又窮又孤獨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12-04

針對這個話題，我想說說我生命中發生過的幾個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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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五歲那年，父母去廣州打工帶上了我。
他們在一間小小的塑料廠工作，宿舍是老闆另外租的居民房。離工廠大概有四百米遠左右。去到的第一天早上我醒來，發現父母已經都去上班了，只留在我一個人在屋內，我跑去開門，竟然發現門被反鎖了！
五歲的我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沒人來開門。
我繼續哭，撕心裂肺地哭，依然沒人來開門
我趴在窗戶上哭，終於，在工廠里幹活的母親聽到了，急沖沖地趕過來給我開門。我只記得那時候的我已經哭得沒一點力氣，被母親抱著放在了工廠里的長椅上。
第二天醒來，門依然是反鎖的，這一次我學乖了，直接跑到窗戶邊身嘶力竭地大喊大哭，依然要等到自己幾乎沒力氣了，母親才聽到了趕來。
往後每天醒來，依然需要重複同樣的事情才能得以去到室外。
後來，我累了，醒了以後也不哭鬧，就坐在窗戶邊看著外頭的田野，或者把一顆玻璃珠放在一個倒扣玻璃瓶的底部，玻璃珠滴溜溜地到處滾，我就到處找，找到以後又讓它到處滾，如此反覆……直到母親想起我，過來給我開門。
她看到我會說，哇，你現在越來越乖了，真不錯。
那一年，我還不懂什麼是孤獨。

二、

小學三年級，我十一。彼時母親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當時我在村裡的小學念書，母親有一天突然來到我學校，牽著我的手就往外走，說要帶我去天安門……於是，母親的病人盡皆知。
她會半夜拿起鋤頭去挖一棵柚子樹，會吞下寫有電話號碼的紙張，甚至於有一次，她拿起菜刀朝著熟睡的父親砍去（父親的脖子上砍出了一道淋漓的傷口，所幸生命無恙）……家中經濟也因此一落千丈，窮到連我的學費都需要別人的資助。
於是走到哪，我都會被議論，在同學中，在玩伴中，我都成了異類的存在。
在外頭，我決不主動開口提母親，我決不在作文在周記里寫母親，母親彷彿就只住在家裡，跟在外面的我沒有任何關係。
升初中後，換了圈子，除了班主任，便沒有人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我很努力地學習，以此來回報班主任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那是個痛苦的時期，我不想交朋友，不想跟任何人有任何親密的聯繫，不想說關於家庭的一切事情。
母親開啟了我的孤獨。

三、

窮是一種什麼體驗？這個問題事實上也能被孤獨所囊括。
上學時，我害怕一切需要交錢的活動，害怕每次班會的時候，又會從班主任口中說出需要上交什麼什麼費用。
每次有需要錢的事情，我回家都不知道怎麼朝父親開口。
我穿著最破爛的衣服，吃著青菜白飯，每年開學要交學費的時候，父親都帶著我去找校長求情，希望減免些學費……
那時候母親的病情已經略微穩定了，只是不說話，每天都安靜地坐著。我放學回家後，會迅速把作業寫完，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那間壓抑的屋子。
後來父親偶爾壓六合彩贏了些錢，便一發而不可收拾，我念初二時，他已被賭博沖昏了頭腦，四處找親戚，找高利貸借錢賭，終於輸了個精光。四處找他要債的人多不勝數。他躲在外頭，不敢回來。
那是一個傍晚，村裡一個大媽笑著對我說，你的老爹欠別人錢跑啦，他不要你們娘兩啦。我回到屋裡，裡面已經聚了一大群人在要債，他們就站在病情剛剛穩定的母親面前破口大罵，農村的方言從來不缺表達憤怒情緒的粗口，一個親戚光罵還不解氣，開始摔屋裡的東西！我看了一眼那個摔東西的親戚，跑出了屋子。
我就近找了一條小巷，然後蹲在那裡忍著不發聲，使勁地流眼淚，天色早就暗了下來，那個晚上特別的黑，也特別的靜，我只聽得到自己小聲啜泣的聲音，整個世界都好像只剩下我一個人，那樣的黑竟給了我久違的安全感。
半個小時以後，我對自己說，除了今天，以後你都不許流眼淚！然後重新整理了下面容回到了屋裡……
我堅定地認為，那是我過去這些年裡最孤獨的一個夜晚，那年我十六。

四、

我非常僥倖地讀了高中。具體原因不贅述。
高一的某個夜晚，母親去世了，沒做任何法事，火化了以後，我親手捧著她的骨灰一路送進了深山的墳地里。火化加入塋，我只請了半天假，這個過程我一直很平靜，甚至覺得母親的死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
因此，這一節跟母親無關，我想說說我的經歷對青春期的影響，不多寫，只列非常俗套的幾個細節。
1、我有寫日記的習慣，在遇到L前，我寫的日記總是寫完後就撕碎丟進垃圾桶里。
2、很不喜歡拍照，原因是覺得自己的影像，看起來總是很孤獨。
3、我不排斥集體，只是身處其中時，總是有種很奇妙的剝離感。他們笑的時候，我不笑，他們開心的時候，我不開心，只是簡簡單單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
4、一到晚上，環顧一眼齊刷刷寫作業的同學時，總會莫名其妙地感覺噁心，但到最後也沒分清是他們可悲還是我可悲
5、至少有過一百次想跳樓自殺的念頭，幸好都忍住了。
6、不小心喜歡上一個女孩，茶飯不思、願意為她去死的那種喜歡，在後來的某個除夕，她告訴我她已經有男盆友了。我第一感覺是，唉，又是一個人了。
7、傷春悲秋是常態，對外界語言和情緒病態般的敏感，很能洞察人心，卻總是一個人獨自在心底將別人的某句話，某個行為當成方程式來細細推演。
8、喜登高，抱臂和插兜、只愛黑白二色，極簡主義者。
9、對一切都不置可否，用現在的網路語言來說，就是用「呵呵」來回答一切。

五、

那麼到底什麼是孤獨呢？
是看著漫天繁星覺得人類何其渺小的時候？
是能夠脫離一切通訊設備還能不受影響地活著的時候？
還是是覺得整個世界沒人懂你的時候？
……
在我眼裡，孤獨壓根就不是一種情緒。
更像是生命的某種伴生物，與生俱來，糾纏混亂乃至無解。

我回答這個問題不是為了標榜孤獨，也不是為了說明自己有多孤獨。
不論是人類群體的孤獨，還是個體的孤獨，都是不可抗的。
他們都源於想向外界尋得認同而不得。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當你驕傲地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事實上它就是孤獨的原罪。

六、
最後一節用來點題。
現在我依然很窮，非常俗氣地準備拚命地賺錢去填滿所謂孤獨。
孤獨無法消解，只能降低頻率。
窮卻可以徹底清除。
只需本著多一病不如少一病的心態，人人都懂得該如何生存。
15.8.11

我從小生活在一個四線小城市裡，父母是工薪階層，但是好在工作都不錯，收入在這個城市裡算是中上等，我住在市中心高檔小區的大公寓里，我家買私家車的時候，這個小城市裡從來沒有堵過車。我上了這個城市裡最好的中學，考上了國內排名不錯的985高校。我有一個官二代男朋友，我們打算畢業後一起出國。這是我18歲之前的生活。不算多富有，但是我從未感覺自己貧窮。

18歲的時候，我上大一，父母因為一場人為的事故，跟公檢法打了很久的交道，折騰了兩年，最終的結果是丟掉了父母幾乎畢生的積蓄，母親丟掉了非常好的工作，並且生了一場大病。

18歲之後，我才意識到，什麼是窮。

18歲之前我喜歡買新款的跑鞋，最新款的手機。現在我22歲，穿著四年前的三葉草，用著多年前買的摔了好幾次的蘋果四，戴著四年前買的四位數的手錶。我已經忘記最近一次買自己想要的衣服是什麼時間，我逛著18歲之前從未去過的地攤，在超市買廉價護膚品。我家還住在那個公寓里，周圍鄰居的車從別克現代換成了輝騰保時捷，我們還開著開了十多年的那輛車。我的朋友紛紛出國讀書，在假期時邀請我一起出去旅遊購物，我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所以離朋友們越來越遠。
哦，說到男朋友，他高考失誤，所以出國讀了本科，又讀了研究生，現在已經定居在那個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我在談戀愛的時間就已經沒有錢去他的國家看他，在本科畢業的時候也沒有錢出國讀研，後來我考上了在國內排名相當靠前的高校研究生，我們也以互不耽誤為理由，分開了。

我在女孩子最需要錢的時候變得貧窮，我拖著國際一線品牌的行李箱去上學，卻要申請助學貸款和助學金；我穿著高中時候買的四位數的外套，卻不捨得跟室友出去聚餐；我背著輕奢品牌的包包騎車去做家教；我愛吃熱帶水果卻只能去超市買下架的爛蘋果。
前幾日收拾東西，看到許多高中時候買的漂亮的禮服裙，好看的雙肩包。它們嶄新，昂貴，貴到我恨不得把它們撕碎變成花花綠綠的鈔票。
大概，我只是虛榮吧，畢竟經過了衣食無憂的日子，不願意將自己融入更適合現在經濟狀況的環境里。

說到孤獨，大概就是我也從未告訴任何一個朋友家裡的狀況，唯一一個和我共同面對這一切的男朋友也離開了。我安慰父母告訴他們一切都會好，我從未抱怨現在的生活，我努力讓他們開心，想讓他們看到沒有錢依然可以很快樂，我也跟他們描述我學的專業有多熱門，我的本科同學的工資已經拿到多少了。
有一次家教剛剛拿到工資，我跟室友去逛街，看到了我一直都很喜歡的一個牌子的新款跑鞋，我真的很喜歡哪雙鞋，之前已經去看了好幾次，要800多。那次我正巧手裡拿著半個學期的工資，腦袋一熱，就把它穿回去了。第二天我後悔的要命，但是鞋子已經不能退了，轉手又真的捨不得。我把鞋子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跑步也不捨得穿，只是提醒自己，要努力賺錢，再也不要這麼困窘。

我知道，這種窮，跟很多人比起來已經好太多了，我起碼有衣有食，我年輕，我還能上學，我應該感恩。
這裡算是一個樹洞吧，我會努力生活，努力賺錢，努力讀書。父母已經給過我優越的青少年，我要還他們一個衣食無憂的後半生。

畢竟人丑家窮，生性薄涼。既無三五朋友也無一二知己。赤條條來，赤條條去，與你何干？

一個人去圖書館。先吃個飯，發現沒帶紙，卻找不到一個人借。吃完飯想買包煙，摸摸口袋，一塊錢都沒有。旁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口渴想喝水，連礦泉水買不起。

頹廢又振作，又頹廢又振作，彷彿不斷在與心魔鬥爭的勇士一樣，心如刀割到巔峰體驗都只是一出獨角戲，除了自己沒人懂。

孤獨就是一個人逛商場、看電影。手機沒電戰戰兢兢，在開心的人群中形單影隻看著別人衝到最前鋒買飲料和爆米花，一個人端著好不容易買好的單品沒地兒坐。

一個人買菜，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完。

為什麼不點外賣？
因為，窮。

沒錢心裡煩，抽便宜煙嗓子疼，好在沒有可以說話的人，要麼嗓子估計廢掉了。

想養條狗都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