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在醫院陪床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家人生病住院,過來陪床,於是產生了這個問題。母親已經與3月20日去世,謝謝各位的關注和關心。


我來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我們科有一個植物人病號。
27歲出的車禍,
180以上的個頭
睜著眼
空洞洞的盯著天花板
已經在病床上卧了14年了,
河北人
照顧他的是他的父親
我到科裡面的時候他已經照顧他十多年左右了
那時他年紀應該也60左右了
頭髮花白
挺精神,樂呵呵的
早上起來給他兒子洗臉,擦身體
然後用攪拌機給兒子做早餐
熟練的從胃管給孩子餵食
每次有其他病人家屬不知道怎麼喂胃管,怎麼做流食,我們就讓他們去找這個老大爺
老大爺也非常樂意搞教學
毫不吝嗇的把自己的經驗教訓傳授給別人
「這個千萬不能喂,餵了絕對會拉肚子,這個一定要打勻。。。。」
每天給兒子吸吸痰
護士長罵新護士「笨手笨腳,吸痰還沒有老大爺吸的好,你去跟他學學!」
沒事的時候就看看電視
和尋房發葯的護士聊聊天
和其他的病人家屬八八卦
感覺還是比較樂觀的
夏天一件白褂子,一條短褲
給他卧床的兒子扇扇子
翻身
擦背
塗痱子粉
還好現在有空調,氣墊床
冬天,冬天我記不起來了。。。。
老大爺的老婆好像在老家務農,一年來個一兩次
來一回哭一回
老大爺就安慰啊
想必最初兒子成為植物人的時候他內心也是崩潰的,不過現在習慣了。

輪到我手裡管的時候,這名病號出現了胃出血

治了一段時間,沒什麼效果

有天胃管里抽出的還是暗紅色液體,病人血紅蛋白也起不來
老爺子站在我身旁
「差不多了,十多年了,我也老了,幫你翻身的力氣都不夠了」
沒有眼淚,沒有笑容

注釋一下,病人免費醫療,每月還有補助。家屬就住在病房

我發現很多人有精神潔癖還是什麼,簡直莫名其妙。我就要放公眾號,咋的了,這是我的公眾號,有間診室。知乎上不能轉的文章,我都放微信公眾號轉。真的是,冒火。

http://weixin.qq.com/r/fD92bpLE_s_FrdYN92pu (二維碼自動識別)


我想,題主的重點應該在家人生病住院,長期在醫院陪床的感受吧。感覺現在排名第一的答案有點答非所問。無法真正的回答這個問題。
我在10年和11年期間,因為父母親紛紛罹患癌症而長期在醫院進行陪床,並在一年之後先後送走了我的母親和父親。在此,我將兩年長期陪床的感受與大家進行分享。
首先,在精神層面上:
家人生病,既然到了需要長期陪床看護的地步,多為大病或者疑難雜症。作為病人的親人,心中應該滿懷著對病人康復的期望,可是某些疾病會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你的這種期望,甚至將它變為絕望。我父親當時在體檢時查出甲胎蛋白超高,自己偷偷跑去醫院深入檢查,結果是癌症。他把檢查結果告訴我的時候,他自己很平靜,可是我卻是猶如當頭一棒,無法呼吸。後來第二天便住進了醫院,各種檢查後手術切除了腫瘤,開始接受化療。期間,我去找醫生聊天,詢問預後如何,醫生告訴我說,目前腫瘤全部切除了,各項指標都已正常,只要不複發,就沒事。聽到這個的時候,我有一種感覺,就是過幾個月老爸就會完全康復了。可是事與願違,接下來的兩年中,不斷的複發、介入治療、複發、介入治療。我的那種對父親康復的期望越來越渺小,只感覺自己在慢慢的失去他,自己卻無能為力,只有不斷的焦慮和憂愁。最後一次複發,醫生拒絕了對父親的治療,原因是已經沒有治療的意義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因貧血入院檢查的母親居然也被檢查出癌症。實在是家門不幸。得知這一切後,父親淡然的回了家。出院那天,我走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消瘦的身體,竟感覺無法面對這樣的現實。
我說這樣的經歷是想說,長期陪床的過程中,無論是病人還是陪床的親人,精神的波動都非常的巨大,從一開始的期待、希望到後來的失望、焦慮等等。所以。長期陪床都要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設,不單單要在生活上照顧親人,更要在精神上給親人以慰藉,幫助他建立信心。
其次,在日常生活方面:
陪床的重點在於照顧好病人的飲食起居,同時還要配合好醫生的查房、用藥和治療方案。陪床的兩年中,我根據醫生的飲食要求,走遍了醫院周邊幾乎所有的餐飲店,每次都是自己試吃好了再決定是否打包帶回。就這樣,兩年間我不斷變換花樣買菜來送上病房,並定期回家自己燒菜,以滿足爸媽在住院期間特別想吃某種食物的念想。正是在這兩年中,我學會了自己燒菜和燉湯。而在日常生活的照顧上,我會在每次回家燒飯的同時帶臟衣服回家清洗,並帶回已洗好晾乾的衣服,同時還要對病房中的日用品進行補貨。所以每次回家都時間少、事情多,必須在回家的路上就規劃好回家之後的做事順序,並以最快的效率做完後趕回病房。其實,在長期陪床中,最難的部分其實是睡眠,我爸媽因為病痛的原因,每次睡眠都很淺,並有時會痛的醒過來,於是在陪床期間就變成了白天他們打吊瓶期間我稍稍休息,晚上我精神十足,對於他們的夜間需要,我都是很快響應。如遇自己感覺體力不支的時候,我會間歇性的請護工和保姆來進行短期照顧,讓自己能休息一段時間,回復一下體力和精力。
長期陪床是一個持久戰,從一開始就是對陪床者精神、精力、體力、財力的重大考驗。必須做好完全的思想準備和物質準備。如果家中親戚較多,可適當的請他們帶班,但不宜時間過長,否則會給自己親人造成困擾。
陪床那兩年是我精神壓力最大的兩年,也是全心全意照顧父母的兩年。為此我放棄了工作,也在這個過程中體會到了現代醫學對某些疾病的無奈和人情冷暖。好,就不羅嗦了,就說這些吧


表哥在他高二冬天的一個中午,像往常一樣回家吃了飯,做了幾個俯卧撐,又像往常一樣去午睡,卻沒能像往常一樣醒來。

等晚上家裡大人發現送醫院,已經太遲了。這時候才知道表哥患有先天性腦血管畸形,大力運動引發了腦出血。因為發現不夠及時,搶救做開顱手術的時候,腦細胞已經大量壞死。舅舅一夜白頭。

表哥個子高,身體結實,睡病床需要木板加長,兩個成年人合力才能搬動他。他在醫院住了半年,期間護工換了五六個,都因為太辛苦辭了工。舅舅辭了工作,全心照顧表哥。他和舅媽,不願意放棄希望,每天兩次半扛半扶表哥運動。說是表哥運動,累得卻是兩位人過中年的長輩和護工。雖然是冬天,每次運動完,舅舅也是一身大汗,唯一穿的汗衫完全浸濕。

我媽媽和姨媽也每天輪流去醫院送飯,幫忙,早晨一早出門,晚上十一點才回家。我知道家裡出了大事,雖然夾著尾巴處處小心不惹大人生氣,但小小的心裡覺得人沒死總是好的。家裡大人在外四處打聽腦血管方面的名醫,在家極力裝作沒事,瞞著我年事已高的外婆。

六個月後,在醫生的勸說下,表哥出院回家,開始了在家裡漫長的植物人生活。時至今日,已經過去了15年。舅舅舅媽每天的生活日復一日。早晨九點做好飯扶表哥起來吃飯,十點運動兩個小時,大到搬著他的左腳,然後右腳,一步步在客廳「走」數圈,小到活動手指腳趾的每一個關節。十二點吃午飯。趁著表哥午睡的時間,舅舅洗表哥的圍嘴,換尿袋,上上網。下午兩點多起床後,再運動倆小時,有時候天氣好,會出去晒晒太陽。晚上吃完飯,給表哥擦洗全身,然後睡覺。舅舅雖然頭髮早已經全白,但是身上肌肉這些年越來越結實了。

聽媽媽姨媽說,舅舅和舅媽本來是要離婚的,表哥出事以後,他們卻再也沒提,陪著生病的兒子,過著不公的生活也從沒放棄過希望。我去看望表哥,總聽到舅舅舅媽一遍遍不厭其煩得對著表哥講他生病以前的事情,渴望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到一絲情緒波動。

「兒子,快點好起來,我們再去一次長城」
「兒子,你原來成績多好,要是沒有病,現在肯定比XXX厲害多了」
「你們班的XX你還記得嗎,他有兒子了」
「爸爸碰到你同學了,她還記得你這個班長呢」

六十多滿頭白髮的舅舅,面對三十二歲的兒子,口氣依然像對三歲的孩子一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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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評論有人提到安樂死,也有人覺得活著,就是希望。
表哥處於植物人狀態已經太久,康復的機會幾乎為零,是永久性植物人狀態者。他可以吞咽,但不會咀嚼。眼睛會看著人,但是和他說話不會有反應。有時會哭,但是不會笑也沒有任何其他表情。
舅舅和舅媽是絕對不會放棄表哥的,包括在安樂死合法的假定下使用安樂死的方法。
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住在高層的舅舅家震感強烈。舅舅事後跟我們描述:「從廚房出來,看著牆上掛曆劇烈搖擺,知道是地震了。頭一陣暈,我扶著牆往客廳走,就一個念頭,爬也要爬回去抱著兒子一起死。」當然,我們這個城市並未受到波及。但是舅舅他會不會有一絲絲的祈望,祈望真的有地震來帶走他,結束他們一家的沉重生活呢。


作為一個醫生,我提點建議。
在工作中,常出現一個重症患者住院,前幾天,親戚朋友呼啦啦一大堆人來醫院探視,整個病房恨不得都裝不下,護士妹妹們維持醫療秩序非常困難,弄不好還挨罵。
這時候我常把家屬召集在一起,交代病情,然後向家屬們說明,患者的治療很可能會是一個長期艱苦的過程,不但患者累,家屬也會很累,這是一個日復一日的長期工程,希望大家排好班,別一開始來很多人,到最後都累病了,一個家屬也找不到。基本上家屬都是理解並贊同我的建議的。
其實真實情況是,對患者的治療,醫護人員確實需要患者家屬的配合,但往往在患者得病初期,家屬的熱情高漲,結果浪費了大量精力,其實對患者的治療不但沒用,還有害,要不護士妹妹也不會趕人不是。但到了後期,在疲勞失望之下,真的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啊。
看全面的評論,很多是患癌症或腦部疾患的患者家屬發的帖子,沒錯,這些病最是耗人,特別是病人病情減輕回家繼續治療之後。大家要做好長跑或長途跋涉的準備,可別當一百米衝刺使用體力。
還有一點,有些疾患是很難治療好的,提高有限時間裡的生命質量真的比痛苦的延長生命更有意義。非誠勿擾2里孫紅雷的選擇我是贊的。植物生存患者若是能捐贈器官,也是另一種生命的延續(當然這個在我國還暫不能施行)。
最後再說一句,大家也許都有這麼一天,或早或晚,希望到時候能夠堅強。


每次回答這種問題,好像把自己再凌遲一遍,那這次就說些歡快的吧。

父親開顱手術做完,我們各種痛苦暫且不提,旁邊床位病人也是同樣情況,但家屬並未表現出如何痛苦,一家樂呵呵的,我還以為是護工,結果是老伴兒和親生的兒子,開始搞不懂,慢慢的也學著像他家那樣,喂飯時不再眼淚巴巴的,像哄孩子似的,不時開玩笑,總結起來就一句話,除了稱呼,別的你就當病人是個孩子。剛開始肯定不行,慢慢就好了。

幾年後父親又住院,我們姐弟都已駕輕就熟了,結果還是有個病友讓我們大開眼界,他父親已經基本是植物人了,那老哥自己護理,周到細緻程度簡直讓我們慚愧。到了晚上高潮來了,老哥忽然掏出來一瓶酒,兩個豬蹄子,一包花生米,非要我陪他喝點。我說我沒時間啊還得在這陪床,老哥立即席地坐下,示意就地喝啦!我說我雖然愛喝酒,但在病房守著喝酒,也太邪乎了,好吧我洗完手就來……

--------------人生第一贊終於出現了,補充一點.

我老家村子裡有個電工,超善良、孝順,他母親卧床二三十年,差不多已經植物人了,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很細緻,也很辛苦,人們曾聽他一邊伺候一邊對老娘說,娘你今年死嗎,你再不死我可就快死你前頭了。

他是個真正意義的孝子。


人間世:陪母親住院的十天九夜

原創 2017-03-02 金路 道必道

縣人民醫院,全臨朐最好的醫院,二甲,代表著縣裡的最高醫療水平

(一)病起

2017年1月12日,丙申年臘月十五,霧霾圍城,時入三九,已然有了過年的氣氛。

中午吃完飯,像往常一樣,想找個地方眯一覺。多年的習慣,睡覺太晚,中午不睡會兒下午提不起精神來。

手機響了,父親來電,覺得有點不大對勁。父親很少白天時間打電話,一般都是晚上七點左右吃完飯才會聊上幾句。

「不會有什麼事吧!」前兩天母親感冒了,有點緊張。

掛掉了電話,跟往常一樣回撥過去。

「你能不能請個假回家……」

「是不是我娘出什麼事了,她怎麼樣了?」我下意識覺得事情肯定很嚴重,不然,父親絕對不會讓我請假的。在他們眼裡,兒子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你娘現在憋的很厲害,都喘不動氣了,你明子哥正開車往臨朐送呢,鎮上醫院不收了……」父親很著急,說起話來有點前言不搭後語。

「我現在就回去!」心一下子懸了起來,腦子有點亂。母親從年輕的時候就有哮喘,雖然很多年沒犯了,但特別怕感冒。一般來說,父母從不輕言病患,總是報喜不報憂,平時不舒服了就在鄉村醫生那拿點葯,除非特別嚴重了才會去醫院,而且這次是離家一百里地的縣醫院。

病的一定很嚴重!

「我娘生病住院了,現在正往醫院送,我現在必須回家一趟!我先走了,請假的手續我回來再補。」有點慌亂的跟同事交待了一聲,臉上已經開始冒汗,心跳加速,聲音發顫。

「沒事,你趕緊回去吧,別太著急了!先問清楚情況,路上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同事有點擔心。

得讓自己鎮靜下來,不然開三百多里的高速還真可能會出危險。

「我娘到底什麼情況?她感冒不都快好了嗎?」撥通了明子哥的電話。

「她沒事,你放心吧,就是肺心病,要是鎮醫院有葯的話就不用往縣醫院送了。你別著急,在路上開車慢點啊,放心吧,有我呢!」

明子哥是我初中同學,在村衛生室當醫生,父母只要不舒服一般都會去找他。我跟哥都不在老家生活,父母城裡住不慣,離不開農村,不願意跟倆兒子住。我看他們這幾年身體也還可以,我跟哥都是自己帶孩子,也就沒有勉強他們。所以呢,父母有什麼事情全指望明子哥和鄰居們幫忙。這麼多年,確實也沒少麻煩他們。

聽了明子哥的一番話,心情稍微平靜了一點。跟老婆電話要了點現金,回家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就開車往家裡趕。老婆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慢點,她害怕我會因為心急出事。

這麼多年,父母從未讓我如此憂心,家裡有什麼事情也是哥首當其衝,我一般只是幫個忙,出點錢而已。此時此刻,哥遠在東北,無法馬上回家。我知道,已經是家裡的頂樑柱了,這次必須要挑起這個擔子,由不得半點慌張無措!

路上一直不斷的給父親和明子哥通電話了解情況。父親已經七十多歲,未出過遠門,且識字不多,對住院事宜不甚明了。明子哥安排得周到,找了醫院的朋友幫忙,辦好了母親住院事宜。只是醫院呼吸科人滿為患,沒有床位,臨時將母親安排到了心內科,吸上氧,打上針,呼吸總算順暢,病情也基本穩定。我心裡算是輕鬆了不少。

一路飛馳,兩個多小時之後,到了臨朐縣人民醫院,見到了生病的母親。

病中的母親

(二)如面

母親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著吸氧的管子,掛著點滴。臉色暗淡,神情憔悴,眼睛發紅,淚水盈眶。

滿頭白髮的父親坐在床邊,守著母親,明子哥跑來跑去的忙活。

「金路回來了!」領我上樓的二叔大聲的跟母親說。

「娘,我回來了,你沒事吧!」我伏下身子,握著母親的手,很涼,也很瘦。

「回來了!放心吧,我沒事!」母親有氣無力的說。

母親暈車,每次坐車都吐的翻江倒海,再加上病重,羸弱的身體遇上這樣的摧殘,定是元氣大傷。我不敢想像此時此刻的母親正在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明子哥大體講了一下母親的病情,感冒引發肺心病,喘不動氣,呼吸困難,但無生命危險,就是人會遭罪。不算什麼疑難雜症,有成熟的治療方案,至少需要七到十天的住院治療,別的不需要擔心太多。

又去問了主治醫生,陳述大差不差,心裡石頭算是落了地。

「如果工作太忙,就讓大爺在這兒,你回去上班就行!」明子哥進一步打消了我的顧慮。

「不用,我在這兒就行,工作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們都回家吧。」母親住院,我陪床,責無旁貸。

父親也感冒了,還有點發燒,好在身體還算強健,回家吃藥打針,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父親不想回去,固執的要留在醫院。他放心不下母親。

「你趕緊跟著明子回去吧,他還很多事呢!你在這兒,還生著病,孩子能照顧過來啊?你啥也不懂,趕緊回家吧!家裡的羊還沒人管呢!」病中的母親半哄半訓的說著父親。

父親嘟嘟囔囔,沒聽清說了些什麼,大概就是「人家還不是掛掛著你嗎」之類的意思,無形中老兩口撒了一把狗糧。

最終,拗不過母親的父親還是跟著明子哥回了家,在縣城住的二叔也走了,病房裡剩了我和母親,還有鄰床的一個自己住院的60歲左右的叔叔。

住院樓前面花壇,像一朵蓮花,讓人想起了生命。圖上角的兩層小樓是太平間,右手邊就是產科。生命的起點與終點不過相隔了幾十步,走完卻是一生。

(三)陪伴

母親病情其實挺嚴重,當時連路都走不了,是明子哥把她背進病房的。每天上午輸4瓶液,加1次霧化,下午3瓶,晚上十二點1瓶,再加1次霧化。

母親喘氣有點吃力,特別是躺下的時候,氣就上不來,再加上暈車難受,這讓她異常疲憊,起不了床。

母親安頓下來之後,我便開始熟悉醫院的環境,看看超市和食堂,順便給母親買了居家服、拖鞋和飯盒之類的用品。離家遠,必須想的周到點。

其間,哥哥、姑姑、舅舅、二姨和三姨等等,很多的親戚朋友的電話不斷打進來,或詢問母親病情,或要來照顧。我便叮囑他們安心,母親並無大事,一人照顧即可。

病房裡一共有三張床,靠窗的大叔是柳山人,不愛說話,但人很熱心,家有兩女一兒,大女兒遠嫁臨沂,小女兒嫁到縣城,小兒子正上高中。自己在家種蔬菜大棚,早年間得過甲亢,動過手術,應常年服藥,但自己平時不加註意,能忍就忍,能熬就熬,最近舊疾複發,實在扛不住,只得住院。小女兒孩子未出滿月,大女兒有孕在身,兒子讀書,妻子需要照顧家裡的大棚,只能一個人在醫院住著。好在病情不算嚴重,自己打得了飯,只是每天輸液扎針而已。

挨著門口的那張床,是一對八十多歲的老夫妻。老太太心臟不好,老頭兒照顧住院。白天輸液,晚上會到縣裡女兒家裡住,我便可以睡在他們床上休息。

下午,張羅著給母親吃飯,她胃口不好,只是簡單的喝了點小米稀飯。身體累極,只能躺靠,但又喘氣困難,只能坐著。坐久之後,因先前腰椎間盤突出之故,腰又會痛。因為用藥的時候有心康,副作用造成頭痛,晚上又要輸液霧化,輾轉反側,胸悶如塞,氣喘如牛,無法入睡,我自然也無心睡眠。

母親這個病,無法根治,只能緩解,怕冷懼寒,白天情況好點,晚上就特別難受。

第二天,母親病情稍有緩解,我借來醫院輪椅,載她去做了CT、彩超等等各檢查,得知心臟並無大礙,主要還是哮喘舊疾複發,住院慢慢治療就行,心又告寬。

晚上,母親又開始頭疼,我給她按了半天,仍無效果。母親五官緊緊湊到一起,有些變形,臉色發黑,眼眶裡全是眼淚。

我手足無措,一種無力感充斥全身,有點想哭。

喊來值班醫生給看了看,開了點葯吃上,把心康也停了,情況稍有緩解。

第三天,還發著高燒的父親又自己坐車到了醫院,這讓我有點惱火。

「不是讓你在家嗎,怎麼又跑來了?你要是再病倒了,讓我怎麼辦?趕緊回家啊,讓明子給你打打點滴,趕緊好了,家裡的事還指望著你呢!」我著急上火了。

「我不是掛掛你娘嘛,就來看看,就發什麼火?」父親有點委曲。

算了,來就來吧,中午吃完飯,明子哥正好有事來醫院,把父親捎了回去。

之後幾天,每日遵醫囑而行,母親也一天比一天好。我努力的給母親把伙食調節好,除了醫院食堂,經常精挑細選一些外賣,每日里也會買些水果,母親也願意吃。她也樂觀,尤其是白天身體好點的時候,總是多吃一些。

「多吃點,生病的時候更要吃好點兒,病好的快!」母親是個樂觀的老太太。

聚糧崮下的花龍潭村,是一個很美的小村莊,村裡有三棵千年古槐,見證了山西人遷徙山東的一段歷史。現在這裡,依然發生著故事。

(四)八卦

門口的老兩口已經出院,當天便又來了病人。靠窗大叔的大女兒挺著個肚子,帶著7歲的兒子從臨沂趕過來照顧。小孩子的到來給憂鬱的病房裡,帶來不少歡樂。女兒很心疼自己的父親,埋怨著他不會照顧自己,身體不好,還硬挺著幹活,住著院還操心著家裡的大棚。

唉,農村的人不都這樣嗎?平時小病小災的根本不當回事,實在扛不住了,才會想起往醫院跑。到醫院一看,太嚴重了,住院又心疼錢,病很容易就這麼耽誤了。

又過了兩天,他們也出院了。

門口新來的一家人,老婆生病,但不算重,就是感冒了覺得心慌,到醫院一查,心臟不是很好,便讓住院。老家九山,跟我是老鄉。女兒嫁到了縣裡,女婿也來了,看言談舉止,對醫院很熟悉,而且還找到了在醫院工作的親戚,這在到處講關係的熟人社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女兒里里外外透著一股子精幹勁兒,有些自來熟。

「我們是小花龍潭的,前一陣衡水殺人案子,就是我們村的人乾的。那傢伙叫竇田民(化名,牽涉到隱私),大學畢業,在濰坊干工程師,一個月兩三萬,結婚了,都有孩子了,在網上認識了個女的,那女的是貴州的,是個富婆,家裡很有錢,說是家裡有個幾千萬了。跟他搞婚外戀,那女的想跟他結婚,讓他離婚,他不願意,就把人家騙出去旅遊,給殺了,還把車給燒了,躲老家裡去了,二十多個小時就給抓了,中央電視台都演了。你說,多好的日子,不知道滿足,竟瞎搗鼓,今回不出事了吧!」

「以前吧,他父母在村裡可洋氣了,誰都看不起,就覺得自家兒子可有出息了。現在都這樣了,倆人還裝著什麼都沒發生,其實村裡的人都知道。」

聽到了最勁爆的一個發生在身邊的八卦。

「你看看你娘,不管你幹什麼,她都笑眯眯的看著你,多好的脾氣,多疼她兒子啊!」

跟她說話,只要出倆耳朵就行了。

我已經連著好多天沒睡好覺,身體也有點疲乏,但病房裡這麼多有意思的人,感覺好了不少。

醫院的護士站

(五)難題

母親身體向來虛弱,經常生病,輸液掛水,家常便飯。先前因為腰椎間盤突出導致腿疼,打了一個冬天的吊瓶,身體受到了極大損害。加上她血管極細,扎針特別困難。剛入院的時候,手上打了滯留針,用了三天之後,在腳上又扎了一針,不到兩天便不能用了。

查房的護士便開始給母親扎針,半天都沒成功,於是便找老手幫忙,也不行,最後護士長也來了,五六個人圍著母親身邊,扎了十幾針,都沒成功。

我這才看清楚母親手上、胳膊上、腿上、腳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到處都是針眼,那情形讓人想起吸毒的癮君子。

護士們急的滿頭大汗,母親雖然被扎的很疼,但還是全程保持了笑容,一直說,自己血管太細,真不好意思。

「你們能不能想個辦法,老是這麼弄太遭罪了!」我真是有點著急了。

「要不然別給大娘打滯留針了,先打一次性的吧!或者就埋根管吧,這樣的話,就不用遭這個罪了!」護士長說。

「埋管?什麼意思?」

「就是專門輸液用的,埋胳膊靜脈的話,能用兩年。埋鎖骨下的話,能用倆月。要不你們考慮一下,埋個鎖骨下的。對身體沒什麼影響,就是價格有點貴!」

「多少錢?」

「一千來塊吧!」

「那就埋!這還至少還要打個五六天,要是天天這麼扎,誰都受不了!」

母親在這種事上,一般會聽我的安排。一來,她也不太懂這些東西,二來,她也怕難為別人。

「她們也不容易,我看她們這麼多天,真忙的夠嗆!」母親總是抱著最大的善意體諒別人,醫生和護士們也都很喜歡這個和藹的大娘。

於是,我便送母親到了ICU去埋了管。除了母親因為看見送到ICU的重病號有點害怕之外,其他一切順利。母親對那裡的護士念念不忘,說人家態度特別好,說話聲音特別溫柔,擔心她害怕,整個手術過程中一直拉著她的手。這個事兒,讓老太太心裡暖暖的。

在病房裡打的地鋪,很硌人,卻這麼多年來過的最接地氣的一段日子

(六)亂麻

父親一個人在家,我也放心不下。打電話給明子哥,說發燒挺嚴重,好像肺部也有點感染,想也送縣醫院來得了。父親執拗的狠,怎麼勸也不聽,逼著明子哥給他治好。明子說,沒辦法,再打兩天點滴看看情況吧!

唉!一邊是病重的母親,一邊是生病的父親,哥哥遠在東北,抽不開身,老婆在家看孩子來不了,又不願意麻煩親戚朋友,突然覺得好無奈,一下子理解了為什麼中國的老百姓願意生那麼多孩子,第一次覺得養兒防老是那麼的有道理。我甚至想到如果妹妹還在的話,她一定能幫我分擔不少。而現在呢,這些我必須一個人全扛起來。我腦袋有點大了!

好在第二天父親的病情好轉,讓我舒了一口氣。

母親的病怕冷,我便開始想家裡安暖氣和封出廈的問題。之前,父母一直不願意裝,怕我花錢,頑固的很,我也就沒堅持。我這次已經下定決心,必須得裝,便聯繫了初中一個同學幫忙聯繫,又給姑父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照看著。鄰居民子哥一直幫著父親張羅家裡的事,群策群力,母親出院之前搞定了這兩件事。

明子哥又建議我買了一個吸氧機,給老婆打了個電話,網購搞定。二叔每天都會來看看,心裡也稍有安慰。

一團亂麻總算理出了個頭緒。

在樓道的椅子上休息的病人家屬

(七)轉科

母親胸悶的癥狀雖然緩解,但一直乾咳,晚上也老是覺得喘不動氣。跟主治醫生談了談母親的病情。他說,找呼吸科的大夫來會診看看情況吧。

呼吸科的主任來看了看母親的情況,提了不少建議。

「現在呼吸科有沒有病床?我想給母親轉科室行不行?」我問。

「現在是沒床,但你轉科的話,我們尊重家屬意見。」

「那你就給我留點心,如果那邊空出床來了,你直接給我打個電話,我們過去。」

「好,沒問題!」呼吸科的主任是個熱心人。

便跟心內科的醫生交涉轉科的事,他們答應給安排,很客氣,還說,在那邊治的更專業一些。

第二天上午,呼吸科來電話,說是有空床了,心內科的醫生便給協調安排了轉科事宜。

冬天,呼吸病高發,是呼吸科最忙碌的季節,真是人滿為患,生病的基本上全是老人,咳嗽聲此起彼伏,過道里的人熙熙攘攘,護士們腳不沾地,跟心內科完全是兩個節奏。

母親住的是臨時加的一個病房,一共住進了4個人。

門口一床是一個60多歲的大叔,已經可以自己活動了,老婆在照顧,極為賢惠,但跟母親一樣,沒上過學,不識字,一直在等單間病房騰出;二床是一個已經80多歲鶴髮童顏的奶奶,精神不錯,但人有點糊塗,尤其愛笑,有五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在照顧,其他人送飯;母親住三床,算是病情比較嚴重的一個;臨窗的四床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一個人住,自己說老婆有點智力障礙,連飯都不會做,倆兒子都在外邊打工,掙錢不多,也不太管他,據說兒子連個電話也未曾打過。女兒家日子過的也不算太好,偶爾會帶著孩子過來看看。他不大講衛生,人特別愛叨叨,不管你說什麼東西他都會像個捧哏似的接話,因為他提了不下十次母親一輩子住在山裡,這讓我有點煩,不是很喜歡他。

農民住院治病,特別不容易,我竭力的幫著每一個人,包括那個愛捧哏的老頭。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八)傾聽

母親剛住進來,主任便過來看,說是肺里痰化不開,換了不少葯,還用上了科里唯一的一台強化吸氧機,整整一天一夜後,娘便開始咳嗽上痰了,這讓她感覺好了不少。特別是白天,整個人特別有精神。晚上也能睡個半晚上的覺了,這對她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她說,二十多年了,自己從來就只能睡半晚上的覺,總是被憋醒,經常坐到天亮!

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這讓我很難受,內疚、心疼、慚愧,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愧自己從來未曾真正的關心過父母,心裡五味雜陳,難以名狀。

只要身體感覺好點了,母親便會講很多事情。

她講自己小時候姥姥怎麼含著眼淚送他和大舅出去要飯,怎麼躲狗,怎麼才能更容易要到東西,還撿到過一包桃酥,今天想想還會樂上半天;講家裡太窮,所以不讓她上學,到現在都不認識幾個字;講姥爺怎麼逼著她嫁給了父親,其實她心裡一點都不願意;講父親年輕的時候,總是打老婆,現在年紀大了,老實了,也聽話了;講自己有天晚上哮喘犯了,倒在了路邊的溝里,被人當成了豬;講怎麼給我的小妹妹治病,80年代初就花了七百多塊的巨款,可後來還是夭折了,自己犯了精神病,暈暈乎乎的在院子里住了半年;講爺爺當年怎麼帶著自己弟弟姑姑逃荒到我們村,還當上生產隊長,為人仗義,怎麼家裡來了要飯的,會正兒八經的招待人家,臨走還要送東西,因此到處認識了一幫干兄弟;講怎麼遇到帶著父親要飯的奶奶組成了一個家庭,開枝散葉,到現在也算人丁興旺;講我和哥哥小時候的趣事,我多愛偷懶,哥哥多能幹,闖下的那些禍,玩火差點把家給點了;講她的倆孫女一個孫子是多麼的可愛,倆媳婦多麼的好;講村裡發生的很多事情,東家長,西家短的……聽著聽著,一晚上的時間就過去了。

太多的故事,不贅述了。住院的這段日子裡,母親帶著我把整個家族的歷史給梳理了一遍。

母親總是笑呵呵,我聽得幸福,病房裡的人也聽得入神。雖然病重住院,但我仍然覺得那是幸福的一段時光。

在我將近四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陪母親這麼長的一段時間,第一次靜靜聽她講那麼多的故事,第一次覺得心跟母親貼的那麼近。

給母親拍了幾張照,一激動,就發了個朋友圈。沒想到炸了鍋,很多朋友都在發微信問,回都回不過來了。突然覺得打擾大家不太好,便把消息給刪掉了。

第二天,還是有朋友跑到醫院來看,這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深夜裡送來的重病號

(九)眾生

母親身體已無大礙,我便可以更多的幫一下別人。

一床的大叔搬進了旁邊的單間,二床的老奶奶頑皮的像個孩子,我會幫著她女兒打打飯,照顧照顧老人。老奶奶整天笑個不停,她年輕的時候,上樹摘香椿是一把好手,跟老伴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了六個孩子。捧哏的大叔依然是獨來獨往,我會幫著看個針,叫叫護士之類的。

一床搬走後的當天半夜,從急診轉過來一個80多歲的老奶奶,病情特別嚴重,眼看著氣都喘不上來了,一家人手忙腳亂。

「娘,您可別出什麼事兒啊,您要死了,我就沒有娘了!」老太太的小女兒聲音悲切。

這個場景讓我特別難受,無語凝噎。再看看母親,兩眼已經通紅,眼淚早就嘩嘩的流了。

我拿給她一張紙巾。母親後來說,她想到剛剛五十多歲就走了的姥姥!母親原來也是孩子,也會想自己的母親。

我幫把老人弄到床上,護士給吸上氧,醫生過來問診。

他們家是寺頭,離我家不遠,都是山裡人,有種親切感。一起來的是大兒子、二兒子和小女兒。倆兒子已經60多歲,老大有點耳聾,脾氣不是很好,老二為人淳樸,特別老實,老三沒來,在家照顧剛剛出院的老父親,小女兒四十歲,在縣城賣菜,僅比我大兩歲。但我沒喊她姐,隨著老奶奶喊她小姑,這件事也成了病房裡的一顆開心果。

「唉,早前什麼都不知道,三天了就一直住在急診那邊,葯也貴,還不能報銷,已經花了六七千塊了。」小女兒說著自家的經歷。

山裡人的日子過的拮据,老太太的仨兒子應該是中國第一代的民工,年紀大了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只能到蔬菜大棚里給別人幫工,掙不了多少錢。小女兒家裡種蘑菇,快過年了,正好是忙的時候。母親住院,花銷可能主要靠她了。

芸芸眾生,各有悲欣!

同病相憐,我便格外的幫他們做許多事,跟他們講住院的注意事項,把自己買的水果分給他們一些,有時候會跑上跑下幫他們辦手續、做做檢查,晚上還會幫著照顧老人。

後來,呼吸科的主任查房,見老人病的厲害,便安排了兩人間。搬走的時候,有點戀戀不捨。

二床的老奶奶很快也出院了,接床的是一個80多歲的老太太。女兒和女婿50來歲,都在縣城,有正當工作。

老太太得了胃癌,因為年紀太大,加上癌變部位在賁門附近,不好動手術,選了保守治療。

她女兒對一床和捧哏的老頭有些不屑,言語里對農村人有一些輕蔑,得知我母親得了哮喘之後,來了一句:「知道吧,鄧麗君就是得哮喘死的!」

我想抽她!

病房裡的人,包括母親,少有人知道鄧麗君,她便開始普及鄧麗君的故事。

之後,知道了我在青島,馬上跟我說她女兒也在青島,買房子的話能不能讓我給找人便宜點。

呵呵!真特么會聊天。

我不想理她。

她便開始沒話找話的說蔡英文演講出糗的事兒,又說起了韓國的朴謹惠這些所謂的國際風雲大事。

我沒興趣,讓她自嗨好了。

黃昏的時候,她跟我說,自己和老公都要回家,老太太一個人住在這兒,麻煩我給照看一下,留了個電話,說有事的時候給她打。

我稀里糊塗的就答應了。

到了晚上,跟母親在樓道樓道的窗戶邊說話,碰見了老太太,說自己出來上廁所,找不著病房了,我便領她回去,叮囑她不要亂走。

回來母親對我說:「你還是打電話把她女兒叫回來吧,年紀這麼大了,病得這麼厲害,讓她一個人在這兒,萬一出點什麼事兒,咱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也對,我回病房一看,老太太一個人在屋裡,在扣自己手上的滯留針,說是特別癢。我一看,回血了,馬上把值班護士叫來。護士邊給收拾邊找家屬,告之回家了。

「哪有這樣的,把老太太一個人留在這兒,自己回家!」

「我這兒有電話,要不你給她女兒打個電話,讓她回來!」這電話還是讓醫護人員打吧,有力度一些。

女兒接電話回來,有些不高興。我沒多說說話,只是把事情簡單的跟她說了一下,轉達了護士的要求。

愛美的女人講究多,晚上關燈睡覺的時候,自己在那敷面膜。不經意抬眼一看,昏黃的燈光,床上躺了一個白面鬼,把我們娘倆嚇一跳!

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自此,我把她當作路人。

隨時候命的護士

住院憂心勞神,確實辛苦,但醫生護士也沒輕鬆多少。特別是在呼吸科,眼看著醫生護士們一天到晚不得閑,連吃飯都跟打仗似的。

幾個年輕的護士把葯配好,直接拿個板凳在樓道里等著,病人隨叫隨到。

當領導的護士長,感冒發燒,不能休息,只能趁著中午吃飯的空,給自己輸個液,緩解一下病情。要掌控護理大局不說,還要換針鋪床,查房配藥,眼看著眼圈整天發黑。

母親的主治醫生更是挺著還有十幾天就要生的身孕跑前跑後,我親眼看過她值班吃一頓飯的功夫,先後被打斷了四五次,還沒把飯吃完。

「幹什麼都不容易,她們也確實夠辛苦的!」母親感嘆著,她心疼這些孩子。

轉眼就到了小年,我早早的把水餃定好,吃完了飯,給父親和哥哥都打了電話,報了平安。有條件的人都回家過年去了,科里難得的安靜,陪母親散了會兒步,講了不少話,算是跟母親簡單的過了個年。

窗外,燈火通明,火樹銀花,過年了,突然有點想家。

天很冷,空氣卻變得明凈,第一次看清了臨朐縣城和遠處的山,很美

(十)出院

臘月二十四,母親的病已經差不多好了,之前跟醫生打過招呼準備出院。醫生查房的時候確認了一下,說可以回家了。

全天的葯打包,一次性全部打完。收拾了東西,拿了醫囑,開了些葯,辦好出院手續,跟先前的病友們告了個別,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提前把暈車藥給母親吃上,動身。她太累了,這麼多天沒好好的睡過一次覺。上車不久,便睡著了。我把車開得很穩,她竟然沒有暈車,這讓我特別高興,而且成就感爆棚。

到了鎮上,吃了點東西,買了點羊肉,母親理了個發,人精神了不少,終於回家了。

父親的病也已經痊癒,看母親回來激動的不行。家裡收拾妥當,很興奮的跟我和母親說著暖氣和封出廈的事情。

晚上吃完了飯,我早早的上了床,但沒怎麼睡著。十幾天沒見老婆孩子了,很想他們。

承載了童年記憶的老家,永遠是最溫馨的港灣。

在這個老房子出生,長大,已經不住人了,但每次回家總要來這裡看看。

(十一)歸家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飯,拉著家裡給的東西,往青島趕。

一路順利無話,回到家見到了老婆孩子,突然覺得渾身無力,疲憊至極,便上床休息,不過晚上仍沒睡好。

次日,掙扎著起床把兒子送到學校之後來到了單位,補了請假手續。這麼長時間沒上班,事情攢了不少,一點點的干吧。

整整一天,眼睛發澀,嘴裡發乾,頭暈腦漲,四肢乏力,覺得渾身哪兒都疼,硬挺著下班回家,便一頭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頭疼、發燒、咳嗽、拉肚子,連痔瘡都犯了,覺得所有能得的病全來了。

老婆給買了點葯吃,暈乎乎的睡了過去。一覺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這才覺得有了點精神。

我才明白過來,身體透支的厲害,特別是睡眠嚴重不足,垮了!

好在還算年輕,很快就滿血復活,重振龍馬精神。

其實,母親住院本算不得什麼大事,這世間比這曲折的故事何止千萬,但我仍然事無巨細的寫了下來,因為這是讓我成長的一件事。

寫完文章,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抬頭看了看窗外,有風呼嘯,幾家燈火亮著,馬路上有車駛過,昏黃的街燈下面,偶有行人躑躅而行。

這便是我們生活的人間世!春天已經來了,但冬天並未遠去。

無冬亦無春,不雨難彩虹。

虛以待物,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無己則見天地眾生。

臨朐醫院裡所發生的不過是眾生的一個縮影,全國,全世界,又有多少個地方在上演著人間世的故事,每個人都是故事裡的主人公。

所謂的雲淡風輕,不過是有人負重前行罷了!

不管遇見什麼,一定好好的活著,因為我們都要書寫自己的故事!


都在玩的公眾號,我也有一個:道必道

http://weixin.qq.com/r/xUhGXojENNVLrcw99x3X (二維碼自動識別)


父母常年在外,我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大三下半年出去工作,覺得自己終於能有自己的一片天了。也是那時,媽媽從外地回來,覺得我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該有個歸宿。說起來也是天真,讀書的時候嚴令禁止戀愛,一跨出學校大門,恨不得立馬把你嫁出去。

兩年沒見她了,這次回來忽然老了不少,才40幾歲,看起來卻像50出頭的人了。有些沒力氣,沒精神,吃飯胃口不大好。她說可能是一年前騎摩托摔著了的原因,從那以後好似身上就沒什麼勁。都沒怎麼多想,在那個灰濛濛的城市裡,陪我在出租屋裡待了兩天,就回老家去了。

沒幾天,小姨打來電話,說你回來一下吧,你媽媽檢查,身體有些不舒服。說得輕描淡寫,有些擔憂,也沒太放在心上。回去的時候還想,要不要穿那雙高跟鞋,總不能土裡土氣地回去吧。為了方便,到底沒有穿。那個晚上,媽媽把報告單給我看,Ca是什麼東西呢。網上一查,噗嗤笑了,怎麼可能。

第二天去市級醫院檢查,在候診室大廳里等結果的時候,不停的有打廣告的報紙發過來,都是癌症出現奇蹟什麼的,媽媽說,我不會也是這個病吧,我說怎麼會。心裡開始有不詳的預感了。宣判書到手的時候,我獨自去了趟衛生間,蹲在裡面大哭。

出來的時候,擦乾眼淚,我們去北京檢查吧。早飯還沒有吃,大姨,媽媽,和我,到了醫院附近的早餐鋪子。地上油膩膩的黑,凳子桌子也是,都沒說話,儘管強忍著,我的眼淚還是噗塔噗塔地掉下來。大姨氣惱地打了我一下,哭什麼哭。

覺得這份判決書絕對是發錯了。在去北京的火車上這麼堅定的想著。窗外的景色一閃而過。去了最好的醫院,遇到無良醫生,做了個除了花錢並無用處的手術。臨走的時候,忽然囑咐,回家再檢查一下,我們這裡是專科醫院,只負責治一個部位的病,別的不負責。覺得不對。

媽媽一下子虛弱了下來,精神差,體力差,胃口差。加了病友群,反覆問了好多人,一定要檢查,要查原發灶。做完手術身體太差,又耽擱了三個月才做檢查。終於,決定在老家的省會城市做化療。近兩年的地獄般的生活就這麼開始了。

老爸在外地死命掙錢,我一個人在醫院跑前跑後,陪床,陪做檢查,陪做化療。第一時間拿到各種讓人瀕臨崩潰的報告單。拿去複印店修改報告單。這段時間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跟所有同學朋友斷絕聯繫。

在醫院裡的時候,看走廊里擠滿的病床,四處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味,絕望的病人,疲憊的家屬,覺得這裡真的是人間地獄,一分鐘也待不得。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會忽然流淚崩潰,在正常人中間深深自卑,你這麼悲慘,根本不屬於他們的族類。

那時候有一個很絕望的父親,兒子得了鼻癌。他搭話說我像他侄女,像不像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是要說說話解悶而已。他和兒子在醫院3、4個月了,那時候我已經和媽媽斷斷續續住院1年了。他說些有的沒的,也常說些喪氣話,當然是趁他兒子不在的時候。

醫院裡只有一處公共衛生間,不大,有一排水龍頭,早上晚上,所有人擠著洗臉洗腳洗衣服。那天已經很晚了,我一個人低頭洗內褲,過不久,他也到旁邊洗衣服,和我閑聊,我總覺得尷尬極了。他說在這樣的地方待著,還不如大街上討飯的自在呢。我嗯嗯啊啊隨便應和幾句,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對他的。心裡會想,你才待了多久呢。痛苦的時間長著呢。

在醫院裡來來去去,久了也好多熟面孔呢。醫生每天早上查房,會問老楊啊老張啊今天怎麼樣。會回答,感覺很好啊,吃得也好,睡得也好,就睡昨天拉的屎就跟棗一樣。吃飯拉屎這種事,在醫院變得比什麼都平常,也比什麼都重要了。有時候,老媽會問,你看那個誰誰,這幾次一直沒見著,人家肯定是好了。我通常不支聲,那些不來的,一般來說,是永遠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

和疾病相比,精神壓力來得沉重的多。那兩年,機會跟老爸零交流。說實在的,心裡是有些恨他的。老媽如果過的輕鬆自在,是萬不會得這個病的。如今病來如山倒,卻是我一個人結結實實的扛著。癌症真是戰無不勝,想想那段時間,老爸老媽和我,三個人何嘗不是苦苦地支撐,各自為戰呢。

如今,一個人在外面工作,事無巨細都和老爸說。少了一個人,好像世界都不完整了。我常常想起醫院的那些事,老媽受的那些罪,那些零星又巨大的煎熬。有半年的時間總是會想,自己不如也死掉算了吧。和老爸談起,會覺得如果當初沒有發現這病,不去做化療,不受那種精神的重壓,哪怕生命縮短一些,也會不用遭那麼些個罪吧。可是,不管作出何種選擇,最後都會後悔。

原諒我的自言自語。老媽去世了近一年,這種痛苦卻從來沒有一天離開過我。一旦那些殘酷的記憶碎片擊向我,我就會向那些存在的不存在的神禱告,饒恕我吧,饒恕我吧。這種事情每天要發生好多次。現在的人生觀變得極為簡單,人生苦短,做些讓自己快樂的事情吧。


大家可以看看一本書—《最好的告別》,可能會有幫助。
豆瓣鏈接http://www.douban.com/doubanapp/dispatch?uri=/book/26576861/
剛看完這本書,對美國的養老服務以及臨終醫療有了初步的認識,且在這裡說說讀後感。


醫學不是萬能的,而人們戀生惡死的本性,總讓人產生種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醫生一定有辦法,我一定會好起來,雖然五年生存率10%,我願意相信我是幸運的那群人…可就目前我所學,除了一些能夠基本達到治癒的疾病外,其他疾病都是「絕症」,就連最常見的高血壓、糖尿病也是「絕症」,醫學在這裡的作用就是盡量維持正常的狀態,盡量提高生存質量,避免併發症,但是衰老無法避免,也無法醫治,每個人都會走到同一個盡頭:死亡。

中國已經到了老齡化的臨界點,而養老體系以及養老服務卻很缺乏。在周圍人的印象中把老人送進養老院是不孝順的,就連老人自己也不願去養老院。我的外婆今年78歲,她喜歡在門前種菜,喜歡趕早市,喜歡去參加各種老年人的活動,但是跟我媽住總有各種各樣的矛盾,所以她喜歡住在自己家,享有充分的自主權,不會被人管著,可是她獨居的話就存在一些問題。前兩年,樓下一位80多歲的奶奶也是獨居,摔了一覺沒人發現,最後搶救無效死亡。透過《最好的告別》前半部分,我們可以看看美國人在這種情況下是如何保證老人安全健康的基礎上充分保留老人的自主權的。

我們可以看到美國人對養老機構服務模式的嘗試,讓養老機構不再那麼冷冰冰:保留獨立的房間和廚房,有需求可以呼叫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更像是朋友,而非限制老人的「獄警」;尊重老人自己的意願,讓他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養寵物開闢花園菜園,滿足心靈需求…作者稱厭倦感,孤獨感和無助感,是療養院的三大瘟疫,養老機構服務的理念從最初的安全,保證最基本需求,延伸到了馬斯洛精神需求的上層建築,讓老人得到關愛的同事,保留了尊嚴。

書的後半部分主要講了死亡,我想這是值得每個人都思考的。剛好前幾天再次閱讀了復旦大學于娟老師的《此生未完成》,她被發現時已經是乳腺癌四期全身骨轉移,她樂觀的性格和頑強的意志,以及她對家人的不舍真的很令人震撼。很久之前看了滾蛋吧!腫瘤君的漫畫,前一陣子電影上映了也立即去看,也看過很多人在知乎上討論腫瘤患者是否真的像腫瘤君電影里那樣。看到這裡其實很欣慰,大家願意討論這沉重的話題,另外給我很多啟發的@程浩也讓我思考了很多生存和死亡。

我從很小就開始關注死亡,我經歷的關於死亡最深刻的事就是小學五年級外公去世(因為是外公外婆養大的,一般叫他們爺爺奶奶),去世前三年,他得了肺癌,但是年歲大了,做手術風險很高就保守治療。他經歷過什麼,年幼的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他頭髮掉得厲害,聲音嘶啞,慢慢地話也說不清楚,癌痛但是他忍著不說…由於爺爺年輕時學過中醫,他會自己給自己配方子,自己調理自己,所以得癌症後幾年生活可以自理,只記得他在去世的那一天胃口出奇的好,平時都吃不動東西,那天硬是吃了一碗飯。堅持了三年最後還是去了,而我卻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看到爺爺躺在殯儀館的水晶棺材裡時一個勁地喊爺爺瘦了,我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死了。從那時起我就想做醫生,想要做點什麼。現在學醫已經六年半,覺得有尊嚴的死亡,比半死不活的渾身插滿管子越來越虛弱要好。

《最好的告別》後半部分舉了很多癌症晚期患者的例子,這些人最後的時光就如作者形容的那樣:當我們無法準確知道還有多少時日時,當我們想像自己擁有的時間比當下擁有的時間多得多的時候,我們的每一個衝動都是戰鬥,於是死的時候,血管里留著化療藥物,喉頭插著管子,肉里還有新的縫線。這樣做真的值得嗎?對於這種病人唯一的選擇就是「採用已有的、最積極的治療方法就是了。其實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決定,而個這種權衡各種選項的事(明確自己的優先事項,和醫生一起努力讓治療與之匹配)既耗費精力又過於複雜,尤其是在沒有一個專業人士可以幫助你剖析種種未知及模稜兩可的情況下。壓力都朝著一個方向,那就是採取更多措施,因為臨床醫生唯一害怕犯的錯誤就是做得太少。大多數醫生不理解在另一個方向上也可以犯同樣可怕的錯誤一做得太多對―個生命具有同樣的毀滅性。」真的只有這一種選擇嗎?可能有的時候「放棄」對生存時長的執著才更需要勇氣。

標準醫療和善終護的區別並不是治療和無所作為的區別,而是優先順序的不同。普通醫目標是延長生命為了有機會獲得未來時間,現在,我們要犧牲你質量—通過手術、化療、把你送到監護室。而善終服務是讓護士、醫生牧師以及社工幫助致命疾病患者在當下享有可能的最充分的生活—很像療養院改革者們安排員工幫助嚴重失能者的方式。對於絕症,這意味著致力的目標是解除疼痛和不舒服,或者盡量保持頭腦清醒,或者偶爾能和家人外出,而不是關注生命的長短。

在這本書教會我們:接受個人的必死性,清楚了解醫學的局限性和可能性,這是―個過程,而不是一種頓悟。要在人的必死性方面謀求共識,並以生命尊嚴和保持有意義生活作為生存追求,醫患雙方都面臨著學習的任務。

舉個書中的例子,美國威斯康星州拉克羅斯其老年居民的臨終住院開支通常較低。在過去的6個月,聯邦醫療保險數據顯示,他們的平均住院時間比全美平均水平低50%,而且沒有跡象顯示醫生或者病人過早停止了治療。儘管肥胖和抽煙的比例與全美平均水平一致,居民的平均壽命卻比全美平均均壽命長1年。而在這裡讓醫務人員和病人討論臨終願望,這已成為所有入住醫院、療養院或者輔助生活機構的病人常規項目,他們同富有這類談話經驗的人坐下來,完成:一項濃縮成四個問題的多項選擇表。
在生命的這個時刻,他們要回答以下4個問題
●如果你的心臟停搏,你希望做心臟復甦嗎?
●你願意採取如插管和機械通氣這樣的積極治療嗎?
●你願意使用抗生素嗎?
●如果不能自行進食,你願意採取鼻飼或者靜脈營養嗎?
病人是去醫院生孩子,還是因為阿爾茨海默病住院,在不同情況下他們對問題的回答是不一樣的。但是在拉克羅斯,這一系統的存在意味著,病人及其家人在發現自己陷於深重的危機和驚恐之前,基本上已經就他們想怎麼樣和不想怎麼樣做過討論了。但在病人願望不明晰的時候,湯普森說:「家人也更願意進行討論。」最重要的是討論,而不是問題單。討論使得拉克羅斯的臨終開支比全美平均水平低了一半,原因就是這麼簡單又不失複雜。


如果你看到了這裡,也想請你想一想如果你的家人或是你面臨嚴峻的絕症,你會怎樣選擇。
To be or not to be,is a question.

謝謝大家看到這裡,希望有更多人關注健康,思考什麼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手機碼字,錯別字請見諒。


我們科室李大夫的岳母是一個患有類風濕關節炎的病人,卧床十餘年,很多關節都畸形了,自己幾乎不會動,一碰就叫痛,每天自己配樂呻吟,上個廁所對於護理她的人簡直是個災難,每過十幾分鐘還要求翻身。而且幾乎不怎麼能吃飯,真真的叫皮包骨頭,對於我這個做醫生的人都覺得瘮得慌,絕對不想在她身邊呆上五分鐘以上,那是極度的壓抑,說不出來的難受,每個看過的人都是一個態度,生不如死。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動,人生有何意義,我是真心希望中國能有安樂死。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這種情形的人。她的老伴,李大夫的岳父,十餘年來悉心照料,幾乎什麼也幹不了,真不知道老頭子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另據我觀察長期卧床的病人大部分心理都有些畸形。


我沒有陪過床,我媽長期陪床,陪的是我姐,33歲,胃癌,晚期,和我媽同時陪床的是她婆婆,以及姐夫。從去年5月份開始住院,中間化療的時候是間隔的出過幾次院,從第四次化療開始就一直沒出過,到今天已經有快10個月。
住院久了真的是病友家屬認識了一大堆,今天和他一個病房,過幾天出院又回來,又和別人一個病房了,幾乎都是熟臉。就像上面人說的,要是很久不見哪位了,多半是走了。
很多答案說到久病床前無孝子,其實真的是這樣,反過來,父母陪孩子就不一樣了,和我姐住過一個病房的病友都是一樣的說法:也就是父母對孩子這樣付出吧,要是換了孩子對父母,早就煩了。
現在是住在縣醫院,離家較近,我爸負責做飯,然後往醫院送。開始是買飯吃,可是醫院門口的飯又貴又難吃,營養就更別說了,後來就開始送飯,當然最大的考慮就是花的錢太多了,必須省點是點。
中間也住過市裡的腫瘤醫院,因為醫院沒地方住,只能留兩個家屬,多了的話打地鋪都不行,護士會趕人,所以我媽和她家婆婆兩個人輪流回家,往返路費是28/天,時間花費是4個小時,非常折騰,後來也是出於方便考慮,只好又回到縣醫院。
父母其實是最難過的,姐姐不知道病情到底有多嚴重,只知道是惡性。我媽常常說,看她樂心裡也難受,看她哭自己更難受,還不能表現出來,而我覺得自己實在幫不上什麼忙,甚至安慰的話也不會說,其實真心覺得沒有什麼安慰的話可以起到作用。
姐夫非常稱職,從住院那天起,他就沒跟我姐分開過睡覺,我姐情況好的時候他還要去上班,晚上去醫院陪床,情況不好的時候就請假,一請就請一個月的,險些被開除,還是所有人勸著他去上班他才去的,如果真被開除了,對家裡無疑又是一個大打擊。她婆婆也很好,老太太非常能吃苦,自己吃很少,有時候菜都給兒子吃,也有一部分是真的無法下咽吧,幾個月的時間老了十幾歲。
她年輕,圍著她的人還是很多的,雙方父母,我的姨們其他哥哥們都照應著,5歲的孩子由我和我爸照顧,如果是老年人的話,身邊恐怕真的沒有這麼多人力。這麼久以來,所有人都備受壓力,竟也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人都是逼出來的,難不成真的一家人去死嗎?不還是得活著。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我姐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她不問我們也不說,不能破了她最後的精神支柱啊。
最讓人擔心的是孩子的心理問題,好幾個月不和父母在一起,整天纏著我這個老姨,我真的感到自己的無力,也許真的是沒生過孩子吧,也不太會教育,真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可能早就跑題了,也算是自己發泄下吧,沒有什麼合適的地方和人可以發泄。最後回歸一下吧,沒有受不了的苦,也沒有過不去的事,反正我是這麼想的,做最壞的打算,以免失望過大,盡最大的努力,不讓以後後悔。日子還是得過。
最後,癌症真的很可怕,很可怕。


09年我28歲,16年我35歲,看了很多人的回答,我也特別想分享我的經歷。09年9月的一個早上,我像往常一樣和我媽鬧了一點彆扭,各自回屋,意外就這樣發生了,我媽躺下又起來時摔在地上,右側肢體沒感覺了,當時身邊只有我一個人,爸爸和哥哥都在外地,當時的我沒有任何醫學常識,還想把媽抱起來,我打了120,醫生說初步判斷腦出血,開始我媽還能講話,但當折騰到醫院時,基本沒有意識,急診,拍片子,我已經忘記什麼是害怕,醫生把我叫出急診室,把片子拿給我看,講了腦出血的危害,並且此刻有生命危險。。。。9月份的天氣,恐懼和心疼讓我出了一身汗,但這汗是冰涼的。入院治療,那個晚上我沒合眼,守在我媽身邊,我都想用我的生命換她健康,第二天我爸和我哥也連夜趕來,見面還沒說話,就抱頭痛哭,在接下來的40天住院治療過程中,我每天只睡4,5個小時或者更少,每天只有兩個狀態,哭和哭著睡著,陪床就是我的生命,她只要有一點進展就會欣喜,有一點反覆就害怕緊張,我非常自責。在醫院是我人生當中最黑暗的時光。那種焦慮、恐懼、煎熬會讓人窒息。
在醫院的治療並沒有我們想像的理想,只是病情穩定而己,後來我們輾轉打聽到一位赤腳醫生,我們便在他鄉里的診所附近租住了一段時間,每天帶我媽扎針,條件很艱苦,但給我們很大希望,也就在那時我認真思考了人活著的意義,也悟出了人其實需要的很少,只是想要的太多了而己。也在那時在我心裡埋下了學習中醫的種子。再後來我辭去了薪資豐厚的工作,帶了父母投奔我哥。我來到新的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報名學中醫,在過去的快6年的時間裡,我只要有時間就看會醫書,也有幸遇到了一位好老師。目前我媽在我們的調理下生活自理,身體狀態比較穩災定。我總有劫後餘生的感受,只是我媽心裡總懷念過去健康的時候,常常會情緒較低落。
昨晚算算,已經7年了。這7年我經歷了有生以來最低谷的時期,也看到自己和家人在絕境中—點點往上爬的艱辛,人生真是如履薄冰。


去年小年,我因為工作的不順利請假在家打算辭職。媽媽那段時間一直不舒服,以為是更年期也沒去看醫生,正好我休息就提議去醫院看看吧,開點中藥調理調理。一去醫院一檢查,醫生說小病給放重了,住院吧。媽媽心不甘情不願的住下,晚上還是逃回家過了小年,然後就在醫院住了一個五六天,開了一堆沒用的葯,沒打針沒手術,不過沒手術是因為我媽太害怕,引起血壓升高醫院不敢手術了,由此我媽還在醫院出了名。出院的時候還差一兩天過年了,媽媽說要過年了感覺自己舒服好多了。然後就過年,我能感覺出媽媽是在強打精神,實際上還是不舒服,另外,她自己老擔心是什麼不好的病,所以心情也總是很低落,正月初四姥爺生日,親戚朋友都一起聚餐,媽媽不舒服也沒去酒席,在姥姥家說著話就哭起來,覺得自己是得了不好的病了,本來預約初六到市裡的醫院,因為她這樣想早點給她吃定心丸加上當天家人都喝了酒不適合走太遠就跟舅舅一起去縣裡的醫院了,檢查完後,還是要求住院,於是正月初五收拾東西就去住院。由於是年假期間,醫生們交接不好,導致我媽一直沒有得到正確的治療:一入院我就說媽媽發低燒,醫生就非說是感冒,一直吃退燒藥,可是吃了兩天,還是反反覆復的燒,而且還安排了手術,手術前幾個小時,我不放心,告訴護士我媽還發燒呢,能做手術嗎?護士反問,發燒怎麼不早說,我說很早就說了的,醫生都知道了,然後護士就手忙腳亂取消手術,告訴我回去繼續降溫吧,什麼時候退燒了就安排手術了。於是又回去等待。這是初六,然後就到了晚上,白天我爸給我媽買了草莓,她吃了許多,燒吃了葯又退下去了,感覺還不錯。可到了晚上十點左右,媽媽說肚子痛,想拉肚子,於是我便扶她去廁所,從廁所出來後我媽就很虛弱了,我是個心大的人,覺得拉肚子就是這樣,上完廁所就好了,可是這次不一樣,媽媽根本就站不起來,我驚訝的同時努力撐著她,看到她臉上的汗水就跟從頭上澆水那樣往下流,我的心就開始慌了,急忙喊護士去找值班大夫。大夫來看又當拉肚子治,給吃了止疼葯,可一點也不見好,我急了,跟醫生說找肛腸科大夫來看看吧,於是又自己跑去肛腸科找來了大夫,說是急性闌尾炎,然後打了一針止疼,第二天看情況安排手術。媽媽暫時止住了疼,告訴我讓我喊我爸過來,她心裡害怕自己挺不過去,於是我又把爸爸和弟弟喊來。到了凌晨三四點,媽媽又開始肚子疼了,然後又找來醫生,拍片化驗,說是腸梗阻,還是得手術,可是媽媽那時候開始發高燒了,而且有兩個病灶,還不能同時手術。暫定先做肛腸科手術,那是正月初七。那天打過治腸梗阻的針後,媽媽又好些了,連著初八我要上班了,爸媽就讓我回家,那時候我剛買車沒多久,開車技術也不好,第一次晚上一個人開車回家,然後回家看到沒有地方停車了,就只能開進自己家衚衕了,又黑又窄的路,我小心翼翼小心翼翼還是把車蹭到了牆上,懊惱之餘去敲鄰居的門,讓他指揮我把車開進了衚衕。回到家裡冷冰冰靜悄悄,不記得自己哭過沒,但是想起來會哭。第二天去上班,跟領導提了辭職,說呆到三月底,一天下來沒心思工作,一遍遍的電話問媽媽怎麼樣,一直都說無大礙。這是初八。也是初八這天,我思來想去跟大學閨蜜去了電話,告訴她婚禮不能去當伴娘了,因為擔心媽媽手術得陪床,儘管說的很晚,閨蜜還是很理解,安慰我不要太擔心。初九照常去上班,臨近中午午休的時候接了爸爸的電話,說快回來吧,你媽馬上要手術了,是急性腹膜炎。於是趕緊請假,開車直奔醫院。一路上我都在想,小病小病,手術完就好了。
趕到醫院的時候媽媽都已經進了手術室,姥姥舅舅爸爸弟弟都在手術門口等著,我去了大家看起來還算輕鬆。可是我後來才知道,爸爸因為醫生說的各種風險嚎啕大哭,說是自己平常惹媽媽生氣太多才病的;姥姥一到醫院就跪倒在手術室門口祈求媽媽手術順利……手術進行到一個小時左右,大夫出來喊家屬,告訴我們病灶不在肛腸,還是在婦科,說既然已經打開腹腔了不如直接繼續手術,讓我們簽字,於是簽字,因為在午休期間,婦科的大夫又去吃飯了,於是又進入了漫長的等待,盼來了大夫,又進入了漫長的手術等待,一個多小時後,大夫拿著切下的東西讓我們簽字,說病人一會就出來了,可是等了近一個小時我媽還沒出來,家人又開始不安了,姥姥踮著腳趴在門縫不停的張望,不停的念叨,我的心也一下下的懸起來,終於,終於,看見小姨出來了,我們都不知道她一直參與了媽媽的手術,不知是累還是怎麼的,我們圍在她身邊她卻渾然不知,喊著我媽的名字到處找家屬……
見到媽媽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邊流邊喊媽媽,媽媽麻醉還沒褪去一直喊渴,胡言亂語的嘟囔,一家人心疼的不住的掉眼淚。
然後就進入了術後陪床,太晚了寫了這麼多心裡也很累,雖然過去一年了媽媽也恢復的很好但想起來還是覺得疲憊。健康是福健康是福,希望我愛的愛我的人都健健康康的,希望每個家庭都和和美美,無病無憂。

媽媽的病不是大病,就是卵巢囊腫,但是放的時間太長,導致囊腫破解,裡面的沉積血將整個腹腔都流滿了,所以刺激的整個肚子都疼,小姨說打開媽媽腹腔後,裡面全是黑色的,都附著在腸子上,然後就清洗,所以手術時間也比較長,然後經檢查,腸胃都沒有問題,病灶還在婦科,就將刀口接著切下去,將子宮和附件全部搬掉。所以媽媽的刀口相對於單純切除子宮的手術長很多,而且是豎切,整整20公分。
但這些都是最簡單的,因為腸子全被清洗了,原來的排列順序唄打亂,黏膜被洗掉,所以術後的恢復極為重要,極易發生腸梗阻和腸黏連,術後最重要的就是排氣。媽媽手術前從肚子疼那天就被禁止進食,還插上了胃管,手術後又加上了尿管,兩個導血袋,一個鎮痛泵,還有各種吊針。手術後第一晚,我和爸爸都一夜沒合眼,要每隔五分鐘叫醒媽媽一次,六個小時後要把她扶起來坐一坐,媽媽因為麻醉總是口渴,但是也不能喝水。第二天一大早就按照醫生要求扶媽媽起來走路,還記得那時候我和爸爸一人手上要拿好幾樣東西。都是連在媽媽身上的,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媽媽的胃管抽出一段來,然後護士又給她插回去,看到媽媽痛苦的樣子,我心裡不知有多麼懊惱自己,只能說陪護病人真的不容易,但是再不容易也比病人輕鬆,病痛是任何一個健康人不能體會的。
就這樣鍛煉到第二天晚上,媽媽還是沒有排氣,醫生也沒有辦法,然後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百度了一下,找到一篇關於術後排氣的論文,主要是按摩腳部穴位,於是就把穴點陣圖下載下來,和爸爸一起,給媽媽泡腳按摩,連續兩天晚上後,手術第四天,媽媽排氣了,那天可以說是一個好日子,我因為媽媽的病和自己的工作焦慮的大姨媽五十多天沒有到訪,然後那天來訪了,除此之外,年前面試的公司同意給我我要的薪水,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上班。所以那一天所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感覺好多天的陰霾散去了一大半。

接下來觀察了一天,媽媽的胃管和鎮痛泵撤掉了,媽媽在被禁食了一個周后終於可以吃飯喝水了。期間因為打的吊針太多,媽媽又全身水腫,下午我找醫生,醫生也只是說正常現象,後來到了晚上,媽媽腫的皮膚都綳起來了,而且還很難受,我又去找值班大夫,大夫一看立馬讓把針停了,然後打了一針利尿的,媽媽這才舒服些。住院期間,媽媽每天都要抽血化驗,每天好幾管,後來血管都找不到了,我曾親眼看見護士在抽了半管血後因為血管太細血不流了她攥著媽媽的手往外擠,那時候媽媽的手到小臂,到處都是淤青,總之,在醫院的每一天,媽媽都在受罪,而我,除了儘力照顧好她,什麼都做不了……
不過好在,媽媽每天都在恢復,一天比一天好,也慢慢的可以說說笑笑。可以說,人在希望中是從來不會累的。
再後來,就是拆線,換藥,各種檢查,終於在術後半個月,正月二十,媽媽出院了。我在媽媽出院的第二天,開始我的新工作,生活算是步入正軌了。

在這想說一下醫院,不是我想吐槽,醫生也真該反思一下自己的醫術,後來我百度過卵巢囊腫破裂,發現癥狀和媽媽的是一模一樣,我不明白有著數年從醫經驗的醫生為何就沒有診斷出來?一直告訴醫生媽媽發燒卻一直被回應是感冒,各種B超透視X光都沒有查出來,面對病人的水腫置之不理,各種習以為常,真的是因為看慣了所以麻木了嗎?麻木到連病情都無法診斷明確?當時真的都想去起訴醫院,但是家裡還有病人照顧也無力去討說法。只是從那時候開始,真的理解為什麼現在醫患糾紛這麼多了,其實並不能說是冷漠,確切的說就是責任心的缺失。


最近在給姥爺陪床,明白了一句話,久病床前無孝子。我以前一直以為這句話說的是久病床前孩子們都不孝順,事實是久病床前老人眼裡沒有一個孩子是孝順的,就這樣。


看慣了生死,習慣了生死,盼望著生死。


和陪了十幾年的真不能相提並論,向他們表達敬意。不過還是想說說我自己的感受。
之前媽媽膠母第三次手術,我在醫院陪了一百天,也是和她在一起度過的最後一百天。前三分之一的時間,媽媽意識清醒也能自己吃飯什麼的,基本上我兩三天爸爸一天這麼輪換著;後三分之二時間,媽媽逐漸進入昏迷狀態,我除了每周回趟家拿點兒換洗衣服以外,其他時間片刻不離醫院。我不願意爸爸替換我,因為照顧一個昏迷病人真的辛苦又複雜,我也怕爸爸累著啊。我也不願意找護工,因為我怕護工不夠盡心媽媽受委屈。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是按天倒數了,我必須完整地擁有這每一分每一秒。

媽媽進入昏迷狀態後我的護理工作至少包括如下:
盯著液體,媽媽要輸的液體很多,輸到十二點以後是常事兒。至少每兩個小時一次的翻身和敲背,不分白天黑夜。過一會兒就要吸點兒氧氣,但吸氧時間不能太長,也不分白天黑夜。所以每天晚上只有五個多小時的睡眠中間還要上鬧鈴把自己叫醒兩次。
通過空腸管輸入營養液和砸碎了的口服藥,通過胃管泵出胃液。
吸痰,我先在網上查動作要領,到後期吸痰技術受到醫生護士的廣泛表揚。
收拾大小便,收拾嘔吐物。尿管肯定更省事,但是容易尿道感染,所以在一切可能的情況下我都給媽媽用尿不濕,而且盡量勤換。不過有時候會紅屁股,要擦碘酒並且用純氧吹。
每天兩次擦身。其實本來不用這麼勤,我們自己在家一般也不會一天兩次洗澡是吧。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早上媽媽都會一身汗(肯定不是因為穿得多或者蓋被多),然後我一想到一身汗躺在那兒有多不舒服,我就完全忍不了。每天早晨我被護士薅起來的時候困到完全睜不開眼睛,但只有給媽媽擦得清清爽爽之後我才能安心地自己再去刷牙洗臉。
還要經常給媽媽換病號服,換床單和被套,我想這樣媽媽應該會覺得舒服些吧。給一個昏迷病人換床單真是個技術活,需要護士幫忙,但我自己一個人換被套的速度之快連護士都驚到了,這些技能都是在醫院練出來的。
記出入量,還有觀察她的每一丁點兒變化,觀察所有儀器和數據,然後向醫生彙報。
寫了這些不是想標榜我多辛苦,我只是想說,當時家人和醫生都勸我找個護工跟我輪換著照顧媽媽,但是我堅持不找,我說不可能有護工會比我更盡心。是吧?我說得沒錯吧?
不過,作為一個之前完全不會照顧人的人,我也犯了不少錯誤。比如半夜給媽媽翻身的時候我半夢半醒,不小心把空腸管拽出來一截。再比如,媽媽半夜有不好的情況,我睡得太死沒察覺,還是同屋的家屬把我叫醒。還有,因為胳膊上的舊傷犯了,給媽媽翻身的時候一把沒抱住一下翻過頭了讓媽媽趴著了……哎呀媽媽,這麼數下來這種事兒還真不少,對不起,笨蛋女兒讓你遭罪啦。
當然照顧媽媽只是一方面,我還要努力跟周圍所有人-醫生、護士、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屬、甚至其他病人的護工都相處好,畢竟只有創造了友善的大環境,才更有利於媽媽。
憑心而論,遇到的絕大部分醫生護士都非常好,我發自真心地感激他們。但誠實說,除了真心之外,跟他們相處的時候確實會格外花心思。
對於醫生,我會給醫生錢或者購物卡,而且是從主刀到管床的主治甚至到實習的研究生,還有後來ICU的管床醫生,當然錢數也並沒有很多。多說一句,我對給醫生紅包並不排斥(當然醫生主動索要紅包是另外一回事,我也碰到過)。我認為在目前的體制下,醫生為我最愛最愛的媽媽盡了心出了力,我願意用這種雖然簡單粗暴但是很能表達心意的方式來作為對他辛苦付出的點滴回報。年輕的醫生推了半天最終因為我無比堅持不得不收下的時候,我其實是很開心很欣慰的。所以其實只有主刀醫生是依照慣例在手術前給的,其他人都是住院挺長時間之後才給的。作為一種bonus有什麼不好呢。除此之外,我還經常找其他當醫生的朋友聊天,關注很多醫生的微博等等,因為我希望能更多了解醫生的想法,能從他們的角度出發考慮問題,這樣就能更好更有效地跟醫生交流,這對我媽媽來說也很有好處不是嗎。
對於護士,我也會經常給她們送各種吃的東西,幫她們在網上搶過年回家的火車票什麼的。而且除了類似扎針這種技術含量高我實在幹不了的事兒以外,我包攬了一切我能幹的護理工作,比如口護會護,比如清洗痰桶,比如每天為了讓難溶於液體的葯充分溶解使勁兒搖晃藥瓶半個小時等等。當然,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在為媽媽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充滿了無比的幸福感,我很享受。能以此行為討好護士妹妹反而倒在其次了。
還有對其他病人和家屬,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大眼瞪小眼,和他們相處好也很重要啊。舉個栗子我是這麼做的:臨床有個腦出血的老太太,過年期間請不到護工,她兒子嫌辛苦又不願意陪床。行啊,我幫你媽媽盯著監護器甚至半夜我替她換一次尿不濕都沒問題。但是探視時間你能讓你們家親戚朋友別每天來十個八個的擠在病房裡行么,那得帶進來多少細菌病毒啊。Deal!他家親戚後來每天輪換著來兩三個探視的。還有幫病人小夫妻下載農民重金屬到手機上,幫同屋病人兒子淘寶買衣服送他媳婦兒,幫非要出國留學的女兒和非不讓女兒出國以至於腦梗的媽媽調解家庭矛盾等等等等。我日常生活中也是個好人熱心人,但是真沒居委會到這份兒上啊。還是那句話,一切為了媽媽。
在醫院陪了媽媽三個多月,我自認為我真的很努力,我之前的人生中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如此之拼了。但我經常會想,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媽媽的對我的照顧肯定要盡心儘力十倍。每每想到這兒,我就對病床上躺著的媽媽充滿了愧疚。唯一一點我對自己滿意的是,這幾個月在醫院照顧媽媽即便再辛苦再累,即便其間我自己也會感冒發燒、肩膀舊傷複發,即便我其實非常難以忍受病房惡劣的環境和部分素質十分低下的病友及家屬,但在我內心的最深處,也從來沒有哪怕萬分之一秒出現過不耐煩的情緒,也沒有一次想過對媽媽敷衍了事。我想,睡著的媽媽應該能感受得到我笨手笨腳但卻最最誠心誠意的愛。對吧,媽媽?


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是真的。


我最大的感受是,一夜長大。

好在,不論好的還是壞的,真的都會過去的。

媽媽曾經高血壓腦出血後右邊身子癱瘓,說不出話,動不了,也沒知覺。開顱手術,復健治療,學說話走路等,前前後後兩年多,不斷住院出院,現在每年檢查身體,控制血壓,現在已經能自理,做飯,散步等。

那時我在外地上學,後來在異國求學,放假周末閑暇時間全獻給了醫院,爸爸更是基本都在醫院,加上親戚幫助照看,最終熬了過來。

最煎熬的是,最親近的人病痛,生病後不能自理帶來的打擊,無奈和自怨自艾,我其實毫無辦法。不能感同身受,也不能減輕分毫,日復一日看媽媽摔倒,嗚咽,控制不了自己,進而發脾氣,憂慮,難過自己變成拖累。著急爸爸最初由無微不至的忍耐,到疲憊著苦笑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原來是真的。儘管他這麼說,依然盡最大努力照顧媽媽。我們只能煎熬著,一日,一日,過下去。我睡不著,吃不下,強顏歡笑當開心果,同時學業壓力很大,績點夠不夠高,到底是不是按原計劃準備出國事宜,反覆權衡著,心理壓力極大,放不下家裡,也覺得花費太多。但這些都不能跟爸爸相比,他承擔了絕大部分壓力,安排好各項事情,上班工作,護理陪床,安撫我,鼓勵媽媽,感謝幫忙的親戚等等。

我按原來的計劃念書畢業,媽媽努力復健已經能自理,爸爸原本看著像20多歲的小伙,突然老了很多,現在看著像三十多歲的小伙。笑。

那兩年,我們一家三口,變成了醫院裡最有名的一家,醫生護士都認識,每次遇見我陪媽媽一步一步練習,都笑著說,阿姨你家閨女又從外地回來陪你啊,你老公是不是又去給你做好吃的啦,你恢復的真好,云云。媽媽就會艱難的停下腳步,用左手拿著手帕擦擦汗,左邊臉笑著右邊臉僵硬著,含糊不清的回答著諸如,是啊,今天走了十幾米呢,比昨天多走了五步。

現在再想,原來的心酸,現在想來更多的是自豪。媽媽仍然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媽媽,從零開始重新學習走路穿衣吃飯。爸爸仍是天底下最靠譜的爸爸,儘力支撐著,努力做到最好。看多了生死,就更覺得要珍惜現在。


我住過很多家醫院,也見過和聽過形形色色的病友的故事。
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絕大多數情況下是正確的,後輩是前輩的生命的延續,假如父母爺爺奶奶輩的生重病,如果家庭經濟條件一般或親情意識淡薄,很多情況下後輩是會權衡經濟投入與老人的預期壽命所帶來的收益。甚至直接就回家等死,受盡折磨,不僅僅是因為病情,還有家庭內部成員的可能的虐待。很殘酷是吧,在廣大農村,這種情況比比皆是,而且很多老人會覺得自己老了沒用不說,還得重病,更加拖累子女,因此,很多老人為了後代著想,會採取極端方式結束自己生命,即使子女知道父母會自殺也會採取默認的態度。
這還算好的,還有很多是後背逼著患病的老人去死,各種凌辱,餓死,甚至下藥毒死。
另一種情況,比如子女患重病,作為父母的,絕大多數情況下是會傾其所有來救治其孩子,當然,也會有重男輕女情況的存在。很幸運我屬於後面這種情況。患病十八年,母親獨自把我帶大,甚至還有機會上大學,讓我增長了許多見識,十分感謝我的母親。而我曾經的很多病友就沒那麼幸運了,或許去了天堂也是一種解脫,雖然我是唯物主義者,但在這種時候也願意相信天堂的存在。有一年大年三十,我一個人在縣裡的醫院,病房裡只有我一個人,大家都回家吃團年飯去了。那次感覺我是被世界遺棄的那一個,不過能活著就好,計較那麼多很累。
所以,就陪床來看,你的體驗還是受你自己的身份,所接受的教育,家庭經濟情況,家庭關係等等因素影響,作為被陪床的我,只能對陪過我床的媽媽,外婆,二舅,三舅等示以深深的感謝。


豈止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也沒有慈母,任何愛都是有限度的,而陪床只會飛速的把它耗盡。


看了第一的答案不禁有些觸動,想來說說自己的故事。
我是在10年和12年先後送走了自己的父母,現在說起這些倒有些淡然了,當初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我白了近一半的頭髮。我是個女孩。
知道母親患癌症的時候是我即將大學畢業的時候,當時一直是醫院家裡兩頭跑,還要在母親面前忍著眼淚,儘可能地去逗她開心。現在想想那段日子最難受的就是看到自己最愛的親人受苦,卻無能為力的那種感覺。化療的過程極其痛苦,後來母親的性情都變了,她當初是那種會對著我撒嬌,在車站見著從外地上學回家的我,會在路邊跳起來的人。這種體驗,沒有經歷過就不會明白是什麼感受。
不過還好,那時我有父親。其實家裡大部分的壓力都在父親身上,即使最終人財兩空,父親還是儘可能的讓一切如舊。他一面照顧母親一面賺錢,一面還要安慰我。後來他跟我說過,母親生病的那段日子雖然難熬,但那時心裡是有著落的。母親去世後,父親便每天鬱鬱寡歡,他本來身體也不是很好,前後不到兩年他便去了。父親去的突然,我連床都沒來得及陪。
他們用現實強迫我理解了他們的愛情,也讓我快速地成熟起來。以前理解不了父母的一些做法,現在都能理解了。有時想起他們,也常常責備自己當初太年輕太不懂事,沒有讓他們跟我享過一天福。
雖然我失去了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但是我學會了如何去珍惜身邊的人,如何用別人最希望的方式去對別人好,學會了坦然面對很多事情。說如此多,怕是答偏了,只希望看到的人能更珍惜愛你的人,也希望愛你的人都能健康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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