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以「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的一句話,一開始想到這句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個原因,就一下子蹦到腦子裡。
想寫個什麼故事,感覺會是一個很美的故事,只是一直一直啊,總續不下去。所以拿出來,讓知乎的各位一起來織一個美夢吧~
==================等號好難打====================
看到幾個人說這是不是作業啊或者是來騙答案的啊之類的。
真的真的不是,這句話是我高三的時候隨手寫的一句話,當時不知道怎麼就寫了。我大概記得我寫的是一頭鹿,在冰封湖面前出來了,但是寫了半截就不了了之了。
那天突然想起來可以在知乎上分享一下,有喜歡的朋友可以寫寫自己的想法。
我看到了很多很有新意的想法和切入角度,也看到很多好玩很可愛的回答。還有同學指正湖面一直都有風,哈哈哈哈哈,這個問題我真的沒有想到過,哈哈哈。
謝謝每一個來答題的人。謝謝你們。


後來,來了一個和尚,一隻猴子和一頭豬。
再後來,他打不過他們,被抓去扛行李。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一起風它就出來看看。」

女孩是個奇怪的女孩,一直相信著這種稀里糊塗的傳說。家人都不讓她去湖邊,因為湖水很深。然而她不聽。每當樹葉開始嘩啦嘩啦響,小鳥的羽毛輕輕拂動,她就跑來岸邊,雙手抱膝,一動不動地,想從碧藍的湖水中看出點什麼來。

什麼也沒有。日復一日地,只有一個淺淺的倒影,輕輕搖動著,憂鬱地對望著她。


「湖邊住著一個女孩,一起風她就過來看看。」

妖怪是個奇怪的妖怪,一直相信著這種稀里糊塗的傳說。家人都不讓它去湖邊,因為空氣很深。然而它不聽。每當溫吞的暖流開始在周身波動,魚兒笨拙地游向水面,它就跑上湖床,雙手抱膝,一動不動地,想在碧藍的空氣中看出點什麼來。

什麼也沒有。日復一日地,只有一個淺淺的倒影,輕輕搖動著,憂鬱地對望著它。

首先多謝大家厚愛……真的沒想到這個小故事會被這麼多人喜歡。本來怕影響閱讀體驗就只在評論里說了轉載的事情,但現在發現好像很多同學都不愛看評論……我還是再在正文里說一遍吧:這篇故事所有人都可以轉載,不論是微博、微信還是空間,註明下出處就行了(其實你不註明出處我大概也不會知道)~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沒風的時候,他不出來。

都是霾。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那時候天地從樹枝上醒來,日月在指縫裡遠去。
湖底的妖怪跟隨著水波里的船帆,
看沿岸的流螢撞夜,花盛星稀。
攜裹著清晨的木枝,和吟唱著詩歌的烏鴉如謎。
曾經丟失在岸上的小石子,那個孩子已經歸去。
歸去了啊,
再難見了啊。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第一次出來看看。
姑娘在湖邊嘆息,老人在樹蔭底下擺棋。
有一個孩子乘風而來,
難道他之前藏在葉子里。
湖底的妖怪,孩子幫它擦了擦鼻涕。
你獨自在湖底多久了呀。
有沒有人和你一起釣魚?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就很想打噴嚏。
想到那個孩子。
約定里的那個孩子。
湖底的妖怪篤定誓言是存在的,
水和木頭本出一源。
牧羊人和雲朵同在。
妖怪的集市裡,
有沒有人販賣別離?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湖面上漂浮著的,棺材,淚水,和熱愛。
游魚撫摸它,
漁夫擁抱它,
新娘在喜袍里親吻它,
可孩子不見它。
村落告訴它,飽含希望的眼睛,嘗起來分外粗糲。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它伸出手去,
探出頭去。
凝望月亮的湖水只剩下靜寂。
湖底的妖怪長出了翅膀,
有什麼東西潛入身體
什麼東西敲擊生命,一聲清啼
八月,
湖底的妖怪乘著棺木而去。
來找尋你的因由,
在你的唇齒里。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又是一個春天,一陣風來,湖面上冒起了氣泡:「咕嚕嚕嚕嚕??」

一隻湖綠色的小腦袋伸出水面,露出一隻濕漉漉的大眼睛,它把嘴巴埋進水裡,吹出來一串泡泡:「咕嚕嚕嚕嚕嚕嚕嚕??」


突然一個龐然大物鑽出了水面,它的一隻眼有燈籠那麼大,尾巴一抬能掀起一半的湖水。


小水怪非常不滿:「媽媽!我沒叫你!我吹的是咕嚕嚕嚕嚕嚕嚕嚕,不是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它生氣地一抬尾巴,把水揚在水怪媽媽臉上:「你打擾到我看太陽了。」


水怪媽媽也不惱,抬起鰭把水抹掉:「我還不知道你?你要真想見他,就去找啊!像我一樣,敢橫穿大洋,敢游到沒有氣力躺屍在沙灘上,敢把尾巴劈成腿走在大陸上。」


小水怪生氣地一扭屁股扎進水裡:「我膽小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你這麼勇敢,我照樣沒見過我爸爸啊!」

水怪媽媽獨自留在湖面上自言自語:「小兔崽子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都說了多少遍了,要不是王子也是一個看臉的王八蛋我早就做王后了。」

???????有誠意的分割線????????


小水怪蹬著兩條小短腿,一扭一扭地穿過小小的湖,往家裡游。她只有一隻眼睛,可是眼淚卻不比其他兩隻眼睛的妖怪流的少。路上的魚都側過身子打量它——它把水哭咸了不少。


它爬到床上,抱住床上最大的一隻貝殼繼續哭,眼淚啪嗒啪嗒地打在上面。那貝殼突然張合了一下,嚇得小水怪一下子把它扔了出去。

「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妖怪,還有沒有比你膽子小的傢伙了?你是水怪還是老鼠啊!」

「對不起對不起!」小水怪連忙擦了眼淚道歉。「我沒有想到你是活的??呃,我是說我沒有想到你是一隻蚌。」

「你哭什麼呢,你的眼淚好重,都快把我的殼打碎了。」

「我哭當然是因為我很傷心啊!你要聽我講嗎?」

「啰嗦!講就是了。」

「好吧。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他是風,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風是不是都這樣,反正他就只能記住一天內發生的事情。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去年春天,我伸頭去曬太陽,他往這邊來,一不留神帶起了一塊小石頭,砸到了我的鼻子上。

我疼的要命,他倒是笑得開心:『哈哈哈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妖怪呢。』我去打他,他跑得老高,一邊跑一邊說:『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別生我的氣。』

我回到水裡蹲下,只露一隻眼睛在空氣里,他降下來,聲音慢慢來到耳邊,給我講了一個霸王別姬的故事,那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美人為心上人而死的故事。」

「這故事我聽過。」

「你別插嘴,乖乖呆著聽我講。

第二天我在湖裡守著,風一來我就把頭探出去,果然等到了他,可是他根本忘了我是誰啦!我把他攔下來,讓他給我講故事,他說:『你這小妮兒,怎麼這麼無理取鬧,我為什麼要給你講故事?』

我明白了,他忘了我是誰了。我提醒他:『你忘了昨天在這裡砸到我的事了?』

他很茫然地說:『我不記得昨天發生什麼事了,那好吧我給你道歉,我給你講一個海的女兒的故事好不好?』

其實這個故事我也聽過了,但我還是開開心心地聽他講了一遍,他講的不對——小美人魚並不漂亮,也沒有變成泡沫,如果故事裡的王子和我媽媽遇到的是同一個的話。

他給我講了一百零一個故事,就不知去向了,有風的時候我就出去看看,再沒等到他。」

「如果說風無影無蹤,無色無味,又沒有記憶,你怎麼確定哪個是他,哪個不是呢?」

「誰說風無色無味,他身上混著鬧市的煙火味,田野里的麥香和青草汁的味道,我一下子就認得出來!」

「你??哎?你去哪兒啊!」

小水怪已經游到湖裡去了,她說:「湖面上起風了,我要出去看看!」

「湖面上起風了,我要出去看看!」

「湖面上起風了,我要出去看看!」

「湖面上起風了,我要出去看看!」

「別念叨了!你要真想見他,就去找啊!像我一樣??」

「敢橫穿大洋,敢游到沒有氣力躺屍在沙灘上,敢把尾巴劈成腿走在大陸上。聽了一百遍了,媽媽,我真的走了,能不能他找到我也不知道。等我回來,記得冬天的時候給我在冰上留個洞。」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後來他成為了一名大偵探。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6.8更新了系列故事鏈接)
《湖妖》 by 依伊(6.7完結,這篇是可愛的小故事,沒什麼思想深度啦~)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0
村子在山腰,湖在山頂。每每起風時,山風呼嘯,那風大得不正常,一吹就是一天一夜,吹得落石滾滾,樹枝翻飛。村民都躲在家裡,對妖怪的傳說將信將疑。偶爾有膽子大的小孩想一探究竟,都被守在村口的老村長攔了回來,「妖怪吃人的,最愛吃小孩子了。」
老村長是個郎中,方圓百里內的名醫,他兩鬢斑白,和藹可親,留著一縷長鬍子,看起來有近百歲了。但是村中的老人都知道,老村長可不止百歲,因為在他們小時候老村長便是村長,也是現在這般模樣。村人都讚歎老村長調理得當,長命百歲,也對他口中的那些傳說敬畏三分。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人們都這樣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子,調皮的小孩子會被妖怪吃掉的。大人們是不全信妖怪一說的,不過風大時飛沙走石,出門確實不便,而每月也不過一次起風,百年來從未有人在風起時上山。

1
村子地勢偏遠,上山的路又很狹小,罕有來客。這天卻來了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村民熱情淳樸,更見女孩面善,很是歡迎。
女孩披著一頭秀髮,身著粗布衣裳,雖不華麗卻很是整潔。女孩長得乖巧可人,老村長見了很是喜歡,卻又有些疑慮,「你孤身一人,前來這山上何事啊?」
「聽說這山上有個湖?爹爹說他最愛那湖,囑咐我一定要把一個物件丟在湖裡。那湖是在村裡嗎?」
老村長料想這物件定是女孩爹爹的遺物,也不好意思多問,只是答道,「湖在山頂,你只要不在起風的時候去就好。」
「可是爹爹刻意囑咐我要在起風的時候去的。」女孩很著急的樣子。
「萬萬不可,你可知道湖底住這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妖怪?您別逗我啦,這不都是拿來騙小孩子的東西么。」
老村長嘆了口氣道,「說來你也不信,這妖怪興風作雨,可怕的很,你切記不要在起風時上山就是了。如果你執意要等起風,不如先把那物件放在湖邊,起風時自然會落入湖中。」
女孩聽了,只是搖頭不語。

2
兩天後,傍晚。
老村長說,要起風了。女孩也感覺這天的風與往日略有不同,至少很有力道。
老村長招呼著村民回家,熱鬧的村子很快安靜了下來。村長對女孩說,「你來我家住兩天吧,大概明早就要起風了,要到後天天亮風才會停。這兩天盡量不要出門,外面飛沙走石,不安全。尤其不要出村子,更不要到湖邊去。」
老村長家在村口,每每起風,他都不會讓任何人出村去。

女孩欣然住在了老村長家,家裡只有村長一人,村長說他膝下無兒無女,多少年來都是自己住。女孩心想,這老村長不一般啊,難不成是個妖怪,孤身一人活了上百年也不寂寞。如果真是個妖怪,那可就不好玩了。

夜深了,女孩偷偷爬起來,從門縫溜了出去。這時風已不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女孩悄悄關上門,轉身卻看見一個人,正是老村長。
「孩子,你決意要去湖邊嗎?」老村長說得語重心長,但在這夜色茫茫之中還是顯得有些陰森。
「你...是人是鬼?」女孩顯然也被嚇得不輕。
「當然是人。」老村長笑道,「活了這麼大年紀,老夫還看不透你這點小心思?想半夜偷偷溜出去,老夫可是第一個不讓。孝順固然好,可湖底的妖怪卻不是鬧著玩的,妖怪專吃孩子的。你是客,老夫不能讓你有了閃失啊。」
女孩也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專吃孩子的?實不相瞞,我就是湖底那個妖怪,這次是提前跑出來了,正好趁著起風回去。你一把老骨頭了,我也沒興趣吃你,就不要阻攔我了。」
老村長愕然,難道湖底真的是有妖怪的?難道眼前的女孩就是湖底的妖怪?想到這裡,老村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女孩卻趁著老村長愣神溜走了。

3
二百年前,有個走方的郎中,醫術尚可卻喜歡旁門左道。他向當朝者宣稱世間有仙草,食用後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最終騙術被揭穿而輾轉流離。
一夜,朝廷追兵迫近,只見眼前有一荒山,峭壁林立沒有人煙。郎中慌不擇路,徑直上了山。上山只有一條小徑,看似有人走過,卻也不像常有人通行的。山間狂風呼嘯,與山下的氣候很是不同。郎中心想,山上不會有什麼妖魔吧,但若下山卻只有死路一條,不如上山一試,若有幸能保命定將改邪歸正,好好行醫行善積德。
待郎中逃到山頂,卻發現風小了很多,山頂有一大湖,湖面微波蕩漾,景緻甚是迷人。郎中奔走多日,早已困頓多時,見無人追上山來,倒頭便睡。
郎中睡醒時已是第二日黃昏,依舊聽得呼呼風聲甚至樹枝折斷的聲音,只是山頂仍舊只是微風。郎中被嚇得不輕,本來睡得迷迷糊糊也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起身,卻見湖邊長出了一簇簇翠綠的蘑菇,宛若一片花海。若是草木也就罷了,卻偏偏是蘑菇的形狀。彩色的蘑菇都有毒,郎中深知這一點,只是他卻從未見過綠色的蘑菇。郎中好奇地採下一朵,只覺得指間有暗流涌動,頓時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郎中心想莫非自己闖了仙境,這手中的蘑菇便是仙草?他尋仙草尋了數十年,得來卻全然不費功夫。想想自己若不是為尋仙草惹怒了權貴,也不會機緣巧合至此偶得至寶,真是諷刺。郎中猶豫再三,還是抵不過想要長生的慾望,一口吞下了蘑菇。世間若無仙草,若吃的只是毒菇,也只能怪自己緣淺吧。
郎中吃下蘑菇,身體卻無異樣,原來只是自作多情,想想下山又要躲躲藏藏,不如再在山頂好好休息一晚,便又睡下。
這一覺睡得卻不久,郎中醒來時天還未亮,郎中心中又是一驚,他感覺自己脫胎換骨,飄飄欲仙,身體很是輕盈。站起來走走,更是步伐矯健,體力充沛,甚至感官也比從前敏銳了些。
郎中知道果然吃了仙草,連忙又摘了幾朵放在葯匣子中,就下山了。這時風已漸停,路也好走了許多,天亮時已到了山腰。不料山腰處卻有個村莊,自己上山時走得太急竟然沒有看到。郎中心想若能在這偏遠村莊度過餘生也好,至少躲避了朝廷追捕。想到此處就進了村。

4
郎中沒想到自己進村後很受歡迎,原來老村長突然得了急病,生命垂危。若在平日,郎中是萬萬不敢看這種病的,他不是神醫,疑難雜症不是他擅長的。但此刻卻不同了,他自恃帶了仙草,滿口答應給村長看病。
郎中到了村長家打開藥匣子,卻傻了眼。裡面哪還有什麼仙草,只有他臨行時帶的些普通草藥。他只好先給村長號脈,再作打算,昏迷的村長卻醒了過來。
老村長說,「果然神醫,還未用藥便有奇效。」
郎中莫名其妙,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恍然大悟。葯匣子散發著仙草的芳香。
郎中感覺自己號脈的手感也好了些,給老村長開了幾服藥,老村長的病就日漸好轉了。不過郎中知道,是揮發的仙草救了村長。不然憑自己的醫術,是萬無回天之力的。
郎中在村裡住了下來,村民都對這位神醫敬畏有加。一次郎中偶然問道,「聽說這山頂上有個湖?」
「可不是嘛,湖底住了個妖怪,每個月興風作浪,大風一起就是一天一夜。別說是起風時,就算是平日里也很少有人上山頂去。」
郎中暗自吃驚,原來村民都認為湖裡是住了個妖怪的,也許其實是神仙吧。
「湖邊有什麼藥材嗎?」郎中試探著問仙草的來歷。
「那可沒有,都是些雜草。」
原來村民都沒見過仙草,看來這仙草還真是生得蹊蹺而消失得古怪。郎中心裡卻暗自高興,既然村民都以為湖底有個妖怪,又不知道仙草的秘密,不如以後風起時就偷偷去吃些仙草,或許可以長生。
過了兩年,老村長離世,人們推舉郎中做了村長,而郎中則每月風起時趁著夜色去吃仙草,再用瓶瓶罐罐收集一些回來,即便蒸騰成氣也治病救人。
又過了幾十年,郎中老了,身體卻依然健壯。人們都對他的長壽羨慕不已,稱他為老村長。老村長稱醫術不如從前,很少出診了。他不知道仙草的來歷,自然要做萬一的打算。

如今又過了百餘年,人們還叫他老村長,他依然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知道秘密的人,每當起風時,他會讓村民在家躲躲。他會告訴調皮的小孩子,「湖底有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妖怪最愛吃小孩子的,可不要亂跑。」
只是今晚,那個女孩竟然說自己就是妖怪。其實他是不信的,兩百年了,他從來沒有在湖邊見過什麼妖怪。除非...除非每次他去湖邊的時候妖怪都已經出去了,所以山上風大而湖邊風卻小的很。而那些仙草,或許就是妖怪出來時種下等著回去時吃的吧。

老村長有些害怕,沒想到湖底真的有個妖怪,而如今妖怪竟然到了村裡人們還毫不察覺。也許女孩只是開玩笑吧,老村長只有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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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畫風大變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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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女孩從村裡跑出來,心想自己信口胡說的本事越來越大了。她可沒想過如果自己是個妖怪會怎麼樣,而且她從小就是一個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誰,其實她就是來找妖怪玩的。女孩覺得妖怪會和自己一樣乖巧可愛,見面後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如果不是的話,其實也無所謂啦,反正她是不相信妖怪吃人的,人肉想想也知道不好吃,那些編這類故事的壞蛋考慮過妖怪的感受嗎?
女孩走在上山的路上,風越來越大,不久就下起了大雨。女孩心想,傍晚還晴空萬里,現在怎麼就下起雨來,莫非真有妖怪?那這趟可沒白來。大雨把女孩渾身澆得濕透,女孩不但不跑,反而開心地找起妖怪來。
「妖怪你在哪啊,不要躲著我嘛,出來給我看看好不好?不然的話我可要去湖邊等你啦。」女孩喊著。
雨下得更大了,雷聲隆隆炸開天際,電光閃閃劈在大樹的枝杈上。
「妖怪你膽子不要這麼小嘛,拿這些雷啊電啊的嚇我,就算你鑽到地底下我也會掘地三尺把你挖出來噠。人家又不是來吃你的,就是想看看你嘛。」女孩有點生氣了,沒想到這妖怪這麼不給她面子。
閃電點燃了一些枯草,火勢卻來不及蔓延開來又被大雨澆滅,如此反覆多次。女孩更堅信一定是有妖怪的,不然平常的閃電哪裡會是這樣,除非這閃電成了精。
「妖怪妖怪,你不會是閃電吧?不對啊,你個騙子,閃電哪有住在湖底的。」女孩這下也懶得找妖怪了,一路小跑上了山頂。
山頂風很小,也沒有雨,和剛才完全不是一般景象。如果說剛才的風雨不是妖怪乾的,那真是見了鬼了。說實話,女孩更希望自己找到的是一個妖怪,而不是鬼。
女孩開始在湖邊等妖怪,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等妖怪的人,總覺得怪怪的。

6
一條巨龍出現在空中,大喝一聲,「你找我嗎?!」
「你就是湖底的妖怪?」
「你知不知道妖怪是吃人的?」巨龍嘴裡噴出一道閃電。
「哎?難道是我理解錯了,我一直以為人肉不好吃的啊。如果妖怪要吃人的話,那...那他一定是討厭那個人吧。」女孩若有所思。

湖裡忽然冒出來一個聲音,「龍哥哥,我不討厭她,讓她過來吧。」
女孩轉身一看,好一條可愛的人魚。「所以你才是湖底的妖怪?」
「是啊,龍哥哥可是天上的神仙,一直保護著我。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龍哥哥每個時辰都會來看我,還會給我帶好多好吃的蘑菇。」
「你哥哥還真是偏心啊,每次來看你都興風造雨,搞得山上的人們不敢出門。剛才我上來的時候,他還巴不得用雷電把我劈死呢。」
「我膽子比較小嘛,不敢見人的。人類都好凶的,除了姐姐你。」
「那你可以幫姐姐一個忙么?不過好像不太好,你還小啊。」
「我可不小了,足足有三百多歲了呢。妖怪的壽命不是人類能看出來的。有什麼事你說吧。」
「我...我被逼婚了,當時我賭氣說要生個妖怪給他們看。」女孩一臉無辜。
「那個...可是我不會啊。」人魚早已羞紅了臉。
「額...我也不懂的,試試可以嗎?」
巨龍轉身離去,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7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沒風的時候,有個女孩會去看他。

村裡人都知道這個故事。

(完)

p.s.造妖計劃當然沒有成功啦,怎麼可能辣么唔嘛。

系列故事:

本文的故事背景,《人魚》
如何以「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亡。」為開頭或結尾,寫一個故事? - 依伊的回答

女孩的身世,《雲舒》
武俠里的人物比較臉譜化,如何寫一個反俗套的武俠故事? - 依伊的回答

湖裡的另一個故事,《渡娘》
如何以「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為中心寫一篇武俠小說呢? - 依伊的回答

大結局,《蝶靈》
如何以「我叫冰晶蝶靈·Q·璃瑩殤。」開頭寫一篇正經的小說? - 依伊的回答


湖底住了個妖怪

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但是在他小的時候,他的爸爸媽媽告訴他:
「風是最恐怖的」,風讓人琢磨不通,
有著柔美的外表。

可是一旦被風的溫柔包裹、就會陷入一片黑暗

所以他的父母只在沒有風的時候帶他去湖面

在沒有風的日子裡,他在夜裡升到湖面看不會飄動的雲和不會被遮住的月亮

在沒有風的雨天,他張開嘴巴接住垂直落下的雨滴

他漸漸長大,開始好奇「風」的樣子,
究竟是否那樣溫柔。
於是他在父母不在的時候偷偷升到湖面
卻只看到遠處的鳥兒。
「鳥兒,你見過風嗎?」小妖怪問,
「當然,風送我來的~」
鳥兒說完就飛走了。

有一次他還遇到一隻松果
「你見過風的樣子嗎?」他問,
「當然,風送我來的」,松果回答。

小妖怪漸漸長大,
他很想看看風的樣子,
是否真的有那麼溫柔,
哪怕被她所傷害。

風成了他的一個夢想。
如果能有一天迷醉在風的溫柔懷抱里,
哪怕一生只有一次。

後來的後來,他一直都沒見過風。
再後來,他認識了浪。

浪很熱情,總是主動來找他。
抱著他、纏著他、拽著他…
帶著他去到他沒去過的地方玩耍。
而且,浪很愛笑,她笑起來的時候頭髮會變成白色泡沫。
那些泡沫溫柔而美妙,讓小妖怪無法自拔。

但是,「我還沒有見過風呢」
小妖怪心裡想。
「風的懷抱一定比浪還要溫柔。」


可是,
你知道嗎?
因為你的父母不喜歡我,
為了陪在你的身邊,我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水。
才變成了浪的樣子。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那天風來了,它一探出頭就被抓去了。
臨死前妖怪說:讓我死個明目,告訴我你是何方妖精?
屠夫沉吟下說:我是廣東人。
說完就把它吃了。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那一日湖水如鏡,春風蕩漾吹開岸上幾朵桃花,妖怪在湖底洗完頭髮,打算上去吹一吹,順便將昨天新採的水草晒乾。

妖怪哼著小調剛露臉,啪一聲,紅硃砂黃符紙正貼腦門兒上。

妖怪:(⊙?⊙)

岸上道長腳都蹲麻了,趕緊提著桃木劍搖搖晃晃站起來,嬌斥一聲,道你這妖怪,快快束手就擒,本道長可饒你不死!

妖怪將符紙扯下來,上面的鬼畫符都不認識,那出聲的道長橫眉冷對正拿劍指著他,烏黑的長髮,雪白的道袍,唇紅齒白乃是個小姑娘。

妖怪弱弱道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妖怪,沒幹過壞事兒,而且,而且……姑娘你踩到我前天曬的水草了噯~

道長聞言大怒:放肆,叫道長!

妖怪可憐兮兮望著道長腳下曬好的水草,心疼得都要哭了:道長你踩到我前天曬的水草了噯~

道長往腳下一看:(⊙?⊙)

妖怪也看:(? _ ?)

一陣罪惡感襲來,道長放下木劍,摸摸妖怪頭,乖,我幫你把剩下的收起來。

可見雖然脾氣不好,但實在是個善良的好道長。

「那要收在那邊乾淨的石頭上。」

道長忙來忙去將晒乾的水草收在乾淨石頭上,妖怪趴在岸邊,將長長的頭髮擱在另一塊大石頭上,愜意地吹頭髮。

「道長,你真好。」

道長二字實在有夠戳心窩,於是好心的道長又幫妖怪將昨天新採的水草晒成了一排,並很快得知了這些水草的作用,據說隔壁幾個山頭的妖怪們都很喜歡拿這個當零嘴。

妖怪已經靠這個攢了一大筆錢,說等以後要娶個娘子,天天給他梳頭髮。

這種莫名的詭異萌感……看起來很好捉的樣子。

道長糾結了很久,畢業任務已經拖了一年,再捉不到妖怪回師門交差,就拿不到畢業證,拿不到畢業證,就要重修,重修就又要花錢……

道門的人普遍都窮。

道長一狠心,趁妖怪吹著頭髮沒防備,將他結結實實捆起來,牽回師門領畢業證。

妖怪眼淚汪汪把她望:為什麼捉我,我是好妖怪!

道長也很無奈,蹲下使出個摸頭殺,嘆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得拿畢業證,我師父為人十分和氣,不會殺掉你的,頂多使喚使喚你做個苦力,乖啊。

我不想做苦力。

我更不想重修,道長板著臉說,重修費很貴。

妖怪掙不開繩索,道長又強拉不動他,在岸邊僵持好久,妖怪弱弱道那要不我給你錢,你去重修?

道長不想重修,重修多沒勁吶,還得跟比自己小一屆的同修一起念經,丟不起那個人。

道長說那要不這樣,你答應跟我回師門,就說被我打敗捉住,我就,嗯,幫你梳頭髮怎麼樣?

妖怪:(⊙▽⊙)

真的咩?不用給你師父做苦力?

道長大力點頭,不用。

妖怪說行,不過一路上你得天天給我梳頭髮。

道長說那你得加錢。

妖怪加了錢,早晨起來要梳頭,晚上睡覺還要梳一次,偶爾路上風大,另加一次。

妖怪頭髮太長,道長一路梳得很累很崩潰。

道長將妖怪領回師門的時候,師門上下都震驚了,呼啦啦湧出一大幫同修,個個目瞪口呆,行動力好的已經飛快告訴道主去了。

道長小得意,以眼神示意妖怪講述一下她的英勇事迹。

妖怪說,道長一道靈符招來天雷,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好可怕。

妖怪又說,道長桃木劍式千變萬化,傷人於無形,兩三下就將他打倒在地,好厲害。

妖怪還想說,道長同修甲弱弱問了句:打得……疼么?

可疼可疼,我都疼哭啦。

完蛋!眾同修甲乙丙丁皆掩目,恰逢道主聽說道長誤打誤撞將山靈捉了來,親自出面打算和解,正好聽見。

山靈往後都是要成為山主的,道主尋思,這有點不好辦。

道主打發道長去領畢業證,道長歡歡喜喜去了,道主說,劣徒一路照顧不周,不知您有什麼想法,不妨說出來咱們一起討論討論?

說完呵呵一笑,搓手道,當然,您若是想要賠償的話,恕在下兩袖清風,就對不住您了哈。

妖怪:(⊙?⊙)

但道主問有何想法,說說總是沒錯的。

於是妖怪說道長很會梳頭髮。

說起梳頭髮,又說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娶個娘子,湖邊風起的時候,在湖裡洗了頭髮,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讓風吹一吹乾,再讓娘子梳一梳。

真是令人無限神往的生活呀,妖怪說,春夏的時候正好,湖岸邊桃花什麼的都開了,草木蔥蘢,陽光也好,可以一起曬水草,曬完了水草躺在石頭上睡一覺,或者去隔壁山頭玩一會兒。

道主從這無限神往中抓住了重點:他大約想要個娘子。

於是下山的時候,道長一手拿著畢業證,一手抹眼淚嚶嚶嚶,走到山腳下,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妖怪扯起袖子給她擦眼淚,小聲安慰她。

「你這麼漂亮,哭起來就不好看啦。」

「聽說女孩子都喜歡漂亮裙子,給你買漂亮的裙子?」

「買包包?」

「買大鑽戒?」

道長只顧著哭,不理他。

妖怪撓了撓頭髮,看著道長梨花帶雨心疼得都要哭了,弱弱道你這麼不願意,要不……要不我去告訴你師父,不讓你嫁我了?

道長聞言哇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妖怪:(⊙?⊙)

道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打嗝:天天……嗝,給你……嗝,梳頭髮……嗝,太累了……

妖怪:(⊙▽⊙)

妖怪說那就一天只一次,道長哽咽著掉眼淚,不,兩天一次,道長還是掉眼淚,那……那就你什麼時候想梳再梳好了。

道長終於不哭了,緩了緩將畢業證揣包里,和妖怪手牽手一起走,忽然想起來:你剛才說我哭得不好看?

「好看。」

「那……買漂亮的裙子?」

「好。」

「買包包?」

「好。」

「買大鑽戒?」

「好。」

「把頭髮剪短?」

「……不好,修為都在頭髮上,剪不斷啦。」

妖怪終於如願以償有了娘子,隔壁幾個山頭的妖怪們聽說他娶了個道長,都炸了,大家紛紛來圍觀。

湖岸邊桃花什麼的都開了,草木蔥蘢,陽光也好,風微微地吹,道長給妖怪梳完頭髮,正一起曬水草。

【完~嚶╭(╯ε╰)╮】

【本文已授權公眾號腦洞故事板,微博,公眾號謝絕轉載。】


咬牙切齒的謝邀… @龔航


二更】兩個關於鮫人的故事。

湖底有一隻妖怪,起風的時候她就出來看看。

那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煦,鮫人姑娘從水裡探出頭來,她伸了個懶腰。
然後她便看到船上看得直直望著她的俊朗公子。
公子白衣勝雪,用玉冠挽著烏黑的一頭長髮,一雙點墨般的眼睛幽深如水。
姑娘把目光移下去,在那白的有點晶瑩透明的指尖上看到吸引她從水底上來的東西——一根翠玉的笛子,在陽光下比那瑩白的指尖更加剔透,流轉著說不清的光芒。
姑娘笑盈盈的攀上船舷,仰頭望著公子:「我喜歡你的笛聲。」
她說這話的時候,巨大的魚尾在水中划過,海面泛起層層漣漪。
公子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執笛向水中的姑娘微微行禮:「姑娘謬讚。」
公子和姑娘就這樣相識了。
公子每日泛舟到湖中,姑娘聽到笛聲便會放下手頭的事情游上來,漂亮的魚尾拍打水面,濺起幾丈的水花,陽光被水花折射成一道道彩虹,姑娘就在彩虹的中央旋轉起舞,翩翩而歌。
這樣的好日子過了半個月的光陰,那天沒有陽光,公子撐船至此,笛聲哀哀而鳴。
姑娘浮出水面,攀在公子的船舷仰頭問道:「你不開心嗎?」
公子久久的看著姑娘,道:「我要回家了。」
姑娘看著他:「你家在哪?」
公子把笛子收起來,負手望著遠方:「很遠,一個沒有海的地方。」
姑娘問:「那你會想我嗎?」
公子答:「會。」
姑娘又問:「會有多想呢?」
公子輕聲笑笑:「很想。」
姑娘再問:「那你還會再回來看我嗎?」
公子頓了頓,隨後搖搖頭:「不會了。」
「既然如此。」姑娘說著,手臂一撐便跳上了公子的船,姑娘扯過公子的狐氅裹住自己玲瓏身材,,巨大的魚尾化成了兩條白生生的小腿踩在甲板上,姑娘轉了一個圈,歡喜的笑著:「那就帶我一起回家吧。」
海水劇烈的翻騰起來,烏雲遍布,遮天蔽日。姑娘笑盈盈的坐在船篷上,催促著公子快上岸。

公子帶姑娘回了自己的家鄉,公子的家鄉繁華而熱鬧,姑娘躲在公子的馬車裡,瞪著一雙大眼睛怎麼瞧也瞧不夠。再後來公子就帶姑娘回了家,公子家很大,也很奢華。
姑娘住在公子屋子的隔壁。

再後來,公子就和姑娘成婚了,訂婚那天姑娘穿著一水兒的紅色,明眸皓齒,叮噹佩玉,驚艷絕世。
可是就在那之後不久,姑娘夫家的上司——那個從未謀面、被稱為九五至尊的人,一道聖旨,滿門抄斬。
下旨那天,公子不顧一切帶著姑娘逃了出去,姑娘看到夫家的人用身體和鮮血擋住了豺狼虎豹,為他們爭了一線生機。
公子帶著姑娘回到了初遇的地方,可是海面不再是曾經的安寧,四周都是搭著箭的官船。
公子突然不逃了,此時他白衣已臟狼狽不堪,姑娘卻覺得好像天神降臨。
公子溫柔的替姑娘理順了頭髮,問她:「你會想我嗎?」
姑娘點點頭:「會。」
公子又問:「會有多想?」
姑娘笑笑:「特別特別想。」
公子復而點點頭:「那孩子也會想我吧?」

姑娘覺得公子有些不對,尚未開口,突然被公子猛地推下了船。
姑娘落入水中,濺起水花無數,陽光被折射成彩虹,公子正站在其中。
姑娘看到公子的白衣開出朵朵的花——鮮艷、瑰麗。襯得公子舉世無雙。
「不要——」
姑娘掙扎的喊出聲,卻「咕嚕」吐了一個泡泡,姑娘又變回了鮫人,一雙漂亮的魚尾,公子輕輕笑笑,摔進船艙。
一直玉笛在甲板上滾過,最後落入水中,唯剩幾串氣泡…

原答案:

湖底有一隻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湖是一個漂亮的湖,有荷葉,有水草。
妖怪是一個漂亮的妖怪,因為他來自遙遠的大海
夜色已深之時,湖畔突然起了風。荷葉被吹的搖搖擺擺,妖怪從水裡探出頭來。
「嘩啦」一陣水玉珠脆,一個銀色長發的男子從水中露出半個胸膛。月光打在他身上,映的水光瀲灧晴。
湖邊坐著的少年被驚得直了眼,半晌合不攏嘴。
妖怪白日里通常躲在水下,這是第一次這般直勾勾的被人看到。
妖怪覺得有點丟臉。
於是他撥開長發,抱胸冷眼看著湖畔的少年。
少年磕磕絆絆的指了半天,終於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原…原來你…你竟是男子!」
妖怪對這句顯而易見的蠢話很是不屑,但是他想,或許人類誇讚雄性都是這般奇怪的比喻。
於是妖怪和少年成了朋友。
妖怪聽少年說了很多。家境貧寒,母親重病,收成不好…
少年也問妖怪為什麼會在這個池塘里。
妖怪說因為他有深海恐懼症,不敢呆在家裡。
於是少年便「哈哈」大笑起來。
天邊微亮的時候,妖怪背對著少年,不一會轉過身時,手裡捧著一捧成色極好的大珍珠,粒粒皎潔晶瑩。
妖怪的眼睛有點紅,但是他很開心的在水中旋了好幾圈,藍色的巨大的魚尾在朝陽的映輝下像一把剔透的玉扇。
第二晚少年又來了,他用珍珠換了銀兩,解了家中燃眉之急。
他們一起談天說地,少年發現妖怪原來是個很有學問的妖怪,而且唱歌很好聽。臨走時妖怪又給了很多珍珠,並且用一個精緻的貝殼裝起來了。
少年很好奇貝殼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妖怪笑笑說今天白天我去海邊撿來的。
第三天妖怪從水裡捧出一塊白之如霜的紗衣,少年觸碰了一下,白紗柔滑如水,觸感冰涼。
妖怪說你拿著這個,我從龍綃宮偷來的。聽說你們把這個叫做龍紗,價值千金。
少年遲疑了一下接過。
第四天少年沒有來,妖怪就一個人倚在湖畔唱歌。
第五天少年也沒有來,妖怪靠著岸邊看了一晚上月亮。
第六天少年來了。
風吹過的時候妖怪探出頭來,看到那少年一如既往安安靜靜的坐在湖畔。
你去哪了?妖怪游到少年身邊。
可是少年什麼也沒說,他忽然向後面望了一下。
妖怪猛然間嗅到了陌生的氣息。
你帶了誰?妖怪也看了看後面。
少年卻突然把直起身子的妖怪撲回水中:你快走,有人要抓你!
其實少年不必說出來,因為妖怪已經看到少年身後的漫天火光。
無數個鋼叉向妖怪擲來,尖銳的鐵器撕裂了他的身體。
少年忘了哭,獃獃的看著妖怪的血把池塘染成湛藍色,銀色的頭髮竟同魚尾一般的顏色。
原來妖怪的血也是藍色的。
小心點,弄死了就不值錢了!那些人一邊喊,一邊試圖把妖怪撈上來。
慌亂間少年看到妖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一個魚躍扎入水底,巨大的藍色的魚尾巴拍打過水麵,濺起幾丈水花。
那次少年帶來的人都失敗了。他們甚至沒摸到妖怪的一片尾鱗。
妖怪再也沒出現,只留下一池塘殘破的荷葉。

池塘里曾住著一隻妖怪,起風了他就出來看看。
後來,池塘邊住著一個少年,起風了他就到湖畔坐坐。

《搜神記》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述異記》卷上且云:「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綃紗,泉先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餘金。以為入水不濡。南海有龍綃宮,泉先織綃之處,綃有白之如霜者」。

晚安。


在漫長的時光中,我的故事在漆黑的深海,在無數個漂浮的氣泡里,在一個個還來不及觸碰陽光便湮滅的夢裡。


1.


一月二日,海邊的天空上堆積著一層一層濃密的黑雲,幾縷黑霧般的雲片在極低的地方漂浮遊盪。


"木水,該回去了,今天可不能釣那麼晚了!"男孩們收網後把小船靠在岸邊,手裡提著大大小小的木筐,裡面滿是鮮活蹦跳的海魚。他們見女孩仍持著魚竿認真地凝視海面,為首一人似乎有些不耐,揮了揮手說:"我們先走了,喂,被海妖抓走了我們可不管!"


"這樣好么?"


"嗨,你管她呀,咱們走咱們的唄,今天日子那麼特殊,她心裡有數的。"那男孩望了望愈來愈下壓的雲幕,忽然拍了拍手,先行跑了起來,"跑咯跑咯,誰落最後誰就被海妖抓走!"


男孩們聞聲後撒腿便跑,再不管海面上坐在小船里的女孩,嬉罵著追逐遠去了。


木水從一開始就沒有聽到男孩們的動靜,她像是一具雕像,拿著魚竿紋絲不動地坐在海邊,她的眼睛微閉,精神死死集中在手裡隱隱顫動的魚竿上,略有些黝黑卻十分秀氣的臉上掛著無比專註的神情。直覺告訴她這一次釣上的東西絕對非比尋常。


魚竿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後猛地一沉,木水驚叫了一聲,差點被這股力道帶下水面。她纖細的手臂拚命加重著力量,雙腳頂著船身,身體後仰地極低,與那股巨力展開了搏鬥。


她全然沒有發現,海面上已經泛起細密的波紋,極深處的地方,一層洶湧的暗流緩緩攪騰而起,形成一個磅礴巨大的圓。


時機到了。


察覺到那個物體一瞬中有所鬆懈,木水突然蹬船發力,一陣低喝中,巨大的水花在海面上炸開。那一瞬間她清晰地聽到一聲慘叫,微微一愣神的功夫,一個軟軟的東西帶著飛濺的海水啪地一聲掉在船上。


"疼死疼死,真服了,這都能中招。"那個物體吐出一個不明球狀物體,撓了撓腦袋,"姑娘,道理我都懂,你用一整塊椰子做魚餌是想釣什麼東西?能不能有點素質?"


姑娘愣愣地看著眼前這隻大章魚,來回幾次閉眼睜眼,又掏了掏耳朵,掐了掐手臂,才終於相信自己處於現實之中。


"會說話......"她先是不可置信地晃了晃腦袋,隨後眼睛亮了起來"我聽長輩說,今天會有海妖出現,我想了想,平常的東西肯定釣不起它來,就像試試椰子。"她又皺了皺眉,"長那麼小......你真的是海妖?雖然會說話......"


"大姐,作為一隻章魚,我已經很努力了好不好,你有見過我這麼大的章魚嗎?"章魚似乎有些不滿。


女孩看上去很失望,嫌棄地看了一眼那隻章魚,"好了好了,辛苦了半天原來不是海妖,你走吧,氣死我了。"她說著便去找漿,想要回到岸上。


章魚看上去被氣得夠嗆,猛地嘔出一口墨水,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一般。


"等等,你想找海妖?"


"是啊。"她拿起船槳,扶著船側想要站起。


"那你馬上就能見到了。"


木水終於坐起了身子,她縮了縮身子,感覺風好像忽地變大了起來,低頭把漿伸下水面,卻發現海中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一片深邃的墨黑色,漿進入水中的片刻,一股雄渾的力量在一瞬中便將其捲走。她意識到了什麼,抬頭看向海面,張大了嘴巴。


此時,不知是黑夜的到來還是遮天蔽日的烏雲掩住了僅有的幾線光芒,整個天地陷入一片暗郁之中。


整片海面,視線所及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漩渦攜著萬鈞海水緩緩旋轉著,而她的小船如一片飄搖的樹葉,早已處在漩渦的範圍內。


島上,漁村,燈火通明的一處小木屋內。


許許多多人圍在火爐邊。


男孩抹著淚水不住低哭,一邊的大人們心急火燎地來回踱步,角落裡,一對夫婦茫然坐在冰冷的地上,互相攙抱著,眼裡是深深地絕望。


"今天是什麼日子不知道嗎?早就警告過你們每年的第二天不要貪玩!幾個男孩,連一個女孩都看管保護不好!我真為你們羞恥!"村長的拐杖重重的叩在地上,臉上悲傷和憤怒交加,他望了一眼窗外的黑色,無助地嘆了一口氣。


"這是惡魔顯世的日子啊!"


"所有人帶上火把,去海岸旁邊再找一找,只能希望孩子還在岸上了。"他顫顫巍巍地走近那隊夫婦,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若在海上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們的孩子......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風雨交加的海面上,漩渦的中心。


"我是不是要死了?"木水頭擱著膝蓋蹲坐在船上,透過幽深的海水,她隱隱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村裡的傳說原來都是真的,每年的第二天海妖就會興風作浪,把海上的活人都卷到它的肚子里......"


章魚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覺得有些有趣,訕訕地說:"你都知道還留在海面上做什麼,還揚言要釣它。"它哈哈一笑,"我算算......幾萬個你都釣不起那傢伙。"


風夾著雨點拍在女孩的臉上,船的旋轉越來越劇烈,她開始頭暈目眩,朦朧間聽到一聲幽幽的低吟。漩渦的中心,一座小島緩緩升起,將船托到了半空。


"人類......"


低沉滄桑的聲音回蕩天際。


一隻巨大的手掌從海中揚起,向著小船靠近。木水早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大張著嘴眼睜睜那隻布滿苔蘚的蒼老巨手向她靠近,她所在的小船還在不斷升高,船下海妖露出水面的部分,海水如瀑布般瀉落。


巨手已經近在她的臉邊,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章魚發出一陣輕笑。


巨手小心地攥住堆在船尾的一筐椰子,隨後往嘴裡送去,咕咚一口。


"好吃。"


章魚看著仍然不知所措的女孩,忍不住用觸手勾了勾她的肩膀。


"放心吧,這傢伙是個好妖。"


風暴越來越強,漩渦逐漸擴大,哪怕是在海妖的頭頂,木水望著極遠處的海面,仍處於凹陷的旋轉狀態中。


2.


海妖的淺吟逐漸變成了悶雷般的低吼。


海水匯成的巨牆在不斷上升,大漩渦的中心儘是肉眼可見的劇烈氣旋。


透過海妖合住木船的雙手的縫隙,木水看見了那一年一度的天罰之災。


「它在保護我們?」她的語氣中帶著驚懼和疑惑。


「這個傢伙,還是本性不改。」章魚無奈地笑了笑,它把一側身體的吸盤緊緊貼在木船上,另一側的吸盤則延伸出去,貼在了海妖的頭上。


「小姑娘,抓緊我吧,算是那個椰子的報答。」它的聲音已經不如一開始那麼輕快,忽地朝底下喊到:


「大傢伙,這一次怎麼有點吃力?」


海妖沒有回答,女孩緊緊抱著章魚的腦袋,感覺到木船在隨著海妖身體巨顫,手掌間的縫隙也越來越大,似乎已經無暇顧及頭頂的動靜。若沒有章魚的支撐,木船可能已經被震離出去。


它似乎在撞擊什麼東西。


從海底傳來一聲震天的巨響,那是不知多大塊的巨石被粉碎的聲音。


水牆開始下降,漩渦的範圍也隨之減小,而海妖也隨最後一下的撞擊喪失了平衡。木水感覺頭頂形成了一個四十五度的傾角,木船被掀飛到半空,而後飛快朝下栽倒而去。


「啊啊啊,章魚你快想想辦法!」女孩急得直捶章魚的腦袋。


「疼死了!我又不會飛!」


倒下海面的海妖在失去重心那刻仍伸出了手臂,木船被穩穩托在它的手上,最後懸停在海面的上空。


漩渦平息了。


那雙滿是綠苔的手收回後,木船平穩地落在海面上。


木水的手按在船側的欄杆上,她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向起伏漾盪的海面下看去。


海底,一雙橙黃色的大眼睛也幽幽地注視著她。


木水試探性地朝那雙燈泡巨眼招了招手。


一個小島緩緩浮出海面,露著眼睛的半張巨臉在流瀑般的海水中逐漸清晰,剩下一半的臉還在水下,猶豫著要不要上浮。


它也小心地注視女孩的反應。


「給你......」


女孩捧著一大堆椰子,壓低著頭,一雙大眼睛卻偷偷向海妖瞄去。


等海妖整片臉浮上水面的那一刻,女孩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是張看上去多麼憨蠢的大臉啊,海妖微微張著嘴巴,鼻孔里還不住地漏著海水,就這麼獃獃愣愣地睜圓了眼睛對著女孩手裡的椰子看。


"給你!"女孩的眼中逐漸沒有了恐懼,她把手裡的椰子攤開,笑靨如花。


很久以後,這隻靜靜沉睡在幽藍海水深處的海妖回憶起這一段歲月,只覺得木萊島上的椰子,是它一生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


"都是那個男人造的孽啊!七百年了,木萊島還有孩子在為他的愚蠢付出代價。"

村長拄著拐杖凝神遙望漸漸平息下來的海邊,他身前的村民們在海邊匆忙地呼喊走動著,希望找到女孩的身影。


"自他救下那隻海妖,這座小島就成為一個詛咒啊!"村長身邊的一個男子憤憤地道,"每年這個時候的大漩渦,七百年前那場沉島的災難,現在又是小木水,我們流的血還不夠多嗎?!"


"這些年的大漩渦越來越可怕了,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吞沒我們島嶼的吧。"村長面露濃重的憂色,"這隻海妖明明有這樣的力量,為什麼不直接毀滅這個小島?"


"村長。"


以木水的父母為首,足有上百個村民聚成的隊伍整齊地排列在村長的身後,他們手中都拿著鐵制的銳器,投擲用的魚叉、伐樹用的砍刀,有一些還帶著獵槍。


"我們都不能再忍受了。"


"與其困在這個島上等死,不如大家一起拼上性命把海妖殺了!"


3.


"喂喂喂,都快來看看,這釣上什麼東西了!?"


人群湊近過來,甲板上躺著一隻似魚非魚的怪物,它通體灰色,微張著嘴,滾圓的眼睛透著無窮無盡的獃滯。若不是時不時擺動一下那雙兩腮邊延伸出來的怪手,一定會被人認作是已經死透了。


"沒見過啊,照村裡的習慣,看到這種怪東西都是要殺掉的,你看它都長那麼大了。"


"嗯,我看著也乖乖的,拿刀來吧。"


那人從同伴手裡接過砍刀,說了聲抱歉,就要朝怪物頭上劈去。


"哇,這個東西,不得了。"


一個男孩的聲音硬生生打斷了他的動作。


"這是藏寶魚啊,海盜都是利用它傳信的。別這麼看我,不信我過來把地圖只給你們看,就在肚子下面......"


男孩在人群驚疑的眼神中一臉自信地上前,朝那條魚走去。


"是那個采蚌的孤兒,整天遊手好閒的,能信他話么。"


"看看再說。"


男孩無視著大人們的竊竊私語,過去把魚翻了個面,抱在手裡,隨後發出了難以置信的低嘆。


他環顧了一眼四周,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所有人見此動靜,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男孩露齒一笑。


所有人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隨後他抱起魚撒腿便跑。


"你這隻魚,這麼笨,我就叫你阿獃好了。"


"額......噠......"


怪魚囁嚅著,似乎想模仿男孩的聲音。


男孩眸子與怪魚圓滾滾的眼睛四目相對,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在漁民們氣急敗壞的追逐聲中蹦跳著越跑越遠。


......


"海底的洞口越來越大了。"


阿獃在海面上露出腦袋,對著眼前那個鬚髮濃密的中年人說。


"阿獃,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可以幫我守好這個小島嗎?"


"好,可他們不喜歡你。"


"這是正常的。"中年人撇嘴一笑,"我的父母做了這個村子絕對不能容許的事情,被村民票決處死了,我在他們眼裡也是不祥的,連帶我的一切,都是不祥的。"


"但這片土地不一樣,你知道嗎?我去過外面的世界,那之後才知道這裡有多美。我喜歡這片土地的所有,鹹鹹的海風、不絕的濤聲、潑金的夕陽。對了,這裡的椰子味道也很不錯,總說要弄來一些給你嘗嘗,又忘記了。"


"......"


......


兩鬢霜白的老人被綁在海邊的石柱上。


"說出它的行蹤,這是為了全村人著想。你知道放任它會有什麼後果。"


"漩渦不是它造成的,我已經解釋過,海底出現了很大的裂口,是它一直在幫我們填補。"


"你以為有人會相信你嗎?父母因為勾結外人進島而被村民處死。這樣的孩子生來果然便是不祥的。"與他對話的男人點燃了一根火把,立柱正下方是成堆的乾草。


"說出它的位置,我還可以向村民爭取免除你的死罪。"


老人一笑置之,他的望向大海的最遠處,那視線再也不可及的地方。


"我不說的原因,不是為了保護它,是為了保護你們啊。"


火把拋向草堆,一株火焰高高竄起。


火光中的老人臉色微變,他注意到遠處的海水在微妙地起伏著,一線浪潮緩緩向海岸的方向推來。


伴隨一陣幽微的低吟,海水似被分作了兩邊。


遠處海水的整塊變成了黑色,那是一個疾速掠行的身影。


圍觀在處刑台四周的人群這才發現,它要撞擊這整座小島。


砰然巨響!


所有人在一瞬中被撞離了地面,隨著這記毀滅般的震顫,以海岸正中為起點,一道裂隙以極快地速度向整座小島縱貫而去。


在人群堪堪站定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如木偶般定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三分之一的小島,一整塊向海底沉落。


他們的正面被遮天的陰影覆蓋,那是巨獸的半個身體,那雙橙黃色的眼眸注視著石柱上的白髮老人。


隨後,它看見一大抹鮮血從老人的胸口濺出。


"不祥......魔鬼......殺掉你......"處刑人全身戰慄,他被嚇得有些痴癲,正哆嗦著拔出那柄染血的砍刀。


老人的眸子黯然了下去。


海妖的眸子變成鮮亮的血紅色。


"阿獃,回去吧。"


老人輕咳了一聲,他的聲音已經十分微弱,但他出聲的那一刻,海妖高舉在空中就要猛地拍下的那隻巨手也隨之停頓。


"你的生命還有很長很長,漫長的時光里,總有人會不討厭你,不害怕你。你一定會交到朋友,也一定總有一天會把我忘記。"


"我不一樣,屬於我的時光很短,所有人都討厭我,我一直很孤獨。幸好我還來得及遇到你。"


"懷著仇恨是交不到朋友的,所以,走吧,阿獃。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來,咳......你過來。"老人的聲音更加微弱了。


海妖把那隻巨碩的腦袋擱在海灘上,靜靜地聽。


老人用僅剩的力氣輕輕撫著它的腦袋。


"那麼大了......"


"你還會變得更大的吧,剛才我是亂說的,我很希望你能記住我,變得再大,也不會忘記我。"


"走吧......記得我們的約定......"


海妖的喉中發出沉沉的低吟,它點了點頭。


老人帶著一絲笑意緩緩合上眼睛。


海妖的低吟越來越大,空靈而縹緲的聲音變得逐漸有節奏和規律起來,最後在整個海面之上響徹。


悠久不絕。


"大傻個兒,大傻個兒!發什麼呆啊?"


女孩騎在海妖的頭頂,不住往它腦袋上亂拍,一邊的章魚看得有些無奈。


海妖的思緒從很遙遠的地方被拉回。


"唔......"它有些迷糊,什麼時候頭頂多了一個人。於是費力思索,好久才把剛才的事都回憶起來。


"你沒名字吧?我給你起一個吧!讓我想想你那麼笨給你起什麼名字好。"


"唔,我有名字的。"


女孩失望地啊了一聲,嘟起了嘴,"誰起的?"


"教會我說話的朋友,他叫我阿獃。"


"阿獃,阿獃,哈哈。"女孩又開心了起來,拍手叫好,"這名字起得好,你的朋友有品位!他現在在哪裡?"


"哪裡?在哪裡......"海妖撓了撓腦袋,"在有風灣......對,我帶你去見他。"


海妖的腦袋馱著女孩和章魚向木萊島的方向游去。


章魚用觸手捅了捅少女的胳膊,掩著嘴說道:"你注意了,這傢伙的健忘出神入化。"


有風灣在木萊島一個不為人知的小角落裡。


「我想起來了,他已經死了。」


海妖對著空蕩蕩的水面不知所措地撓著腦袋,明黃色的眸子滿是黯然。


「它總是這樣的,有風塘每次起風的時候都會浮上來看一看,問它它就說在等人。」章魚貌似不經意地撇了撇嘴,眼裡卻閃過一絲悲傷,「從我成精記事起的一百年前就一直這樣,這隻健忘到沒救的笨傢伙。」


女孩聽了章魚的話,若有所思。


她掄圓了胳膊朝阿獃頭上又是猛地一砸,後者憨憨悠悠地揚了揚腦袋。


「阿獃,那以後每一次有風灣起風的時候,我就在這邊等你好不好?」


不知是發了楞還是這隻海妖的反應本就這麼慢,過了許久它才點頭,聲音中夾著一絲晃顫。


「好……」


「那我先回去啦,爹娘和村民們一定都在擔心我了!」女孩撅了撅嘴,抓起一個椰子塞到章魚嘴裡,「我們就這麼約定好了,笨阿獃,笨章魚。」


章魚躺在阿獃的背上啃起椰子,大妖小妖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椰樹林發出簌簌的響聲,海面上,一條條水線撥開細密急驟的水滴飛馳起來,滄桑古老的石壁又發出彷彿來自亘古的低吟。


這是很久很久沒有起風的有風灣,又起風了。


4.


一對淚眼婆娑的中年夫婦緊緊地把少女摟進懷裡。一邊的村民們滿是欣慰的表情。


「不是的不是的,是海妖救了我,它是好妖怪,還讓我騎在它背上!」


村民的表情變得怪異。


夫婦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孩子嚇壞了,說胡話。」他們不住道歉。


「海妖之歌,能迷惑人的神智,不能怪孩子。」村長悠悠地說,「不管怎麼樣,孩子回來都是萬幸,下次千萬要照顧好了。」


「村長,那我們……」


夫婦身後舉刀持器的漢子們猶猶豫豫地開口。


「海妖之害必是要除的,」村長擺了擺手,「但這樣去只是送死,再過一陣。我會替大家想辦法。」


他撩開窗帘,眼前是小島的一處邊緣,整齊的斷壁帶著歲月的痕迹,長久以來無聲地接受著海浪的衝擊。


人群散去後,木萊島已是入夜了。


木水坐在一塊高高的石壁上發獃。白練似的月光如一副空白的宣紙鋪在時有皺褶的海面上,閃亮的波光映得她有些恍惚。


身後傳來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


「這麼晚了。孩子,還不回去么?莫要讓你父母親再擔心了。」


「村長,海妖真的是好的……」


「每一個見過海妖的人都會說它是好的,每一個小偷也總辯解自己沒有偷過東西。」村長拍了拍木水的肩膀,「我並不是說小木水是小偷,每一個人的視角里,不同的故事總有不同的演繹。」


「你知道海妖之歌么?」


「海妖之歌?」


「海妖見到人類便會發出一種聲音,這會徹底迷惑人的心智,操縱她的內心和記憶。你怎麼知道自己經歷過的都是真的呢?」村長摸了摸她的頭,似在安慰她,「現在好了,你回來了,這裡,有大家的地方,一定都是真的。」


「我看到都不是真的……」女孩茫然地攤開自己的手,懷疑著自己今天經歷的一切。


「回去吧孩子,記住我說的,海妖會操控人的心智,你要小心。」


村長淺嘆一聲,踱步走遠了。


這一夜,女孩在海邊獨坐了很久,沒有人看到她的淚水。


數天後,有風灣。


起大風的日子,木水已經在這裡等了半個小時。


海面上除了風聲和浪聲,空無一物。


她抱著膝蓋等在這裡,眸子里是無盡的失落。


大漩渦,會說人話的章魚,愛吃椰子的海妖,一切都宛如一場夢幻。


這一切真的都存在過嗎。


也許只是呼風喚雨的海妖對人類的一次惡作劇般的捉弄?


女孩就要離去的時候,身後的水面濺出一片水花。


「水兒!」有個聲音急促地說,「阿獃生病了!」


女孩轉過了頭,那隻章魚渾身是水,瞪圓的眼珠有些好笑。可她沒有笑出來,她望向章魚的眼神有些躲避。


「生病?」


「嗯,它見到這裡起風了就想上來,才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它老了,這座島下有許多深深淺淺的洞,每年潮汐最強的時候生出漩渦,它就撞擊海里的高山填洞。」它露出悲傷的表情,「它真的老了,沒有力氣再填洞了,我每次讓它離開這一片海,它都回答我七百年前與朋友有過一個約定。」


"七百年前......的約定。"木水低聲自語。


章魚點點頭,回望來時的那一片海。


"七百年前,它答應一個朋友,要守護這一座小島。"


木水猶豫了一下,而後問道:"它在哪裡?我想見它......"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那裡沒有光,沒有溫度,沒有花草。你見不到他的,哪怕是我也只能在那裡停留一會兒,水壓可怕地能把你壓扁。"


"章魚......"


"能不能別老叫我章魚,我聽說人類會把各種動物名字後面加上一個俠字表示尊敬,我覺得叫我章魚俠就——"


章魚沒有說下去了,它看見女孩微紅的臉不知何時已布滿淚水。


"哇你怎麼了......如果不想叫也沒有關係的......"


"我能問一個問題么?"


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章魚,女孩好多次鼓起勇氣,但始終問不出口那一句話。


阿獃和你,是真實存在的么?


"阿獃它......會好起來么?"


最後出口的是這句話。


"我也不知道。"章魚愁著臉,"它說有一口洞變得越來越大,下一次大潮汐來的時候,

它怕自己就堵不上了,身體透支地太厲害了。"


"吃些椰子吧,說不準就能好起來。"女孩抱起一摞椰子,終於還是克制住了問出那個問題的念頭。


她抹了抹眼淚,"每次起風的時候,我就會帶許多椰子過來。你告訴它要快點好起來,洞口堵不上的話木水也會死掉的。"


章魚離去的時候,木水還是忍不住叫停了它。


"章魚俠。"


章魚眼睛一亮,興奮轉頭:"叫的好!怎麼了?"


"你聽過海妖之歌嗎?"


"從沒聽過,因為海妖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會唱歌。"


女孩疑惑地歪了歪頭。


"海妖是不會哭的。"


"所以特別難過的時候,它們就會唱歌。"

村長出海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只是說一定會找到拯救村子的方法,臨行前帶走了村裡最智慧的五個老師和最適合遠行的大船。


木水在有風灣起風的時候都會捧著椰子靜靜等在那裡,聽章魚說阿獃的近況,讓它把椰子捎過去。她知道章魚總會偷偷吃掉幾個,所以每次便多拿了些。


她已不如之前那樣在意村長的話,無論真實還是謊言,她只是知道深深地海底也許有一隻很大很傻的海妖,每一次都在等她的椰子,七百年來始終在守護小島。儘管它也許老了,要沒力氣了。


多吃點椰子就沒關係了吧。


有風灣起風了。這一天,她在熟悉的位置等待章魚的來到。


卻等來一座緩緩從水面中升起的小島。最上方頂著一隻得意洋洋正目視自己的章魚。

所以當木水又看到那雙獃獃愣愣的黃色大眼睛的時候,她衝過去一把將它抱住。


阿獃的眸子眯成了一條縫,發出憨憨的笑聲。


如果我能這樣把它抱緊,


一切應該就都是真實的吧?


女孩這麼想著,眼睛也笑成了一條縫。


"阿獃阿獃,你以前那個朋友,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很孤獨,也很善良。"


木水枕著腦袋躺在阿獃的腦袋上,四面吹來和熙的海風,章魚在一旁打盹兒,鼻子里冒出來的泡同它圓鼓鼓的頭一般大。


"我哪樣都沒有,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啊。"阿獃憨笑,"我喜歡和人類做朋友。"


"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一天,大家都會喜歡上你,再不會有誤會的。"木水的小拳頭捏地緊緊的。


"不用的,不用這麼多,有水兒一個就可以了。"阿獃的語氣里透著一股滄桑,"因為我活得會很久,與很多很多朋友離別,我會很難受。"


"而且我的記性也不好,我害怕我會把我的朋友們都忘記。深海里是又冷又孤獨的,但拚命回想那些記憶,就不那麼冷了。"


"所以記住一個就好。"


木水托著腮,用一根木棍在阿獃頭上描著烏龜。


"可我有一天也會死掉的,我的壽命很短,只有幾十年,你打個盹兒的功夫我就不見啦!"她忽然鼓起了嘴,"以後你交了新朋友,就把我忘記了!"


"那......我就不交新朋友了,我永遠只有兩個朋友,就到死也不會忘記了。"


"好哇,那是你說的,絕對不會忘記我。"


"我記性不好,但我很守承諾的。"


"拉勾!"


日暮時分,海面落滿了夕陽投下的餘暉,無邊而廣闊的天與地之間,一個小小的身影和一個小得多的身影被映在金光搖曳的水面上。


女孩眯起眼睛,很認真地把小拇指搭在一隻巨手上。

5.


村長回來了。


村裡逐漸出現了許多木水見都沒有見過的人,他們的衣裝很奇怪,時不時指著海面進行自己完全聽不懂的對話。


"為了剷除海妖,我們必須藉助外界的力量。他們的手裡握著神明的武器,我親眼見識過它們的威力。"廣場中間,村長對眾人吶喊著,"明年的一月二日就是我們解除這七百多年詛咒的一天,海妖出現的那刻,便是它的死期!"


眾人齊齊保持沉默。


村長似乎對村民的反應早有預料,眼裡布著一層陰霾。


"木萊島一向不與外界接觸,是祖宗千年來定下的規矩。也是這個規矩,得以讓這個小島保留到今天。"


"他們的武器里藏著惡魔,會把整片海域侵染得一片漆黑!"


"外面的人類都是貪得無厭的,你在招致毀滅!"


隨著第一個人站出來反駁,村民們也七嘴八舌議論開來,紛紛對此舉表示不滿。


"夠了!"


村長的拐杖狠敲在地上,發出尖銳的巨響。


"還不夠嗎!我們受那隻畜生的欺侮還不夠嗎!三分之一的島嶼,每年受害的孩子。這一個,到現在神智還受海妖的迷惑,整天說一些海妖是在幫助我們這類的瘋言瘋語!"他指了指一邊的木水,說得唾液四濺,"我是村長,我有許可權做下決定!明年的第二天,我們會與外部的人聯手剷除海妖,不容更改!"


村長的召集在一陣壓抑的氣氛中解散。


正中的篝火時不時爆出火星,照出獨留在廣場上的木水的面容。


阿獃依舊張著那雙巨大的死魚眼,吞下了一大口椰子。


上面的女孩又在拚命錘擊著它的腦袋。


"唔?"


"唔你個頭啊唔,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女孩急得直跳腳。


"有啊,你剛才說......."


阿獃頓了足足有半分鐘。


"忘記了。"


"磚頭有嗎?"木水撇頭對章魚問道,後者見到她殺人般的眼神嚇得倒退一步,連連擺手。


"我——說——"她拉著長音,敲木魚一般用手中的棍子猛砸著身下硬邦邦的腦袋,"村長聯合了外面的人類要把你殺掉,我聽大人們說,外面的人有能一瞬間炸爛一座島嶼的炮彈,能把海水染得漆黑的大管子。你快跑吧!"


"可我有過約定,要守住這座小島。"


"不跑,你會死的。"


"跑,就見不到朋友了。"


木水愣了一愣。


阿獃緩緩昂首,語氣再不如先前那樣獃滯。


"我不要死,也不要再孤獨地活。"


女孩沉默了片刻,而後柔柔一笑。


"你說的,那絕不許死在我前頭,這是約定,不答應我,我就再也不見你啦。"


"好。"


那之後的他們,渡過了許多時光。


有風灣的微風拂過,總會帶來許許多多的故事。


晴天,阿獃的腦袋上總會馱著木水,在大海的中心飛速地掠行著,烈凖和飛魚都被他們遠遠甩在身後。


每每木水沒有抓緊被疾風從半空刮下,阿獃總會過了幾個小時才灰頭土臉地從前方折回,被騎在哼哧哼哧喘氣的圓頭章魚上的女孩用好一頓訓斥,腦袋被竹棍咚咚敲響。


雨天,阿獃就用雙手捧住木水,它的腦袋伸得高高地,替木水遮去所有的雨水。向四周望去,儘是磅礴的雨聲和折簾般垂下的雨幕,延伸到看不到盡頭的遠方。


阿獃最喜歡這個時候,因為木水最喜歡下雨,每到這個時候木水都會唱歌,她的歌聲很好聽,輕靈而幽眇。阿獃總是想學木水的唱歌,可它總記不住兩句以上的歌詞,只好幽幽地低哼,倒也能得到要求極高的木水的讚揚。


木萊島所在的這片海域冬天也會見到冰川,阿獃一點也不怕冷,厚厚的積雪披在那隻碩大的腦袋上,它便瞪圓了眼睛愣愣地沖遠處發獃。木水總會死死抱住章魚取暖,她說章魚的圓腦袋很暖和,章魚則說遲早要被她凍傻。


然後阿獃總會過了好半天才突然發出那股憨憨傻傻的笑聲,把他們嚇得不輕,震落大片阿獃腦袋上的白雪。


而後,冬天終於快要過去了。


有一天,雨幕中,木水突然停下了歌唱。


"章魚俠。"


"嗯哼。"章魚聽了這個稱呼很受用地應了一聲。


"幫我一個忙。"


6.


木萊島,村長住處。


"得到海妖的屍體後會交付你剩下的。"


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島人拿出三根金條放在村長的手中,他的木萊語講的很晦澀,聽得出是初學不久。而村長則望著自己的手心,因衰老而凹陷下去的眼睛腫閃出一抹精光。


"這個東西可以讓我像上次一樣在你們的土地上交換東西?"


"當然可以,購買女人,購買玩物,購買僕人,我們的土地里,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這個估量。"外島人悠閑地吸了一口雪茄,"一切結束後你的財產足夠你在我們的土地上一生高枕無憂。"


村長笑著點頭。


"重複一遍我們的條件,讓你的村民們配合,我們的艦隊會列隊殲滅海妖。一切結束後我們會攜帶海妖的屍體離開,如果你想,我們也可以帶著你離開。這筆買賣便愉快地結束。"


"這很簡單,沒有任何問題。"


兩人說著餘下的場面話,絲毫沒有注意窗外兩個矮小的身影。


"你一早就知道?"章魚聽完那陣對話後皺起眉頭。


"嗯,最早知道的是他們的攻島意圖,他們在樹下瞌睡的時候我看到他們對木萊島的進攻圖紙。"木水面露憂色,"我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我能感覺他們指著圖紙談話的時候總在嘲笑我們。我猜他們根本就不相信這裡有海妖,只想趁機把這個從沒見過的島嶼奪取到自己手中。"


屋中的燭燈熄滅了,外島人帶著滿意的微笑徐步走出。


"出來了,圖紙一直在那個人的衣側口袋裡,你去把它偷出來。"木水輕聲說。

章魚點了點頭,它的動作極快,觸手無聲地猛一伸縮,一張紙片便出現在一臉驚愕的木水眼前。


"這也太快了!"


"以後叫我俠盜章魚俠吧。"


"......"


敲門聲挨家挨戶在村中響起,片刻後,睡眼惺忪的村民齊齊舉著火把聚在村長的家門前。


當木水把藏在抽屜中的金條取出,將那份表明進攻路線的圖紙一併攤在眾人眼前的時候,村長瞬間面如死灰。


"這個東西,我們島里是沒有的。"一個男人握著金條,冷冷對著村長說。"從你帶領外人入島那刻起我就覺得你有問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村長枯瘦的身體朝地上猛地一跪,"我原本認為他們只是來殺海妖的,他們只需要帶走海妖的屍體做研究,我才答應的!"


"愚蠢,居然相信貪得無厭的外島人。"他厭惡地看了匍匐在地的老人一眼,"按照族規處火刑,有人有異議嗎?"


老人的眼中一片黯然,似乎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


"村長老爺爺只是一時受人欺騙了,放過他好嗎?"木水憐憫地看著地上的老人,忽地提高聲音,"比起這個,木萊島現在很危險不是嗎?少一個人便少一分勝算了......"


為首的男子沉吟了片刻,環顧四周人的眼神,緩緩開口:"小木水是這件事的功臣,村長的事情暫且不糾,等這一次的危機結束後再行按程序論處,許多事情還需要你組織。在這之前......"


幾分鐘後,熟睡中的一眾外島人被帶到廣場。


"按照族規,來自外島的人只要沒有犯下殺人的惡行,其他罪名一律放逐島外處理。"男子指著一艘簡陋的木船,"千年以來,有過許多漂流到島上的外島人,可這個條例一次也沒有實行過。"


"我們知道你們要奪取我們生存的土地,可我們把規矩看得比生命還重。"他把手中的圖紙撕得粉碎,"木萊島的人不懼怕任何威脅,想要奪取我們世世代代的土地,就跨過所有人的屍體!"


他發出一聲巨吼,將那些外島人嚇得肝膽俱裂。


"你們,給我滾!"


在村民們浪潮般的怒吼聲中,那隻簡陋的小木船越飄越遠。


"我們要完了,我們要完了。是我把他們帶來的,是我。"村長忽地跪在地上發出抽噎,"你們沒有見過他們的世界,沒有見過,不可能贏的......."


"世世代代的木萊島就要毀在我的手裡,我愧對祖宗們啊!你們處死我吧!我沒有臉再活著!"


木水走到在一邊嚎啕大哭的村長身邊,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們沒有見過他們的世界,可他們也沒有見過我們的世界。"


周圍村民的眼睛齊刷刷地投來。


"各位,相信我,認真聽我說......"


遠處,漆黑的海面上。


少女還在木萊島上對村民進行說服。


"數據已經傳回基地了,那群愚蠢的蠻人,你聽到他們怎麼說的了嗎?"一個男人帶著戲謔的聲音嘲諷,"他們說不懼怕我們,憑他們的木船!"


眾人鬨笑起來。


"你可別忘了,他們還是要我們捉海妖來的啊!哈哈哈哈!"


歡聲笑語中,他們對背後升起的黑影渾然不覺。


7.


一月二日。


"傑克他們,還沒有消息么?"


"失聯前他們還在這片海域漂浮,至今仍沒有消息。"


巨大的艦隊群列隊排開,幾十艘大小不一的戰艦以一個穩定的速度向木萊島進發者,為首一艘巨艦甲板上,兩個身著軍服的男人持著望遠鏡迎風而立,他們在望遠鏡中已經看見了木萊島的海岸。


"不會是真有海妖吧,他們都被吞了?"


"很好笑的笑話,長官。"


"一點幽默感也沒的傢伙。"那個長官訕笑一聲,放下瞭望遠鏡,對著對講機肅然下

令。


"攻擊隊形。對方由漁民木船組成,也不要大意。準備逼近目的地,對有攻擊意圖的目標直接清理。"


"這種蠻人的地方,有必要動用這樣規模的艦隊么?"


"這裡以後會是我們重要的海上軍事基地之一,今次的軍艦都會駐守在這裡,況且......"


他望著碧藍如洗的海面,發出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低嘆。


"這裡也許是人類最後一座尚未被發現的島嶼了。"


"宣告純自然時代和未知事物徹底結束的炮火聲,還是隆重一些吧。"


木萊島。


這是整個島上最好的十四艘漁船了。手握著鐵叉和砍刀的男人們早已看到從地平線中出現的鋼鐵巨艦,可他們決然的表情沒有絲毫被動搖。在他們身後,老人、女人、甚至孩子們都坐在稍破敗的漁船上,同樣拿著武器。準備迎擊。


"離漩渦出現還有一個小時,在這之前足夠他們上岸了,我們只能迎戰。"


第一顆炮彈降落在木萊島上,將一處泊船的小港炸得粉碎。


"沒有退路了,出發!"


伴隨一個男人的號令,所有木船齊齊開動。


"待在島上只會被隔海轟成殘渣。"他吼道,"想要佔據木萊島,先踏過我們的屍體!"


驅船的那一刻,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木水一眼。


"如果你說的不是真的,我們就必輸了。"


木水緩緩點頭。


重裝的艦隊前。


"有不明物體迅速上浮,大小......大小......"


通訊員望著佔據整個雷達的物體,瞪大了眼睛,沒有再說下去。


"把話說完!"


"雷達失靈了!出現了一個佔據整個雷達的物體,這不可能!"


為首巨艦上的那個指揮官緩緩放下瞭望遠鏡,望著海面下逐漸擴大的黑影,他的雙腿在隱隱顫抖。


"沒有失靈,是真的。"


海面之下。


"如果我死掉了,你可以幫我守護這座島嗎?"


"我還太小,沒有這個能力。"章魚笑了笑,"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得過很久很久才能死。起碼在水兒死掉之後,不然她會很傷心的。"


"好。那你再答應我,保護好水兒。"


"嗯。"


大漩渦出現前的一個小時,天空變得一片晦暗,層層疊疊的黑雲密集地堆積一處。天地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暗。


伴隨通訊員語無倫次的報告,所有人都嗅到一絲不安地氣息。


"報告......捕捉到傑克的感測器信號,正從海面下迅速靠近......"


指揮官悠然地扯了扯衣領,他控制住自己抖顫的雙手,回頭無奈地沖那個先前與他對話的男子一笑。


"早對你說過,偶爾有點幽默感,也不賴。"


話音剛落,他在的那艘巨艦翻轉著被拋飛到空中。


一陣亘古的巨吼響起。


幾十艘艦船的玻璃在頃刻間被震得支離破碎。


那躍出海面的半面身體將僅剩的陽光死死擋住,攜萬鈞之力重重向最前的幾艘軍艦拍去。巨大的水牆衝天而起,那數艘軍艦在一瞬間被盡數拍碎。掀起的水牆瞬間將周圍的幾艘軍艦全部翻覆。


後排艦船上的士兵獃獃回味著那個在空中出現一瞬便沒入海中的生物,在他們一生中,從未感覺自己在自然面前是如此渺小。


"愣著幹什麼!向全滅嗎?雷達定位,魚雷開火!"


失去指揮中心的艦隊迅速反應過來,以每一艘艦船為單位開始有序地指揮,霎時間魚雷和水下導彈開始陸續射出,擊向剛剛沒入水中的海妖。


"它在淺海的移動速度不快,集火射擊!"


子彈命中海妖,從水底冒出一串串衝天的水花,隱隱夾雜著怪物悶悶的呻吟。


"阿獃......"木水感到自己的心臟被撕扯著。


吃痛的海妖猛地從艦隊後排突出,數艘艦船如玩具般被拋飛到高高地空中,墜海的的那刻便被海面拍得粉碎。海妖再次落下,以相同的方式用身體壓碎根本避無可避的艦船。


木水看到那個躍出的身體上帶著幾個深深地孔洞,正不住向外散溢著鮮血。


所有的火力在海妖出現的一瞬被全部轉移,根本沒有戰艦來管向他們迫近的貌似不起眼的漁船們。


翻船後來得及船上救生衣或水性尚可的士兵們剛剛浮出水面,便看見一個個如游魚般在海中行動自如的身影持刀持叉向自己逼近。他們發出驚慌的叫喊聲,卻在下一刻被他們藐視的武器直接洞穿身體。


阿獃每一次入水都會遭到猛烈的火力覆蓋。


它感覺好痛啊,每一次搬山撞石的痛楚都及不上這的萬分之一,這種痛是直接嵌入肉里的,火藥帶著燒灼般的痛感在體內爆炸,一連串的攻擊讓它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剩餘的艦隊已經有序地保持距離散開,它每次的面狀的攻擊再也不能造成最初那樣的殺傷力,僅剩的三分之一的艦船火力尚足,已經將它包圍起來狂轟濫炸。


它又伸手撈沉一艘船後,一枚魚雷精準地打在自己的胸口上。


海面上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森紅的血跡。


朦朦朧朧間,它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喚。


"阿獃!"


它睜開模糊的視線,望見一個少女驅著木船朝自己疾速駛來。


這裡......危險啊......


海妖的雙手如珍寶般捧住那艘木船,將其嚴密地合住。


它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懸在海面上,四面八方的炮火不計成本地向它流瀉著。


木水聽著炮火擊在近在咫尺的這個身體上發出沉悶地巨響,哭得已經不成人聲,她只

能小心翼翼地抱住攏住自己的那雙巨手的一根指頭,去給自己的朋友哪怕一點點的撫慰。


"合不住了......章魚......呢?"


阿獃合攏的手緩緩鬆開,它已經要維持不住意識,眼前罩下一片黑幕。

一個疾行的模糊身影迅速地接過女孩,踩著水以極快地速度離開這片海域。


一滴眼淚融入海水,悄無聲息。


"我守諾了,你也要守諾,我的朋友。"


海妖笑著緩緩合上眼睛,向海底沉去。


"我儘力吧......"


僅剩的三四艘艦船已經陷入瘋狂之中。


"炸啊!它已經在下沉了!徹底炸爛它!"


伴隨各自艦長的怒吼,交織的水下火力向龐大的身影再度掠去。


卻發生了偏離。


"怎麼回事??"


通訊兵看著各項氣象指標,校準儀器後,愣愣看向窗外,隨後用手指了指。


不知何時,海面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天空響起了陣陣悶雷,紫色的雷光瘋狂交閃著,雲層的深處,一道氣旋如黑洞般緩緩旋轉。


遮天蔽日的雨幕在剎那間傾盆而下。


"他們沒救了......"


早已觀察到異象的漁民先知先覺地脫離了戰場,木船群正處於一個安全的位置向岸邊駛去。村長始終在指揮撤離,望著絲毫沒有停止擴大跡象的漩渦,他露出掩蓋不住的憂慮表情。


小島會被波及......


戰場那面,四艘艦船已淪入旋轉著的巨大水牆之中,無可逆轉地慢慢向中心跌落。

章魚舉著木水,在水牆上飛快地踏水,想要逃離。


"不行,太強了,逃不出去。"它看著滿臉都是淚水、還不住朝海底張望著的木水,沉沉地嘆息。


"阿獃......阿獃!"女孩的嗓子已經喊得嘶啞,她在等那隻海妖像往常一樣,瞪著獃獃愣愣的大眼睛浮上水面,然後讓她騎在腦袋上,帶她去這片大海的任意一處遨遊。


"阿獃!"


女孩的聲音穿透層層分割的海水,傳達進了正向海底一個巨大洞口墜落而去的海妖耳朵里。


巨大的潮汐力將堵塞的巨石塊悉數吸出,洞口的邊緣仍在以一個可見的速度擴大,彷彿崩毀一般。


"水兒......"


阿獃伸手,死死扒住了洞口的邊緣,它在抗拒那股吸力。


它搖晃著自己的頭,讓自己清醒。


它終於撐起了身體,隨後扒住了海底一座巨山的山壁,開始用力。


許多事情,它都已經記不清了。


比如在這片漆黑的海底搬過多少座山。


比如身邊那些不會說話的扁魚已經經歷了多少個世世代代。


比如,上一次見到水兒是什麼時候。


山體開始移動,它的喉間不斷發出悶吼,身周的海水振動了起來,一團團細碎的氣泡向上浮去。


它能記得的事情,真的不多了。


"可以幫我守好這一座島嗎?阿獃,我喜歡這座島。"


"好。"


巨山被整個橫置過來,卡住了洞口。


他開始搬第二座。


"那是你說的,永遠都不許再交新朋友,拉勾!"


"好。"


洞口越來越小。


"那你也要答應我,在水兒死之前,絕對不能先死。"


"好。"


最後一座巨大的海山轟然崩塌,層層疊疊的石塊蓋在了緩緩倒下的海妖身上,也蓋住了洞口的那最後一絲縫隙。


"真的只能記住三個了......"


"老了,記性不行啦......"


恍然間,它又看見了那絢爛搖晃的綠影。那是有風塘每次起風時那裡的石壁將日光折射到深海里的顏色,在這片靜謐幽暗的深海,有風塘起風的時候,是唯一能見到微光的時候。


在那無限的綠影深埋住的夢裡,深海的石堆中,海妖合上了眼睛。


8.


"沒有找到。"


章魚疲累地浮上水面,它眼前的女孩坐在綠影閃動的石壁上,捧著一堆椰子。


木水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她早長出一頭烏黑的長髮,白色長裙裹住的雙腿在空中來回搖晃。


她的嘴角掛著淺笑,一顆一顆把椰子投下水面。


"已經過去兩年了......"章魚不知不覺間也大了許多,它黑色的眼瞳失落地垂下。


"我會一直等,起風的時候,就一直等在這裡。"


"上一次也是這樣呢,讓我等了很久,才自說自話地浮上來。"


"是啊,這個傢伙,再上來的時候准把我忘了。"章魚也陷入回憶之中,帶著笑意說道。


"那是,可它一定不會忘記我的。"


他們的視線又重新投向了深深的水底。


"是啊,誰讓那傢伙守信呢。"


木萊島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有風塘起風的時候,美麗的女孩總會捧著椰子在那裡靜靜坐上一個下午。


"她在等一隻妖怪呢,一隻救了這座島的好妖怪。"


孩子問起的時候,父母們便笑著這樣回答。


這一天,女孩再一次投下一隻椰子。


水裡冒出一團氣泡。


章魚含著那隻椰子浮出了水面。


女孩眼中掠過一絲失望,她嗔怪道:"那是阿獃的。"


章魚一口將那椰子吞下,古怪地笑了笑。


更大的一串氣泡冒出水面。


女孩捂住了嘴,在一瞬中哭出了聲。


那是一個憨憨傻傻的大腦袋,睡眼惺忪的眸子透出一股比曾經更濃重的獃滯。


它打了一個飽嗝。


"好吃,椰子。"


自此以後數百年,木萊島上都有這樣一個家喻戶曉的傳說。


海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它就會上來看看。

起風的有風灣總是傳出海妖若有若無的低聲吟唱。


歌聲極悲。

尾聲

網易雲音樂 聽見好時光 Unspoken...——Elizabeth Naccarato


海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它看到一抹熟悉的在光影中浮動的綠。


它用盡全力向上浮去。


為什麼要朝水面上游去?海妖有些糊塗。


它的記性,已經很差了。


"水兒,我想吃椰子了......"


啊,是啊,上面有水兒,我們約定好了,有風塘起風的時候,她就會在上面給我吃椰子。


它的眼神迷離起來,憨傻地笑著,朝綠光斑駁的水面上游去,它根本辨別不清方向,

上浮中一路撞碎側面的石壁。


"老朋友,你又睡糊塗了。"


一隻巨大的觸手遮在海妖的頭頂,為他擋住塊塊下落的巨石。


"水兒已經去世兩百年了......"

《海妖》


(把湖改成了海,意境的限制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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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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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只是今天,湖面上沒有一絲微風吹過,它還是出來了。

因為湖邊來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很漂亮,以至於害怕見到人類的妖怪竟在湖面上怔怔的看了許久。

「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小女孩還是發現了妖怪。

妖怪沒有說話,因為它不會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妖怪搖了搖頭,因為它沒有名字,它是天地所蘊,湖水所生,無父無母,又怎會有名字。

小女孩似乎看懂了妖怪的意思,天真的笑道:「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看你這麼可愛,就叫你喵喵吧。」

其實妖怪一點也不可愛,渾身髒兮兮的,因為在湖底呆的時間太久,它的身上長滿了水草。

但妖怪的這副模樣在小女孩的眼中卻是十分可愛,畢竟孩子眼中的世界總是那麼與眾不同。

妖怪似乎很高興,因為它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它自己都不明白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

妖怪抖了抖自己的身子,滿身的水草揚揚而落,逗得小女孩哈哈大笑。

小女孩似乎很喜歡妖怪,每天都會來到湖邊大聲的呼喊喵喵。

一開始妖怪還有些不適應,但久而久之,每次小女孩剛到湖邊,它就迫不及待的鑽出了湖面。

小女孩漸漸的長大,來湖邊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但每次小女孩的到來,妖怪都是十分乖巧的游到岸邊,聽小女孩訴說著湖外的世界。

妖怪並不嚮往湖外的世界,但每次小女孩的介紹,它都聽得津津有味。

因為那是小女孩的世界。

最近小女孩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來湖邊了,妖怪很無聊,也很寂寞。似乎這幾個月的時間比它遇到小女孩之前那漫長的歲月還要難捱。

在妖怪的盼望中,小女孩終於來了,只不過這次小女孩並不是一個人,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男孩。

「喵喵,這是我的丈夫,我們過幾天就要結婚了。」

妖怪並不懂得丈夫的含義,但隱約間還是明白了,所以它向那個男孩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雖然小女孩覺得妖怪很可愛,但依舊改變不了它很醜的事實,所以當它微笑的時候,男孩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從那天起,小女孩再也沒有來到湖邊一次,因為她要隨著她的丈夫去一個遙遠的城市裡生活,妖怪也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女孩又是什麼時候。

總之,沒有了小女孩的陪伴,妖怪再次變很無聊,每次當湖面上有風吹過的時候,它會出來看看。

就這樣,不知過去了多久,妖怪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喊。

「喵喵~」

妖怪喜出望外的鑽出湖面,卻看到湖邊站著一個老人。

老人的眉眼間極為熟悉,妖怪想起,這人是小女孩的丈夫。

「她走了。」

雖然老人沒有了初次見到妖怪時的害怕,但聲音依舊顫抖的厲害。

妖怪再次沉默,因為它聽懂了這句話的含義。

妖怪剛要再次潛回湖底,突然看見老人的身後露出了一個可愛的小腦袋,拉著老人的衣角,用著酥酥地聲音央求道:「爺爺,爺爺,可以回家了么?」

妖怪要潛水的身形猛然一抖,竟活生生的呆在了那裡。

「這是我和她的孫女,叫妙妙。」老人笑著解釋道。

妙妙看到了湖中的妖怪,發現妖怪一直獃獃的看著自己,一時間竟不覺得害怕。

「你好可愛啊,你叫什麼名字?」

妙妙瞪著天真的大眼看著妖怪,卻全然沒有看到妖怪那隱藏在水草下的眼睛早已淚眼朦朧……

……

從前有片湖,湖上流傳著一個傳說。
聽附近的老人們說,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只是從來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看什麼呢?誰知道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和他同住的小妖笑話他:「嘿,傻大個!你是不是想上岸啊。」
他獃獃地說:「我不想。」
小妖說:「那最好嘍。妖怪要是上岸,可是會死的!」
他嚇得一下子縮回頭去,嘴裡喃喃自語:「不上岸。不上岸。」
可是在有風的時候,他還是會出來看看。

也許是看看櫻花有沒有被風吹落,也許是看看自己的倒影有沒有隨波變形。
也許是在等待暖風捎來一個小女孩的氣味。
別誤會。
他並不是吃人的妖怪。
那種妖怪長得滿嘴獠牙,眼睛血紅,瞪得老大。
他圓滾滾的,只有一雙小小的眼睛和一張小小的嘴。
他只是想她了。

小女孩七年前曾經來過,在一個起風的夏日。
她穿著紅色的連衣裙,沖著湖裡大喊:「妖怪先生!妖怪先生!」
他怯生生地冒出來。
她驚呼:「哇,原來真的有!妖怪先生,這個給你。」
說完,伸過來一隻手,打開,裡面有一顆桃子。
他接過來,疑惑地看看小女孩。
小女孩端起雙手,做出一個啃桃子的動作。
他咬一口,好硬。
小女孩「嘿嘿嘿」地笑起來。
「原來湖裡真的有妖怪啊,我還以為大人是嚇唬我的。不過妖怪先生好可愛!」
他抱著桃子,不知所措。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
走到一半,突然回過頭來大喊:「我還會再來的,妖怪先生!」
他低下頭看了看咬了一口的桃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他等不了了,妖怪只有十年的壽命。
他要上岸,去找到她,去死在她的懷裡。
小妖依舊嘲笑他。
「傻大個。人家早把你忘了。」
「人家都嫁人了,說不定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了。」
「你連她在哪都不知道,去哪找啊。」
他一步一步向岸邊走去。
小妖一下子抱住他,攔住他的最後一步。
「別走啊傻大個,我以後不欺負你了。」
他轉頭看,小妖的整個身軀都變成了藍色,這是悲傷的顏色。
他說:「我得走,我等不了她了。」
一步上岸,腿開始燃燒。
又是一步。他強忍住疼。
又是一步。
不疼了?
他低頭一看,小妖化成一雙鞋子,纏在他的足底。
「去找她吧,傻大個。」
「要是你死了,以後我欺負誰啊。」
「走快點,我撐不住多久。」
他呆在原地。
突然退了一步。
又退一步。
小妖在水裡化為原形,氣喘吁吁。
「怎麼,不找你的小女孩了?」
「找~到~了。」
傻大個說完這話,抱緊了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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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因為他遇到她的那一天,也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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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媽媽話說到一半,便被小明打斷了:

媽媽,媽媽,你怎麼和爸爸講的不一樣呢?

是么?爸爸怎麼講的?

爸爸講的是:湖底住了個妖怪,每當他出來的時候,便會起風……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一看。那個曬小魚乾兒的姑娘,辮子上綁著她自己紡的紅線。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一看。那些飄搖的漁船,能不能悄悄在水裡幫著穩一下船板。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一看。湖邊蘆葦中的鳥兒孵著蛋,盪掉了撈出來把它們送還。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一看。桃花開滿岸,花瓣會漂落鋪滿水面,水底的水草可沒這麼好看。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一看。萬一下雨出現閃電,神奇的光會讓他興奮的眨眼,因為他不會說也聽不見。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一看。

沒風的時候,他在湖底,繼續習慣著黑暗。

他在等風來。


湖底住了個妖怪

(一)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聽到我這麼說,空雅在我懷裡不安分起來,動來動去總想著探出半個身子去瞧瞧那湖。
那湖也就是普通的湖,顏色幽暗,很深的樣子。看到空雅這般不老實,我自然是抱緊了他,輕咬他耳垂。
「不許看,水深,死過人的。」
空雅轉過身子,眼睛濕漉漉的看著我。
「你 就會 欺負 我。」
我揉了揉他的頭髮,帶他回旅店。

空雅是我看著長大的,眼睛很美,笑容很甜,只是有點結巴,幾個字幾個字說的話又不會太結巴,但這不影響我喜歡他。
空雅膽子很小,怕雷電,怕鞭炮,怕鬼神之說,也怕死人。
我偶爾會嚇唬他,然後看他眼睛蘊著濕氣,臉紅紅的鼓著腮幫子瞪我。即便他知道有些事是我瞎編的專門逗他的,他還是會害怕到想哭。
空雅的眼淚真的是超級多啊!但是他又對什麼都好奇,結果往往是自己把自己嚇得流眼淚,然後躲我懷裡,並始終拒絕承認這是在占我便宜。

本來我是要帶他去看日出的,結果坐車的時候兩人都睡著了。於是,我們就被帶到了這個叫做池鎮的地方。
空雅喜歡這裡的山水,我便找了旅館先住下來。溜達的時候遇到了那湖,順口的段子都說成了習慣。
到了旅館, 空雅眼眶還有些紅,頭髮讓我揉的蓬鬆起來。換了旅店準備的睡衣,睡衣是仿古樣式,他那副削瘦的身板穿著藏青色的布衣,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意味。
「就是太矮了。」
一不小心,我說出了心中所想。然後就看著剛還有些風骨的空雅揪著衣擺瞅著我。心中一軟,把他圈到懷裡,吻他的眼睛。
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我這次沒敢說出來。

早上是被吵醒的,空雅在懷裡鬧騰,門外也有吵鬧聲。我睜開眼睛,把空雅揪起來。
「怎麼了?」
我擦了擦他腦門兒上的細汗。
「做了 奇怪 的 夢。」
空雅皺著眉沒再說什麼,伸著胳膊要往我身上掛。我拉著他去洗漱,然後出去吃早餐。
我和空雅坐在早餐鋪子門口咬著包子,聽當地人嘮嗑。
作為有山水的地方,池鎮的空氣真是沒話說。我嘬了一口豆汁,然後就被空雅扯住袖子。
「他們 說 湖裡 有 妖怪。」
得,又被嚇著了。我笑他,沒忍住又揉了他頭髮。
「昨個不是跟你說了嗎,那湖啊~」
還沒說完,空雅整個縮到我懷裡了。碗里的豆汁被撞得灑了不少,很快的滲下地面。
我瞧著那些嘮嗑的當地人,想著空雅好奇的眼神兒,給那幾人遞了幾根煙,點上。
「叔,那湖咋回事兒啊。」
那幾人看了我們一眼,神色晦暗,也沒吸,夾在指縫接著說昨夜的事。也就是湖邊有一個建了不知多久的鎖龍柱斷了,有人說是湖裡有妖怪作祟,也有人反駁現在講究科學,早就不興鬼神之說。

我點了下空雅的頭,「想去瞧瞧?」
空雅的眼睛亮了亮,點頭。
結過帳,我拉著空雅走。
聽到後面的人說道著,「那兩個男人......」
對呀,我跟空雅,我們是兩個男人,可是我喜歡他。
湖面很平靜,湖邊是剩下的半截柱子。空雅突然臉色蒼白的跟我說,「我 見過。」
「見過什麼?這片湖?昨天不是來過嘛。」
「不是,是 夢裡。夢裡, 它 斷了。還有 你 倒在 一邊,渾身 是血。」
空雅哆哆嗦嗦地指著剩下的半截柱子。害怕到流出了眼淚,一滴一滴的盡數落在那半截柱子上。青石柱得了眼淚的滋養,泛著幽光。
「別怕別怕。」
我捂住他的眼睛,帶他離開這片湖。
「剩下的這幾天我們不要再來這裡了好嗎?」
他的身子還在顫抖,點了點頭。
「不 來了。」

(二)
我倒沒想到空雅也能預言,因為避免結巴說話幾個詞幾個詞的往外蹦,「不來了」也就說成「不,來了」。
午夜,我察覺到空雅從我身邊離開的時候,他已經在往湖邊走去了。我跟上,隱匿在路旁的樹後,看著空雅茫然的走著,眼神是我所陌生的樣子。
來到白天見過的鎖龍柱附近,空雅止了腳步。
「孽障,你終於來了。」
身體像被抽去了生機,空雅頹然向後倒去。我扶著他的時候,他的嘴角有一絲血跡。
我瞧見空雅臉色慘白,馬上單手結印,擲向來人。
那人接下我的一擊,後退半步又沖了上來,以手作刀,襲擊。
我單手攬著空雅躲避氣刃,默念咒語,引湖水作盾並施以反擊。
眼見湖水即將把那人包圍,空雅扯了我的衣服,我剎那間的偏差讓那人找到漏洞,躲過一擊。
「你為什麼要殺我們!」
空雅突然說話流利起來,聲音清脆卻憤怒。
我這才仔細瞧那人,原是一女子,眉眼間卻有些許熟悉。
「為何?
你可還記得,那年洪水泛濫,多少人妻離子散。
你可還記得,多少嬰孩被獻祭于海只是因為懼怕你的暴虐。
你可還記得,那年為一己之私,偷盜時令符,人間四時紊亂,民不聊生。
若不是眾仙人封你大半法力,人間何來這幾十年的安逸。過去種種,問我為何?」
那女子眼含凶光,慢慢的恨意似要將我們吞噬。

「我可是,那湖中妖怪?」
空雅臉色越發慘白,痛苦的問我。
我摸著他的頭,剛要回答,卻聽到那女子嗤笑,「你配嗎?」
我手臂一揮,一道水鞭打在她的身上。
「你怎麼可能是妖怪,你這麼溫柔乖巧,而且膽子這麼小的你若是妖怪早就自己把自己給嚇死了。」我搓了搓他的臉,想讓他恢復一點血色。
「我既不是妖怪,那我是誰?你呢,你又是誰?」空雅問那女子。
那女子嘲諷一笑,「空雅,你竟是不認得我了。那你呢,池螭,你還沒想起我是誰?」

「雅空,我沒想到你還活著。」我應到。
「活著?我這般也能說是活著?」雅空把手在臉上一撫,幻像消去,露出跟空雅近乎一樣的臉,只是這臉上傷疤縱橫,延至脖頸。
看到這,空雅緊張的握住我的手問,「池螭,我是誰?」

(三)
「我是誰?」
「你是空雅,你是一縷風。」

百年前,池鎮有一生靈巧得補天遺石孕養,修鍊成人。狂妄自大,自稱池螭,攪得人間大亂多年。有仙人想將其收服,卻都敗在補天遺石之下。
修道者御風而行,織風仙人認為池螭年幼,無人教導才致如此。便將正午純陽之風與月圓純陰之風相織送到池螭身邊,取自陰陽調和之意,希望藉以引導池螭。
那日,風起。池螭感到湖面的波動,便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只見那一縷輕風縈繞指尖,甚是乖巧。
空中是織風仙人的傳音:「既得正道之物,應走正道之路。這縷風贈你,願你不負我所信任。」
池螭不屑,心底卻對這縷風甚是歡喜,索性收下了。日子久了,一個人還是挺無聊的。
補天遺石被池螭做成了鐲子戴在手腕,輕風盤繞在鐲子上,跟隨著池螭生活幾十年。直到一天,他醒來看到身邊的風受補天遺石孕養化為人形。
「你便叫空雅好了。」
池螭說完便轉身出去,眼角卻是掩蓋不住的笑意。

一人行變成兩人行,逗弄人間的功夫少了,多的是兩人相伴去名川大山遊玩。池螭頭疼的是空雅總長不高,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想來是根基太淺,靈力不足的緣故。
他去問織風仙人,仙人說,「空雅是靈化風,受了補天遺石的孕養才修得人形。」
「與我不同?」池螭問織風仙人。
仙人答道,「你本體是蛇,本就有形體生命。空雅是風,無形之物修得人形,幾乎是不可能的。空雅機緣巧合下得到你的補天遺石的滋養,才修得人形。若是沒有充足的靈氣填補,總有一天還是會化為無形之風。」
恍如當頭棒喝,突然意識到空雅還會變迴風,池螭覺得異常痛苦。那種窒息的感覺讓他恐懼,空雅可能會消失,即便還有風,風已不是空雅。
「可有解決的辦法?」池螭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顫抖。
「唯有以風為本吸取靈力修練人形。三月春風有輕柔,六月夏風烈炎昭,九月秋風凜冽起,臘月冬風入寒潮。集齊四時之風匯於一處,打坐修行七天。以此往複七次便可提升靈力,鞏固根基。」
仙人摸了摸鬍鬚,接著說到,「不過...... 池螭啊,你且注意。靈氣是集日月之精華,順其自然才可用。逆天之道,後果難測啊。」
語畢,卻不知池螭何時已經離去,想來也沒聽到多少。念及此處,織風仙人脊背發涼,「莫要釀成大禍。」隨即尋池螭而去。

幾日後,人間本是剛入秋,卻又落春雨。短短几日,歷經春夏秋冬。四時紊亂,糧食爛在地里,人心惶惶,夜不能寐,天下大亂。究其緣由,是池螭盜取時令符,逆天改時所致。
眾仙大怒,聯手對付池螭。織風仙人隨之趕到池鎮湖底時,卻瞧見池螭抱著空雅的身體嚎啕大哭。
打鬥中,補天遺石手鐲摔碎在逐漸虛無的空雅的身上,頓時光芒四射。補天遺石剩下的靈力盡數充斥到空雅體內,得到滋養的身體瞬間膨脹,然後分裂成兩個小人。
「這是靈化極致後的凈化?」織風仙人驚呼出聲,立馬後悔了。
只見眾仙人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瞧著那兩個小人,補天遺石孕養的幼童必然不是凡品,而這凈化則是靈化的極致,整個就是一移動的寶器。分成幾派的仙人們打鬥起來,向兩個小人跟前逼近。池螭在織風仙人的掩護下同眾仙人周旋,也只救得出二者之一。池螭望了一眼另一小人,對織風仙人說,「照顧好雅空。」

(四)
「我帶空雅在外修行的十幾年中,聽說你聯合眾仙封印我的府邸,斷我修鍊根基,以鎖龍柱布陣準備捉拿我。」我看向她,心中略有苦澀,「在你心中就沒有親友之情?」
「我為正道,邪道當除。」雅空使出的武器,竟是靈梭。
我一驚,「織風老頭的梭子怎麼在你那裡!」
「將死之人不必知道太多。」
雅空施法,靈梭向我襲來。我躲閃不及,眼見著靈梭即將沒入身體,離胸口三厘米的地方生出一層屏障,擋住了襲擊。是空雅出手了。
「正道?你竟自允為正道?」
空雅指尖微動,靈梭從雅空手中飛過來。變換幾個手勢,默念咒語,靈梭中飛出一人,卻是織風仙人。

空雅一點一點的逼近她,「分裂的時候我幾乎沒有生機,若不是池螭救我,我怕是剛與你分裂開就被你逼迫致死了。我是主體,卻被你強行奪走心智,我如痴兒般過的混混沌沌,而你因為貪心,撐破了剛幻化的人形。」
雅空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
他還是風的日子,他還是一個獨立的空雅的日子,他與池螭相伴的日子,以及他將死又涅槃重生的日子。
「你我本是同體,所以你用自己吸引我以定位池螭的位置。因為你我是同體,所以,我每接近你,我的心智便會提高,所以我不再結巴,所以我想起了這一切。
雅空,你是我的陰暗面,你把我對池螭的愛轉化成恨。
可是,你還是我的一部分,你還是愛他。」
空雅已經站在雅空的對面,注視著她。就像當初剛開始分裂的時候,兩個娃娃相互打量著對方一樣。
「你以為你維護正道,保護人間,堅守正統,可是你是我跟池螭遊歷人間沾染的陰暗之氣,你本身就不是正統不是正道,你只是因愛成恨,無處排解。」

「你說謊!」雅空暴怒,沒了靈梭,只能揮掌襲擊,兩人打鬥起來。
我來不及上前,被隔離在他們設置的結界之外。結界處在湖面,那正是雅空專門為捉我而設置的陣法,鎖龍柱斷,陣法自開。
我看向織風仙人,他搖了搖頭「鎖龍柱已斷,絕殺陣不死不休。」
我看到空雅對我張了張嘴,可是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我動用靈力想打開結界,雙手變得血肉模糊,卻不見結界有一絲裂縫。
我看著空雅和雅空兩人從湖面打到半空,又從半空打到湖底,不知進行了多少回合。
「左手打右手,如何休。」
織風仙人長嘆一口,他告訴我,他頂著眾仙的壓力帶走雅空之後,發現雅空身上陰鬱彙集,排查之後才知道,雅空是具象化的空雅的陰暗面。
我看著那個滿身傷痕的雅空,又看向那個總是記不住東西卻能記著他的空雅,嘶吼起來。
也不知是空雅還是雅空觸動了陣法的死門,一片血光忽起忽滅。我耗盡所有靈力,也只能看著整個陣法瞬間化為虛無。

眼前又浮現空雅入陣前對我輕語的樣子,這次我看清楚了,他說的是,「謝謝。」

謝什麼謝,我養你幾百年,一句謝謝就能抵消的了?
你以為我沒了你就不能過了嗎?我一個大老爺們兒讓你給拴在褲腰帶上這幾百年我容易嗎我!
大千世界那麼多美女我看都不看只因為你。
我盜時令符,亂四時變化,為你收集靈氣,助你修行;我離經叛道,不顧常理喜歡你,你就一句謝謝就扔下我一個人。
我揉眼睛可不是因為你,你看清,是風!是風!
我現在功力盡失成了凡人。凡人你懂嗎?我再不能陪著你長大了,你長的那麼慢。我不等你了,我不要再等你了。

織風仙人說,「萬事皆有因果,他們為感化你而生,亦為感化你而死。唯有這樣,才能萬宗歸一,正軌繼續。」

可是,你是我的因,我是你的果啊。
我看向遠方,天亮了。
湖面平靜,沒有一絲風。

(五)
「池鎮的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叔叔你又在嚇人,我才不信什麼妖怪呢。你看,這不是起風了嗎?哪裡有妖怪?」
「起風了啊,可是這不是他要的等的風呢。他要等的風啊,溫柔,善良,可愛,個子還是小小的。」
「叔叔又騙人,風怎麼會善良,怎麼會有個子。我不要理你了。」
小孩跑開,只剩一個男人在湖邊慢慢的嘬著豆汁。
驀地,自語:
「可是我等的風啊,他就是溫柔,善良,可愛,個子小小的呢。」


(完)

這裡是喬不是。寫的很用心的一隻小透明。如果喜歡請給個贊~么噠。

謝謝你們願意看我寫的故事。
空雅的名字 其實是我小時候玩的一個遊戲角色。
不知道有沒有人知道 遊戲叫 野菜部落 我的角色是洋蔥空雅 嘻嘻。前幾年這個遊戲停服了。所以一直是心裡一個遺憾。畫風很可愛的一款遊戲。


湖底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


湖上盪著一葉小船,有風的時候它會出來漂泊。
小船上坐著一個美麗的少女,披著厚厚的蓑衣,細細的魚線垂到湖底去。
湖底住了個妖怪,魚餌時常在眼前遊盪。
有膽大的魚兒擺啊擺啊游到眼前,咬下魚餌,然後哧溜一下就消失不見。
妖怪有著長長的脖子,大大的眼睛,四條不成比例的小短腿。
妖怪時常仰望湛藍的水面,那裡會有小船的影子投下來,會有細細的魚線投下來,會有小小的魚兒從那裡消失。
那裡還有少女的歌聲。歌聲往往伴隨著一圈圈漣漪,可以把湛藍染成墨色。
反正,歌聲是總在墨色中伴著漣漪響起。
妖怪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見見那位少女,於是它伸長脖子,從湖底遊了上去。
妖怪可以從早上游到夜幕降臨。
於是在傍晚妖怪突破了水面,在空靈的歌聲中見到了少女。
少女眨著烏黑透亮的眼睛,那裡清晰地映出了妖怪的倒影。
妖怪說:「你好,我是妖怪。」
少女說:「不,你是魚。」
妖怪說:「我真的是妖怪。」
少女說:「你真的是魚。」
然後妖怪沉默了,少女也沉默了。
兩個生物安靜地望著對面的河岸,那裡有隱隱約約的燈火,墨綠色的竹子,風把它們搖得沙沙作響。
妖怪低頭,看見一個黃黃的圓圓的餅子浮在小船旁邊,他想這是少女的口糧,就沒有吃。
妖怪無聊了,看了看少女然後沉了下去,回到了湖底。
隨著他的下游,耳邊又傳來少女美妙的歌聲,又空靈,又寂寞。
妖怪從此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墨色的分界線上頭還是墨色的
分界線,可是自己再也游不上去了。
妖怪還是每天晚上有風時來聽少女的歌聲。
一天妖怪游上去,卻沒有響起少女的歌聲。妖怪看著船中哭泣的少女,眼睛旁有著閃閃發光的東西。
妖怪舔了舔,很咸,比湖水要咸。
「我不喜歡這個味道。」妖怪說。
「明天我要嫁給一個富豪。我不喜歡他。」少女說。
「我也不喜歡他。」妖怪說。
「看來只有找你了呢。」少女兀自低語。
然後少女搖起船漿,漸漸消失在妖怪眼前。
第二天早上妖怪還在沉睡,少女就從湖上沉了下來,張開雙臂,衣裙展開來像在空中翩翩起舞,面色安詳又甜美。
妖怪接住了她,湖面嘈嘈雜雜地響起厭煩的人聲,很久才散去。
少女一直在做夢,妖怪覺得夢中一定得有自己。但是自己進不去,所以聽不見那縹緲的歌聲。
所以妖怪遊了上去,有風的時候會把歌聲吹回來,妖怪銜著那些遊盪的歌聲,沉到湖下去。

湖底一直一直都會住著一個妖怪,陪伴著入夢的少女。
如果有風的話,會去湖上銜回遺落的歌聲。


湖底住著一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就會出來看看。

他希望看到的那個女孩,再也沒有出現。

那個女孩曾經每天都在湖邊坐一會兒,盯著微微盪起波紋的湖面出神。

他在湖底一直看著她,他知道她看不見他。

每天她都會來,每次都重複做著出神這一件事。

他很好奇,於是變成人,來到她的身邊。

閑聊中知道了姑娘來這裡是為了排解感情的困惑,只有面對這空曠的湖面,她才會覺得心平靜。

姑娘告訴他很多很多的關於自己的事情,彷彿把他當作最親密的人,他也在聆聽中,漸漸的開始嘗試感悟人類之間的感情。

她說,自己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但是她相信那就是愛,如果父母阻止她,她就會沉入這湖底。

他有些開心,因為那樣自己就有了真正的夥伴。

他有些難過,因為並不想看到她走向這一步。

他來到了她的家裡,作弄了她的父母,讓她的父母相信了自己女兒堅持走下去的那一步是對的。

她再來的時候,臉上的悲傷一掃而光,她興奮的對他講,她就要去感受真正的愛了,可能不會再回來,但是風,會帶來她的消息給他。

他也很開心,覺得為她做了一件讓她幸福的事情。

從此她再也沒有出現過,只是有風來的時候,他就會出來看看。

看看能否從風中,聽到她的消息。

幾年後,一對衰老的老人攙扶著出現在湖邊。

他覺得這對老人很面熟,直到他看見老人拿出黑白的她的照片。

從此他再也沒有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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