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為開頭,寫一篇小故事?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今夜風雨急,行路冷凄戚。
往來無車馬,寒身裹素衣。
看不清南北,望不見東西。
隨意找間房,可以不可以?

客官到此處,不是太平地。
官匪一家親,餓殍扔滿地。
偷劫竊盜搶,殺人宰羊雞。
天黑快打烊,保命排第一。

店家莫害怕,小二莫心急。
我打京城來,行走做生意。
刀劍都沒有,銀子隨身提。
擠個大通鋪,可以不可以?

看你無刀劍,慈目無殺氣。
空房也還有,隨我上樓梯。
左拐第一間,乾淨又整齊。
客官腿腳乏,快快去歇息。

半夜有三急,起床去噓噓。
路過柴房門,聽聞粗喘息。
輕推邁門入,忽見一美姬。
梨花淚帶雨,身著華綵衣。
斜躺一老嫗,口顫眼迷離。
美姬一旁跪,輕語細聲啼。

吾本富家女,踏春遊湖堤。
歹人起歹意,擄掠到此地。
家母氣勢微,苟延難將息。
公子此時來,若非乃天意?

小姐莫心慌,大娘莫著急。
此處若危險,隨我速速離。

公子大恩德,妾身記心底。
飲此交杯酒,此生不分離。

舉杯共飲酒,扶身出門去。
美姬老嫗走,連嘆對不起。
天旋地也轉,左右不可依。
閉眼沉沉睡,夢醒時聞雞。

小二立身旁,搖頭直嘆息。
此店不尋常,此酒有深意。
名曰換魂酒,飲完不能離。
魂魄釘此處,離店即死期。
尋到下一人,飲酒方可離。
老嫗飲此酒,美姬哭啼啼。
美姬飲此酒,兩人來演戲。
騙你飲此酒,代她服苦役。
母女匆匆走,雙雙把店離。
昨夜說打烊,原本想救你。
天命難違背,安心住這裡。

聽完此番話,呆若榆木雞。
坐等下一人,何日是歸期?
懊惱貪美色,認命不足惜。
自己服苦役,不忍他人泣。

夜半站門口,風雨冷凄戚。
行人匆匆來,願你速速離。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那你得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
劍說,「可以回 可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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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報第一次被我上
不對,
第一次上日報~~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姑娘擋著門,就是不讓小道師進去。

小道師此時非常無奈,第一次下山,好不容易找到一間客棧想要落腳,卻還被攔在了門外。

小道師從五歲起跟著師父苦學陰陽術法十年,終於在這天,師父讓他下山,想考驗一下他這十年來所學的深淺。

「靈符,有。木劍,有。羅盤,有…」

小道師一邊趕路,一邊數著自己行囊里的物品。他腦海里還回蕩著師父的要求:下山時間為期三個月,只有抓到一隻妖怪,才算完成考驗。

可是到哪兒去找妖怪呢,小道師很苦惱。畢竟可沒有一隻妖怪會傻到把尾巴露在外邊。

趕路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太陽已經漸漸往西邊沉去。小道師的肚子也開始不給面子的叫喚了起來,於是他決定先到山下找間客棧投宿一晚。

荒郊野嶺的,人跡罕至,等他終於找到客棧的時候,月亮早已高懸空中。他舉手敲門,屋裡人未到,聲先至:「來啦來啦!」

門嘎吱一聲打開了。看清對方的瞬間,門裡門外的兩人都愣住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迷之沉默。

開門的是個小姑娘,穿著樸素的居家服,頭上盤著一條紅色的頭巾。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小道師心想。

反觀姑娘反而瞳孔收縮,表情僵硬,如同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然後,就發生了開頭的對話。

「請問店家,還有吃的嗎?我就吃點兒東西,不留宿也沒關係的。」小道師乾咳了一聲,指了指肚子示意姑娘自己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啊,有,等等,沒有…我們打烊了!你不能進來!」姑娘明顯很慌,她張開雙臂,一副萬夫莫開的模樣。

「是…誰呀…姐姐?」倆人正僵持著呢,姑娘的背後突然探了一個腦袋,是個長相討喜的少年。

嗯,如果不是他頭頂那長長的兔耳朵實在太過明顯的話,應該沒人會懷疑他不是人類。

「妖怪!」小道師驚叫了一聲,手馬上往他的行囊掏去。

「等等,這是個誤會!」姑娘大急。

「什麼誤會,他剛剛叫你姐姐,難道你也是!」

「這真的是誤會!!」

……

「所以,這就是你們姐弟開客棧的原因,體驗人類的生活?」

小道師扒了一口飯,一邊無奈地問道。兔子姑娘和兔耳少年都在他對面正襟危坐,一副委屈的樣子。

「是的。但是請你放心,我們沒有惡意,而且只吃素!」兔子姑娘摸了摸少年的頭小聲解釋著,一邊小心觀察小道師的反應,生怕他吃完翻臉不認人。

小道師抹了抹嘴,看了看眼眶裡掛著淚珠的兔耳少年,忽然覺得有點兒惆悵。

現在是不愁著找不到妖怪了,但他發覺自己好像有點兒下不去手。

小道師就那麼坐著,也不說話,只是皺著眉頭,心裡天人交戰。兔子姑娘和兔耳少年看著他這嚴肅的模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算了,反正還有時間…」終於,小道師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喃喃自語著,一邊站了起來。

兔子姑娘立刻把手護在了兔耳少年的胸前,倆兔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你該不會以後真要讓他出來接待客人吧?」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他也要明白什麼是人類嘛!」兔子姑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看著她一臉天真的表情,小道師已經不覺得他們有能力危害平民了。

「我們人類的頭上,可沒有兔耳朵!!」

空蕩冷清的客棧中,回蕩著小道師無可奈何的大叫。

翌日,小道師整理好行李站在客棧門口和姐弟倆告別。兔耳少年此時頭上已經沒有了長長的耳朵,取而代之的是正常人類的雙耳。在他頭髮里,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一張小符。

「在他可以完全化成人形之前,千萬記得不要把符弄壞。」小道師囑咐著。

兔子姑娘高興地應了聲「哎」,還在笑著呢,她頭頂的耳朵嗖地就竄了出來!

「還有不要一高興就散功!你耳朵又出來了!」小道師無奈的大聲說道,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他想起昨晚剛幫兔耳少年隱藏起耳朵的時候,兔子姑娘高興得收不攏耳朵的一幕。

兔子姑娘愣了一下,臉瞬間紅得像個蘋果,她羞澀地對著小道師笑了笑,頭頂耳朵又嗖地縮了回去。

「這不是玩笑,在普通人面前露餡兒,會出大事兒的。」小道師發覺自己嘮嘮叨叨像個大媽,他現在已經開始擔心這倆傻兔子到底能不能在險惡的人類社會中生活下去了。

「這有三張符,遇到事情撕碎我就會有所感應。只要不碰到頂厲害的道師,我應該都是能幫忙的。」一邊說著,小道師又掏出三張黃色的紙符遞給兔子姑娘。

「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為上的。」兔子姑娘點了點頭,一臉鄭重。

看著她臉上認真的表情,小道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麼,我走啦。別送,記住頭頂的符,還有不要一激動就散功。」

又囑咐了最後一次,小道師這才轉身離開。剛走不到幾步,被發覺有人拉著他的行囊。他一轉頭,幾根蘿蔔已經塞到了他的眼前。是兔耳少年。

「謝…謝你哥…哥,這個…路上吃。」兔耳少年人話還說不利索,只是一雙眸子卻透澈無比。

小道師揉了揉他的頭髮,不遠處巧笑嫣然的兔子姑娘正在向他揮著手。

小道師生平第一次覺得,師父有一個說法也許是錯的。

妖怪,也不全都是壞的啊。小道師一邊趕路一邊想著,他懷裡的蘿蔔還有著一點兒餘溫。

他突然發現,今天的陽光好暖啊,迎面吹來的風兒溫柔的沒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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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故事一則,謝謝你看完,也希望你喜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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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擋不住了!!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元小二說著望向來人,臉色登時就僵住了。

只見來人身後,一字排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紅黑棕白花各種毛色直挺地蹲坐著十條惡犬。

元小二頭皮發麻,就待關門,一條黑犬嗖地躥上來,人立而起兩隻厚重的爪子分別搭在元小二兩邊肩膀上,口中噴出的惡氣聞之欲吐,驚得元小二膝蓋打彎險些癱倒。

「阿大!」來人沉聲喝道。

黑犬阿大如人一般悶哼一聲,目光緊鎖元小二,倒退回原來位置蹲坐下去。

來人繼續說道:「小哥見諒,似這天色已晚,楊某隻求寸地容身即可。」

元小二被這一嚇驚魂未定,自顧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一會兒才答道:「實在是客房已滿,您還是去別家吧。」

來人聞言眉頭緊鎖,打了個呼哨。黃犬阿九後腿蹬地躍起,踩著元小二肩頭躥進客棧內,探出鼻子向三面細細嗅了起來,每每停頓時便極目遠眺。須臾後反身回到楊姓人面前,伸出爪子在地上勾勾畫畫。

楊姓人目視地下劃痕緩緩念到:「天字房空三間,地字房空間五間,玄字房滿,余字客房都未住人。」

就在這時店內掌柜假咳幾聲,元小二回頭望去,那掌柜遞了幾個眼色,元小二又回過頭來,乾笑道:「小子忙得糊塗了,空房倒還有一間,您裡面請,只是……」說完虛指楊姓人身後的十犬,示意人可進,狗卻不能進。

也是不巧,就在此時一道驚雷將漫天黑雲撕開,狂風暴雨驟然而至,瞬間將十犬的皮毛打濕,淋得眼睛幾睜不開。楊姓人心有不忍,還待開口,卻被元小二止住了,道:「掌柜的已經讓步了,客官可別讓小的我難做。」

就在楊姓人猶豫的時候,阿大一聲嗚嗷站了起來,走到院子中央蹲坐了下去。剩餘九隻也跟著阿大過去背對背面朝八面蹲坐成一圈。

楊姓人眼中微濕,咬咬牙走進店中。

店裡還在吃飯的江湖人望見楊姓人走進來,有幾個拍著桌子哈哈大笑。原來這楊姓人裹著袍子,懷裡抱著一物身子顯得臃腫,更離奇的是身後還斜背著一物,四四方方,三尺寬,一丈長,好似門板一張,用布條包得嚴嚴實實。

「這個人出門,還帶著自己的棺材板,哈哈哈。」一青皮小廝哈哈起鬨。

楊姓人也不理會,低著頭四下巡視想找張凳子坐下,奈何店裡的桌子都已坐滿。唯有角落裡有一坐著念經的和尚四下無人。

楊姓人移步那小僧身前,正待開口,那僧宣了聲佛號,道:「施主請便。」

楊姓人欠了欠身,道:「多謝法師。」

那小僧又宣了聲佛號,閉目重新念起經來。

楊姓人鬆開袍子,原來懷中是一襁褓嬰孩,將孩子輕輕擱在桌上。解開身後的重物,倚著牆放好後,又抱起孩子到掌柜前問道:「現在還有些什麼吃食?」

掌柜捋捋鬍子道:「只有幾斤冷驢肉,胡餅一張,酒么倒是管夠。」

楊姓人從懷中摸出幾錢碎銀,把肉都買了,外加胡餅跟一壇老酒。借了件蓑衣,要了幾個破碗,抱著孩子拎著肉走出門去。

楊姓人將碗擺好,把肉都倒進碗中,說了句「吃吧。」十犬一擁而上,但是只有九隻在狼吞虎咽,那黑犬阿大緩步繞圈巡視四周。

不一會兒九隻犬突然停下,齊刷刷退到一邊重新圍成一圈,阿大走了過去,將剩下的冷肉摻著雨水全部風捲殘雲吞咽下去。只有幾斤肉根本喂不飽這十犬,楊姓人又在碗里倒了些酒,那十犬依次舔了幾口重新蹲坐回去。

楊姓人在雨中站了一會兒,最後擔心孩子著涼才依依不捨地走進店中,就著油紙上的肉渣把那張胡餅吃了下去。之後向店家討了點白米,在灶上煮了點白粥小心喂孩子,折騰了許久才重新坐回到那小僧旁邊。

楊姓人雖然訂了房間,卻只敢坐在堂中,因為方才吃過的肉渣,絕非驢肉,赫然便是牛肉,按大唐律,私宰耕牛是大罪。如此,聯想到現今的處境,還是小心點好。

楊姓人拿手巾沾了些酒水,伸進衣服里擦身子,只擦了半邊,臉上就青筋暴起,汗水撲簌簌的往下流。

念經的小僧面不改色,卻輕輕嘆了口氣:「南無阿彌陀佛。」

小僧宣了聲佛號,從袖中取出金瘡葯,緩緩推到楊姓人面前。

楊姓人向堂中掃了一眼,見沒有人望來這邊,向小僧拱拱手,道:「多謝法師贈葯,某身上的傷已然用酒擦過,應無大礙。只是不知法師上下如何稱呼,來自在哪座仙山,何處寶剎?」

小僧雙目微啟又闔上,低聲道:「出家人,不敢誑語。」

這一句回答風馬牛不相及,使得楊姓人微微一愣,腦袋一轉旋即釋然。忍不住端詳起那小僧,只見他卧蠶眉丹鳳眼,鼻直口方,卻是生得英氣神武,法象莊嚴。看面相知其絕無惡意,於是抱著孩子,調勻吐納靠在「門板」上閉目養神。

楊姓人耳力極佳,那小僧唱經的聲音雖輕,卻一字不差地傳進楊姓人耳中。這次的唱經聲,非但不想平常那般惹人煩躁,反而讓楊姓人心境漸漸平息下來。原本渾渾噩噩的靈台變得異常清明,感覺到身子已經入定,而所有的疲憊痛楚都從四肢百骸匯聚到一起,隨著呼吸逐漸消散。之前那場大戰耗費的精神體力如萌芽春生,都慢慢的恢復如初。

與此同時,客棧外,暴雨如舊。

棕犬阿八耳朵突然挑動,而後連番微抖,嘴裡嗚嗷數聲。黃犬阿九聞聲站起,三步躍上牆頭,鼻頭深嗅,旋即扭身跳下。在黑犬阿大前嗚嗷數聲後,繞著阿大來回走動顯得有些急躁。

傾盆雨水肆意地拍打黑犬阿大,阿大閉目一聲不吭,片刻後突然眼睛睜開精光四射,站起身來朝遠方長嘯一聲。

就見原本圍成一圈的十犬,全部站起。迎著阿大所望的方向,尾巴繃緊同身子成一線,瞬間擺成迎戰陣列。

皮糙肉厚的肥犬阿五站在最前,左邊是爪子奇長如人手一般的朱犬阿六,右邊獠牙外露的瘦犬阿三。

第二排是皮毛如銀似雪的白犬阿七,白犬阿七口中不知何時多了兩把精鋼長劍,迎月森森泛著寒光冷氣。

白犬阿七身後是最小的花犬十,花犬十左邊是棕犬阿八,
右邊是黃犬阿九。

灰犬阿雙同褐犬阿肆掠陣。

站在最後的,是可出將入相的黑犬阿大。

不多時,客棧院門被幾人合力撞開,當先湧進身著官兵衣衫的漢子望見十犬後大驚失色險些摔倒,連滾帶爬就要往外逃,卻被一隻高頭大馬阻住。馬上之人冷哼一聲,那幾個漢子懼怕,雙腿發顫一時進退兩難。

這一哼雖在門外,但也清楚傳進楊姓人耳中,楊姓人長身而起,側耳挑動三下,低聲數到:「一、二、三、四、五、六,煙雲二十四騎,竟一口氣來了六個!」

唐皇李世民開創貞觀之治,感念當初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詔宰相閻立本繪製二十四人畫像,面北依次列在凌煙閣中,遂稱「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煙雲二十四騎即是這二十四人子嗣、學生當中首屈一指的傳人。只二十四人便集「政法」、「治國」、「謀略」、「武功」之大成,李世民欽點為為「煙雲二十四騎」,只奉在朝皇帝一人詔令,地位高於左右羽林軍、神策軍等,必要時可調配半數禁軍、護衛軍甚至節度使的藩兵。平常供奉在各自府中,除非謀逆等誅九族的大罪,不會輕易動用。今次一口氣出動六位,可見楊姓人所犯之罪非同小可。

馬上為首一人當先喝道:「煙雲二十四騎,七騎曲中直。」

「八騎李如意。」

「九騎薛放。」

「十騎程譽。」

「十一騎魏文是。」

「十二騎雲捧月。」

為首之人繼續道:「奉大唐皇帝詔,緝拿反賊楊坤,無幹人等速速退去。」隨即摸出一條金魚,揚手射進客棧當中,穿過掌柜耳畔,全部釘進牆中。道:「金安客棧往期藏污納垢,既往不咎,今納為國有。」

這一手恩威並施雷厲風行,不給對方半分猶豫。金安掌柜伸出二指慢慢插進牆中,夾出金魚在手裡掂了掂,仰天長嘆,揮揮手招呼夥計們悉數上樓去了。掌柜的都不吭聲,其他江湖草莽也都噤若寒蟬,悄悄退回自己房中,有些心虛的連忙從後窗翻身逃走。一時間堂下只留下楊坤跟那小僧。

曲中直抬手一揚。

一隊軍士將數條鋼索釘進院牆,掛在馬匹上,同時揚鞭,馬受驚前行,院牆轟然倒塌。

隨即兩隊弓箭手列陣在前,搭箭彎弓,指向十犬。

「放箭!」

一聲令下,箭矢密如飛蝗,一齊射向十犬。

肥犬阿頸後鋼毛倒豎,兩隻前爪猛拍地面三下,晃動碩大的頭顱狂吼一聲蹂身而上。

這一波箭十之八九全都被肥犬阿五擋下,瞬間射成一隻刺蝟。

其餘九犬目光陰沉而巍然不動。

雨忽然停了。

院中安靜的令人窒息。

須臾。

肥犬阿五慵懶地咧嘴伸了個懶腰,舌頭舔了下鼻子,旋即抖抖身子,箭鏃散落一地。

弓箭手還待取箭,曲中直自馬頸取下金鞭持拿在手,向後一招。

弓箭手左右立即分開,長矛盾牌手趨前,刀斧手繼後,按步點步步為營緩緩推進。

逼近肥犬阿五不過丈余,黑犬「汪」叫一聲,肥犬阿五得令四爪砸地,搖晃碩大的頭顱直衝向長矛盾牌手。

長矛盾牌手三人一組,並起盾牌,合力抗住肥犬阿五,擎起長矛亂刺。任肥犬阿五左沖右撞,長矛盾牌手卻似鐵桶一半,漸漸成包圍之勢將肥犬阿五拒在垓心。

就在這三十長矛盾牌手凝神肥犬阿五的時候,黑犬阿大「汪」聲又起,忽然一陣冷風自長矛盾牌手頸後吹起。時正初夏,雖然新雨初歇,但是這陣風卻是徹骨的寒冷。分神的一瞬間,最左邊的長矛盾牌手驚叫一聲,雙手捂著臉就地痛苦地打滾。餘下尋聲望去忽然眼前一黑,鼻子里衝起腥臭之氣頭昏欲炸。灰犬阿雙形如鬼魅一般出現在身後,下一刻,雙爪連番斬落,餘下二十九個長矛盾牌手臉皆吃痛,卸盾棄矛捂著臉橫七豎八滾落一地。

「汪」,第三聲。

瘦犬阿三長嘯躍出陣來,踏過長矛盾牌手,兔起鶻落直逼刀斧手,怒目張開血盆大口,利劍般的獠牙外露,轉瞬將一名著重甲的刀斧手連皮帶肉撕下半拉肩膀。

想那煙雲二十四騎麾下精兵,內降惡寇,外服蠻夷,馳騁沙場個個以一當十,然今番所遇,非人而猛獸耶!當下面無血色作鳥獸散,四下奔逃。

曲中直面有不悅,掛起金鞭,喝到:「賢侄,秀士劍魏文是何在!」

十一騎魏文是撥馬向前:「魏文是在此!」

曲中直喝道:「賢侄當走一陣!」

魏文是年方弱冠,正是血氣方剛,聞言答道:「叔父莫惱,看侄兒取楊坤於劍下。」言訖綽起鋼槍拍馬突進。

那廂早有灰犬阿雙並瘦犬阿三迎上魏文是。

魏文是哈哈大笑:「常言好狗不擋路,給我退下。」左手使槍右手挺劍隔開灰、瘦二犬直入陣中。

肥犬阿五呲著滿口獠牙,圓睛咆哮欺身而上,魏文是喝道:「噤聲。」一槍砸在肥犬鼻尖,肥犬吃痛低頭,魏文是提馬踏過肥犬後脊,躍至白犬阿七身前,嬉笑道:「畜類何敢使劍!」

掛槍於馬,手按馬頸,身子爆射而起,人在半空長劍挽個劍花,罩住白犬阿七。

白犬阿七矮身彈起,在半空中連接魏文是十劍。魏文是笑意更盛,單指抵住劍柄勾勾畫畫又進十招,道:「某自十三歲成名以來,斗劍未嘗敗績,何暇與你這廝比劃?」展開身形單指連番攪動將白犬逼退十餘步,隨即捨去白犬,只取花犬十。

花犬十身量最小,被雨淋了一番毛髮皆貼在身上,更顯得可憐兮兮。目視魏文是一劍刺來,卻不閃不避,離脖間不及三尺之時,花犬十突然仰起頭,咧開嘴笑了起來,這一笑,好似人臉獰笑一般。魏文是不懂此中玄機,只覺得頭皮發麻,心神恍惚,手中寶劍差點拿捏不住。

說時遲那時快,灰犬從後面趕來,抬爪劈臉拍下,魏文是收斂心神慌忙躲過,腳下步伐已亂,忽然背後巨痛,啊呀呀一聲,暗道不妙!

魏文是後背吃痛,握住佩劍虛遞一招,身子斜傾借勢滑出戰圈之後側目望去,原來是一旁不曾提放的朱犬阿六,在魏文是愣神的一剎那趕到近前,伸出人手一般的指爪在魏文是後背大穴上戳了一下。

魏文是大穴被這一戳,氣血流通不暢,半邊身子酸麻,險些跌倒。念及身後叔伯兄弟們都在旁觀戰,心思急轉數番,咬咬牙抖擻精神,將佩劍拋上半空。

佩劍去勢盡了之後,劍柄朝下而落,魏文是瞅準時機,將後背迎上,借劍柄下墜之力,將穴道拍開。本來穴道受阻,該輕慢推拿,讓氣血緩緩流通順暢,魏文是此舉過多莽撞無疑飲鴆止渴。

眾二十四騎見魏文是這般鋌而走險,臉色各異,或憂或喜,或懼或驚。而那曲中直手上青筋暴起,按在金鞭之上,無數次想上前索回魏文是,只是一旦自己現在出手,魏文是二十四騎的位置難免不保。

魏文是乃是魏徵之孫,孩提時曾坐在魏徵膝上,魏徵捧出兩個銅人,一文一武任他挑選。怎料魏文是稚嫩的小手一手一個全部抓走把玩。魏徵大喜,從此之後,魏文是文承魏徵武從李靖。十三歲斗劍京都無敵,十六歲大敗左羽林軍副統領阿布羅那什,唐皇喜他驍勇,特賜位列煙雲二十四騎。然而小小年紀如此成就,其他煙雲二十四騎中的父輩大多心有不忿。此番曲中直讓魏文是當先出戰,就是想給魏文是機會揚威。

這邊,魏文是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呼吸漸漸加粗,面有怒容勉強駐劍站起,恨聲道:「賤畜膽敢偷襲小爺,不盡戮爾等,難消我心頭之恨!」

言訖,魏文是咬緊牙關,卸下甲胄仗劍再次踏進戰陣,十犬懼他威風,不得已一擁而上,使獠牙的、使鋼劍的、拍穴的、衝撞的、攝人心魄的,各自看家本領盡數使出。

十犬圍著魏文是上下翻飛,魏文是為防花犬十雙目緊閉,聽聲辯位劍招連番遞進,袍發飛揚,在十犬中左右衝突穩佔上風。

魏文是情知久戰不利,虛晃一招將十犬逼退,

魏文是哪裡受過這種氣,沒想到今番會被十犬逼到這般境地,連忙收斂心神,勉強調勻呼吸壓制體內似乎快要炸開的氣血,之後再不遲疑!

「秀士劍。」魏文是一字一頓恨聲喝道。

聞言,那邊曲中直眉頭愁雲翻湧,牽動坐下黃驃馬也不安地踏動四蹄。

魏文是將長劍祭起,手中掐訣口裡誦咒,眨眼間術成之後,劍勢帶動,場中狂風驟起而飛沙走石,推雲閉月而寒蟬噤聲。那白袍少年身子傲然而起,抬臂彈腿之間好似秀士醉酒,瀟瀟洒灑好不癲狂。繼而身法越行越快,到後來只勘勘一道白影在場中往來閃爍。那長劍被魏文是催動如流星飛逝,又如仙子舞白練,噌噌然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著!」魏文是暴喝一聲。一犬應聲而倒。「噗噗噗」一連十聲,十犬幾乎只一瞬便被悉數擊倒。魏文是將長劍召回手中,怒氣未消,緊走幾步挺身上前就要補刀。

就在這奪命一劍將要斬落的時候,楊坤託孤於那小僧,自己扛起「門板」現身到屋外。一手拎起「門板」猝起發難朝魏文是當頭砸下。

魏文是耳邊聽得風緊回身抬劍格擋,「嘭」的兵刃交接,好似天崩地裂,共工怒撞不周山。這一下直震得魏文是虎口發麻,雖是防禦,盪出的劍氣卻將那「門板」上密密麻麻纏裹的布帶悉數震得七零八落。

再看那「門板」真身,原是混鐵打造,四四方方重達三百六十五斤暗合天干地支。上寬厚獸口吞刀背,下細窄刀刃薄如蟬翼,一面陽刻金紋祥雲,一面陰刻高山流水,喚做「雲水刀」。寶刀識人,旁人持拿此刀時刀重不止三百六十五斤,說是重過須彌泰山也不為過,不消講使得,就連搬都搬不動。反而唯獨楊坤舞起此刀時,此刀輕似芥子鴻毛,飄飄然如行雲流水。人借刀得名,刀借人立威。

魏文是見「首惡」現身,當即撇下十犬,挺劍上前。這邊秀士劍進退瀟洒,那裡雲水刀往來陰柔,兩人一來二去戰得酣暢淋漓。魏文是看準時機將長劍祭起,如飛虹銀電般「噌」的射入半空,人在原地踏罡步斗,遙指楊坤而喝道:「請寶貝轉身!」就見那長劍在半空提溜兜了個圈之後,旋即向楊坤斬落。

「三十六天罡之釘頭七箭書!」

楊坤一見此術後襟冷汗不止,暗道:「這小子年紀輕輕非但位列煙雲二十四騎,竟還得到玄太清的真傳。今番如果傷了他性命,但有來日恐怕無顏面見安平先生。」而後轉念一想,「侑王託孤,有辱使命又何來面目去九泉回報侑王?」心念及此,將雲水刀舞得獵獵生風,罩住周身水潑不進,針插不入。

那釘頭七箭書,分為刺、劈、點、抹、挑、掃、絞七招,七招用盡之後沒能擊斃敵人便去勢盡了而返回主人手中。

只聽得場中叮叮噹噹七聲過後,魏文是將長劍抄在手中,又待使三十六天罡其他法術。楊坤連忙伸手在雲水刀上抹過,雲水刀兩面刀身上的花紋忽地金光流轉,祥雲、山水呼之欲出。

「泰山並須彌!」楊坤暴喝一聲,身子側翻帶動掀起雲水刀劈頭砸下,魏文是橫劍格擋,「嘭」的被震開三米,楊坤再次側翻,雲水刀二番當頭砸下,魏文是只得再次格擋,「嘭」地又被震退五米。楊坤緊追進步,身子一躍丈余,第三次側翻將刀砸下。這一下隱隱約刀身攜泰山與須彌山之重,刀還未臨身,魏文是已經感覺氣澀胸悶,方才戰十犬勉強壓制住的氣血被前二刀逼得復又亂躥起來。這第三刀即便自負如魏文是也不敢硬接,只得身向後退,輕抖劍身速劃小圓兜住雲水刀,想要慢慢卸去刀勢。怎料這一刀非比尋常,即便如此洶湧澎湃的刀勁還是從劍身傳到四肢百骸。魏文是大吼一聲,口中噴血不止,許久喘息待定,顫巍巍用袖子擦拭劍身,自言自語道:「好兄弟,今番就到這了么?」

長劍微鳴,似有千言萬語。

魏文是本已強弩之末,此時卻哈哈大笑:「好兄弟!」


魏文是鳳目先是好整以暇在劍身細細流轉,倏地精光閃過,轉瞬便欺身至楊坤身前,秀士劍連番使出,其速之迅,場中再次看不到魏文是的身影。楊坤只覺得十方洶湧澎湃的劍意密如雨點,雲水刀每次都在意想不到的角度堪堪接住魏文是的劍招,一時之間險象環生,稍有差池便是九死一生。

連創從狗王那裡借來的十犬之後又把自己逼到全無還手之力,魏文是啊魏文是,好一個少年英雄!

楊坤忽的感覺壓力驟減,剛想深吸口氣,背後突突一個激靈下意識抬頭望去。

此時風推雲開,圓月高懸。

月前一人面如冷玉,白袍瀟洒,不是魏文是又是誰!

魏文是借一擊之力身至空中,背著蟾宮微光冷睥楊坤,嘴角微揚,低聲念道:「月、華。」

楊坤只覺得一瞬間月光大盛,原本蒼穹黑幕一時亮如白晝。不知是月光的涼還是劍光的寒,千千萬萬中將整個人團團罩住,齊刷刷電射而下下,彷彿每道光都是一記奪命令,下一刻就是萬劫不復!

楊坤目視頭頂上方的有些眩暈的光芒,忽然覺得自己很累,真的太累了。這幾個月來帶著小侑王奔波躲避追擊,食不果腹夜不能寐,自己緊繃的神經真的已經到極限,今晚似乎可以解脫了。

「侑王,在下無能,這就下來請罪。

崇明兄,對不住,你的十個義子我怕是不能還你了。

大隋列祖列宗,不肖儘力了。」

雲水刀花紋暗淡,如同一塊經久的銹鐵。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楊坤耳中忽然想起一道咒揭,如同死水中投入一塊巨石,濺起無數波瀾,腦中醍醐灌頂瞬間清明。楊坤舉起雲水刀,花紋處再次光芒四溢。

屋內小僧依舊面無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停下唱經。

9.12

魏文是的月華如同豐沛的瀑布從天傾瀉而降,虛虛實實之間不知劍在何處。

「有道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道而無為!」心念及此,楊坤矮身扎馬擎起雲水刀在頭頂,咬破指尖,在刀背上龍飛鳳舞。

「嘶。」

兩兵相接之際,竟輕微得幾乎沒有半點聲響。而場中以魏楊二人為中心,激蕩的氣浪如同風刃一般向撕裂開來。距離不遠的十犬受到波及,被四散震出數丈,口鼻中都滲出鮮血。即使是遠在圈外的煙雲二十四騎也感到一陣陣胸悶難耐。

楊坤斷沒想到這一招「月華」來勢如此兇猛,身上未癒合的舊創悉數迸裂,血浸衣衫。只是魏文是似乎更加不妙,以劍駐地如石雕木刻一般站立。

曲中直極目望去,見魏文是左臂袖口不斷有血沿著劍身汩汩流在腳下。情知不好,一旦魏文是有什麼閃失,自己如何跟魏公交代?

曲中直連忙揚聲道:「十一騎魏文是,敗退王成陽十犬,重創反賊楊坤當記功一件。薛放、程譽你二人將逆賊縛來。」

魏文是的坐騎通靈性,在薛放和程譽還未動時,已經輕蹄小跑到魏文是身後。而魏文是聽得此言心頭咯噔一下,感念叔父曲中直深意之餘也是心有不甘,直愣愣在原地。那匹黃驃馬不安的踏動前蹄,似是催促魏文是。

魏文是負氣瞪了楊坤一眼,回身準備上馬。那馬兒心疼主人身子虛弱,連忙矮下身子。魏文是見狀,冷哼一聲,負手望天。那馬偷眼望著主人臉色,也是機靈,直立起身子,兜了個圈,高揚著馬頭站在魏文是一側。魏文是忍不住笑,伸手在馬頸上捋過,還劍入鞘,翻身上馬。

那馬心下高興,原本想揚蹄小跑幾圈,又想到主人重傷在身,只得緩步走回二十四騎。

直到魏文是歸列,整段路曲中直都沒有望魏文是一眼,臉色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是經過曲中直身側之時,曲中直喉嚨里輕聲說了句:「沒給我丟臉。」

魏文是聞言先是一愣,而後鼻子酸酸的,眼眶微濕,忍痛仰著頭撥馬站在曲中直身後。畢竟才二十齣頭,半大孩子咬著牙拚命努力,最想要的還是長輩的首肯和稱讚。

再說薛放跟程譽領命之後,對望一眼。這邊薛放綽槍在手,那裡程譽提起喚作「五丁開山」的斧子撥馬上前。

十犬這時緩過一口氣來,挨著傷痛站起,逐漸合圍護在楊坤身旁。楊坤有心頭一熱,道:「阿大,你們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回崇明兄那復命了。」

阿大因為護著花犬十,所以受傷最重,身上全是猩紅的血口,有的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此時卻擋在最前,對楊坤的話充耳不聞。

楊坤還待再說,薛放早就撥馬一槍刺來,阿大吆喝眾犬當先閃身迎上。

阿大人避開槍頭,猛地人立而起,閃電般探爪在薛放的馬腹上,血淋淋的撕下一大塊皮肉。那馬也是久經戰陣,吃痛之餘卻雖驚不亂,扭臀撩起後蹄將阿大蹬開。早有灰犬阿雙撲上,薛放橫槍掃過,鑌鐵打造的槍身立時被阿雙劈出兩道白印,槍頭被這一帶歪向一邊,被一側瘦犬阿三的兩排獠牙鎖住。阿雙復又回身,雙爪壓住槍身。

楊坤見機不可失,拾起雲水刀向薛放劈頭砸下,薛放面帶不屑不閃不避,早有程譽伸過五丁開山接住這一刀。

程譽祖上乃是李世民麾下程知節(程咬金),擅長使斧,令有一套抬山掌更是威猛霸道。此時五丁開山使出,黏住楊坤雲水刀。

兩人戰作一團,程譽掄起五丁開山雖是有攻有守,卻全然不如魏文是那般輕鬆。程譽自恃膂力過人,那柄五丁開山重達一百七十斤重,舞起來時混若無物,此時此刻卻不知怎的越來越吃力。每每一斧子劈出,楊坤用祥雲一面擋住,便好似砍在一團棉花上無處著力。等楊坤翻轉刀背將高山流水一面拍過來時,斧頭吃勁,如同泰山壓頂。戰不過百十回合,程譽便呼吸加重,大汗淋漓。

9.29

只是程譽位列二十四騎想來也是有些本事,一邊與楊坤纏鬥一邊小心觀察暗地裡琢磨,只一會兒便被他窺得端倪。就見他瞅個空當將五丁開山撒手擲出,楊坤又亮出雲水刀祥雲一面來接,程譽抓住雲水刀刀頭,大力一扯,身子借勁飛猿一般踏上雲水刀,沿刀背兩小步就貼到楊坤身前。使出抬山掌,左手扣住楊坤手腕,右手瑣向喉間。

楊坤手腕吃痛,棄刀反拿程譽手腕,左手豎掌護住喉嚨。程譽要的就是楊坤棄刀,此刻方才擲出的五丁開山被雲水刀彈開後,借著巧勁旋轉回來被程譽右手接住,在楊坤肩頭斜里斫下。

楊坤手腕被纏住,這一斧又來的猝不及防,就是大羅神仙也難避開。楊坤暗道,吾命休矣!

怎料一道金光閃過,五丁開山被一物撞開。來勢之大,帶動程譽半邊身子後搖,情急之下只得撒開楊坤,此時看的清楚,那金光原是一隻金魚。

只聽得身後面曲中直揚鞭喝道:「錢似錦,你想造反?」

金安掌柜錢似錦此時換下寬衣大袍,一身短打布衣。搓著手從店裡出來,打個呵呵道:「造反這個大罪小人可不敢當,只是我見這位楊壯士本來就身負重傷,又被二十四騎一眾高手圍攻,昔日江湖裡路見不平的臭毛病撓心撓得痒痒,就忍不住出手。所以金魚還您,這家店小人不賣了。」

曲中直冷哼道:「朝廷要緝拿的人犯,你拿江湖道義來搪塞。你是糊塗了么?」

錢似錦還未答話,楊坤開口道:「我楊坤何罪之有?」

曲中直道:「你藏匿反臣之子,罪同謀逆,還說無罪?」

楊坤道:「李唐是奪了誰的天下?況且侑王已死,其子尚在襁褓又能撼動李家江山分毫?」

曲中直道:「隋煬帝荒淫無道,強征暴斂,開運河、征高麗荼毒百姓民不聊生,唐皇救民於水火而代之,有何不可?」

楊坤冷笑道:「成王敗寇,隨你怎麼說,只是這楊氏最後一絲骨血你們何苦趕盡殺絕?」

曲中直道:「你帶那反賊之子過雁門關意欲何為?」

楊坤道:「我只消將小侑王護送到頡利可汗處即可。」

曲中直忽地怒道:「愚忠匹夫!你可知一旦將那賊子送到頡利手中後果如何?」

10.3

楊坤一愣,連日奔逃時,這個問題倒不是沒有想過,心中不乏百般計較,避過曲中直目光,道:「受命在身而身不由己,即便以後惹出多少後患,楊某自當一人承擔。」

聞言曲中直蹭地怒火中燒,揚鞭喝道:「倘若頡利扶那賊子,以』除唐復隋』為由禍興兵燹,南下雁門關。屆時戰火四起,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哀苦連天,憑你一介匹夫如何誇口承擔這百萬的性命?」

曲中直一番話直戳楊坤心中痛處,這段日子楊坤最不願琢磨的就是這件事。一旦真的促使突厥掀起兵禍,他楊坤死則死矣,後世炎黃子孫該如何痛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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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客棧》 已完結 全文1W8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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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外面的雨很大,今夜應該不會再有客人。

陸小二聳拉著眼皮,笑著對木門外站著的人說。他依舊露出一副卑賤笑容,很職業也很完美,看不出破綻——這是他的一貫作風。儘管陸小二心裡對此頗為鄙視,但是這個江湖不是他的,規矩也輪不到他來定,他只是個小二。

外面的人也許不是什麼善茬,雖然對方一句話也沒說。他嘆了口氣,決定妥協了。他撤下剛裝上一半的木樑,室內的燈光忽明忽暗,隱約看到外面的人。

是一個身體健碩的漢子,面色黑沉,臉上的刀疤滲人,梳著北面的少數民族才留的頭髮,半褪去的袍子掛在腰間,袒胸露乳,這漢子高估摸有八尺多,站在那像一座山。

「客官您裡面請。」

這漢子一步跨進去,陸小二觀察到這人有些黝黑的皮膚上滿是刀劍的傷,他戴著刀。

刀。

黑刀。

一柄像是從黑夜的天穹摘下的刀就掛在他的背後,沒有鞘。陸小二咽了口口水,餘光瞟著這刀,那刀上刻著蒙古文,他看不懂。

陸小二給他端茶,茶已經是涼的。那漢子也不說話,就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黯淡的光照著他的臉,他的輪廓,給人那麼刻板的印象。

陸小二這人,眼神好。

漢子要了兩斤酒,沒要任何下酒菜。看這樣子,也許並沒有準備付錢,但是在這裡過夜是肯定的——這是附近唯一的一家客棧。

外面的風雨如瀑布奔流不息,妖風大的出奇,整片天地都籠罩在一抹迷離的塵霧裡,而明天清晨,這股塵霧會散去,迎接雨後的晴朗。

雨今夜是不會停了,陸小二感覺到有點冷,他正要去關門,這時兩道黑影從斜面穿過,黑色的書寫著「風雨客棧」的布招牌迎風飄舞,時而低垂。陸小二嚇了一跳,定神一看,卻發現原來是兩個男人。一個大約已三十多歲,另一個則稚嫩許多。仔細看去,這二人眉宇之間竟有七分的相像。這二人穿著蓑衣,一路上倒是沒淋雨,陸小二平日里看人看久了,見這二人面相英武,氣宇軒昂,當即猜想這二人必是官府中人。

果不其然的,他瞥見年紀稍長的人腰間,系著個小小的令牌。

「錦衣衛。」

陸小二的眼睛跳了跳,這可是心狠手辣,決不能怠慢的主,對方顯然也沒準備隱藏身份,因此他也沒有表露出什麼異常情緒,笑著臉迎二人進來在左側的桌坐下。

二人解開腰間掛著的佩劍,大方地放在桌子上,像是在宣告著身份。

「二位爺,此時小店也只剩下涼食,不知……」陸小二面露苦色,道。

「無妨。」

陸小二一邊為他二人準備菜食,一邊觀察。

只見那稍微年輕點的人皺著眉頭,輕輕咳嗽,一邊喝茶,一邊低聲對稍長的人說:「舅舅,恐怕今夜我們是走不了了。」

被稱作是舅舅的男子名為文火。他當即點了點頭,道:「張淵,無礙,今夜早點休息」他說完,鷹一般的眼睛看向了坐在中央位置的蒙古族大漢。

文火沒有言語什麼,目光如鉤,那邊的漢子則一邊喝酒一邊閉目養神——或許是喝多了。

正好這時,陸小二端了些涼食上桌。

一份翡翠玉豆腐,一份開花饅頭,還有一份漆黑的涼魚。

張淵已是飢腸轆轆,夾起饅頭便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咽。文火盯著面前的菜,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如鉤的明亮眼睛裡總有些捉摸不透的神采,那是多年職業病。他已經做了八年的錦衣衛,在親軍都尉府剛被撤銷成立錦衣衛之時,他就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如魚得水了。

「小二。」文火開口道。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又很威嚴,一股無法言說的壓力籠罩在陸小二的心頭。陸小二覺得自己有些冒虛汗,今晚他不想再在這裡停留半刻,只想著早點能躺進那雖然不溫暖但也舒適的被窩。陸小二想到這心裡又抱怨了兩句老闆,這老闆姓楊,性格倒也憨厚,但是這酒量極大,嗜酒如命,今夜又是早早就喝醉上去睡了,留下他一個人看店。他心想,明天就過去提加薪水。

「來了,客官有何吩咐。」

文火有些漫不經心地夾起了一塊魚,道:「這是什麼魚,自哪打撈而來,有幾日了?」

「回官爺。」陸小二道,「此乃西帛湖出產的草魚,不瞞二位官爺,打撈應已有四五日了。」

「西帛湖據此甚遠,我看你這小店也並非奢華,怎會不惜赴三百里之外購這鮮美魚類。」文火道,「恐怕你這掌柜的,也是洒脫之人。」

陸小二不敢怠慢,便道:「官爺說的不錯,這魚尋常我店也並沒有,只是最近,掌柜的剛從西帛城探親而回,順帶購些新鮮魚類。」

說完這句,文火便默默不語,只顧低頭吃魚,但見他眉頭緊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陸小二回到櫃檯後長吁一口氣,與錦衣衛說話他不敢怠慢一句。

大約半晌過後,外面的雨還依舊在下,那中央位置坐著的大漢默默無言地起身,要了間房入住,讓人意外的是,他給的銀子一點也不少。他如山的身子走在木製的樓梯,有激烈的震動聲音傳來,很快腳步聲又消失,傳來推開門的聲音,那漢子咳嗽了一聲,便再無聲音傳來。

文火與張淵坐在那吃喝,小聲細雨閑聊著些什麼,陸小二不敢興趣,睡眼惺忪,只盼著早點兒打烊睡覺。

終於到子時,二人起身,叫醒了在前台半睡半醒的陸小二,付了點銀子,便上樓休息。

2.

這一夜雨蒙蒙,聽雨入眠,到後半夜,雨聲漸漸小了,打在屋頂的雨滴順流而下,陸小二這一覺睡得不算好。

隱約里,他還聽到一些特別的聲音,但是很快又沉浸在靜默的雨夜裡。

清晨,隨著幾聲雞鳴,陸小二伸了伸懶腰,從床上爬起來。

他打開窗戶,他笑了。

是晴天。

陸小二套上衣服,拎著鑰匙,下樓,打開客棧的門。

外面的幾棵棗樹被這夜的雨摧殘得厲害,已是枯枝敗葉,一地塵埃。陸小二不由嘆息幾聲,但是陽光挺好,他沒有過多的抱怨。

大約只過了半刻,正當他還坐在前台算昨天漏掉的賬時,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尖銳無比的吼聲。

「啊……快來人,死人啦!」

陸小二的腦子如遭雷劈,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二樓。

只見一個肥胖的身影——楊老闆,手扶著欄杆,氣喘吁吁地喊道。

「別墨跡了,出事了!」

陸小二瞬間就冒出了冷汗,他遲疑著跑上二樓,在楊老闆站著的房間前,手背上由於過度激動而暴露出條條青筋。

是一具無頭的屍體。

……

……

孟想走進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正午。儘管他快馬加鞭,卻也依舊用了些時間,下馬後,他面色有些蒼白,幾個時辰的顛簸讓他有些難受。

此時陽光正好,不冷不熱,一夜大雨後更增添了幾分清新空氣,這讓有半個月沒辦過案,一直窩在檔案室的孟想頗為滿足。

他是縣城的捕快頭子。

他在院子發現了那幾棵被過分摧殘的棗樹,從一地枯枝敗葉看去,應當毀於昨夜的大雨,他不由得覺得可惜。

風雨客棧位於兩座縣城的中間位置,方圓十里只有一兩個小村莊,說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不為過,但這家店已有些年頭,雖然沒什麼客人,卻一直屹立不倒,也不知是為什麼。

客棧的門是敞開的,大堂有幾個人。

那坐在桌子前瑟瑟發抖的肥胖的人,穿著身員外服,面色蒼白,他是這的老闆,姓楊,他似乎很懂得生活保養,走過去的時候孟想聞到了一股濃厚的香氣。孟想與他前幾日剛有過點頭之交。旁邊站著正給他倒熱茶的年輕人應當是這裡的小二,只是看這小二文質彬彬,卻又不像是干粗活之人,他不經意地舒展了眉頭。再把目光投到旁邊坐著的,則是個蒙古漢子,這人看起來像是座山,高大威猛,他的黑刀擺在他面前,混沌而古老。

「死的人是誰?」孟想直奔主題。

「回孟大人,」陸小二向孟想行李,道,「死者名叫張淵,是昨晚剛入住的客人。」

「昨夜幾時他進入店內?」

「亥時。」

「可知他什麼身份。」

陸小二有些猶豫,沒有立即開口。

孟想的目光很灼熱,像是在說,但說無妨。他最終還是開口說出了張淵的身份。

「錦衣衛。」

孟想的心沉了下來。

3.

死者是錦衣衛,這是大事。明朝律法極為殘酷,錦衣衛作為官員,在店裡被謀殺,調查責罰起來甚至有可能驚動大理寺,這楊老闆恐怕怎麼也逃不脫關係。

一刻鐘以後,門外又來了一隊捕快,這是孟想的人,孟想讓他們在大堂等候,自己則在陸小二的引領下前去二樓。

二樓一共有六間客房,從外到里,依次標記著一到六。

死者昨夜住在二樓的第六間房間,也就是最裡面的那間,而他的同伴則住在第五間。

「昨夜共有四位客人留宿,有樓下的那位蒙古族漢子,兩位官爺,以及……」陸小二話還未說完,二人走到樓梯口,走廊里,第二間房間門驟然地打開。然後略有些暗的走廊也變得有些明亮了。

而後,從那房間里,走出了一個男子。

他慢慢走了出來。

這是個身體修長,一身長袍,白衣勝雪的男人,他雪白的袍子一塵不染,一頭烏雲般的墨黑長發用塊青色的簪子束了起來。

他轉頭,向著孟想微微行禮。

「閣下是?」孟想問道。

「小生曾言欽。」那人說。

這人奇怪的很。孟想朝他望了望,問道,「昨夜你可聽到些什麼異常。」

那人搖頭,爽朗地笑道:「昨夜小生熬夜看書,一宿未眠,倒真不知有什麼異事發生。倒是早上,聽見楊老闆一聲驚吼,把我嚇得半死,從房間里出來,才發覺原來死了人。」

曾言欽看起來很淡然,眼睛裡沒有任何色彩,孟想皺了皺眉,有些琢磨不透。

死者住在六號房,此刻門開著,剛踏進去就聞到一股惡臭。一具屍體落在地板上,沒有頭。

死者穿著深色的衣裳,身上無血,地板上也沒有血。他再一初略觀察,他的皮膚很乾燥,枯萎的像是乾草,他總覺得這人的手腳極大,很是怪異卻又說不出來。

裡面還站著個面容緊鎖的人,大約三十多歲,一身的粗白衣裳掩蓋不住氣質軒昂。

「大人。」孟想拱手道,雖不認識他,但也從這人的年齡,面相看出些身份,顯然在錦衣衛中也是有些官職。

文火面色鐵青,他矗在那兒,時而狀態遊離在外。

「他叫張淵,是我的外甥,他才十八歲,剛剛隨我完成大理寺委託的一樁陳年案件,卻沒想到在歸途中……」他捏緊拳頭,上面青筋暴起,但是剛握緊拳頭他又突然鬆開,一種無言的悲憤自他眉宇間流露而出,那雙眼睛裡的是憤怒,是不甘,但是他卻又努力剋制著,保持著最後一絲鎮定。

屍體上沒有傷口,一絲也沒有。孟想瞅了瞅屋內的布置。

「發現死者時,屋裡的窗子是打開的嗎?」

「這間屋子的窗子早些年就壞了,不能打開。封死了。」陸小二道。

曾言欽也隨著捕快頭子走了進來。這書生也不害怕無頭的屍體,就地蹲下,睜大了眼睛,似乎在他眼前的不是屍體,而是一種稀奇古怪的西洋舶來品。他對此津津有味。

「要等仵作過來鑒定屍體。」捕快頭子一把攔住手正要摸上屍體的曾書生,道,「這裡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請去大堂休息。」

他看了一眼曾言欽,後者已站起身子,欣賞著對面的錦衣衛痛苦的表情,悠閑地給自己扇著風。

「怎麼這人明知道這種時候某些舉動會讓人起疑心,卻絲毫不為所動。」孟想心中忖道。

4.

李仵作匆匆趕到,他一路奔波,只喝了兩大碗水,顧不上休息便徑直走上二樓。屍檢需要一段時間,這時候,孟想從二樓走了下來,儘管是經常與屍體打交道,但也確實忍受不了這夏天炎熱,撲鼻的屍臭。他從側門走出去,時間是未時,正是最熱的時候,只走了幾步便覺得汗流浹背。

這家客棧開了有些年頭,牆壁已經有些斑駁的痕迹,捕快頭子往後面的馬廄里走去。這時他聽見馬蹄急促的聲音自那裡面傳來。

這馬蹄聲極大,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驚嚇,總之震耳欲聾。孟想走過去,正好看到那高大的蒙古族大漢手裡揮著馬鞭,噼里啪啦地往馬身上抽去。大漢嘴裡罵著些什麼,孟想聽不懂。

看到孟想走過來,這大漢也只是朝他這望了一眼,依舊沒有言語。

「喂,大個子。」孟想悠然地對他說,「你這馬是怎麼了。」

「我叫巴特爾,不叫大個子。」大漢沉聲道,「你們漢人不懂草原的馬,跟你說了也不懂。」

孟想笑道:「原來你會說漢話啊。」

巴特爾道:「那又如何,與你何干。」

孟想道:「我倒是沒有別的什麼本領,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你這馬生了病。」

巴特爾有些氣急敗壞,一邊安撫自己愈發狂躁的馬,一邊嘆氣道:「這馬今日不知怎地,幾次三番的嚎叫,讓它出去跑也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南方水土不服。」

那馬發出凄厲的嚎叫聲,巴特爾則嘴裡低估著昨日還好好的。

孟想蹲下身子,手托著腮,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馬。他的目光時來轉換,最終停留在了馬的蹄子上。

「你看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指著馬蹄。

巴特爾低頭順著孟想指著的地方,他看到了馬蹄,幾秒以後他倒吸了一口氣。

「這……怎麼可能。」

這匹馬的四肢腳趾上都是細長的指甲,淡色的,不易被發現。

「一般來說,馬的腳趾指甲過長會影響到奔跑,甚至會造成劇痛。」孟想說,「我們衙門裡的馬定期都由衙役去清理指甲,而馬如果長時間不運動,指甲會長得很快,嚴重影響奔跑,甚至影響到馬的健康。」

巴特爾點點頭,疑問道:「我這馬隨我出行已有一段時間,每日長時間奔跑,指甲也偶然有過修理,只是這一晚上功夫,怎麼會長這麼長的指甲?」

孟想沒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問:「那麼,你來這做什麼。」

巴特爾從袖裡掏出銼刀,低頭給馬修指甲,一邊道:「我在你們漢人的地盤呆了有十多年了,我是鏢師。」

「昨夜可聽見有什麼異常嗎?」孟想問。

巴特爾為他的馬修好一隻蹄子的指甲,又挪到另一邊去。

他沉思了一會,道:「倒是有。」

孟想問:「是什麼?」

巴特爾道:「笑聲。」

孟想詫異的看著巴特爾,道:「什麼樣的笑聲。」

巴特爾停下手中的活,眼睛注視著遠方,道:「那種,類似於馬蹄鐵撞擊的清脆聲音,笑的讓人毛骨悚然。」

孟想道:「但是昨天下了場暴雨。」

巴特爾點頭,道:「正是,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那種笑聲,真的是他媽的太尖銳了。」他爆了粗口,孟想突然覺得這個看起來很兇的蒙古大漢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巴特爾一邊罵著一邊給馬修指甲,孟想從馬廄里走出來,往前院走去。

他越想越覺得有些事不那麼簡單。

死者所在的房間在二樓六號,窗戶是封死的,而周邊沒有任何制高點。

「所以兇手是從室內走進的。」孟想心裡想,「但是他怎麼會無聲無息地走進去的。」

孟想繞了一圈回到了前院,一眼瞥見了那幾棵倒霉的棗樹,旁邊站著一個男人,正在掃地。

是陸小二。

「孟捕頭。」陸小二放下手中的活,行了行禮。

孟想道:「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沉穩,店裡都出了人命,我卻看你手也不抖,說話也不吞吐,氣也不喘,看來是昨夜睡了一夜好覺。」

陸小二聽聞這句話臉色大變,連忙道:「這是楊老闆剛剛吩咐小的去做的,孟捕頭,您這不會是懷疑我吧。」

孟想聽聞後面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回復了正常,他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笑道:「沒有的事,年輕人,要有一些幽默感。」

陸小二點點頭,這面前的捕頭看來挺喜歡嚇唬人,他苦笑道:「嚇也要被捕頭您嚇死了。」

孟想與他閑聊起來。

「你們這個店裡一共多少夥計。」

「只有我,還有大廚王四。」

「王四人呢。」

「他前段時間與楊老闆的一同去西帛城,但是並沒有隨楊老闆一同回來,說是有些急事要處理。」

「這樣啊……」


——7.9 一更


5.

孟想看著這棗樹,道:「這幾棵棗樹恐怕有些年了吧。」

地面上的積水已不再多,頭頂的烈陽如火,昨夜的那場暴雨沖走了所有痕迹,而現在,也沒能留下什麼。

陸小二也隨著孟想的目光看去,有些唏噓道,「嗯,楊老闆妻子去世的那一年所栽的,有些年頭了。可惜了啊,昨夜的大雨……讓這樹承受了翻打擊。」

孟想道:「原來楊老闆的妻子已經去世了。冒昧地問,她已經去世多久了。」

陸小二想了想,道:「應該有七八年了吧。」

孟想問:「楊老闆的妻子是因什麼原因去世的……」

陸小二道:「這我倒是不清楚,那年我還不在這裡工作……不過,倒是聽說楊老闆的妻子是在外地去世的。」

孟想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突然他又笑了笑,問:「小二,這棗樹一般是幾月結果啊。」

陸小二當即道:「孟大人,這棗樹一般8月才結果,現在還早著呢。」

……

……

陸小二繼續掃著地,孟想輕輕觸碰棗樹,隨即向著大廳返回。

大廳里除了幾個捕快,只剩下曾書生。

孟想道:「楊老闆去哪了?」

一個捕快回答道:「他上樓休息去了。」

孟想掃了掃眉頭,道:「哦?楊老闆住在哪?」

捕快道:「說是住在頂層的閣樓里。」

孟想彷彿並不急著上去,他有些漫不經心地走到曾言欽面前,後者此刻正認真地讀書。他的右手上纏著一塊紗布,而孟想記得早上時他的手上是沒有的。

孟想默默站著,道:「環境這麼嘈雜,能學的下去嗎,看得什麼書?」

曾言欽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禮記集說》」

《禮記集說》是元人陳澔所彙編,為明初科舉所固定的「教材」之一,科舉考試中四書、五經的版本因此被完全固定下來。孟想雖然不是讀書人,但這本教材他倒是有所耳聞。

孟想一邊笑,一邊跟前湊過去看,曾書生鬼鬼祟祟地將封面一捂,孟想見有貓膩,一手抓住書頁,定睛看去。

孟想發現這書封面是紙糊上去的,書頁頂端黑字寫的卻是:「浪史奇觀」。

這哪裡還是科舉教材,這是本當世盛行流傳的黃書。講的是錢塘秀才梅素先的風流韻事。

曾言欽白凈的臉上頓時有些尷尬,低聲說:「官爺,可小聲點,小弟還要點名聲。」

孟想也低聲笑道:「這本書我年輕時也看過一些,是說這梅素先繼納了二十房小妾,比皇帝還要快活許多。」

曾言欽彷彿目露著特殊的光芒,那是只有色鬼才有的光芒,他一副「久仰久仰,原來我們是同道中人」的表情。孟想愉快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又很快收斂了笑容,低頭在他的耳邊低聲說:

「你是誰。」

「我?」曾言欽笑道,「浮生一某某罷了。」

孟想道:「我怎麼覺得,你並不是一個書生。」

曾言欽繼續笑:「寧做一書生,不為百夫長。」

就在這時,二樓走廊上,一個捕快道:「孟大人,李仵作請您過去。」

孟想站直身子,收斂起神色,朝著旁邊一個捕快使了個眼色,頭也不回地大步向二樓走去。

他一眼也沒有再看向曾言欽。

曾言欽小心翼翼地將「浪史奇觀」揣在懷裡,站起身子正要走,這時一個年輕的捕快提著佩刀上前。

「請你坐在你的位置上去,不要亂動。」

曾言欽做出了一個十分無奈的表情,他聳了聳肩,苦笑道:「我只是想去二樓看看。」

……

李仵作在孟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摘下手套,助手拿過一個臉盆,他洗了洗臉,本就蒼老的臉變得更加疲憊,老氣橫秋。旁邊的錦衣衛文火依舊處於在某種悲痛當中,他坐在邊角,像是不存在一般。

「李爺,辛苦了。」孟想對這位老爺子很是尊敬,他問道,「您可有什麼發現。」

其實,仵作在明朝大多都是由地位低下的賤民擔任,大抵是殮屍送葬、鬻棺屠宰之家,其後代甚至不準參加科舉考試,以至於成為不少人奚落和嘲諷的對象。但是對於李仵作,衙門裡的人一向很尊敬,老爺子是孟想專門請過來的。

李仵作將臉上的每一處都清理了一遍,這才神清氣爽地喘了一口氣,道:「屍體上沒有任何致命傷,也沒有鮮血流出的痕迹。」

一旁文火聞聲,看向了他侄兒的屍體。

孟想點點頭,道:「嗯,確實是這樣。」

李仵作道:「我用銀針測毒,並沒有發現有毒氣尚存,而看這具身體,也沒有多少中毒跡象。只是……」

孟想道:「只是什麼。」

李仵作沒回答孟想,他朝向文火看了眼,道:「文大人,不知道您的外甥今年多大了。」

文火表情黯淡地回答到:「十八歲,他才十八歲啊……。」

李仵作重新戴上手套,輕輕拉起了死者的一條胳膊。

死者本穿著的長袖衣服早已被他用小刀割開,胳膊外露著。

李仵作道:「文大人,冒昧地問,您的外甥生前身體可好,是否有些疾病?」

文火搖搖頭,道:「小淵他是我一手帶大,他是個健康的男人,一頓飯能吃兩斤牛肉。」

李仵作攤開張淵的手,道:「你看這隻手臂。」他同時擺出自己的左臂做對比。

「很蒼老。」李仵作看著文火,說,「這不是一個十八歲人應有的肌體。」

孟想深吸一口氣,確實,初時他還沒有發現死者乾癟的皮膚,只是覺得有些乾燥缺水,可現在仔細看去卻完全不似一個十八歲的青年應有的肌膚,死者的皮膚蒼老而又乾癟,布滿了皺紋,錚錚的青色血管凸出肌膚,指甲脫落。

「屍體已經出現屍僵。」

李仵作道:「現在,只有兩種可能。」


——7.10 一更


6.

李仵作伸出自己的食指,道:「這具屍體死去已經有幾個時辰了。第一,這具屍體可能並不是他的,而是另有其人。沒有頭顱在,難確定這是不是張淵的屍體。」

文火激動道:「這怎麼可能呢,這具屍體雖然沒有頭顱,但是衣服、體型全部都與我外甥吻合,還有這房間,窗戶是從外面釘死的,兇手又是怎麼做到在一夜之內換走一個人?加之這是最裡面的一間客房,兇手若想通過走廊運輸屍體,勢必會打草驚蛇。」

聽聞「打草驚蛇」四個字,孟想當即問道:「文大人,昨夜你可曾醒來過。」

文火道:「徹夜未眠。」

孟想道:「你說你徹夜未眠?」

文火點了點頭,道:「昨夜的雨實在太大,雖然行途勞累,但被雷聲擾了卻是輾轉反側,一直睡不著。」

孟想道:「可有什麼異象出現?」

文火面露不解,道:「異象?」

孟想道:「可曾聽見一陣笑聲?」

文火若有所思,沉寂了幾息之後,他搖了搖頭。

文火道:「我沒有聽見笑聲,但昨夜我曾出門一趟。」

孟想道:「什麼?在幾更時,為什麼出去。」

文火道:「這我確實不記得了,大約是在子時與丑時之間。我和我外甥的馬同時嘶吼,一頓嘈雜,我就起床去了馬廄。」

孟想臉色大變,道:「昨夜下了場不尋常的大雨,雷雨聲極大,你是否真的聽到了馬叫聲?」

文火點頭道:「當然確定,我有夜間開窗的習慣,我的馬跟隨我多年,早有些心理感應。我聽到馬叫,便披上雨衣持上火燭便前去馬廄探查。」

孟想道:「這麼說,張淵有可能死於這一時段,因為你前去馬廄,作為最里客房的客人張淵最有可能在此時被無聲無息地殺死。為什麼你之前沒有告訴我們這些?」

他盯著文火,說道。

文火變得有些憤怒,大聲道:「我之所以覺得我那倒霉外甥沒有死於這個時間,是因為我在從馬廄回來之時,親眼看見我外甥出屋上了廁所。」

孟想頓時沉寂下來,他心裡沉思著,又問道:「這深夜裡走廊暗無燈火,你可確實是他。」

文火用不可置否的語氣道:「自然是他。你這樣下去只會浪費時間,孟捕頭。」

孟想繼續問:「那麼你們的馬有什麼異象嗎?」

文火搖搖頭,道:「並沒有什麼異象。」

孟想想到了那條蒙古大漢,下意識又問文火:「今天你可前去探望了馬?」

文火氣得發抖道:「我外甥不幸被殺,你竟問我有沒有心情去看畜生?」

孟想嘆了口氣,心中知曉與完全失去理智的錦衣衛已毫無交談的必要。他望著面前的這個中年人,他或許才三十歲,是那麼英武雄壯,氣驕志滿,然而僅僅這一上午,他彷彿在精神上蒼老了十歲,他不再沉穩了,也不可能再鎮靜下來。

孟想揮揮手,一個年輕捕快走到他身邊,他在捕快耳邊輕言說了幾句,那年輕捕快點點頭,行了個禮,徑直走了出去。

「李爺,請您繼續說下去。」孟想對李仵作說道。

李仵作點點頭,正要說下去,只見屋外傳來一人的聲音。

「第二種可能是,有一種藥物或者其他什麼鬼東西,能讓人短時間就急劇變老。」

眾人回首,只見那門外杵著一人,正是那書生,曾言欽。他左手持扇——而他尋常是用右手的,他的右手上纏著紗布。

孟想眉頭緊鎖,說實話,這個時候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個人,因為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更不清楚他心裡打的小算盤。

他的嫌疑最大。

孟想道:「曾先生,我想這裡恐怕不需要你。」

曾書生展開扇子,走了進來,悠然道:「孟大人,這可不一定。」他面向文火,突然正色道:「李仵作與孟大人說的不無道理,只是還需要些證明,才可證死者的身份。只是這屍體倘若真是那十八歲少年的,也未免太老了些,若是這少年身上沒什麼胎記,恐怕即使是你現在,也不一定能從他身上證明了。」

他又看向孟想,繼續道:「其實討論這些毫無意義,即使這具屍體不是他的,他也是行蹤不明,生死不知,是何人出手,恐怕是要考量的。」

文火的瞳孔驟然放大,然後黯淡下來,道:「張淵唯一的胎記是在他的額頭上,是塊淺顯的疤,他過去很討厭這塊疤。」

曾書生有些可惜道:「那就沒辦法了。」

孟想問李仵作:「李爺,可有什麼方法。比方說。」他舉起右手,做了一個開膛破肚的動作。

李仵作搖搖頭,道:「你來摸他的身體。」

孟想戴上手套,順著仵作的指引,觸按了死者的腹部。

竟硬如磐石!

孟想臉色大變:「這是怎麼回事?這不僅僅是屍僵吧。」

7.

孟想默默無言的從六號客房走出來,他想要獨自冷靜一番,頭腦里斷斷續續的思路讓人備受煎熬。

馬的指甲,人的屍體,還有曾言欽包裹在紗布里的手,以及他的推測,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在整個二樓的走廊上來回踱步。他路過四號客房,裡面空無一人,他在三號房門前停下。

六號房住著死者張淵,五號是文火,四號無人,三號則屬於蒙古大漢巴特爾。

「楊老闆人呢。」他又問。

「在自己的房間里,說是受了點驚嚇,現在不宜見人。」

孟想點點頭,道:「他住在哪裡。」

「閣樓。」

閣樓的入口在二樓客房的另一邊最裡面,那裡有一窄窄的樓梯,通向上方。

「三樓只有楊老闆一個人住嗎?」

「是的。」

話說到此,傳來了腳步聲,只見兩個人走了上來。

是他剛剛派下去的年輕捕快,另一人是那蒙古大漢。

蒙古大漢的手上還抱著一條狗。

黑色的死狗。

年輕捕快上前在孟想耳邊輕言幾句,孟想點了點頭,道:「果然如此嗎。」

他問蒙古大漢:「巴特爾,你手中這是什麼?」

巴特爾抓了抓自己的腦瓜,道:「我剛剛從馬廄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斷氣了。這是客棧的狗吧。」

孟想走上去,看著巴特爾懷中的黑狗。他看到黑狗的臉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碾壓過,鮮血橫流,慘不忍睹,看起來像是被人一拳打死一般。

果不其然的,孟想發現了淺顯的拳印。

他又看向巴特爾面無表情的大臉。

孟想道:「昨夜你是不是出去過?」

巴特爾搖頭,道:「沒有。」

看巴特爾的臉,沒有絲毫表情,看起來倒不是在騙人。

但就在此時,曾言欽的聲音又傳來。

「你騙人。」曾言欽從客房裡走出。

孟想心中對這個神出鬼沒的混蛋已經十分反感,但他還是說道:「曾先生,難道你昨夜見過他出去過嗎?」

曾言欽走上前點點頭,道:「當然,我昨夜秉燭夜讀,深夜隔著紙牆,看到了一圓臉大漢自我門前走過,恐怕便是這位吧。」

巴特爾將狗的屍體放下,握緊拳頭,他似乎在儘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道:「你奶奶的,不要血口噴人,栽贓他人,我昨天一夜都睡得好好的,哪裡出過門?,我看你就是兇手,在這聲東擊西!不是東西。」

他上前一步,怒氣衝天,似乎就想要把面前的書生給撕碎。但被孟想攔住。

曾書生淺笑,從懷中掏出一本書。

赫然是那本浪史奇觀,這曾書生也不害臊,眾目睽睽之下安然自得地翻開了書。

孟想愕然道:「你到底是何人,這是做甚?」

曾言欽將書翻到中間的頁碼,攤開,遞過去。

只見那上面竟是一副速寫的畫。

只有簡單的輪廓,但是可以看出這人身寬體胖,體積龐大,而畫中人的一大半頭髮都已剃掉,僅留下前額上的一撮頭髮。

這畫中的人雖沒有五官,卻很容易讓人看出是巴特爾。

曾言欽道:「我這人喜歡畫畫,看到你昨夜徘徊至我客房外,挺有趣,便順手畫了一頁,你看可惟妙惟肖?」

孟想一把攔住要發怒的大漢,旁邊的幾個捕快也衝上來才按住了他。

孟想道:「光憑這個,是無法成為證據的。」

巴特爾道:「奶奶的,老子昨晚睡得香香的,醒來遇見這麼個晦氣的事情。長生天在上,我巴特爾光明磊落,要是做過這些事情,我便豬狗不如,遭人唾棄。但是你,要是有意栽贓我,我定一拳打死你。」

巴特爾虎瞪了他一眼,鬆開了拳頭。

曾言欽面容有些委屈,他道:「我是真的看到他走出了門,推開門的聲音也相當大。」

巴特爾道:「你胡說。」

孟想打斷他們,問道:「巴特爾,昨夜你可有飲酒。」

巴特爾點頭道:「男人,怎麼能不喝酒。」他忽而又憤憤說道,「不過老子肯定沒有醉,也不可能出去過。他說的這些我腦子裡一點印象也沒有。」

「啊!是你!是你打死了小黑。」眾人回眸,只見陸小二從樓梯走上來,他扔下了手中的掃帚奔向了那條死狗,他驚恐地指著巴特爾,手指顫抖著,說道,「我昨天夜裡就隱約看見有人在馬廄里做著些什麼,而今天早上就發現小黑不見了,你昨夜怎麼會……」

「一定是要做什麼不齒之事,才要先殺死看門狗吧!」曾言欽冷笑道。

蒙古大漢憤憤不平,「呸」地吐出一口唾沫,當即準備走出去,這時,一把劍在剎那間貼向了他的肩膀,貼近了他的耳。

這劍透著薄薄的銀光,寒光閃閃,刃如秋霜,看上去鋒利無比,劍面映出了人影茫茫。

「是你殺了我的外甥!」

只見文火氣勢洶洶,刀光火石間已揮劍向蒙古大漢砍去!

沒有遲疑的,孟想迅速地拔出佩刀,一把挑出文火的劍。那大漢猛地回頭,一手就捏住了文火的喉嚨。

巴特爾氣勢洶洶,手臂一把抓住他,往上猛地提起,頓時文火整個人都離開了地面。他掙扎著,雙腿拚命瞪著,面色鐵青。聽到聲響的捕快們拔刀迅速包圍了他。

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這聲響,欲聚集過來。

孟想用手勢阻止其他人上前,同時用刀指向了巴特爾,胸中一番熱血上涌,大聲吼道:「放開他!」

孟想喊道:「他媽的誰都不準動。」

「大人……」

「閉嘴。」

孟想呵斥著開口的年輕捕快。

巴特爾眼睛裡滿是鮮紅,他面如猛獸,惡狠狠地看著文火,道:「媽的,老子最討厭的就是被誣陷。」

孟想道:「你先放下他,有話我們好好說。」

巴特爾咬牙道:「你們想誣陷我,你們都得去死!」

孟想伸出右手心:「如果情況屬實,我一定還你公道。」

他聲音鏗鏘有力,忽而背對巴特爾,一把扔下手中的配刀,從懷中又掏出一把匕首,對著周圍的所有人道:「天地可鑒,若巴特爾並非兇手,兇手另有其人,我孟想定會還他一個公道。」

「嘩!」

血光四濺,眾人驚喝一聲,人群中央,只見孟想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他立在那兒,表情嚴肅,如風檣陣馬,他一字一字道:「天-地-可-鑒-」

他回頭看向巴特爾,巴特爾突然仰頭大笑道:「好!好極了!好一條漢子。」

巴特爾鬆開手,文火的整個身軀像一片薄紙一樣,落在了地面,兩個捕快趕快上前扶住了他。他拚命咳嗽著,呼吸著,狼狽不堪。

孟想扔下了匕首,彎下腰,也大口喘著粗氣。

李仵作趕忙上前幾步:「快拿我的醫療箱來為孟大人包紮。」


——7.10 第二更 大結局了

8.

「那個傻大漢昨夜真的出去過。」曾言欽說道,「我沒必要對此撒謊。我也僅僅表述我所知道的罷了。」

「至於你信不信。」曾言欽的語氣稍微有些無可奈何,「怪我咯?再說,能一拳打死那條大黑狗的,除了他還能有誰。當然,我也只是猜想,從這入手,倒也不算太難吧。」

「我只知道你現在挺可疑的。」孟想道。

「那我沒話說了。」曾書生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那麼,你有沒有看見過文火與張淵在走廊上走動過?」孟想問。

「子時後,我只見到其中一個。」曾言欽想了想。

「是誰,具體什麼時間。」孟想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可沒看過張淵的頭。看那屍體,兩個人的體型都差不多,在黑夜裡根本也分不清吧……」

孟想驟然打斷他,面色激動地說:「等等,你再說一遍。」

曾言欽似乎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他又說了一遍:「在黑夜裡分不清。」

孟想道:「前面一句。」

曾言欽道:「兩個人體型差不多……」

孟想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曾言欽道:「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還有一絲不明白。只差一點。」

孟想一邊喘著氣,閉上眼睛,思緒萬分,他的手被包紮著,過了會他看向周圍嘈雜的人群,他看到站立在中央的巴特爾;看到倒地的,痛苦的文火;再看向站立在旁邊的書生曾言欽。

最後看到那條躺在走廊的死狗,還有傷心的陸小二。

陸小二。

孟想心裡念了念這個名字。

或許陸小二說的是真話,住在一樓的他確實在夜裡看到有人出入馬廄,也聽到一些怪異的聲音,難道就是巴特爾用拳頭打死黑狗的聲音嗎?

文火說自己夜裡從馬廄回來,在走廊上看到了張淵,而巴特爾也去過馬廄。他們顯然不是同時去過的。那麼誰是先去的呢?

這裡只有巴特爾說昨夜聽到了一股詭異的笑聲,曾言欽則聲稱看見巴特爾出門。兇手,到底會不會藏在他們中間呢?還是說,兇手早已經跑到九霄雲外。

證據似乎都指向了巴特爾,但所有人的話都不像是假的。可他就是兇手嗎?

不,不會的。

兇手顯然留下了一些破綻,並且在暗中努力修正。蒙古大漢或許只是替罪羊,這個手法似乎很高明。

包紮完畢,孟想走到陸小二的身邊,道:「帶我去閣樓見楊老闆。」

陸小二支支吾吾道:「可是……老闆睡了。」

後面有捕快道:「別廢話,讓你帶路就去帶路。」

陸小二嚇了一跳,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時,從樓梯小跑上來一個捕快,道:「孟大人,我們在廚房發現了一些可疑的東西。」

是一個黑色盒子。

「我們在廚房的爐里發現的,似乎有意要隱藏它。」

孟想的右手剛剛包紮,還不能發力,他勉強用左手打開。

裡面是棗子。

棗子上還有些濕氣,看上去像是剛剛才生長出來一般。

「孟大人,這棗樹一般8月才結果,現在還早著呢。」陸小二的話還迴響在他耳邊。

「現在還早著呢。」

他合上盒子,看了一眼陸小二。

陸小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他大喊道:「這是老闆讓我去摘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冤枉啊。」

棗樹提前結果,屍體老化,馬一夜間長出指甲。這些違背常理與自然規律的東西似乎都在指向著一個結果。

……

……

通往閣樓的樓梯口在另一端。

樓梯口很黑,長年見不到光,陸小二走在最前面。他持著火燭,狹窄而黑暗的樓梯口一次只能通過一個人。很難想像,體型如楊老闆是怎樣在這穿行自如的。

門是緊閉著的,陸小二呼喚了一聲,沒人回應。蒙古漢子走上前,用力撞開了門。

一股噁心氣味撲鼻而來,幾乎讓人忍不住要嘔吐。第一個進去的巴特爾頓時就扒在牆邊乾嘔。

裡面很黑,很小。孟想捏著鼻子,借著火燭,看到一地的食物殘渣。

血。

屋子裡有血。

「你們楊老闆平常就住這裡嗎?」

陸小二忍住嘔吐,回答道:「是的。」

「這不是自虐嗎?」曾言欽隨後進門,一進門他就被這氣味熏倒,站在巴特爾的旁邊就開始嘔吐。

「是他。」孟想道。

「什麼?」曾言欽鐵青的臉扭曲著,他嘔吐的不行,胃幾乎要被掏空,道:「什麼是他?」

孟想道:「從一開始,我就被這個『消失』的人給誤導了。他幾乎設計好了一切。」

他轉過身,向所有的捕快下令:「抓楊老闆,他應該還在客棧里!」

「不對。」巴特爾突然打斷他的話,他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另一隻手指向了那黑暗的深處里。「那裡有……」

幾束蠟燭同時點燃,那黑暗的、骯髒的角落被照亮。

「那是什麼……」

「啊……」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隱藏在角落的一個麻布袋。

血肉。

所有人都看到了。

孟想走了上去,咬牙,打開了麻布袋。

頓時他的眼睛裡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采。

「裡面是什麼?是小淵的頭顱嗎?」文火一把推開前面擋著的人,沖了上來,他頭髮凌亂,近乎瘋狂,兩隻眸子要冒出火來。

孟想搖搖頭。

文火瞪大了眼睛,看著裡面的東西。

「這……」

「裡面是什麼人的屍體?」

孟想吸了一口氣,道:「楊老闆。」

他從麻布袋裡抽出了一張紙寬大小的物件。

眾人定睛看去,都目瞪口呆。

那竟是楊老闆的臉。

陸小二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顫抖道:「這這這……」

孟想鎖緊眉頭,正色道:「兇手另有其人。」他攤開麻布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裡面竟是一攤攤的血肉。

人的血肉。

「他還沒走遠,包圍客棧,搜查!」

9.

「死去至少有十日了。」李仵作道:「屍體被冷藏過一段時間,血液早已不流通,用了些其他小手段防止屍體腐爛。從剩餘的部位來看,死者是被分屍了。至於目的,我想所有人都知道了。」

孟想點點頭。

那大漢子則有些雲里霧裡,沒有明白其中的緣由。

倒是旁邊的曾書生向他解釋道:「兇手是戴著人皮面具,扮作楊老闆的樣子的……而且,從閣樓里發現的血肉來看,這個變態殺手很有可能身形很瘦,想扮作楊老闆還需要一些……額,怎麼說呢,往衣服里,皮膚上塞些人肉。」

巴特爾聽聞這句話,饒是他身經百戰,也差點再次嘔吐出來。

曾言欽有些得意,聳了聳蒙古大漢的肩膀,說:「別怕。」於是他得到了後者一個無情的白眼。

所有人都在搜查著。

「確定還在客棧里嗎?」文火問道。

他的手依舊在抖,像是翻滾的浪花。

孟想道:「我想他跑不遠的,放心吧,文大人。」

文火惡狠狠地道:「讓我知道他是誰,我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他捏緊了拳頭。

他轉過身,臉上突然就掛滿了淚。

……

孟想獨自離開了房間,他總覺得還有什麼線索是自己還沒有找到的,他仔細將已有的線索整合,錯雜的時間線在他腦海里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畫卷。

最後兇手為什麼要放棄楊老闆的偽裝呢?一個人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方式,便是成為另一個人。

兇手成功了。

孟想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午聞到那一股濃厚的香味,原來兇手是為了掩飾身上的屍臭味。同時他也確定,陸小二確實什麼都不知道。陸小二的住處里什麼都沒有。

他不應是兇手,他是兇手計劃中的一部分。

兇手的計劃從蒙古大漢巴特爾進來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他喝下的酒正是兇手為了掩人耳目而添加了迷幻藥的酒,自他上客房後就再無對當晚所作所為的任何直覺。

陸小二此時正在哭泣,他哭紅了眼睛。孟想沒有時間去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老闆對我們很好……」陸小二哭道,「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孟想問:「『楊老闆』回來後可曾說過些什麼。」

陸小二道:「他回來後確實有點奇怪,之前他的閣樓都是我來打掃的,但是回來後他很少再讓我去閣樓,但我也沒有多想些什麼。」

「有一點比較奇怪的是,王四不見了。」陸小二道,「王四是我們這的廚師,他是西域人,老闆曾對他有恩。這次隨楊老闆前去西帛城,卻再也沒有回來過。哎,想念王四在廚房的日子,他的刀功出神入化,做出的美味佳肴真的是令人驚嘆……」

「刀功出神入化……」孟想下意識地重複這句話。

他問道:「王四是不是很瘦。」

陸小二點頭,道:「是啊,難道……」

……

……

推開了門,彷彿就連接著萬丈深淵。

在四號客房,捕快們發現了道暗門。

是曾言欽幫忙發現的,這個讓人摸不清身份的男人竟會一些奇門遁甲之術。

「略懂些奇門遁甲之術。」曾言欽笑道,「對物料有些了解。」

孟想、巴特爾、文火面面相覷。

暗門在地板下方,很窄,只能勉強通過一個脫光衣物的瘦子。

「裡面能看到嗎?」

孟想對進去的兄弟喊道。

「孟大人,我看見了,暗門應該是通往……後院!那是馬廄,他在裡面。」

孟想大步流星,奔跑如風,從房間的窗子里直接跳了下去。

曾言欽看了其他人一眼,一扭頭,也緊接著從窗子跳了出去。

隨後是文火,他一身怒氣,這時早已到了頂點。

「呵,沒想到你這書生輕功還不錯。」孟想喊道。

「沒想到你這把老骨頭倒也不差。」曾言欽冷笑道。

後院平闊,不遠處便是馬廄。

一個裸著上身的光頭男子從馬廄里爬出來,他奔跑如風,手中是把長刀。

他渾身是血,精瘦,幹練,頭也不回地奔跑。

孟想拔出佩刀,大喝道。

遠遠地,捕快們已將他包圍。

王四停住腳步,知道大勢已去,自己已不可能再逃出去。他將刀插入地面,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沒想到竟失手了。」

孟想冷哼道:「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又有何用,正所謂邪不壓正……」

王四打斷他,道:「少來這套噁心人的話來。我告訴你,五號客房的那個倒霉蛋不是我殺的。」

巴特爾聽聞這句話,頓時咆哮:「他媽的,這貨死到臨頭還開始耍賴了,真想給他兩拳頭。」

孟想冷笑道:「你要證據是吧,好,我倒是來說給你聽,你所謂的天衣無縫的計劃。」

孟想道:「你先是以楊老闆人面做面具,剝其皮做囊,偽裝成楊老闆潛入客棧。」

王四大聲笑道:「不錯,確實如此。」

陸小二從一旁突然道:「王四,你……」

王四瞪了他一眼,道:「我殺了那老賊,這無需多說。」他吐一口唾沫,接著道,「那老賊也算對我有恩,卻對我橫刀奪愛,老子早就想殺了他,只是可惜,一來柔兒她屍骨未寒,我怎能讓她在地下傷心,二來他也算是救過我一次,我不能忘恩負義,我在這仇人手底下忍受屈辱,讓他多活了八年,終於這次瞅准機會,我將他碎屍萬段。豈不快哉,哈哈哈哈。」

孟想不理會他,繼續道:「以楊老闆的身份潛入下來以後,你等待時機,想要殺死這個年輕的錦衣衛。」

「你手中的藥物可將萬物瘋狂生長,你用前院的棗樹做過實驗,那一夜間長出的棗子便是證據。」

「你先是通過酒水灌迷藥,讓巴特爾成為替罪羊,他當晚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甚至於出現了幻聽,聽到了根本不存在的笑聲。然而陸小二與住在二號客房的曾書生卻都看見了他有異常的舉動,我們差點就冤枉了他,而這一切都在你的操縱之下。」

巴特爾揮著刀,喃喃道:「他奶奶的,老子在夜間拳打死了一條狗?」

王四道:「不錯,你這蠢貨,差點就能讓你成為替罪羊,哈哈哈哈。」

「他媽的。」巴特爾被兩個捕快合抱才勉強攔住。

孟想道:「你明白藥效能持續多久,在製造了巴特爾在夜間出門的不可控的舉動後,你又同時讓馬廄的馬吃上生長葯。」

「馬得病,在夜裡狂嘶怒吼,你事先便得知文大人有多年的睡覺不關窗的習慣,放心不下自己的馬,預料到他會出去,顯然這時候你已經準備好了藥物與刀,只待收取六號房裡那個年輕人的頭顱你只需要製造『楊老闆』不在現場的證據即好。」

「你當然得手了,裡屋的門窗封死,又恰逢大雨,張淵聽不見外面的聲音,而整個客棧二樓只剩下二號房的曾言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與多個房間,他自然聽不見裡面發出的聲響,你讓他喝下了葯,他束手就擒,你便殺了他。而以你的刀法,用藥讓他痛不欲生,切割他的頭顱簡直易如反掌。」孟想繼續道。

「你殺了他,並帶走了他的頭顱,神不知鬼不覺。——甚至於現場沒有留下鮮血,你有大把的時間。而後,你又算準時間,那是文大人回到二樓的時間,以你的刀法,我想你肯定在這時已將張淵的臉切了下來,做成了人皮面具,就像楊老闆一樣,張淵的頭顱則被你從四號客房的暗道扔走。」

王四的面色變得鐵青,他笑著,冷笑著,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盯著文火。

文火也盯著他,漲紅了雙眼,握緊了手中的劍。

孟想頓了頓,又道:「是的,就在這個時候,文大人回到走廊,發現了『張淵』,也就是你王四,在黑暗的走廊中你穿著事先準備的深色衣服,又戴著人皮面具,你輕而易舉地『邂逅』了文大人,讓他覺得張淵當時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也就順勢栽贓了。」

「到了今天早上,你身上裹好『屍塊』扮回楊老闆並第一個發現了屍體。在你的精心布置下,即使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但是每一個環節都卻找好了替罪羊,讓我懷疑了每一個人。」

「無論是曾言欽,還是巴特爾,甚至是陸小二與文火,我都有所懷疑,因為每個人的表述都是不相同的,沒有人看到相同的東西。他們只看到了你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你殺死了張淵,卻沒有一走了之,你想繼續栽贓,因為你不想走。」

王四冷冷地笑,那笑聲又陰又寒,整片天地剩下他放肆的笑。

「不錯,這些都是真的。」

文火提劍走上前去,他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與你無冤無仇。」

王四哈哈大笑起來,他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無冤無仇?哈哈哈哈。你可曾記得,八年前,你們隨大理寺在西帛城大殺特殺,殺死了木家四十多口?」

文火陰沉著臉,他的手不斷的顫抖。

王四繼續道:「蒼天已死。你殺死了我的柔兒。你本該死,但是我又偏偏想讓你嘗嘗你的親人在你面前死去的滋味。我知道這個孩子與你親同父子,你待他如同幾齣。」他指向文火,道:「就是你們,徇私枉法,助紂為虐,八年前,就在西帛湖,你姦殺了我的柔兒,可惜我那懦弱的楊老闆啊,哈哈哈哈,他竟然看著她死去,看著她的女人死去,屁都不敢放一個。我呸。」他說著說著突然淚流滿面,他手指著文火,說道,「可惜了,沒有讓你多難過幾天。不知道你昨夜吃上西帛湖的魚,有沒有想到些什麼,想到你那罪孽的雙手。」

「我不殺你,只是為了讓你更痛苦。記住,死亡是最仁慈的事情了。」王四繼續笑道。

「這日子,我早就不想活了!」

孟想佇立在那兒,腦海里滿是王四的話,一時之間,他竟怔住了。

「大人,拿下嗎?」旁邊的捕快問道。

孟想還未開口。

只聽文火嘆了口氣,低著頭冷冷地道:「原來是這樣,賤民,那你還是去死吧。」他揮舞著劍,大喊著沖了上去。

王四一把從土中抽出長刀。

那一瞬之間,兩柄長虹貫日化作血水,遠處的黑雲壓城,欱野歕山,兩個人,一刀一劍同時刺入對方的胸膛。

王四慘笑道:「你終於死了,哈哈哈哈。」他一口唾沫吐在錦衣衛的身上,又道,「可惜了……」他大笑三聲,最後氣絕身亡。

10.

太陽快要落山時,孟想走到前院的棗樹面前,發現它們已經枯萎,地上是無數腐爛的果實。

葯加速了它們的生長,也帶來了快速的死亡。

棗樹如此,人也如此,馬廄里的三匹馬也將很有可能死去。

孟想在棗樹旁邊看到了曾言欽。

「我一直想問你,你的手怎麼了?」孟想道。

曾言欽舉起自己的右手,解開紗布,這隻手已千瘡百孔,他笑道:「沒辦法,擔心李仵作屍檢檢查不出什麼,私自動手了,只是染了些毒,不是食用,無大礙的。」

孟想道:「你這是胡鬧。」

這書生大笑一聲,道:「人生得意,怎能說是胡鬧。」

他笑之動容、放縱、豪放。似乎早已不在意生死。

「我見過那種毒。」曾言欽道,「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是卻知道它從西邊傳來,只需要碰觸就極有可能染上,危害極大,無論是人,還是植物,只要是食用它,就會野蠻生長,最終老死而去。接下來,我還準備去找這種毒的來源,以免傷害其他人。」

「野蠻生長的最後,就是死亡。」他又重複道。

孟想道:「那李仵作……」

曾言欽道:「也無大礙,畢竟只是碰觸到了受毒的屍體,藥效還沒那麼大。」

孟想道:「你到底是誰?」

曾言欽瀟洒笑道:「浮生一某某,寧做一浪子,不做百夫長。」

孟想笑道:「我怎麼記得你之前說的是書生?」

兩人同時大笑。

(完)


——

不對,你以為真的完了嗎? Too young too simple

都回來。

以下可看可不看。


11.(外)
這一夜雨蒙蒙,聽雨入眠,到後半夜,雨聲漸漸小了,打在屋頂的雨滴順流而下,陸小二這一覺睡得不算好。

隱約里,他還聽到一些特別的聲音,但是很快又沉浸在靜默的雨夜裡。

他看見了馬廄里有人,是那個蒙古大漢,不知道在做著什麼,似乎在耍酒瘋?總之不關他的事。

他數著時間,到點了。

陸小二起床,外面的雨還在下著。他穿上一身黑衣,拿著一把繩子,出了門。

樓梯是那麼的長,他小心翼翼地穿過黑暗長廊,看到二號客房的蠟燭還未熄,隱約能看見書生在裡面看著書,他低頭走了過去。

這時候外面隱約傳來了馬的吼叫,頓時他有些害怕,但是此時已沒有了後路,他給自己壯膽。

輕輕推開了六號客房的門,他的腳步沒有聲音。

裡面的床上躺著一個人,窗子是封死的,只有微微的夜光穿過縫隙透過來。

陸小二他眼神好。

他上前,手中的繩子一把套住了睡著的人的脖子。

那人猛地睜開眼,瞪著他,但是脖子被鎖住,一句話已說不出來,他掙扎著,陸小二看著他,冷笑著,全身的力氣壓在他的身上。

「再見了,臭小子。」

他勒死了張淵,從張淵的身上摸出了幾塊金銀珠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一陣腳步聲。

他快速躲進了床底。

進來的人腳步靜悄悄,他在屍體的身上做著些什麼,沒有發現床底的人。

……

清晨,隨著幾聲雞鳴,陸小二伸了伸懶腰,從床上爬起來。

他打開窗戶,笑了。

是晴天。

(這回真完了)


微博:阿放先生
公眾號:阿放先生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門外:「我聽不清楚,你再說一次!」

老白:佟湘玉說我們打烊了。

小郭:佟湘玉是誰?

老白:我們掌柜的。媽呀媽呀給說漏了。

小郭:我住一晚上就走。

大嘴:就說沒空房啦。

老白:李大嘴說沒空房了。

小郭:李大嘴是誰?

老白:做飯的廚子廚藝不咋的。媽呀,大嘴我給你說漏了。

小郭:通鋪也行,我出雙倍價錢。

秀才:就說不是錢的問題。

老白:呂秀才說不是錢的事兒。

小郭:呂秀才又是幹什麼的?

老白:算帳的,酸秀才。哎呀媽呀,說漏了。

小郭:五十兩。

小貝:你就跟他說,剛才不是說了嗎不是價錢的問題。

老白:莫小貝說了,剛才不是說了嗎不是錢的事兒。

小郭:莫小貝又是誰?

老白:是我們佟掌柜的小姑子,換句話說我們佟掌柜是她嫂子。

小郭:說了半天你是誰?

眾人:他姓白叫展堂,是個死跑堂的。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萬里輕舟已過,你要我回哪裡去?」
青色的紗遮住了半邊臉,卻知道眼前的人已經認了出來。

闊別三年,眼前人聲音還如往日那樣低沉而堅毅,想必模樣也一定比往日更顯英氣。

「既有來路,便有歸途,怎麼來便怎麼回去。」

他絲毫不退,反而更上了一層台階。「若我已將前塵與後路全部斬斷,此生只余你一人,你能不能留我一晚?」

「你上有父母年邁,下有弟妹青稚,家族上下需你打點,江湖塵雜望你指領。這千斤重擔,何以得斬斷?」
眼前人沉默,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客官,小店風雨三年,如今父母已去,兄姐亦不在人世,承蒙客官照顧,留了我一條命,已是感恩至極。不敢攀求您再施援手,只求您不再惦念我這小店。往事便就這樣讓他過去吧。」

「你果然還是記恨我」,夜風微涼,只覺眼前人的聲音都涼透了半截,「我只問你最後一句,三年前那日我送你逃出郢都,馬前你說了一句話,那時人聲嘈雜,刀光劍影,我一時都沒聽清。今日來,只為聽清那一句話,也足夠。」

還是不言,黑暗中轉身在桌上尋摸到酒壺,倒下一杯酒,遞予門邊神傷的男子。
不用說,他也明白了這便是逐客令了。一口飲下,摔碎杯子便策馬前行。

月光里,夜靜的可怕, 遠方的小樹林忽然驚起一群飛鳥。

她空洞的眼睛裡忽然流出淚來。
讓你走,你為何不走。當年摯愛情深,我一直以為我雖再也看不見你,但是腦子裡永遠是你十七八歲的樣子,多好。
想到這裡,女子摘下青紗,深褐色的刀口早就已經如鐵烙在臉上和心上。
「這夜這麼涼,明日一定是個爽朗的好天。」
門吱呀一聲關上,夜又靜了下來。

三年前含淚一別,
我說
願與你,
死生不復相見。



瀉藥
先更第一篇吧。
(一)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小二陪著笑臉,拱手向醉漢作了個「請」的手勢。
醉漢跌跌撞撞地想往裡爬,卻給小二攔住了路。
「客官你....」
「小二哥。。你行行好。我老酒鬼酒蟲鬧的凶的很,快賞兩口酒救救命吧!」
「這...」小二為難的很,他搓了搓手,又道,「偷拿了酒要是給嬸嬸知道一定又是對我一通臭罵,客官還是移駕別處吧。」

小二話還沒說完,那醉漢徑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來。小二剛想扶,卻聽得嬸嬸叫道
「逍遙!快把廚房裡的酒菜趁熱給樓上上房的大爺們送去!」

小二端了酒菜,嗅了口酒香,心道「也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他喝一口也無妨」

「客官...」
小二剛欲出聲,卻見醉漢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舉起酒壺一飲而盡。

「好酒!好酒!」

「客官!這可是招待樓上客人的酒啊!」

醉漢笑道,「這有什麼打緊?樓上那些個苗人喝慣了烈酒,哪看得上你這摻了水的米酒?小兄弟,你不是一直想學劍嘛?」

小二驚得說話也結結巴巴,「前...前輩竟如此..神通廣大?」

「明晚三更,十里坡山神廟!~」
說罷。醉漢已不見了人影。

小二四下張望了下,沖著遠方叫道
「未知前輩高姓大名?!」

卻只聽得遠方傳來一陣悠揚的笑聲
「御劍乘風去,除魔天地間
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顛
一飲盡江河,再飲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劍仙!」

(二)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黑袍人沒有理會,一腳踹翻了木門。
「啊!客官你!...」
「當劍!」
「好...好...」夥計給嚇得不輕,忙不迭接了過手。只見這劍通體金紫,隱然有王者之氣,又似有怨靈痴纏。夥計年紀不大,卻已然是鑒別古董之道上的行家,他一眼便看出這劍絕非凡品,當是出自千年前春秋時期名家之手。

「客官..這價錢..?」

「一文!」

「一文?」夥計吃了一驚,瞥了眼黑袍人冷峻的臉,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客官,您的當票。」

「客官...?」

黑袍人沒有接,只直直的盯著他。

夥計給盯得有些發毛,「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你竟然...淪落至此?」黑袍人沒頭沒腦的來了這一句。

「客官想必是認錯人了吧?您還是收著當票吧。」

「你收著便是。」黑袍人轉身踏著破門離了店,「這劍若是好用,便好好待它。」

小夥計呆立在原地,猜不透這黑袍人的心思。只是這來客的一頭紅髮像一團熾熱的烈火,燃沸了他心中的熱血。

(三)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哼!」來人冷哼一聲,一腳踹開了大門。

「哎喲!紅毛!怎麼是你!」昔日的小夥計已成了當家的大掌柜,「我說你這麼大個人長了手幹嘛的?不會敲門嗎?上一次你踹的是永安當的門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這一次你毀的可是前朝戰火中僅存的寶貝門啊!」

「我說紅毛,這十多年來你也沒來看過我幾次,是不是全在鎖妖塔里呆著了?」

「哼,本座魔務纏身,可沒這雅興。這些年來,也不過只去了兩次罷了...」

景天聽罷,笑得有些苦。

「我在後院等你,記得帶酒來。。」

「酒?不是比武嗎?」

「今天...我只想喝酒...」

這天以前,沒有人知道,原來無上的魔尊也是會醉的。

重樓從不承認天下有他力不能及之事,可他不得不承認。

十六年前,紫萱捨身封印鎖妖塔,他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十六年後,神界重建鎖妖塔。去紫萱五靈之力,而以七星盤龍柱為鎮,化妖水池為輔。

縱橫六界又如何?他救不了心愛之人。

魔界之主又如何?他插手不了神界之事。

十六年來,他有心憑弔卻連墳塋也覓不得一處,鎖妖塔的五靈之力,是紫萱遺留人間最後活過的證據。

魔究竟稀不稀罕「情」之一字,非是凡人能臆測的。

夜已深,重樓已醉。

酒酣的夢裡,他終究趕上了那一刻。舍了萬年法力,封印了鎖妖塔,換了紫萱一命。

他想,姓徐的借你功力已成了仙。他要光復蜀山、廣收弟子,當他的蜀山掌門、救世英雄。如今你是人,我也是人,而他是仙。人仙殊途,你我卻是一樣的。

他想,魔墮凡塵,一生惆悵情多少。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護你安好便已足夠,我終究不過是你生命里的一個過客。

人間道,天涯芳草,依舊多情好。

在候車..順道填坑..

致敬武林外傳~

(五)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黑衣人沒有說話,左掌出手如電,直取小二面門。
小二雖驚,卻是臨危不亂,舉起右臂便格。
誰知這黑衣人左掌卻是虛招。真正的功夫全醞釀在袖中乾坤。
「葵花點穴手!」
江湖上傳言。葵花派出手必中。派中弟子非但須有過人指力,更須有敏銳眼力,方能料敵機先,制敵要害。
然而這一回,中招的卻不是小二。
「白玉湯!我自認技不如人!你一指頭戳死我算了!何必橫加羞辱!」
小二渾身劇震。儘管夜色已像塊大幕般遮了人的眼,他還是透過面罩下的哭腔聽出了那個聲音。他命里的魔障——開封展家的大小姐,展紅綾。
「我的姑奶奶!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白玉湯沒急著給她解穴,也沒除了她的面紗。他知道,展紅綾不會無緣無故千里迢迢來這七俠鎮。他得問清楚一些事兒。
「我要成親了。和六扇門四大名捕之一的追風。」展紅綾的聲音很平淡,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兒。
女人的弦外之音,100個男人里有99個人聽不出來。恰好,白玉湯也是這99%。
「好事兒啊!不過我除了恭喜兩句也沒別的拿得出手的。金盆洗手好多年,也是身無長物。就我現在當個小跑堂的這點兒月錢,隨了份子大概你們也看不上。」
展紅綾沒再說話,只是哭。女人是可以不必講道理的,眼淚就是她們最好的武器。若非百曉生重男輕女,這兵器譜前三的寶座必有「女人淚」一席之地。
白玉湯慌了,忙替她解了穴。展紅綾被點了太久,下身氣血不暢,一下癱倒在地。白玉湯伸手欲扶,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說你金盆洗手,再不做偷雞摸狗的勾當。你說你要重頭來過,盜來的贓物都物歸了原主。可被你偷走的心你又藏哪兒了呢?」

白玉湯嘆了口氣,他當然不會忘。七年前,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姑娘為了一面貴妃鏡追了他300里,被點住的那一刻,流下的那兩行淚彷彿在說她不過是個空有一腔熱血無技傍身的弱女子。那滴淚,流進了他的心,柔了他的眼,他記得他說過「我想偷走你的心」。

他曾經那麼堅定地以為會和她相守一生,她像是他生命里的那朵紅玫瑰、蚊子血,熾熱、浪漫、美麗的相遇後,結成一段轟轟烈烈、蕩氣迴腸的愛情。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這是展紅綾無奈的嘆惋。也正是這一嘆,點醒了白玉湯:沒有什麼成王敗寇。她是兵,他是賊,正邪不兩立,

「展姑娘,你認錯人了。我是同福客棧的白展堂,不是什麼白玉湯。」白展堂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說著,句句如刀,似一把雙刃劍,一頭刺痛展紅綾的心,一頭斬斷了自己帶血的情絲。

「你不認我,我不怪你。你總該認得這本《緝盜指南》,這塊盜聖玉牌。我本想和你求個結果,可現在,我只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白展堂當然知道是什麼問題,一句「愛過」險些衝口而出,可是他不能愛,不敢愛,甚至沒有勇氣承認曾經的深情。

他寬慰自己「深愛著展紅綾的那個是盜聖白玉湯,不是跑堂白展堂。白玉湯自命盜聖風流,白展堂卻只想歸於同福客棧的柴米油鹽粗茶淡飯。」

白展堂心道:我若是不喜歡你,怎麼會把辛辛苦苦盜來的貴妃鏡物歸原主?怎麼會窮盡心力寫一部《緝盜指南》?怎麼會輕易解下象徵黑道無雙的盜聖玉牌送你?

可是縱然他扔了盜聖玉牌、廢去自己一身武藝也是於事無補。當了一天白玉湯,他就是一輩子的白玉湯,無論使不使空空妙手,現不現葵花點穴,他一輩子都是那個白玉湯。無論他多麼竭力否認,展紅綾始終是他心頭那朵帶刺的、嬌艷如血的紅玫瑰,梗在他的心頭。這個天真、倔強、武功不濟又全無心機的姑娘,似乎除了一腔成為「天下第一女捕頭」的理想便一無所有。她仍常常不是悍匪的對手,即便教了她葵花點穴,白展堂仍不放心,常常在暗中出手相助。她仍不善推理、不敢相信自己,即便有了《緝盜指南》,她仍只會那一套「女人的直覺」

「這案子破不了,因為犯人已經死了。」展紅綾一時間成了大明朝的毛利小五郎,完美繼承了走到哪兒哪兒死人的定律。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暗處的展堂經歷過多少次生死惡鬥。

那個問題,白展堂仍沒有回答,他岔道:「天色已晚,不日便是姑娘大喜之日,姑娘還是早回吧。」

展紅綾仍不心死。她算的上是個聰明人,可聰明人往往容易做傻事,尤其是感情的事。她說,我不在乎你是兵是賊,只要你肯,我陪你遠走高飛,從此世上沒有什麼同福客棧,不在乎什麼六扇門。

白展堂嘆了口氣道:「你閉上眼。想像你正憑江而望,秋夜微涼,江風忽起,吹皺長江水。單衣御不了白露橫江的寒。不知怎的,你忽然有些想流淚。天氣已然轉涼,身邊卻無人囑你添衣,為你熱一壺水。你想,其實你也不太在意,浪跡天涯是江湖子弟的宿命。你望著水中自己的影,不由得有些痴,你想,除了水中月,鏡中倩影,還應有一雙臂擁你入懷暖你一世。你想,你希望此時出現的這個人是誰?」

展紅綾微閉著的眼又顫了顫,流下一滴淚,她直搖頭,不住地搖頭,「我已沒路回頭。」

「你不回頭試試又怎麼知道?」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六咋咋呼呼地沖了進來,看了眼老白,又看了眼展紅綾,又嚷道:「太好了太好了!展姑娘,追風捕頭見你不見蹤影急的跟跳腳猴兒一樣。他放了話了,只要你肯回去,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展紅綾拭了眼角的淚,回眸望了老白最後一眼,眼裡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

老白還是那個老白,讀不懂,或者說,裝作不懂女人心思的那個老白。

少年子弟江湖老,那朵陪你看一簾風月的紅玫瑰終究沒能伴你到白頭。

白月光灑在心間,你們彼此都瞭然,最合適的人陪在枕邊,最愛的人相隔天涯。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是我。」

莫璃抬頭看了眼來人,不再說話,轉身便上了樓。
清風也不惱,手腳麻利地收拾好散落著的木頭桌凳。
合上最後一扇門板之前,清風在櫃檯上放了一枝花。

「今天是雛菊啊。」
莫璃起得早,手腳輕輕地把橙黃色的小花壓在櫃檯下的一板青石下。

小酒館開在城外的驛道邊上,大漠孤城,風沙蒼涼。客人天南海北,不問來處,不問歸程。

小酒館最有名的是莫娘子的忘憂酒。

據說,一杯,離恨嗔痴,從此再不掛懷;一壺,前塵往事,從此再不牽絆;一壇,斷腸苦楚,也不過雲煙過眼。

只不過,莫娘子的忘憂酒千金不換,莫娘子的酒要用故事換。

有時候是落魄的王爺,有時候是風塵的孤女,有時候是獨臂的俠客,有時候又只不過是個襤褸的小乞丐。

只是,從沒人知道莫娘子的離恨嗔痴,也沒人知道莫娘子的前塵往事。

常來的酒客說,隱約莫娘子原先也有個夫君,仇人追殺,那夫君便丟下她跑了,莫娘子輾轉才落腳於此。

莫娘子便笑笑,不過是江湖裡最老套的故事。


日頭偏西的時候,莫璃把青石下的小花拿出來,翻開一本寫著些密密麻麻小字的書。

「咦?已經這麼多了呀。」

最後一頁也已經夾了朵小乾花,不知名,顏色卻難得艷麗的很。
莫璃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彎了彎,身上的烈烈紅衣也在大風裡舒展開來。

莫璃剛點了燈,就看到清風背著長劍走進來。 「我可能要走了,來和你告個別,也想求杯酒。」也好忘了你。

「你知道我的規矩的。」

「那好,我講個故事給你聽。」清風掀了長衫前擺,跨步坐在每夜自己收拾擺齊的長凳上。

「從前江湖上有個殺手,他受雇殺一個人,據說那人愛聽故事,聽來的故事多了,慢慢就知曉了很多別人不能見人的秘密。可是這個殺手啊,風塵僕僕趕了許多天的路,終於見到他要殺的人。」

「那人啊,一身紅衣,站在長凳上給檐下的燈籠點燈,聽到馬蹄回了頭,黑色的長髮在黃沙里就那麼飄揚起來,她竟然還笑著說了句,你回來了。」

「那個殺手下意識的點了頭,卻又不知道為什麼,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讓這個殺手突然就心軟了。」

「然後啊,這個殺手就想著第二天再殺她吧,也不急著這一天的。」

「然後啊,來殺她的路上,殺手看到一株花,又想到她的燈籠上也畫著一株花,都是不知名的花,可殺手莫名就又心軟了,想著那就第二天再殺她吧,也不急著這一天的。」

「再然後啊,明明知道無法完成任務的自己會被殺掉,可是也不知怎麼的,殺手就是下不了手,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就只好也來講故事,也好換杯忘憂酒。」

「那人不懂殺手的情,忘了她再死,殺手心裡就沒那麼苦了。」

清風垂著眼眸講完故事,抬頭便看到莫璃端著一杯酒。


莫璃看著昏睡在桌上的清風,流了淚。

「記得我,你便怎樣都不能全身而退。」

「我明明可以第一天便騙你喝了忘憂酒,可我偏偏捨不得那一日一朵在大漠里比金子都珍貴的花。」

「可最後的最後,我也不敢記得你。我怕我在這兒等著,你卻不會回來了。」

說完,便仰頭喝了一杯忘憂酒。


大漠孤城外,有個小酒館,老闆娘日日定會點盞燈籠在檐下。

像是在等什麼人,可若是問她,她卻也記不清了。

當年,還有個沸沸揚揚的傳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清風,因為兩次刺殺同一個人失敗而被殺手組織殺死了。

這傳言傳了些日子傳到小酒館,有人發現莫娘子流了淚。

問她,她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老漢收拾好茶碗,準備回家。

「店家,我很餓,我要去的地方離這我還有百里路,就沒有一個饅頭嗎?」

這人披頭散髮,一臉臟泥,不知是真落魄還是在偽裝,但眼中的精光暴露他是個年輕人。老漢用餘光打量了一番,說道:「我這裡只賣餛飩,沒有饅頭。一碗餛飩,也要做很久。」

年輕人從衣內取出一個銀錠,遞到老漢面前,「這些,能讓你再做一碗嗎?」

老漢瞥了一眼,差點移不開視線,心中的疑問又多了一重,這樣落魄的一個年輕人,身上帶著這麼多錢,是為什麼?

「客官,我以前開過一間客棧,後來總有武林中人在我店裡鬧矛盾,久而久之我便生意做不下去了,才在這個茅屋下開個灶賣餛飩。」老漢說著嘆了口氣,「你給的這些錢足夠我東山再起了,可是,你身上有血腥味,你也是武林中人,對吧!」

年輕人心中一驚,想這老漢好敏銳的嗅覺,不僅看出我是練武之人,還聞出了我牙齦出血!

「前輩!我張某知恩圖報,前輩若能給我一碗餛飩,日後必湧泉相報!」

老漢沉默了半晌,說道:「也好,你就站在外面,看著我做。」

那老漢利索地找出了食材,鍋碗瓢盆一齊備好,開始和面。只見他雙手搓揉推捏,在木盆中畫著圓圈,手法像極了武當秘傳的太極拳法,剛柔並濟的勁道,讓面有了粘力。他不時左手揮出一把麵粉,覆裹在濕面的表層,幾番揉捏下來,麵糰變昨潔白飽滿,而它的內部蘊含了太極的智慧。

到了擀麵的環節,這需要成熟的力道和均衡的把控。老漢顯然是此中高手,一手擀麵,一手切肉,那厚沉的手掌如果不是練過降龍十八掌,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擀麵杖上有一層蒙白,那是千錘百鍊的痕迹。右手的菜刀是數百年的傳承,斑斕的刀面訴說著老漢經歷過的風霜。一手是沉著的擀麵,一手是瀟洒的快斬,這正是傳說中的雙手互搏之術!

將肉末和蔥姜拌在一起,打上一顆去了清的蛋黃,再澆上大豆制的醬油,平凡的食材變得五彩繽紛。而右手的刀則將已擀得薄而均勻的麵餅切成一片一片,在老漢嫻熟的手法下,一朵一朵的餛飩出生了!

上油,催火,下鍋,那溫黃的火焰在老漢的手下熊熊而燃,這是修道人才會的氣功,二十隻餛飩在油中炸得金黃,不出半會兒,就已出鍋。

一碗香而燦黃的煎餛飩承載了多少智慧與功力!飢腸轆轆的客人狼吞虎咽,在老漢憨實的笑容的注視下吃完了全部餛飩,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T_T) 」


「(っ?ω?)っ呀!是你呀,有些日子沒見到你,去哪了?」


「?.(*′▽`*)?.」


「(??ˇ?ˇ??) 渾身髒兮兮的,讓你進來我又要重新打掃了」


「(&>_&<)」


「∑( ° △ °|||)︴誒,不要生氣,跟你開玩笑的,來,我給你煮東西吃,好不好」


「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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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午後有雪,簌雪。

雪中有人立。

「我等人,不吃飯。」

小二扒住門欄:「請改日再來。」

「我只待一個時辰。」

門前人探手,一兩紋銀。


小二稍作猶豫,便讓出道來。
「請。」

「十碗梨花兒。」

門前人摘袍,入門,坐定,長劍倚桌。

未至一刻,十碗新釀僅餘一。

雪中又來人。

小二扒住門欄:「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我找人,不吃飯。」
帽袍裹身,黑紗掩面,瞧不見面貌。
音色清冷,是個女子。

她探手,一兩紋銀。

「請。」

入門,徑直走至青年桌前,卻未摘袍。

「師兄。」

桌邊人抬頭,訝然。

「師妹?」

「是我。」

「你…還在?」

「我還在。」

他稍滯,沒接話。

「你愛喝的梨花兒,我留了一碗。」

她搖頭。

「不喝?」

她點頭。

「七年了,你還在這裡等我。」
他端起酒,飲盡,入嘴澀苦。

「當年剛助你逃下山,就被師父發覺,沒能如約隨你之後。」

「今日如何得以下山?」

「如今已無人再能攔得下我。」他喃喃,「只可惜,這一待,竟是七年。今日下山時,原以為你早已離開。」

「即便七十年,我也會等。」
她音色嘶沉。

他一怔,抬頭。

「今日,為何你連梨花兒也不喝了?」

「……」

「為何不摘面紗帽袍?」

「師兄。「她低著頭,「別問了。」

「為何?」

「我怕嚇著你。」

他一頓。

「摘。」

小二忽覺手心發燙,急忙攤手。
手中原本二兩紋銀,卻只餘一兩,及一捧香灰。

遂驚,與一旁掌柜驀然轉頭,望向相對而坐的兩人。

女子已摘了袍,去了面紗。

帽袍之下的面容,已深度腐爛。

「師兄,嚇著你了吧。」

他咬著唇兒,沒言語。

半晌,身子發顫,眶中有淚。


她笑,但他能不能看出她在笑,她不知道。

「為什麼?」

「七年前逃下山那夜,我照約至了此,便再也沒能離開。」

「你…你是說…」

她點頭。

「我一直在等你。」

他默然,手中酒碗兀自開裂,又碎。


「桃兒,對不起。」

「師兄,這不怪你。」

他起身,拔劍。

劍身嗡鳴。

「桃兒,對不起。」

他又說了一遍。

小二與掌柜早已握刀在手,卻在微顫。

他們認出她了,終歸認出了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與七年前那日深夜的凄厲哭喊逐漸重合。

小二記得他分明擰斷了她的脖子,掌柜親手將她埋在了門前。
於這間客棧行這殺人奪財的行當,已十餘年,卻從未有過這般事。

她不該在這。

見鬼了,他們想。

他拄劍於桌前,唇間滲血,黑袍兒似夜。

他自責,也怨。
自責當初不該約在這間城郊客棧,怨自己失了約。

她直到死,也沒能等到他來。

她依然在這,在門前。
在等,等了七年,二十八個春秋夏至。

他難受,她知道,她不願他難受。
過去他最愛看她笑,說笑起來如十里春風沁人心。
她本想笑,想了想,卻沒笑。
她怕嚇著他。


「師兄,能等到你,就好了。」


他不語。
仗劍,抬步。

劍鳴。

一步,兩步。
兩顆頭墜地,卻沒濺血。


他回過身,她已不在。

入店之前,他就看見了門前那棵桃兒樹。
初冬時節,桃兒本不該開。


他走至桃兒樹前,舉劍於脖頸。

「師妹,對不起。」
他說了第三遍。

「今日起,再不會留你一人。」

音罷,已凝噎。


劍起時,桃兒瓣飄蕩盪的,在空中打著轉。


——————————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午後有雨,小雨。

門前一行人,未著雨笠,身子濕透。

「掌柜的,我們遠道至此,就為了嘗嘗你們家的桃花兒新釀。可這連著半月余了,日日均客滿。今日好生不容易碰著店裡無客,卻說打烊,未免太不講情理。」

白凈青年扒著門欄:「請改日再來。」

「師兄,就讓人家進來吧,晚些打烊也無妨。」

女子走至門前,輕笑。

面似桃瓣,色如曉花,沁人心。

直叫一行人看愣了神。

青年聳肩,咧嘴笑。

「就聽你的。」

「幾位,請。」


長安郊外,時有桃花兒香,隨風飄十里。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夥計說

我說:「我想住店。」

「可是所有客房都住滿了」

「真的不能騰一間出來嗎?我就住一晚上」

夥計看了我一眼,「我幫您問問。」轉身鑽進旅店。

這是一家很特別的旅店。如果不是天氣太糟糕了,我是不會考慮住在這家看上去不太靠譜的旅店的。黑色的尖頂,古老而破舊的木門,昏黃的燈光從模糊的窗里透出來,照亮了門前的一小片空地——那裡正停著我的車子。車子拋錨了,偏偏趕上這該死的鬼天氣。我咒罵了幾聲,在寒風中縮了縮脖子。

沒過多久,夥計就回來了。

「進來吧。」他說。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領著我走進了大門。經過大門時,我瞥見了這旅館的牌子。那牌子已經老舊得辨別不出字跡,只能勉強看清前面的幾個字母。

「hilb......」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卻也來不及多想,只好跟著他走向我的房間。

打開電梯門就能看到我的房門——這讓我有些不舒服。夥計離開時,叮囑我說:「最好別出門亂走,會迷路的。」

房間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衛生間,一台電視,兩把椅子。一切都十分正常,唯一讓我覺得有些詭異的是房間的編號:4096。

從外面看,這家旅館最高只有三層!難道地下還有房間?亦或是1到3之間有避諱的數字?可是一般4才是避諱的數字啊!

這沒道理。

我有些疑惑地打開門向外張望,想看看其他房間的號碼。

旁邊不到10米遠的地方就是隔壁的房門,上面的編號是4095。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層樓一共有多少個房間?

我決定出去走走。

走廊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4096房門的盡頭是一堵牆,房門也正對著電梯,我只好沿著房號越來越小的那一邊走。4096,4095,4094......

到了4090的時候,第一個轉角出現了,轉過去就是4089的房門,4080門旁又是一個轉角......

一直到4060房門前,我已經走過了一個正方形,又一個轉角出現在眼前。正要轉過這個轉角,我猛然意識到......

這裡本該是一堵牆才對。

轉角處4059號的房門正對著電梯,門牌清晰可見,彷彿在提醒著我,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我的腳開始發抖,呼吸急促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本該是盡頭的地方,卻出現了轉角?

我不敢再向前走了,彷彿那走廊的盡頭有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


回到自己的房門前,我有些混亂。我決定不去想這些詭異的事情,安心睡覺。

我正要開門,突然聽到房間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嚇了一跳,連忙敲門詢問。

屋裡的客人說:這是我的房間呀。

我下樓找到旅館老闆,老闆對我說:「非常抱歉,那位夥計給您帶錯路了。他把您帶到他原來的房間去了......」

「他原來的房間?」我有些迷惑。

「哦不過您不用在意,1號房間才是您的房間,請隨我來吧。」

「我的行李......」

「已經為您搬過去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我不會介意這點,但我仍糾結於在樓上遇到的詭異的轉角。

老闆說:「我並不清楚這種情況,但您大可不必在意這裡的房間號,因為它們都是會變的。」

「會變?」我大感詫異,「客人怎麼回房間?」

「所以才讓您盡量少出門啊。」

我更加迷惑了。


我在1號房間住下,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又夢到了這家奇怪的旅店。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個房間里穿梭著,門牌號也在不斷地變化。我夢見一個個人影走出了旅店,又進入了旅店。小小的旅店也在銀河中穿梭著,那裡包含著無窮無盡的房間,無數的人影在裡面移動。漸漸的,我再一次來到了4096號房間......

夢醒了。下一位客人已經到來。

我近乎機械化地起身,整理好行李,走出了旅店。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下一個旅館?4097號房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樣的旅途還有沒有盡頭。但我至少能在這個縫隙中,盡自己所能,去挽救一個即將與我一樣,墮入輪迴的人的命運。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我說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老闆娘頭也懶得抬,語氣慵懶隨意。

「兩斤熟牛肉,一壺陳年紹興。」來人卻好像沒有聽到,徑直選了靠窗的一張桌子。


(一)

夜,月圓。

街的盡頭,有家很小的酒館,沒有名字。

酒館的門虛掩著,亮著燈,除了美艷的老闆娘,還有一位身著青衫的男子。

男子約莫三十的年紀,可眼角卻已經爬上了皺紋,滿面風霜,只有眼睛是年輕的,眼神溫柔地好像初戀的情人。

老闆娘看著眼前落拓的青衫客,那淡若秋水般的眸子第一次出現了慌亂。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老闆娘看著他,冷冷地說道。

「打烊也沒關係,反正在下也沒打算付錢。勞駕了!」青衫客微笑著看著她。

「無賴…」老闆娘恨恨地丟下一句話,轉身進了後廚。

……

一盤熟牛肉,一壺陳年紹興。

他吃得很慢,一片牛肉嚼三次。他喝得也很慢,一杯酒也分三次飲完!每一次花的時間都是一樣的,有一種奇妙的節奏。

他的手纖長有力,毫無疑問那是一雙劍客的手。

夜深了,酒館裡很安靜。

老闆娘背對著他,似不願多看他一眼。

「你來晚了…」

「是…我入關以後才知道慕容前輩已經殉國了…」

「那你又何必還要來?難道十年前給我的羞辱還不夠嗎?」

老闆娘轉過身來,那一雙秋水霧氣瀰漫!

「酒兒,我是來找你的…」青衫男子看著她的樣子,心口不由一滯,手裡的酒竟有些端不起來。

「木非子,你當真以為我慕容酒兒就沒人要了?會痴痴地等你十年?會再受你一遍刻骨地羞辱嗎?」

「酒兒,當初我……」

慕容酒兒打斷了他的話,「我嫁人了,嫁給了一個不會劍術的書生,他比你們這些劍客溫柔體貼一萬倍。」

木非子一呆,接不上口,只道:「你……你……」
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只頹然道:「酒兒,對不起!」


(二)

十年前。

木非子少年劍客,鮮衣怒馬,第一次出來闖蕩江湖。

有一日,風和日麗,陽光正好。

木非子走進了這家無名的小酒館。酒館很小,只有掌柜和他的女兒,但不可否認,店裡的酒確實很好喝,可他偏偏又不是酒鬼。

江湖上有那麼多的城鎮,城鎮里有那麼多的酒館,可他卻偏偏走進了這裡。

木非子風一般地少年劍客,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在一個酒館駐留。

然而,他卻在這個酒館待了一年的時間。

他有時候在前廳喝酒,有時候在屋頂練劍。

他練劍的時候,時常會遇見掌柜。掌柜的叫慕容雪,卻是個酒鬼,喜歡在屋頂飲酒。

慕容雪相貌平平,生個女兒酒兒卻是一等一的美人,媒人踏破了門檻,可慕容雪卻沒一個中意的。

木非子見到他的時候多半是在喝酒,常常喝得大醉,像一條死狗。每每這時,慕容酒兒就會出現,安頓好她的父親。

有一次,慕容雪又喝醉了,哭地像個孩子,酒兒也勸不住他。他告訴木非子,酒兒像極了她的母親。

酒兒的母親是難產死的,慕容雪微醺地時候給她取名叫酒兒,他常說:人生歲月長,酒兒解千愁。

木非子不知道酒兒像不像她的母親,他只知道有酒兒的屋頂,每一晚的月光都很美。他從不在屋頂飲酒,卻也常常醉地像一條死狗。

酒兒拜託他幫忙背慕容雪回房,慕容雪拉著他說,只有天下第一劍客才可以娶他的女兒。

從那以後木非子便不在前廳喝酒了,只偶爾陪酒兒釀酒,大多數時間都在屋頂練劍。

木非子從來不知道慕容雪就是天下第一劍客,只到有一天,他在後院看到藏劍山莊的少主只一招便敗在了慕容雪的手裡。

那天的慕容雪,沒有絲毫地醉態,手持三尺劍,不可一世。

之後,木非子便不再陪酒兒釀酒了,只在屋頂練劍。

半年後。

黃昏。

木非子叩響了慕容雪的門,持劍拱手道:

「晚輩木非子,請前輩賜教!」

慕容雪看著木非子,眼神里似有讚賞之意,道:「你也想要天下第一?」

「是!」木非子目光炯炯,長身玉立。

天下第一,誰不想?

可是木非子只想娶酒兒!

慕容雪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請!」

木非子也不多話,持劍便攻了上來。

一時間,酒館後院里劍氣縱橫,酒兒緊張地看著兩人,焦慮不安。

「鐺!」

劍氣消散,長劍落地。

一招,木非子已然敗了。

「我輸了…」

木非子眼神一片灰暗,沒有了神采,他輸了,只一招。

殘陽如血,木非子的心也在滴血。

慕容雪目光里讚賞之色卻愈發濃厚,看他面露頹唐之色,便安慰道:

「木公子不必失落,才半年光景劍法精進若此,當真是驚才絕艷了!」

慕容雪本是寬慰之語,在木非子聽來,卻大有嘲諷之意,多年所學,竟然連別人一招都接不住,算什麼驚才絕艷,不過是個笑話。

酒兒眼看兩人平安無事,也放下心來,跟著勸道:「木公子不必喪氣,江湖上能在我爹手裡過得了一招的也不多!」

木非子一聽到酒兒的聲音,想著不能娶酒兒,心中惱怒之意更甚。

慕容雪看了眼酒兒,知女莫若父,一年來的種種他都看在眼裡,兩個年輕人兩情相悅他又豈會不知。

「木公子如若不嫌棄,老夫願把小女許配給公子,不知意下如何?」慕容雪哈哈一笑,上前扶起木非子。

酒兒聞言也是一喜,臉若桃花紅兩邊,偷偷看著木非子。

「只有天下第一劍客才配的上你的女兒,我高攀不起!」木非子心下正在惱怒,一時氣急,話已出口。

話一出口,木非子已然後悔,有心收回,可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也不敢看酒兒,提劍轉身便要走。

酒兒一愣,眼眶已經紅了。

「木非子,你今天走了,你可不要後悔。」

木非子一怔,心下不忍,但還是強顏道:

「我木非子絕不後悔,慕容前輩,來日在下再來討教。」


(三)

夜更深了。

十年前的場景猶在眼前。

木非子眼神一片灰暗,慕容酒兒嫁人了,這個消息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插進了他的胸膛。

他茫然無措,怔怔地起身,只覺天下之大,竟無處容身。

「等等!」慕容酒兒眼看他要走,一時氣急,便出口叫他。

木非子兩眼茫然無神,好似沒有聽到。

「木非子,你給我站住,你還要像十年前那樣一走了之嗎?」慕容酒兒氣急,又怕他真的走了,身形一閃,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木非子一愣,苦笑道:「酒兒,你既已嫁人,我留下又有何用?」

慕容酒兒俏臉一紅,說道:「我爹有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木非子不解地看著她,她也不理,轉身去了後院。

不一會,慕容酒兒捧著一把長劍回到了前廳。

木非子看了眼酒兒,又看了眼那把劍。那把劍他是認識的,當年他便是一招敗在了那把劍下。

「我爹說,以你的天賦,最快五年便可勝他。若你五年回來,他尚可一戰。」

慕容酒兒看了眼木非子,繼續說道。

「然而他料定你五年不會回來,因為你全力求勝,絕不會允許再敗。若你五年後回來,他必不是你的對手。」

木非子訝然,慕容雪確實是他難得的知己。

「所以他等了你五年就沒有再等,如果你來了,他讓我告訴你他輸了,這把劍送給你。」

慕容酒兒咬著牙頓了頓,繼續說道:「當年本也是準備傳給你的。」

她神色一黯,又小聲說道:「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北方狼族入侵,三年前父親在北涼關殉國了。」

木非子默然良久,終究長嘆一聲,說道:「慕容前輩心系蒼生,磊落如斯,我不如也,是我輸了!」

他如今當真後悔不已,當年若非自己年少氣盛,遠走關外,十年風霜苦自不必說,又怎會錯過酒兒。

木非子暗嘆一聲:也罷!慕容雪你是我木非子的知己,那就讓我來完成你的遺志吧。

他起身拿起慕容雪的長劍,拱手向北三拜。

「酒兒,你多保重!」

他又看了一眼慕容酒兒,強忍住眼裡的淚水轉身出門。

「木非子,你還要去哪裡呀?」

慕容酒兒追了出來,長街月色正濃,一如當年酒館的屋頂。

「男兒只願長報國,何鬚生入北涼關!」

「木非子你若不回來,我就真嫁給別人了。」

「你……你……」

木非子一怔,只獃獃地看著慕容酒兒,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我慕容酒兒是什麼人?是江湖上那些朝三暮四的女人嗎?」

慕容酒兒俏臉飛霞,木非子不由地痴了。

「酒兒,我不走了…去他娘地家國天下,我只要你!」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十九年前,群馬縣最快,秋名山,藤原文太,當時的天才賽車手。很多車手告訴我,你可能是日本第一個世界冠軍。可惜,你十九年前選擇了結婚,不做車手,去賣豆腐。有時候一個決定可以改變一生,飆車如是,做人如是。不過做人呢,真是難以預料,你做夢也想不到,你老婆會離開你。」
「對不起,這裡沒有你要買的東西!」切豆腐的男人怒摔刀。
「發火就對了,車手應該有脾氣的。我很想跟你跑一圈,就一圈。」冠希哥真誠又渴求的臉。


故事1: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多給你錢,讓我住一晚吧……

客官,我們店有規矩的!

那開局昆特牌吧?

好!

故事2: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我知道,我抓個寶寶就走。

好!


反向故事:

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

切二斤熟牛肉,上一壇花雕酒!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店小二斜眼睨著門前的玩家們,彷彿沒看到他們手裡明晃晃的,付費玩家才能有的大寶劍。

玩家們面面相覷:這個NPC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按套路,玩家扮演的俠客會在這個酒館裡和魔教長老大戰;按套路,這個店小二該是一個台詞只有一句的NPC;按套路,這家酒館會在混戰里被毀掉,第二天又會在新來的玩家面前恢復如初,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只是這一次,什麼都和玩家攻略里的套路不一樣。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店小二重複了一遍,挺起了胸膛。他身後的酒館裡藏著一個BUG,他不允許這個BUG因為這些玩家的到來而消失。

「這NPC發什麼神經,給老子滾開。」一個玩家沒了耐心,提起手裡的劍砍向這個莫名其妙的NPC。

但是下一秒,夜月昏昏,血濺五步,玩家的頭從脖子上飛出。

其餘的玩家紛紛驚喜:這是隱藏BOSS?然後加入了戰團。隱藏的BOSS,自然會掉隱藏的裝備。

可是這店小二如鬼魅,如閃電,趨退若神,一時間彷彿有七八個身影在玩家間穿梭。店小二的身上很快染上了片片鮮血,卻沒有一滴是他的。

是的,在平時,每次玩家觸發了酒館大戰魔教長老的劇情,店小二就該抱頭鼠竄,躲在酒店的桌子下里瑟瑟發抖。躲得久了,連他自己也忘記,自己其實身負絕世武功。

但是這一次,他不能讓玩家們走進這家酒館——而只要他不想,這伺服器內又有誰能當得了他驚天一擊?

他是為了躲在酒館裡的那個BUG,那個……女孩。

遊戲有時候會出現一些BUG,這些BUG可能是一處地圖,可能是山川草木,也可能,是某個人。

但是所有玩家都能看出這些BUG,而只要千千萬萬個玩家中有一個上報了管理員,這個BUG就會被清除。

「求你,救救我,我已經無處可去。」女孩兒的淚眼浮現在店小二的腦海。隨著伺服器的拓展,伺服器里越來越沒有未被玩家開發的土地。

那個女孩兒是怎樣一種存在?粗頭亂服,亂七八糟,和遊戲里俊男美女的畫風完全不搭。但是..她卻比所有人都看起來真實。她的眼睛裡像汪著一整片湖泊,湖泊里倒影著藍天白雲,那白雲好像很快就會散去,又好像很快會落成一場盛極難繼的雨。

他不能讓這樣的她消失!

玩家還在聞訊聚來,越來越多。店小二長嘯一聲,彷彿要把一輩子躲在桌子底下的冤屈畏縮都吐出來。狂笑從他嘴裡發出,頃刻間遮蔽了天上明滅的月,刮落了整個深秋的葉,嚇破了英雄鐵鑄的膽,來啊!戰啊!你們這些不可一世的玩家,聽得到一串虛擬數據的怒吼嗎?

玩家的怒罵聲,慘叫聲,不可置信聲,夾雜在這狂笑里,還有一縷女人絕望沙啞的嘶叫:「大哥不要!這樣你也會……」

「今夜,你就躲在我這酒館裡,不會有人來的,所以別怕。就算有人,那也……哼哼」

「放心吧,這些人只是路過,他們不會進來的。你不要怕,我在這裡。」

「從此地往北三十里,有險峰名莫忘,玩家無法上去。過了今晚,你就去那裡吧。別怕,他們我來應付。」

「別怕,別怕……這遊戲太孤單,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玩家還在趕來,店小二的身影漸漸淹沒。

.....

翌日,莫忘峰上。一個女孩的身影單薄飄搖。峰頂的風光很美,可是女孩眼裡卻只有殷紅一片,那是一段系統公告:

「昨晚11:25分,【大隱】服務區洛陽城悅來客棧的店小二NPC出現BUG,因修復困難,故刪去該NPC,但是絕不會影響玩家們的遊戲體驗,懇請玩家們的諒解。您的滿意是我們最大的願望……」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這只是個遊戲,請回吧。


1.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題主不願小二再提這句話,忽然轉移話題,抬頭笑道:你看,月亮已經出來了。
店小二道:恩。
題主:你可知出來了幾個?
小二:一個。
題主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凍住。
因為他數過月亮。他了解一個人在數月亮時,那是多麼寂寞。

2.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你可知『回』字有幾種寫法?」

3.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

一般這種情況,只要掏出一錠黃燦燦的金子就可以讓對方閉嘴了。


「小店打烊了,客官請回吧。」小二頓了一下補充道:「而且我們也沒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件兒、鹵子鵝、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燴鴨絲、燴鴨腰、燴鴨條、清拌鴨絲、黃心管兒、燜白鱔、燜黃鱔、豆豉鯰魚、鍋燒鯉魚、烀爛甲魚、抓炒鯉魚、抓炒對兒蝦、軟炸裡脊、軟炸雞、什錦套腸兒、鹵煮寒鴉兒、麻酥油捲兒、熘鮮蘑、熘魚脯、熘魚肚、熘魚片兒、醋熘肉片兒、燴三鮮、燴白蘑、燴鴿子蛋、炒銀絲、燴鰻魚、炒白蝦、熗青蛤、炒麵魚、炒竹筍、芙蓉燕菜、炒蝦仁兒、燴蝦仁兒、燴腰花兒、燴海參、炒蹄筋兒、鍋燒海參、鍋燒白菜、炸木耳、炒肝尖兒、桂花翅子、清蒸翅子、炸飛禽。炸汁兒、炸排骨、清蒸江瑤柱、糖熘芡仁米、拌雞絲、拌肚絲、什錦豆腐、什錦丁兒、糟鴨、糟熘魚片兒、熘蟹肉、炒蟹肉、燴蟹肉、清拌蟹肉、蒸南瓜、釀倭瓜、炒絲瓜、釀冬瓜.煙鴨掌兒、燜鴨掌兒、燜筍、熗茭白、茄子曬爐肉、鴨羹、蟹肉羹、雞血湯、三鮮木樨湯、紅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鮮丸子、氽丸子、鮮蝦丸子、魚脯丸子、餎炸丸子、豆腐丸子、櫻桃肉、馬牙肉、米粉肉、一品肉、栗子肉、罈子肉、紅燜肉、黃燜肉、醬豆腐肉、曬爐肉、燉肉、黏糊肉、烀肉、扣肉、松肉、罐兒肉、燒肉、大肉、烤肉、白肉、紅肘子、白肘子、熏肘子、水晶肘子、蜜蠟肘子、鍋燒肘子、扒肘條、燉羊肉、醬羊肉、燒羊肉、烤羊肉、清羔羊肉、五香羊肉、氽三樣兒、爆三樣兒、炸卷果兒、燴散丹、燴酸燕兒、燴銀絲、燴白雜碎、氽節子、燴節子、炸繡球、三鮮魚翅、栗子雞、氽鯉魚、醬汁鯽魚、活鑽鯉魚、板鴨、筒子雞、燴臍肚、燴南薺、爆肚仁兒、鹽水肘花兒、鍋燒豬蹄兒、拌稂子、燉吊子、燒肝尖兒、燒肥腸兒、燒心、燒肺、燒紫蓋兒、燒連帖、燒寶蓋兒、油炸肺、醬瓜絲兒、山雞丁兒、拌海蜇、龍鬚菜、熗冬筍、玉蘭片、燒鴛鴦、燒魚頭、燒檳子、燒百合、炸豆腐、炸麵筋、炸軟巾、糖熘餎兒、拔絲山藥、糖燜蓮子、釀山藥、杏仁兒酪、小炒螃蟹、氽大甲、炒葷素兒、什錦葛仙米、鰨目魚、八代魚、海鯽魚、黃花魚、鰣魚、帶魚、扒海參、扒燕窩、扒雞腿兒、扒雞塊兒、扒肉、扒麵筋、扒三樣兒、油潑肉、醬潑肉、炒蝦黃、熘蟹黃、炒子蟹、炸子蟹、佛手海參、炸烹兒、炒芡子米、奶湯、翅子湯、三絲湯、熏斑鳩、鹵斑鳩、海白米、燴腰丁兒、火燒茨菰、炸鹿尾兒、燜魚頭、拌皮渣兒、氽肥腸兒、炸紫蓋兒、雞絲豆苗、十二台菜、湯羊、鹿肉、駝峰、鹿大哈、插根兒、炸花件兒,清拌粉皮兒、熗萵筍、烹芽韭、木樨菜、烹丁香、烹大肉、烹白肉、麻辣野雞、燴酸蕾、熘脊髓、鹹肉絲兒、白肉絲兒、荸薺一品鍋、素熗春不老、清燜蓮子、酸黃菜、燒蘿蔔、脂油雪花兒菜、燴銀耳、炒銀枝兒、八寶榛子醬、黃魚鍋子、白菜鍋子、什錦鍋子、湯圓鍋子、菊花鍋子、雜燴鍋子、煮餑餑鍋子、肉丁辣醬、炒肉絲、炒肉片兒、燴酸菜、燴白菜、燴豌豆、燜扁豆、氽毛豆、炒豇豆,外加腌苤藍絲兒。」

沒想到這麼多贊……好好回答的都沒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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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大家關注我的新浪微博:水邊漁樵。我不止是一個抖機靈的段子手,還是一個有志於文學和歷史的無產階級革命青年。雖然目前還沒寫出過什麼好東西,但是(注意這個但是):不久的將來會有的。所以,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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