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瑞先生的單口相聲好在什麼地方?
喜歡聽劉寶瑞先生的單口,包袱設置不刻意,巧妙,甚至一點所謂的「三俗」都沒有,但就是覺得好,覺得耐聽,請行家解疑。
謝邀。
劉先生和馬三立先生,都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馬先生,你乍聽,會覺得他就是個話說不利索,用短句子,想一句是一句的糟老頭;但聽久了,不膩,包袱出得自然,起承轉合,不帶表演氣。
劉寶瑞先生,我只舉兩個例子,都是《鬥法》里的。
這皇榜貼上,沒有一個時辰,就驚動了北京城四門三街五牌樓,八臂哪吒城,全城的人民,全嚷嚷動了。也不管什麼是五行八作,士農工商,僧門兩道,回漢兩教,諸子百家,街市上走的人,也有什麼做官的、為宦的,背弓的、挎劍的,賣煤賣炭的,賣米賣面的,推鍋賣蒜,賣燒餅油條的,賣茶葉雞蛋的,豁這麼大會兒就都圍過來了,就看這皇榜,到底看看國家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您仔細聽,一上來,他說這段,像普通說話,到「八臂哪吒城」,已經加速;到「五行八作,士農工商」,還像是說事呢,「僧門梁道回漢兩教諸子百家」,這事連貫的貫口,這時你才意識到:喲,貫口!——然後他再減速,又像說話了;到下面,「賣煤賣炭的」,又開始貫口,然後再收。
這段其實是個貫口,但劉先生說得,非常流暢、溫柔,就像一輛車,起速,剎車,中間不帶震蕩,非常流暢,說起就起說停就停。
這叫什麼?舉重若輕,似有若無。如果覺得容易,自己跟著說一遍,就知道沒有起伏痕迹多難了。
二是這段:
他要不說「著傢伙」就非打著不可,他一說老道睜眼看什麼事,一看黑乎乎直戳戳奔面門來了,往旁邊一閃,閃過去了。桿 是閃過去了,後面這鉤不饒人哪!
這個包袱,翻得神了。
他節奏是這樣的:
他要不說「著傢伙」(揚)
就非打著不可(抑)
他一說(停頓,勾懸念)
老道睜眼看什麼事(頓)
一看黑乎乎直戳戳奔面門來了(急,勾懸念)
往旁邊一閃(頓)
閃過去了(頓)
這裡停了一下。觀眾的情緒也有點,起伏啊,回落啊,哎,可惜了,沒扔著。
繼續:
桿啊(略頓)是閃過去了(很低,但這裡觀眾已經明白了,開始有笑聲,劉老師猛然起高腔)
後面這鉤不饒人哪!(下面掌聲如雷,爽!)
這個包袱翻抖得,非常優美,非常瀟洒,百聽不膩,過癮痛快。
這就是劉老師非常神異的地方。
他們這個境界的人,已經不用玩太花哨的東西了。單就是對節奏把握好,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想慢就慢,想快就快,就足以把任何故事講得吸住你,讓你走不開。所以為什麼劉老師的段子能反覆聽不膩?就因為節奏好,舒服,不寡淡,不濃烈。
侯大師說相聲最好是圓潤,劉老師就是,節奏圓潤了。
其實大師到最後,都得走這一步。張壽臣、侯寶林、劉寶瑞、馬三立,包括現在的于謙老師,最後方向都是這個:從一板一眼到圓熟自然到節奏全然隨心所欲,最後就是圓潤。
2016.2.24
再舉《化蠟釺》一段為例。
劉版開場就說,「狠家人,狠老大、狠老二、狠老三、狠老姑,全家人這算狠到一塊兒去了」。
郭德綱版本少了這一句「狠到一塊」,又多了一句「老太太死了,除了姑娘哭以外,誰都不哭」。
各位感受一下,高下立判。
另附對劉寶瑞先生的評價一篇,謝各位捧場。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2098148/answer/89404240
………………………………………………………………………………………………………………………………
先挖坑。
回答「就是好來就是好」的朋友讓我想起了一首歌,我會唱,應該同齡人里只有我會,劉先生的走就和這有關係,我……(嗚嗚,幹嘛捂我嘴)。
鑒於水表壓力,我還是不唱了。
回答這個問題,我打算晚上帶小同志吃了魚以後,回屋重溫兩段兒劉先生的錄音再答。
當然,要是@東東槍 大神或者@笑道人 大仙兒回答了……我就把自己埋坑裡。
晚上見!
…………………………………………………………………………………………………………………
先說貫口,郭德綱的《白事會》大家肯定都了解,那段兒說送喪排場,奔奔蕩蕩,可是聽得人彆扭,每次到這兒我必定要快進,他在我電腦里聲嘶力竭硬要說完,我都替他累得慌。
作為鋼絲我黑老郭容易嗎!
但是劉寶瑞先生的貫口,你聽不到急切,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細風吹酒醒,不覺得風大傷人,也不覺得風小痒痒,喝茶時候聽,心靜,不出汗。
頭一個好,就沒人學得到。有人說,貫口快說我不會,慢說我還能不會?嗯……節奏,慢里自有參差強弱,張公子舉的栗子已經很典型了,不多說。
馬未都一次笑說,劉寶瑞先生聲音跟他相似,的確,但馬未都先生的音色有時候會沙、會裂,就顯得不那麼順溜爽利;劉寶瑞先生的聲音調門兒高,尖利,可清滑乾淨,好比陝西的岐山臊子面的風味,酸而不刺,辣而不殺。我果然是不用吃的就說不清楚事兒。
時至今日,誰跟劉寶瑞先生聲音能自然地相近(沒錯我想起來當年德雲社總有人模仿來著)?這個聲音大家只認一個人,這種高辨識度可以說是確保了他的地位。
講單口,基本就是講故事;如果說對口還要看倆人的化學反應,單口就真的是「我也會說話,為啥要花錢聽你說話」的藝術。我還是黑老郭(好久都沒正經聽別的了,難怪這幾年越發三俗),老郭單口要麼真是說話,平平展展,要麼綜藝表演的成分加得太多,一到大段大段兒的,必定虛火一起,然後聲嘶力竭喘著氣兒說完。再怎麼說,一個段子下來其實他自己的風格、節奏都在一個相當大的區間里晃蕩,觀眾不適應這邊他就跳到那邊;劉寶瑞先生就始終保持一個日常說話的狀態,這其實不只是兩個人的不同,而是兩個時代的巨大對比。
日常說話這種平淡,是一種沒辦法的東西,老郭可能一生都到不了,心雜意亂了。
最後,劉寶瑞先生這種平淡下頭是熱乎乎的心,滾燙的激情;他要整個人都是清冷冷的,應該那時候也不會走,只有心熱的人在那個情況下會抑鬱、才有可能會引發各種身體上的病變。
望古一嘆,深切緬懷這一代巨匠。
單口相聲大王劉寶瑞先生臨終前兩個小時還在接受批鬥。主持批鬥的人問:你知道王光美是什麼人?劉:王光美是美蔣特務。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劉:我是從一封信上看到的。問聲大喜忙問:是封什麼樣的信?劉:是人民日報給全國人民的公開信。
這是先生一生抖響的最後一個包袱。
大家都在說節奏,我就粘一段兒《鬥法》中個人特別喜歡的跳入跳出給大家:
「解愛卿,咱們的法[fà]官怎麼還不下台呀?」
(怎麼不下台?他得下的去呀他!他在台上那兒轉呢!)
「介怎麼回四?這算輸了算贏了?」
(他還不知道輸贏呢!)
「怎麼還不搬梯子?」
(沒梯子還下去。解大人過來了)
「法官!法官!請下台!」
「搬梯咂!!!」
「知道知道!別嚷!」
(怕老道聽見。)
……
現在來答這道題,也是為了緬懷薛寶琨先生,薛先生在說唱團工作過,對劉寶瑞先生的藝術非常了解,很有發言權。我們都知道劉寶瑞的單活細膩,看看薛先生生前是怎麼說的:
劉寶瑞在天津學藝,是張壽臣歲數最大的一個徒弟。他是單口,他對口也很好。他跟侯寶林、郭全寶都說過。他給我們提供一個經驗,張壽臣那時已經站在高峰了,他怎麼超過人家?他沒法超過人家,他就在兩方面來想辦法來顯示自己的才情。一個就是在張壽臣說的那個情節裡面,他給豐富細節。那個細節,我們寫東西都知道,情節很容易編,細節很難,都是從生活里來的。他增加了細節。他說《化蠟扦》弟兄分家鬧紅了眼比仇人還厲害,房產三一三十一,地產、股票三一三十一,最後剩一分錢怎麼三一三十一?買一分錢鐵蠶豆,天津話崩豆,買崩豆分,最後剩一個,誰也別要,扔房上去。他是用這樣的情節來強化「弟兄分了家比仇人還厲害」。他的《日糟三險》說的「佔小便宜的」去買包子,吃人包子然後弄小拇指一摳,把包子皮兒吹鼓了,然後不要(大民按:相聲名家王雙福回憶說,這是劉寶瑞在南京一個茶樓里親眼得見的實事,放在了活里)。他又增加一個賣燒餅的,我看你怎麼吃我芝麻。於是這個「佔小便宜的」就拿倆燒餅那麼磕,磕到桌子上……
敬愛的東東槍老師說過:
相聲這種形式必然會發展,也必然得發展。但我仍希望,未來,相聲還能是一門以精密創作、設計、排練為基礎的,不以惡謔譏刺、謾罵泄憤為主要內容的,不依附於種種時代皮毛的,充分挖掘中文口語的語法邏輯、音韻特點,充滿大量精妙細節、上好節奏、默契配合、真摯情懷的表演形式。
我覺得劉寶瑞大師的單口相聲確實符合最後幾個特點。聽《官場斗》能樂一輩子~
回答你這個題,難,也簡單。
簡單回答就是「節奏好」,可節奏好是怎麼回事,就算專業吃相聲這碗飯的相聲演員們估計也得學一輩子才能弄明白,那還得是有這個天賦的前提下。
這個問題,如同現在有人問「王玥波的單口相聲或者評書好在哪?」是一個道理。
劉寶瑞先生和王玥波老師在這個問題上有類似的情況,基本條件都不是完美的,常聽玥波老師現場書的朋友知道,他時有吃字的情況出現,劉寶瑞先生呢嗓音條件不是特別好。但這些都沒有成為他們的阻礙,劉寶瑞先生化劣勢為特點,王玥波老師把出錯做現掛,反而平添了很多趣味。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們最核心的東西,最核心的就是這二位先生的書或者單口相聲,先不管包袱,聽著就舒服,特別有娓娓道來的感覺,這就是「節奏好」。
「節奏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試著就我的理解談談,權當拋磚引玉。
先寫這麼多,回頭再補。
劉先生去房山農場前對女兒說 沒事 實在不行 我就撂地兒去 不料 竟成遺語 屍骨無存 一代大師終難逃脫命運的擺布 令人唏噓 令人唏噓 願先生天國安好 若有來生 平淡是福
一、平鋪直敘,三翻四抖的技巧運用的很好。劉寶爺的單口對於細節的把控、包袱的鋪墊都是很講究的。另外對於語音的大小、聲調的高低運用也極為嫻熟(高矮音陰陽句,參見官場斗里「偷墳掘墓」一節)
二、絕少外插花,全都是肉里噱的包袱。以故事情節和人物刻畫取勝,而不是生搬硬套的硬山隔嶺和嘩眾取寵的撒狗血。
三、極強的舞台掌控能力和對觀眾心裡的把握。老先生真的是在「說」相聲,沒有包袱的地方能讓觀眾靜堂,到包袱口准響,而且什麼地方是小呲牙什麼地方是大咔嚓都設計的極為精準。個別地方樓上樓包袱的設計更是為其添色不少(參見官場斗里張成劉安下棋一節)。這對演員的舞台掌控能力和對觀眾心裡掌控能力要求極高。不愧是撂過地的。
題外話,目前我知道的舞台掌控能力極強的老先生首推天津的陳鳴志陳九爺。據說陳九爺在台上底下觀眾都不敢喊斜好,其掌控力可見一斑。本人有幸聽過陳九爺一場現場版的揭瓦,整塊活全是小呲牙的包袱可全場觀眾照樣聽得津津有味,連嗑瓜子的都極少,讓人不得不佩服。可惜陳九爺前幾年因肝癌逝世,讓人頗為惋惜。
一個會講故事的人講了一個好故事。
我不是大師,只是單純地喜歡聽劉寶瑞先生的段子,先斗膽回答一記,就當是拋磚引玉吧。
其實我每次聽劉先生講段子的時候總有這樣的感覺,明明知道只有他一個人在講話,但是哪一句話是哪個人物說的,我從來不會搞混。不論是六歲孩童還是七旬老人,他都能表演的惟妙惟肖,這是我覺得劉先生最厲害的地方。
還有劉先生講的段子大多是傳統相聲,故事的結構、包袱的設計都經過幾代相聲表演藝術家們的精雕細琢,內容上已經無可挑剔了。
除了匠氣太重之外都是好的地方,總的來說就是有傳授,前有車後有轍
我想說的也許不能夠回答題主的問題,算是題外話。
性格決定命運吧。劉寶瑞的節奏,是別人難以模仿的,這成了他非常獨特的地方,沒有第二個人能學到。因為他的節奏,他很難找到合適的搭檔一起說相聲。我不了解劉寶瑞本人,但是,從他的作品裡,可以感知,他相聲的主角,都是弱者中的智者,真正含淚的笑。
這也一定折射了他自己的性格。所以他在香港混不下去(記憶中,也許有誤),他沒法迎合那裡的觀眾吧。回大陸他也很慘。說相聲的人,一般性格里都有無所謂的特質,所以文革中儘管挨批,也都能嘻嘻哈哈活下來。劉寶瑞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個死於文革的相聲演員。他看得比同行們更透徹的時候,就會更絕望吧。
劉寶瑞的相聲說的好,是和其師父張壽臣和師爺焦德海有關的。因為焦德海、張壽臣是兩位創作型相聲演員,尤其是張壽臣,他在二十年代,受另一位文學大家兼曲藝評論家、出版人庄蔭棠的資助和啟發,採用現代文學藝術創作的形式,對從清末以來的若干傳統相聲做整理和加工,實際就是二次創作,使過於口語化和隨意化的相聲變得更有系統。同時張壽臣本人還有大量的原創和對素材的加工整理,比如《皮褲衚衕凶宅奇案》,這個相聲儘管是另一位單口大師吉坪三在抗戰剛勝利時說的,但是對早期素材的整理匯總加工,卻是從張壽臣和張傑堯開始的。
這麼說把,劉寶瑞的成功,是因為他師爺師父已經打下了很深厚的基礎。一座高樓、一層二層已經有人提前搭建好了,他能直接從三樓開始。
沒啥水平,算是湊數答案吧。
《文廟》中前面說不認識字還幫人寫紙條,
「我買了二尺卡拉」
「卡拉~~卡拉~~哎呀卡拉~~你怎麼單穿這個?」
三個卡拉用語調就表現出心理變化了,就這麼有筋勁兒,這麼耐琢磨!
高!實在是高!無他,唯尺寸好。
就這麼說吧:如果你聽到一段相聲,這段其實你早已聽過無數次,後面的情節、台詞、包袱你早就爛熟到能背下來,但你聽到以後還是要繼續聽,雖然你早就知道這個包袱是什麼但是到了甩包袱的時候你還是能笑出來,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劉寶瑞。這就是他駕駛相聲語言的功力。現在還有哪個演員的哪個段子能達到這種效果?我是沒聽過。包括郭於二人,似乎也沒有哪段值得我們反覆聽幾十次幾百次的……
劉寶瑞先生是真正的靠手藝吃飯。平面摳餅,對面拿賊,劉多年來不斷摸索舞台技巧,推敲語言運用上的各種精髓,對相聲有自己的理解並且培養除了獨有的舞颱風格,可稱得上是大家。你看看現在晚會上說相聲的,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瞎他媽糊弄事兒,還一個個裝他媽的藝術家,我不信有人聽著會笑。。。
在我看來劉寶瑞先生好在對戲中人物的模仿能力.就比如《解學士》.孩童.管家.宰相的人物可以通過明顯的聲音來區分.而且語氣什麼的都完全符合人物背景年齡。
聽劉寶瑞先生的每個單口相聲,我閉上眼睛,就彷彿走進了老先生描繪的那個情景,就是他帶我看3d電影啊!
街上的人來人往,每個人的音容笑貌,孫德龍那蹭的油光的衣服,劉墉邁的步子,都栩栩如生在我眼前,珍珠翡翠白玉湯那餿味兒也讓我覺得熏得慌。
嘖,這簡直不是我的語言能描繪的感覺啊。
最喜歡的單口大師,被TMD文革搞死了。
要問劉寶瑞哪裡好,不要問,直接去聽,聽鬥法,官場斗,你就知道什麼是好的相聲,在這個網路時代,只用聲音不需要影像就能讓你認認真真聽兩個小時的東西不多了。
郭德綱的單口也挺逗,但是一驚一乍,碎碎叨叨,跟大師是有差距的。
推薦閱讀:
※你經歷過哪些相聲、曲藝、京劇的車禍現場?
※是不是絕大多數的相聲票友都討厭郭德綱?為什麼?
※曹雲金為什麼被逐出德雲社?他和郭德綱的關係為什麼突然就僵化了?
※北京相聲和天津相聲在風格和傳統上最大的區別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