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你最難忘的場景是哪些?


說著,只見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個盒子來。小燕接著揭開,裡面是一碗蝦丸雞皮湯,又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碟腌的胭脂鵝脯,還有一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並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並碗箸過來,撥了一碗飯。芳官便說:「油膩膩的,誰吃這些東西。」只將湯泡飯吃了一碗,揀了兩塊腌鵝就不吃了。寶玉聞著,倒覺比往常之味有勝些似的,遂吃了一個卷酥,又命小燕也撥了半碗飯,泡湯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

這頓飯讓我魂牽夢繞十幾年……


陸續還有人關注這個答案……多說兩句:這跟我是不是理科生沒有關係啊。以前我在紅協會呆過,做過一段時間紅學研究。「回歸祖國的《紅樓夢》後二十八回 」是怎麼回事? - 孫志超的回答

這是04年周汝昌做講座時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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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問題怎麼忽然被翻上來了。

紅樓夢裡難忘的場景大概有幾十個,各有特點,但對我來說,最難忘的只有一個——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因為看的時候現場還原了十幾遍。

劇情是為了給寶玉祝壽,怡紅院八位丫鬟湊錢預備果子和紹興酒給他過一個特別的生日;而為了使席上行酒令更加有趣,丫鬟們又把幾位小姐和大奶奶李紈也請來。主子丫頭圍坐炕上,隨意喝酒行令取樂。扔骰子,數到誰,然後抽出花簽繼續傳下去。

從小說文字來看,確定參加夜宴並行酒令的人物有如下16位:

寶玉、襲人、晴雯、麝月、秋紋、芳官、碧痕、春燕、四兒、李紈、探春、寶釵、黛玉、湘雲、寶琴、香菱。

不能確定的是一位——探春的丫鬟翠墨。小說寫道:

(探春)因想不請李紈,倘或被他知道了倒不好,便命翠墨同春燕也再三的請了李紈和寶琴二人,會齊先後都到了怡紅院中。

頭痛的是,不但參加夜宴並行酒令的人數一開始不能確定,不同的版本關於行酒令時擲骰的點數還有不同的寫法,這當然會直接影響到對夜宴人數的判定。程甲本和庚辰本的比較:


程:(晴雯)又取過骰子來,盛在盒內,搖了一搖,揭開一看,裡面是六點,數至寶釵。

庚:(晴雯)又取過骰子來,盛在盒內,搖了一搖,揭開一看,裡面是五點,數至寶釵。


程:湘雲拿著他(探春)的手,強擲了個十九點出來,便該李氏掣。

庚:湘雲拿著他(探春)的手,強擲了個九點出來,便該李氏掣。


程:麝月一擲個十點,該香菱。

庚:麝月一擲個十九點,該香菱。


年幼的我當時就瘋了~~~~

程甲本最優模型只改1條即可,庚辰本則怎麼都對不上。但都說庚辰本是真本,所以為了修正這些數據,建了個數學模型。

假設總人數為N,把每一個人的座位號用一個數學整型變數來代表(按抓簽順序),

晴雯=X(1),寶釵=X(2),探春=X(3),李紈=X(4),黛玉=X(5),湘雲=X(6),寶玉=X(7),
麝月=X(8),香菱=X(9),襲人=X(10),其它人不在方程中所以可不列。

按遊戲的敘述建立模型
X(1)+6=X(2)   ①
X(2)+16=X(3) ②
X(3)+19-N=X(4) ③
X(4)+1=X(5) ④
X(5)+18-N=X(6) ⑤
X(6)-1=X(5) ⑥
X(6)+1=X(7) ⑦
X(6)+9=X(8) ⑧
X(8)+10=X(9) ⑨
X(9)+6=X(5) ⑩
X(5)+20-N=X(10) Ⅺ

解釋一下:
晴雯搖出六點,數至寶釵,那麼就是X(1)+6=X(2)。方程③中,「探春被湘雲拿著他的手,強擲了個十九點出來便該李氏掣」。但因為大家是轉著圓圈坐,當點數太多超出總人數時會繞回來。所以要減去總人數。即X(3)+19-N=X(4)這十一個方程有十一個變數應當是有解的。但由於裡面有些數字有誤所以出現了一些矛盾方程。致使方程無解。

例如:將方程⑤⑥聯立,得
X(5)+18-N=X(5)+1 

可得N=17

但若將式⑥⑧⑨⑩聯立,則得
X(6)+9+10+6=X(6)-1
X(6)+26=X(6)

那麼N=13

這與上面的解矛盾,所以可以認為方程中有些數字有誤。當然,這些方程的可靠程度也不完全一樣,例如上家,下家不太會錯,但數的點數多了,有錯誤的可能性就大。有些還是比較模糊的,例如「寶玉先飲了半杯,瞅人不見遞與芳官」。可知芳官位置離寶玉較近這就較模糊。那麼上面方程中的數據哪些是正確的,哪些需要校正,怎麼校正,才能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數據校正中有不同的校正原則。一種是以校正後的數據的方差最小為目標,用數學方程寫就是:

一式中min代表最小,∑代表加和,y(上標^ 下標i)代表校正後的值,y(下標i)代表測量值是已知的,s.t.代表滿足於。
二式為向量方程,代表所有①到IX的方程。

另一種是校正的次數最少,可能只有某一兩次計量錯了,但可能錯誤的方差較大。將上圖min後的式子改為K即為方程,其中K代表校正數據的個數。

怎樣求解這些方程呢?我們可以按一定的演算法,反覆迭代直至找到最優解為止。這一問題如果按照校正次數最少可得到校正兩個數即可求得圓滿解。

將方程⑨中的10校正19,即:X(8)+19=X(9)
將方程⑩中的6校正為5,即:X(9)+5=X(5)

即:
「麝月一擲個十點,該香菱」應是「擲個十九點該香菱」
「香菱便又擲了個六點該黛玉」應是「擲了個五點,該黛玉」。

這樣校正數據後問題的解為:

以X(1)=1,則X(2)=7,X(3)=6,X(4)=8,X(5)=9X(6)=10,X(7)=11,X(8)=2,X(9)=4X(10)=12,總人數N=17其它人在遊戲中沒涉及到的則可隨便放座位。

數據校正後的座位應是這樣排:

這個座位表符合校正後的遊戲敘述,也符合一般的規律例如「襲人等端了椅子在炕沿下陪著」,黛玉按書中講的「過這邊靠板壁坐,又拿了個靠背墊著些」。

寶玉和香菱打橫也有一定道理。以前寶玉、平兒、寶琴、岫煙四人同一天過生日,也是「終久讓寶琴、岫煙二人在上,平兒面西坐,寶玉面東坐」至於秋紋,碧痕,春燕,翠墨,四兒書中沒有講她們的遊戲,幾個人的座位可隨意交換。

但這裡真的是曹公寫錯了嗎?我一直不得索解。


印象最深的就是這一段了。

小時候第一次看就覺得黛玉就是黛玉,想法異於常人啊,而且如此魏晉風骨,我喜歡。而且其實這一段乍看特別突兀,所以印象很深。

後來再看的時候,才懂得其實這話是對寶玉說的。上一回中寶玉在王熙鳳生日這一天一大早出城祭奠金釧。金釧跳井而死,寶玉在水月庵的井邊給金釧燒了一點自己隨身帶的散香,撒了幾點淚。大家都不知道寶玉是去了哪裡,大概也沒多少人記得這一天是金釧忌日,但是黛玉都記得,他知道寶玉一定是祭奠金釧,黛玉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說寶玉不通,但我卻覺得像是是在告訴寶玉我懂,而且在告訴寶玉,真的有心的話不必拘泥於形式。

所謂靈魂伴侶,就是這樣了吧~

有盆友指出不是金釧忌日,是生日,我查閱了原著,確實如此~謝謝指正~


9/12更新。很早以前的回答了,想不到不斷的得到大家的贊,謝謝大家!我自己寫的內容很少,寫了答案之後,又看了一段時間的書了,但是依然認為寶玉訴肺腑確實是最打動我的場景,當然,其他的比如寶玉挨打後黛玉探望,晴雯撕扇子等也十分動人,但是也許是我覺得平時寶黛都太含蓄了,所以覺得這一段表白十分過癮,或許經歷的多了也會發現,有些話,就是要說出來。可惜,他們終究不能走到一起;不過也並不可惜,就像劉若英唱的那樣:「在那麼有限的生命中,能被所愛的人,深深愛過,或許不該再奢求再怨什麼,世上的遺憾本來就很多。」……
******************************************以下是原答案**********************************************
為何沒有人提到寶玉訴肺腑呢?寶玉的一句你放心感動的我不像樣啊

這裡寶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來,忽見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著,似乎有拭淚之狀,便忙趕著上來,笑道:「妹妹,往那裡去?怎麼又哭了?又是誰得罪了你了?」黛玉回頭見是寶玉,便勉強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來?」寶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淚珠兒沒幹,還撒謊呢。」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抬起手來替他拭淚。黛玉忙向後退了幾步,說道:「你又要死了!又這麼動手動腳的。」寶玉笑道:「說話忘了情,不覺的動了手,也就顧不得死活。」黛玉道:「死了倒不值什麼,只是丟下了什麼金,又是什麼麒麟,可怎麼好呢!」一句話又把寶玉說急了,趕上來問道:「你還說這些話,到底是咒我,還是氣我呢?」黛玉見問,方想起前日的事來,遂自悔這話又說造次了,忙笑道:「你別著急,我原說錯了。這有什麼要緊?筋都迭暴起來,急的一臉汗!」一面說,一面也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

  寶玉瞅了半天,方說道:「你放心!」黛玉聽了,怔了半天,說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明白你這個話。你倒說說,怎麼放心不放心?」寶玉嘆了一口氣,問道:「你果然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錯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著,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黛玉道:「我真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寶玉點頭嘆道:「好妹妹!你別哄我。你真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白用了心,且連你素日待我的心也都辜負了。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的病了。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了!」

  黛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只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出,只管怔怔的瞅著他。此時寶玉心中也有萬句言詞,不知一時從那一句說起,卻也怔怔的瞅著黛玉。兩個人怔了半天,黛玉只咳了一聲,眼中淚直流下來,回身便走。寶玉忙上前拉住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黛玉一面拭淚,一面將手推開,說道:「有什麼可說的?你的話,我都知道了。」口裡說著,卻頭也不回,竟去了。

這可能是寶玉最真切也最直白的表白了吧,黛玉的種種試探和每天提防「金」「麒麟」不都是不放心的緣故嗎?若是愛人能如此了解你的心思,如此體貼的安慰,那麼真的不需要多說什麼,此生不虛度了罷。
以上。


於我來說,偏偏是一個小細節。

於是轉彎向北奔梨香院來。可巧銀庫房的總領名喚吳新登【甲戌側批:妙!蓋雲無星戥也。】與倉上的頭目名戴良,【甲戌側批:妙!蓋雲大量也。】還有幾個管事的頭目,共有七個人,從帳房裡出來,一見了寶玉,趕來都一齊垂手站住。獨有一個買辦名喚錢華,【甲戌雙行夾批:亦錢開花之意。隨事生情,因情得文。】因他多日未見寶玉,忙上來打千兒請安,寶玉忙含笑攜他起來。眾人都笑說:「前兒在一處看見二爺寫的斗方兒,字法越發好了,多早晚兒賞我們幾張貼貼。」【甲戌眉批:余亦受過此騙,今閱至此,赧然一笑。此時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語之人在側,觀其形已皓首駝腰矣,乃使彼亦細聽此數語,彼則潸然泣下,余亦為之敗興。

當時看到這句,就覺得沉甸甸的。少年矜貴,行動坐卧都有人誇獎,寶玉寫的字有七分好,就必被說成十二分好,這是慣常之理。但是當家破人亡之後,當時誇你寫字好的老家僕就站在你身旁,皓首駝腰,那感覺就大不一樣了。脂硯自己的赧然,老人的淚下,通部《紅樓夢》的最大感慨,全濃縮在這一個小分鏡當中了。


【最喜歡的一段】寶玉忙走至妝台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遞與平兒。又笑向他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制的。」

平兒倒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攤在面上也容易勻凈,且能潤澤肌膚,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滯。然後看見胭脂也不是成張的,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裡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

寶玉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幹凈,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凈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只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手心裡,用一點水化開抹在唇上,手心裡就夠打頰腮了。平兒依言妝飾,果見鮮艷異常,且又甜香滿頰。寶玉又將盆內的一枝並蒂秋蕙用竹剪刀擷了下來,與他簪在鬢上。

平兒理紅妝,讀至次段,只覺得滿紙都是脂粉甜香。想到平兒受盡委屈,抽抽嗒嗒痛哭一場之後,心中酸楚都被這胭脂鮮紅,脂粉細膩填補,替她感到無比欣慰。果然沒有什麼事是一支口紅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支。

老曹太懂女兒心。


那個賈璉,只離了鳳姐便要尋事,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便暫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蟲「。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個媳婦,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生得有幾分人才,見者無不羨愛。他生性輕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渾蟲又不理論,只是有酒有肉有錢,便諸事不管了,所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這個媳婦美貌異常,輕浮無比,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如今賈璉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見過這媳婦,失過魂魄,只是內懼嬌妻,外懼孌寵,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兒也曾有意於賈璉,只恨沒空。今聞賈璉挪在外書房來,他便沒事也要走兩趟去招惹。惹的賈璉似飢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廝們計議,合同遮掩謀求,多以金帛相許。小廝們焉有不允之理,況都和這媳婦是好友,一說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渾蟲醉昏在炕,賈璉便溜了來相會。進門一見其態,早已魄飛魂散,也不用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誰知這媳婦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卧綿上,更兼淫態浪言,壓倒娼妓,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哉。那賈璉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裡罷。」賈璉一面大動,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裡管什麼娘娘!」那媳婦越浪,賈璉越醜態畢露。一時事畢,兩個又海誓山盟,難分難捨,此後遂成相契。

李少紅的新紅樓在還原原著的時候十分大膽,「將小廝們內有清俊的選來出火」這個內容也拍出來了,賈璉讓清俊的小廝來給自己拔火罐。

拔火罐···
拔火罐···


「早知她來,我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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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的第三十五集,寶玉成親那一段,直戳淚點。
新娘來了,寶玉木木地坐著。

「金玉良緣」故事回放。逃不出既定的宿命。

明明是熱鬧的婚禮,鞭炮響,笑聲鬧。寶玉心底是冷的。凄婉的笛聲響起,一首枉凝眉。

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林妹妹,似往日般笑得嬌嬌俏俏。她穿了一襲大紅的嫁衣,是要成自己的妻子了。

斯人已逝,她送的玻璃繡球燈卻還掛著。

寶玉看痴了。淚光盈盈。麝月襲人催促寶玉揭頭蓋。

孩子們歡呼:「新娘子好漂亮!」寶姐姐微微笑。

若眼前是林妹妹該有多好。

林妹妹的聲音悠悠響起:「早知她來,我就不來了。」

「這一生啊,早知她來,我就不來了。」
「可你偏偏還是來了,又去了。舍我一人用漫漫餘生寫下紅樓夢,道盡對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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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是金玉良緣,
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
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
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
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
到底意難平。

寶姐姐懂。


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
這裡黛玉喝了兩口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時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秋雨霢霢,陰晴不定,那天漸漸的黃昏,且陰得沉重,兼著那雨滴竹稍,更覺凄涼。知寶釵不能來,便在等下隨意拿了一本書。

北上五年有餘,北地乾燥,甚少有這樣秋雨瀝瀝的夜晚。每讀《紅樓夢》至此回,難免想起家鄉的小城夜雨,雨聲似在耳邊。更兼想起,彼時年少,數個雨夜,雖也曾發傷春悲秋之嘆,終究不過是強說少年愁而已。過往已隨雨打風吹去,再難得矣。


題目第一反應就是茄鯗了 有生之年能吃一回就好啦(ˉ﹃ˉ)

賈母笑道:「你把茄鯗(讀音:xiǎng)搛些喂他。」

鳳姐兒聽說,依言搛些茄鯗送入劉姥姥口中,因笑道:「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嘗嘗我們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

劉姥姥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
我們也不用種糧食,只種茄子了。」

眾人笑道:「真是茄子,我們再不哄你。」

劉姥姥詫異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這一口細嚼嚼。」

鳳姐兒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內。

劉姥姥細嚼了半日,笑道:「雖有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象是茄子。
告訴我是個什麼法子弄的,我也弄著吃去。」

鳳姐兒笑道:「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簽了,只要凈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並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乾,各色乾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雞湯煨乾,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

劉姥姥聽了,搖頭吐舌說道:「我的佛祖!倒得十來只雞來配他,怪道這個味兒!」


林妹妹胡說了幾句西廂牡丹,寶釵審她,林妹妹前腳說「你不過是要捏我的錯罷了」,後腳就上來摟著寶釵認錯「好姐姐,你教給我,我再不說了。」很萌有沒有!

然後兩人一起去惜春那裡說給惜春放假的事兒。寶釵噼里啪啦說了一堆要準備的材料(深不可測),林妹妹立刻介面「鐵鍋一口,鍋鏟一個」,「好炒顏色吃的」,「你瞧瞧,畫個畫還寫上這些箱子,想是她糊塗了,把自己嫁妝單子也寫上了」。這機靈勁兒,不下於鳳姐了。都說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不能不有趣,林妹妹真是又漂亮又有趣,能賣萌能女神,我要是寶玉,我也喜歡和她玩兒啊…

然後87電視劇里,林妹妹死了,寶玉回來看到林妹妹沒了,滿大觀園的跑,一邊跑一邊喊「林妹妹林妹妹林妹妹」,遠景盡頭再配上那個音樂,每次看淚奔


第77回 晴雯之死,每讀必淚目。

此時多渾蟲外頭去了,那燈姑娘吃了飯去串門子,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間房內爬著。寶玉命那婆子在院門外了哨,他獨自掀起草簾進來,一眼就看見晴雯睡在蘆席土炕上,幸而衾褥還是舊日鋪的。心內不知自己怎麼才好,因上來含淚伸手輕輕拉他,悄喚兩聲。當下晴雯又因著了風,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話,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朧睡了。忽聞有人喚他,強展星眸,一見是寶玉,又驚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說出半句話來:「我只當不得見你了。」接著便嗽個不住寶玉也只有哽咽之分。晴雯道:「阿彌陀佛,你來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這半日,叫半個人也叫不著。」寶玉聽說,忙拭淚問:「茶在那裡?」晴雯道:「那爐台上就是。」寶玉看時,雖有個黑沙吊子,卻不象個茶壺。只得桌上去拿了一個碗,也甚大甚粗,不象個茶碗,未到手內,先就聞得油膻之氣。寶玉只得拿了來,先拿些水洗了兩次,復又用水汕過,方提起沙壺斟了半碗。看時,絳紅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給我喝一口罷!這就是茶了。那裡比得咱們的茶!」寶玉聽說,先自己嘗了一嘗,並無清香,且無茶味,只一味苦澀,略有茶意而已。嘗畢,方遞與晴雯。只見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氣都灌下去了。寶玉心下暗道:「往常那樣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處,今日這樣。看來,可知古人說的『飽飫烹宰,飢饜糟糠』,又道是『飯飽弄粥』,可見都不錯了。」一面想,一面流淚問道:「你有什麼說的,趁著沒人告訴我。」晴雯嗚咽道:「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橫豎不過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平空里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說畢又哭。寶玉拉著他的手,只覺瘦如枯柴,腕上猶戴著四個銀鐲,因泣道:「且卸下這個來,等好了再戴上罷。」因與他卸下來,塞在枕下。又說:「可惜這兩個指甲,好容易長了二寸長,這一病好了,又損好些。」晴雯拭淚,就伸手取了剪刀,將左手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又伸手向被內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並指甲都與寶玉道:「這個你收了,以後就如見我一般。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我將來在棺材內獨自躺著,也就象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論理不該如此,只是擔了虛名,我可也是無可如何了。」寶玉聽說,忙寬衣換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3,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
……

曹雪芹偏愛晴雯,寫的她極美,判詞也出彩過別人。晴雯死的時候對寶玉的肺腑之言真的是極為感人,讀到這裡對寶玉的無用也生出一些怨恨來。後來贈指甲,換夾襖,真的是最後的託付了。一番深情只換來一篇《芙蓉女兒誄 》,都覺得「茜紗窗下,我本無情;黃土壟中,卿何命薄」最深情,我卻被「眉黛煙青,昨猶我畫,指環玉冷,今倩誰溫?」這句大回憶殺戳中淚點,想起之前的撕扇子,補雀裘,冬夜暖涼手,至此,我心中的紅樓夢就完了,後面的79.80回,都不算結局了。

————————二更

晴雯之死這個章節還有一個地方讓我很難過,就是燈姑娘發現寶玉探晴雯之後,把他逼到裡間調戲寶玉。

【一語未了,只見他嫂子笑嘻嘻掀簾進來,道:「好呀,你兩個的話,我已都聽見了。」又向寶玉道:「你一個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裡作什麼?看我年輕又俊,敢是來調戲我么?」寶玉聽說,嚇的忙陪笑央道:「好姐姐,快別大聲。他伏侍我一場,我私自來瞧瞧他。」燈姑娘便一手拉了寶玉進裡間來,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說著,便坐在炕沿上,卻緊緊的將寶玉摟入懷中。寶玉如何見過這個,心內早突突的跳起來了,急的滿面紅漲,又羞又怕,只說:「好姐姐,別鬧。」燈姑娘乜斜醉眼,笑道:「呸!成日家聽見你風月場中慣作工夫的,怎麼今日就反訕起來。」寶玉紅了臉,笑道:「姐姐放手,有話咱們好說。外頭有老媽媽,聽見什麼意思。」】

這裡間和晴雯病榻只有一牆之隔,晴雯也定能聽到說話聲響,自己眼裡身嬌肉貴冰清玉潔的小少爺被一個油膩婦人這樣調戲玷污,還以自己為要挾,只是自己病的不成樣子,無力阻攔又痛心。等寶玉擺脫了燈姑娘出來,只寫晴雯用被子蒙住臉,大概也是一種無力感,心碎又委屈,生氣又心疼。昔日大觀園中他和多少姐姐妹妹調情打鬧戲笑都不礙,卻不能,為探望自己在這個破屋在自己眼前被一個這樣腌臢婦人這般窩囊。


第一處:
此時,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負,自是不快。因見寶玉獨作四律,大費神思,何不代他作兩首,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處。想著,便也走至寶玉案旁,悄問:「可都有了﹖」寶玉道:「才有了三首,只少『杏簾在望』一首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錄前三首罷。趕你寫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這首來了。」說畢,低頭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寫在紙條上,搓成個團子,擲在他跟前。寶玉打開一看,只覺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過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

這一處,把黛玉的才氣、勇氣、以及體貼衛護寶玉之心描繪得淋漓盡致。賈妃生皇家貴眷,中央特派員,如此天貴橫胄之身份,眾人都恭敬收斂;亦只有黛玉,既能解寶玉之急,又敢出面幫寶玉——除了她,還有誰敢在皇妃眼皮子底下主動傳小抄的?


另一處:

大家看了,寶玉說探春的好,李紈終要推寶釵這詩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們都有了﹖」說著提筆一揮而就,擲與眾人。李紈等看她寫道是: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看了這句,寶玉先喝起彩來,只說「從何處想來!」又看下面道是: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眾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說「果然比別人又是一樣心腸。」又看下面道是: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眾人看了,都道是這首為上。

真正才華過人,方有這般的瀟洒自信。遙想其姿態,不覺心中為之傾倒。


「你從此可都改了吧」


這裡薛姨媽已擺了幾樣細茶果來留他們吃茶。寶玉因誇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聽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寶玉笑道:「這個須得就酒才好。」薛姨媽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來。李嬤嬤便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央道:「媽媽,我只喝一鍾。」李嬤嬤道:「不中用!當著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壇呢。想那日我眼錯不見一會,不知是那一個沒調教的,只圖討你的好兒,不管別人死活,給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兩日罵。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惡,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興了,又盡著他吃,什麼日子又不許他吃,何苦我白賠在裡面。」薛姨媽笑道:「老貨,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許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來,讓你奶奶們去,也吃杯搪搪雪氣。」那李嬤嬤聽如此說,只得和眾人去吃些酒水。這裡寶玉又說:「不必溫暖了,我只愛吃冷的。」薛姨媽忙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颭兒。」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寶玉聽這話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來方飲。黛玉磕著瓜子兒,只抿著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來與黛玉送小手爐,黛玉因含笑問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裡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來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藉此奚落他,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兩陣罷了。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媽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們記掛著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裡,倘或在別人家,人家豈不惱?好說就看的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的從家裡送個來。不說丫鬟們太小心過余,還只當我素日是這等輕狂慣了呢。」薛姨媽道:「你這個多心的,有這樣想,我就沒這樣心。」

十二三歲初看紅樓夢的時候這段話看完一兩天才突然明白過來,林黛玉這張嘴啊233333。「難為他費心,那裡就冷死了我」、「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麼他說了你就依,比聖旨還快些」,旁敲側擊的吐槽完了,薛姨媽一問,居然還能一本正經的圓回來,簡直了。寶玉寶釵是聽懂她前面那個意思的,我估計後來這個神解釋他們當時心裡也是暗暗震驚。怪不得後面寶釵要擰她,脂批還跟著說「我也欲擰」。2333333。我小時候看了這書就也想學這麼牙尖嘴利的一套∠( ? 」∠)_


既然是哪些,我就不客氣了~(選擇恐懼症重度患者。。。)

1.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寶玉怕黛玉睡出病來,故意說笑為她解悶,兩個人面對面躺在床上說話,真是天真可愛。(原文太長就不貼了。。)

2.黛玉:我為的是我的心!
寶玉:我為的也是我的心,難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

3.翠縷的「陰陽論」
翠縷道:「這也罷了,怎麼東西都有陰陽,咱們人倒沒有陰陽呢?」湘雲照臉啐了一口道「下流東西,好生走罷!越問越問出好的來了!」翠縷笑道:「這有什麼不告訴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難我。」湘雲笑道:「你知道什麼?」翠縷道:「姑娘是陽,我就是陰。」說著,湘雲拿手帕子握著嘴,呵呵的笑起來。翠縷道:「說是了,就笑的這樣了。」湘雲道:「很是,很是。」翠縷道:「人規矩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我連這個大道理也不懂得?」湘雲笑道:「你很懂得。」(翠縷和湘雲都好可愛,翠縷是天真懵懂的十萬個為什麼,湘雲最後那個「你很懂得」,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很喜歡。。。)

4.劉姥姥進大觀園
賈母評點各姑娘的住處,指導鳳姐給黛玉換窗紗,仔細盤算著給寶釵收拾屋子,這老太太真是精細。
後來櫳翠庵品茶,被妙玉的杯子驚艷了,同時也見識了這個第一次正面出場的女尼的獨特。

5.喜出望外平兒理妝
平兒受了委屈被帶到怡紅院,整裝梳洗那一段,連個外貌描寫都沒有,莫名得就覺得好美。。。而且寶玉在胭脂水粉方面簡直了。。

6.寶玉雨夜來訪
最難風雨故人來啊。
漁翁漁婆的溫柔,凄冷雨夜裡的感傷,還是寶玉最懂得她。(87版最後寶玉落拓至極,手拿著黛玉給的玻璃繡球燈在黑漆漆的橋上走,物是人非事事休。)

7.蘆雪庵吃鹿肉聯詩
真是美極了,人人鮮明而且歡樂,難得的是人齊,熱騰騰的明艷活潑。

8.放煙火
林黛玉稟氣柔弱,不禁畢駁之聲,賈母便摟他在懷中。薛姨媽摟著湘雲。湘雲笑道:「我不怕。」寶釵等笑道:「他專愛自己放大炮仗,還怕這個呢。」王夫人便將寶玉摟入懷內。鳳姐兒笑道:「我們是沒有人疼的了。」尤氏笑道:「有我呢,我摟著你。也不怕臊,你這孩子又撒嬌了,聽見放炮仗,吃了蜜蜂兒屎的,今兒又輕狂起來。」鳳姐兒笑道:「等散了,咱們園子里放去。我比小廝們還放的好呢。」(每個人物都很對,熱鬧好看)

9.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四十碟果子,一壇好紹興酒,一群燭光里閃閃發光的美人。
尤其芳官亮眼,這兩段:
當時芳官滿口嚷熱,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糹式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束著一條柳綠汗巾,底下水紅撒花夾褲,也散著褲腿。頭上眉額編著一圈小辮,總歸至頂心,結一根鵝卵粗細的總辮,拖在腦後。右耳眼內只塞著米粒大小的一個小玉塞子,左耳上單帶著一個白果大小的硬紅鑲金大墜子,越顯的面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
芳官吃的兩腮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許多丰韻,身子圖不得,便睡在襲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

10.尤三醉罵賈璉賈珍
這一段里的尤三姐潑辣無比又美艷無比,在我眼裡這份熱烈性感通書也就是可卿還能比上一比。
三姐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村俗流言,灑落一陣,由著性兒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一時,他的酒足興盡,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攆出去了,自己關門睡去了。(三姐威武。。)

11.凹晶館聯詩偶遇妙玉
妙玉高冷,這一回里卻是平和有興緻,聽了黛湘二人聯詩,止住其哀戚之語,自己將詩續完。
妙玉送至門外,看他們去遠,方掩門進來。(這一段和之前人出去就關門兩下對比,想來妙玉心裡是很重黛玉的。)

12.晴雯之死
寶玉命那婆子在院門尞哨,他獨自掀起草簾進來,一眼就看見晴雯睡在蘆席土炕上,幸而衾褥還是舊日鋪的。心內不知自己怎麼才好,因上來含淚伸手輕輕拉他,悄喚兩聲。當下晴雯又因著了風,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話,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朧睡了。忽聞有人喚他,強展星眸,一見是寶玉,又驚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說出半句話來:「我只當不得見你了。」
……
燈姑娘笑道:「我早進來了,卻叫婆子去園門等著呢。我等什麼似的,今兒等著了你。雖然聞名,不如見面,空長了一個好模樣兒,竟是沒藥性的炮仗,只好裝幌子罷了,倒比我還發訕怕羞。可知人的嘴一概聽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們姑娘下來,我也料定你們素日偷雞盜狗的。我進來一會在窗下細聽,屋內只你二人,若有偷雞盜狗的事,豈有不談及於此,誰知你兩個竟還是各不相擾。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後悔錯怪了你們。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後你只管來,我也不羅唣你。」寶玉聽說,才放下心來,方起身整衣央道:「好姐姐,你千萬照看他兩天。我如今去了。」說畢出來,又告訴晴雯。二人自是依依不捨,也少不得一別。晴雯知寶玉難行,遂用被蒙頭,總不理他,寶玉方出來。
(為晴雯一哭。以至淫的燈姑娘都感動了來寫至潔的晴卿,曹公妙筆。)

。。。就想到這麼些,其他有人提到的就沒寫(我沒看到的不算不算。。),一點點回想覺得每個場景都無比難忘,又不好整本書複製粘貼,只好就這樣了。


明艷活潑如蘆雪庵爭連及景詩
幽微宛轉如秋雨夕悶制秋雨詞
痛快淋漓如賈太君戲彩笑斑衣
不過最喜歡的一個畫面還是顰兒和寶玉耍小脾氣時出門叮嚀紫鵑的等那大燕子回來把帘子放下來
這樣日常而美好的情致 在命運的洶湧波濤里是那樣動人


香菱學詩。央視版的香菱之死有燭淚滴在《斷腸集》上的鏡頭,斷腸集的作者朱淑真私以為是悲情才女,香菱在文學上的造詣算是半路出家,也隱隱有凄涼的預示
且說香菱見過眾人之後,吃過晚飯,寶釵等都往賈母處去了,自己便往瀟湘館中來。此時黛玉已好了大半,見香菱也進園來住,自是歡喜。香菱因笑道:「我這一進來了,也得了空兒,好歹教給我作詩,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作詩,你就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你可不許膩煩的。」黛玉道:「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香菱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又有對的極工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詩上亦有順的,亦有二四六上錯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聽你一說,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末事,只要詞句新奇為上。」黛玉道:「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香菱笑道:「我只愛陸放翁的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有趣!」黛玉道:「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裡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後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後再把陶淵明、應瑒,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香菱聽了,笑道:「既這樣,好姑娘,你就把這書給我拿出來,我帶回去夜裡念幾首也是好的。」黛玉聽說,便命紫娟將王右丞的五言律拿來,遞與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紅圈的都是我選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問你姑娘,或者遇見我,我講與你就是了。」香菱拿了詩,回至蘅蕪苑中,諸事不顧,只向燈下一首一首的讀起來。寶釵連催他數次睡覺,他也不睡。寶釵見他這般苦心,只得隨他去了。
一日,黛玉方梳洗完了,只見香菱笑吟吟的送了書來,又要換杜律。黛玉笑道:「共記得多少首?」香菱笑道:「凡紅圈選的我盡讀了。」黛玉道:「可領略了些滋味沒有?」香菱笑道:「領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說與你聽聽。」黛玉笑道:「正要講究討論,方能長進。你且說來我聽。」香菱笑道:「據我看來,詩的好處,有口裡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有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黛玉笑道:「這話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從何處見得?」香菱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聯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再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個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個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還有『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這『余』字和『上』字,難為他怎麼想來!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正說著,寶玉和探春也來了,也都入坐聽他講詩。寶玉笑道:「既是這樣,也不用看詩。會心處不在多,聽你說了這兩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黛玉笑道:「你說他這『上孤煙』好,你還不知他這一句還是套了前人的來。我給你這一句瞧瞧,更比這個淡而現成。」說著便把陶淵明的「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翻了出來,遞與香菱。香菱瞧了,點頭嘆賞,笑道:「原來『上』字是從『依依』兩個字上化出來的。」寶玉大笑道:「你已得了,不用再講,越發倒學雜了。你就作起來,必是好的。」探春笑道:「明兒我補一個柬來,請你入社。」香菱笑道:「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過是心裡羨慕,才學著頑罷了。」探春黛玉都笑道:「誰不是頑?難道我們是認真作詩呢!若說我們認真成了詩,出了這園子,把人的牙還笑倒了呢。」寶玉道:「這也算自暴自棄了。前日我在外頭和相公們商議畫兒,他們聽見咱們起詩社,求我把稿子給他們瞧瞧。我就寫了幾首給他們看看,誰不真心嘆服。他們都抄了刻去了。」探春黛玉忙問道:「這是真話么?」寶玉笑道:「說慌的是那架上的鸚哥。」黛玉探春聽說,都道:「你真真胡鬧!且別說那不成詩,便是成詩,我們的筆墨也不該傳到外頭去。」寶玉道:「這怕什麼!古來閨閣中的筆墨不要傳出去,如今也沒有人知道了。」說著,只見惜春打發了入畫來請寶玉,寶玉方去了。香菱又逼著黛玉換出杜律來,又央黛玉探春二人:「出個題目,讓我謅去,謅了來,替我改正。」黛玉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謅一首,竟未謅成,你竟作一首來。十四寒的韻,由你愛用那幾個字去。」
香菱聽了,喜的拿回詩來,又苦思一回作兩句詩,又捨不得杜詩,又讀兩首。如此茶飯無心,坐卧不定。寶釵道:「何苦自尋煩惱。都是顰兒引的你,我和他算帳去。你本來獃頭獃腦的,再添上這個,越發弄成個獃子了。」香菱笑道:「好姑娘,別混我。」一面說,一面作了一首,先與寶釵看。寶釵看了笑道:「這個不好,不是這個作法。你別怕臊,只管拿了給他瞧去,看他是怎麼說。」香菱聽了,便拿了詩找黛玉。黛玉看時,只見寫道是: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
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
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
黛玉笑道:「意思卻有,只是措詞不雅。皆因你看的詩少,被他縛住了。把這首丟開,再作一首,只管放開膽子去作。」
香菱聽了,默默的回來,越性連房也不入,只在池邊樹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摳土,來往的人都詫異。李紈、寶釵、探春、寶玉等聽得此信,都遠遠的站在山坡上瞧看他。只見他皺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寶釵笑道:「這個人定要瘋了!昨夜嘟嘟噥噥直鬧到五更天才睡下,沒一頓飯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聽見他起來了,忙忙碌碌梳了頭就找顰兒去。一回來了,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這會子自然另作呢。」寶玉笑道:「這正是『地靈人傑』,老天生人再不虛賦情性的。我們成日嘆說可惜他這麼個人竟俗了,誰知到底有今日。可見天地至公。」寶釵笑道:「你能夠像他這苦心就好了,學什麼有個不成的。」寶玉不答。
只見香菱興興頭頭的又往黛玉那邊去了。探春笑道:「咱們跟了去,看他有些意思沒有。」說著,一齊都往瀟湘館來。只見黛玉正拿著詩和他講究。眾人因問黛玉作的如何。黛玉道:「自然算難為他了,只是還不好。這一首過於穿鑿了,還得另作。」眾人因要詩看時,只見作道:
非銀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護玉盤。
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干。
只疑殘粉塗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
夢醒西樓人跡絕,余容猶可隔簾看。
寶釵笑道:「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個『色』字倒還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這也罷了,原來詩從胡說來,再遲幾天就好了。」香菱自為這首妙絕,聽如此說,自己掃了興,不肯丟開手,便要思索起來。因見他姊妹們說笑,便自己走至階前竹下閑步,挖心搜膽,耳不旁聽,目不別視。一時探春隔窗笑說道:「菱姑娘,你閑閑罷。」香菱怔怔答道:「『閑』字是十五刪的,你錯了韻了。」眾人聽了,不覺大笑起來。寶釵道:「可真是詩魔了。都是顰兒引的他!」黛玉道:「聖人說,『誨人不倦』,他又來問我,我豈有不說之理。」李紈笑道:「咱們拉了他往四姑娘房裡去,引他瞧瞧畫兒,叫他醒一醒才好。」
說著,真箇出來拉了他過藕香榭,至暖香塢中。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著睡午覺,畫繒立在壁間,用紗罩著。眾人喚醒了惜春,揭紗看時,十停方有了三停。香菱見畫上有幾個美人,因指著笑道:「這一個是我們姑娘,那一個是林姑娘。」探春笑道:「凡會作詩的都畫在上頭,快學罷。」說著,頑笑了一回。
各自散後,香菱滿心中還是想詩。至晚間對燈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後上床卧下,兩眼鰥鰥,直到五更方才朦朧睡去了。一時天亮,寶釵醒了,聽了一聽,他安穩睡了,心下想:「他翻騰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這會子乏了,且別叫他。」正想著,只聽香菱從夢中笑道:「可是有了,難道這一首還不好?」寶釵聽了,又是可嘆,又是可笑,連忙喚醒了他,問他:「得了什麼?你這誠心都通了仙了。學不成詩,還弄出病來呢。」一面說,一面梳洗了,會同姊妹往賈母處來。原來香菱苦志學詩,精血誠聚,日間做不出,忽於夢中得了八句。梳洗已畢,便忙錄出來,自己並不知好歹,便拿來又找黛玉。剛到沁芳亭,只見李紈與眾姊妹方從王夫人處回來,寶釵正告訴他們說他夢中作詩說夢話。眾人正笑,抬頭見他來了,便都爭著要詩看。


第32回黛玉聽說湘雲得了麒麟,心生嫌隙,故跟了過來。不料卻聽到寶玉反駁襲人那句話:「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此時黛玉在門外聽了知己之言,如轟雷掣電,得君如此,夫復何求?身為局外人,每每讀到此處,都極為震撼,又為之欣慰。

87版這裡黛玉的反應處理得很好,雖然相對於原文的一大段心理描寫,這裡一個倚靠的動作,簡單卻精準,從此,心結都放下了。


黛玉剛進賈府惹得寶玉摔玉後,戚序本有一段脂批:補不完的是離恨天,所余之石豈非離恨石乎。而絳珠之淚偏不因離恨而落,為惜其石而落。可見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計為之惜乎?所以絳珠之淚至死不幹,萬苦不怨。所謂「求仁得仁又何怨」,悲夫!


正好可與此處合看,於寶玉,何為知己?他天生帶來的美玉,他自己不愛惜,遇知己替他愛惜。於黛玉,何為知己?毫不避嫌人前一片私心稱揚於自己。這兩處,當是對「知己」二字最好不過的註腳。不說前緣往事,單單這一句掏心掏肺的話,就值得「絳珠之淚至死不幹萬苦不怨」。


印象最深的場景大概是「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掣花簽的遊戲很有趣味性,
也是書中比較經典的主要人物的團圓場景。
彼時的其樂融融,簽中卻暗含著各自的命數。茜紗窗下,紅綃帳里,卻偏偏要讓你琢磨出一點透骨的寒意來。

——————以下原文———————
說著,晴雯拿了一個竹雕的簽筒來,裡面裝著象牙花名簽子,搖了一搖,放在當中。又取過骰子來,盛在盒內,搖了一搖,揭開一看,裡面是六點,數至寶釵。寶釵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個什麼來。」說著,將筒搖了一搖,伸手掣出一簽。大家一看,只見簽上面著一枝牡丹,題著「艷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又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或新曲一支為賀。」眾人都笑說:「巧得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說著,大家共賀了一杯。
寶釵吃過,便笑說:「芳官唱一隻我們聽罷。」芳官道:「既這樣,大家吃了門杯好聽。」於是大家吃酒,芳官便唱:「壽筵開處風光好……」眾人都道:「快打回去!這會子很不用你來上壽。揀你極好的唱來。」芳官只得細細的唱了一隻賞花時--「翠鳳翎毛扎帚扠,閑踏天門掃落花……」才罷。
寶玉卻只管拿著那簽,口內顛來倒去念「任是無情也動人」,聽了這曲子,眼看著芳官不語。湘雲忙一手奪了,撂與寶釵。寶釵又擲了一個十六點,數到探春。探春笑道:「還不知得個什麼。」伸手掣了一根出來,自己一瞧,便撂在桌上,紅了臉,笑道:「很不該行這個令!這原是外頭男人們行的令,許多混賬話在上頭。」眾人不解。襲人等忙拾起來。眾人看時,上面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雲栽。」注云:「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恭賀一杯,再同飲一杯。」眾人笑說道:「我們說是什麼呢,這簽原是閨閣中取笑的。除了這兩三根有這話的,並無雜話,這有何妨?我們家已有了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
說著,大家來敬探春。探春那裡肯飲?卻被湘雲、香菱、李紈等三四個人強死強活,灌了一鍾才罷。探春只叫蠲了這個,再行別的。眾人斷不肯依。湘雲拿著他的手,強擲了個十九點出來,便該李氏掣。
李氏搖了一搖,掣出一根來一看,笑道:「好極!你們瞧瞧這行子,竟有些意思。」眾人瞧那簽上,畫著一枝老梅,寫著「霜曉寒姿」四字;那一面舊詩是:「竹籬茅舍自甘心。」注云:「自飲一杯,下家擲骰。」李紈笑道:「真有趣!你們擲去罷。我只自吃一杯,不問你們的廢興。」說著,便吃酒,將骰過給黛玉。黛玉一擲是十八點,便該湘雲掣。
湘雲笑著,揎拳擄袖的伸手掣了一根出來。大家看時,一面畫著一枝海棠,題著「香夢沉酣」四字;那面詩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笑道:「『夜深』二字改『石涼』兩個字倒好。」眾人知他打趣日間湘雲醉眠的事,都笑了。湘雲笑指那自行船給黛玉看,又說:「快坐上那船家去罷,別多說了!」眾人都笑了。因看注云:「既雲『香夢沉酣』,掣此簽者,不便飲酒,只令上下兩家各飲一杯。」湘雲拍手,笑道:「阿彌陀佛!真真好籤!」
恰好黛玉是上家,寶玉是下家,二人斟了兩杯,只得要飲。寶玉先飲了半杯,瞅人不見,遞與芳官,芳官即便端起來,一仰脖喝了。黛玉只管和人說話,將酒全折在漱孟內了。
湘雲便抓起骰子來,一擲個九點,數去該麝月。麝月便掣了一根出來。大家看時,上面是一枝荼蘼花,題著「韶華勝極」四字,那邊寫著一句舊詩,道是:「開到荼蘼花事了。」注云:「在席各飲三杯送春。」麝月問:「怎麼講?」寶玉皺皺眉兒,忙將簽藏了,說:「咱們且喝酒罷。」說著,大家吃了三口,以充三杯之數。
麝月一擲個十點,該香菱。香菱便掣了一根並蒂花,題著「聯春繞瑞」;那面寫著一句舊詩,道是:「連理枝頭花正開。」注云:「共賀掣者三杯,大家陪飲一杯。」
香菱便又擲了個六點,該黛玉。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還有什麼好的,被我掣著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見上面畫著一枝芙蓉花,題著「風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舊詩,道是:「莫怨東風當自嗟。」注云:「自飲一杯,牡丹陪飲一杯。」眾人笑說:「這個好極!除了他,別人不配做芙蓉。」黛玉也自笑了。於是飲了酒,便擲了個二十點,該著襲人。
襲人便伸手取了一枝出來,卻是一枝桃花,題著「武陵別景」四字,那一面寫著舊詩,道是:「桃紅又見一年春。」注云:「杏花陪一盞,坐中同庚者陪一盞,同姓者陪一盞。」眾人笑道:「這一回熱鬧,有趣!」大家算來,香菱、睛雯、寶釵三人皆與他同庚,黛玉與他同辰,只無同姓者。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也陪他一鍾。」於是大家斟了酒。黛玉因向探春笑道:「命中該招貴婿的!你是杏花,快喝了,我們好喝。」探春笑道:「這是什麼話!大嫂子順手給他一巴掌!」李紈笑道:「人家不得貴婿反捱打,我也不忍得。」眾人都笑了。
襲人才要擲,只聽有人叫門。老婆子忙出去問時,原來是薛姨媽打發人來了接黛玉的。眾人因問:「幾更了?」人回:「二更以後了,鍾打過十一下了。」寶玉猶不信,要過表來,瞧了一瞧,已是子初一刻十分了。黛玉便起身說:「我可掌不住了,回去還要吃藥呢。」眾人說:「也都該散了。」襲人寶玉等還要留著眾人,李紈探春等都說:「夜太深了不像,這已是破格了。」襲人道:「既如此,每位再吃一杯再走。」說著,晴雯等已都斟滿了酒。每人吃了,都命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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