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讓你感嘆「虧作者想得出」的書中的細節?

比如武松的梢棒。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還是不斷有人給這個答案點贊評論,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我這個故事曾經在我自己的朋友圈裡發過,根本沒人看。上知乎看見這個問題想起曾經寫過的這段文字很適合,就直接粘過來了,沒想到居然得了這麼多關注。
今天下午還跟朋友說起,我那些認認真真查資料,認認真真碼字的答案零贊零關注,這篇隨手扔上來的東西反而有這般反應,也是造化弄人啊。

如果你們願意看看我在知乎上其他的答案的話,你們應該會明白我不是個污師,我是個正經的讀書人,你們不要衝著污才關注我!(? ??_??)?

2016.1.1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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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功夫居然二百多贊了,玩知乎這麼久頭一回,上來一看可嚇尿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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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沒見過世面,現在已經八百多贊了,當真出乎我意料。而且粉絲也漲了不少,我真想問你們,關注我你們圖什麼啊?想看小黃文嗎?你們把我當什麼人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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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原答案,堅持看完的話後面我再附贈一段猛料。

明末清初三大同性戀題材禁毀小說之一《弁而釵》里講述了一個腦洞大開的故事。
主人公李又仙父親蒙難,為了救父親,他把自己以百金的價格賣進了南院。然後經歷了被龜公強X、被強迫接客、被各種虐待之後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子匡人龍。匡人龍把他贖了出去,他為了報恩男扮女裝嫁入匡府做妾(這個情節真是絕了)後來匡人龍夫妻被人陷害發配大同戍邊,他抱著匡人龍的幼子匡鼎逃走,以母親的身份把孩子撫養長大。再後來匡鼎考上狀元,匡人龍沉冤得雪,一家三口團聚。他給匡人龍留了封書信說自己已經三十五歲,「為男子十七載,為女子十八年」,如今看破紅塵要出家修道去了。然後走進深山裡看見一座道觀就進去,觀里一位小道童說他的師父今天要回來,他師父當年一時興起想要嘗試下做女人的感覺就下凡歷練去了,結果投胎時候又投了個男胎。就只好改下命數,讓他做了十八年的女人。李又仙聽著越聽越像自己,就問你師父是誰?道童說我師父是玉華真人,在凡間如今叫李又仙。李又仙被這一點立馬頓悟,脫去凡胎,回歸仙位。最後結局所有人長命百歲,皆大歡喜。
要說古人的腦洞一旦開起來也真厲害,劇情轉折之快像龍捲風,跌宕起伏,唬得我一愣一愣的

《弁而釵》里一共四個故事,分別是情貞記、情烈記、情奇記、情俠記,我說的這個是情奇記。餘下的那三個也不錯,不過沒有這個這麼勁爆,這麼腦洞大開。附贈給大家一段裡面的肉文吧,我看評論里很多人說想看,你們其實想看的就是這個吧(? ??_??)?我先小小的滿足你們一下

附贈: 五體投席,腹背相附。馬走吳宮,桃夭斗紅。俱笑日兔奔月窟,標梅含翠共搖風。搖風嬌影隨流動,鵲繞枝棲;笑日香浮隔岸豐,鴻來渚道。瑤鳥鸞翔,衝破玉壺開竅妙;芳叢蝶亂,潛游金谷覓花心。既而一葦翹然,道岸直渡,聞彼悟門,時進時止,頂灌甘露,熱心乃死,此中酣識,彼亦快活。二人歡喜,作禮而退。相與枕席乎塌中,俄而曦輪之已駕。

這是我所看過的相對而言最乾淨的肉文,當然我也沒看過啥肉文,現代的各種耽美BL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評論里有人問我平時看什麼書?笑話,我看《中國性史圖鑑》《秘戲圖考》《花營錦陣》《乳房的歷史》《歐洲風化史》我能跟你們說嗎(????ω????)

評論里有人想要書單,那我再告訴你們幾個
《如意君傳》(金瓶梅里有些情色部分的描寫就是很大程度上借鑒了這部書)
《綉榻野史》(裡面男男 男女都有 口味特重 看的我難受好久)
《十大禁書》(顧名思義 一共十本,都是明清時代的 我也沒看全 就大概翻翻)
然後就是相對正經一些的了,像《生殖文化崇拜論》《世界性文化圖考》《孤獨的性——手淫文化史》《性張力下的中國人》《中國男娼秘史》之類的,如果有人感興趣的話自己去找來翻翻吧,我就只能說這麼多了


《20年目睹之怪現狀》

第六回 徹底尋根表明騙子 窮形極相畫出旗人

後來又看見他在腰裡掏出兩個京錢來,買了一個燒餅,在那裡撕著吃,細細咀嚼,象很有味的光景。吃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吃完。忽然又伸出一個指頭兒,蘸些唾沫,在桌上寫字,蘸一口,寫一筆。高升心中很以為奇,暗想這個人何以用功到如此,在茶館裡還背臨古帖呢!細細留心去看他寫甚麼字。原來他那裡是寫字,只因他吃燒餅時,雖然吃的十分小心,那餅上的芝麻,總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頭舐了,拿手掃來吃了,恐怕叫人家看見不好看,失了架子,所以在那裡假裝著寫字蘸來吃。看他寫了半天字,桌上的芝麻一顆也沒有了。他又忽然在那裡出神,象想甚麼似的。想了一會,忽然又象醒悟過來似的,把桌子狠狠的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寫字。你道為甚麼呢?原來他吃燒餅的時候,有兩顆芝麻掉在桌子縫裡,任憑他怎樣蘸唾沫寫字,總寫他不到嘴裡,所以他故意做成忘記的樣子,又故意做成忽然醒悟的樣子,把桌子拍一拍,那芝麻自然震了出來,他再做成寫字的樣子,自然就到了嘴了。

這個要是想像出來的,我要給吳趼人的腦洞跪了!!!!!!

真跪!!!!!!!!!!!!!!!!


(2016.1.1更新,並添補部分段落)
這篇答案全為《紅樓夢》而來。
既然是「從何處想來」的細節,那隻好盡量略去一些有名的一望而知的精彩段落,挑出一些微小難察,但是有趣或深刻的片段來。

【一】寫外貌的異文
趙姨娘用著畢生私房錢成功謀害了鳳姐寶玉,眾人亂作一團,進大觀園看視他們——

只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鋼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眾人越發慌了, 周瑞媳婦忙帶著幾個有力量的膽壯的婆娘上去抱住,奪下刀來,抬回房去.平兒,豐兒等哭的淚天淚地.賈政等心中也有些煩難,顧了這裡,丟不下那裡.
  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裡.
——《第二十五回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

自初進賈府開始,前文借寶玉、鳳姐、乃至元春的角度,曾多次寫黛玉之美。到底寶玉是情人眼中出西施,鳳姐要奉承賈母,元春也可能是親戚客套,從讀者看來總隔了一層。偏偏這場叔嫂中邪的年度大戲,作者偏偏是忙中閑筆,偏要叫薛大傻子這個見慣了煙花賞遍了性感美女而且和黛玉毫無血緣關係的來一看,才顯得是「冷眼評去」了。黛玉美貌是雅俗共賞,而薛大傻子的形象也是大俗之中多了點叫人忍俊不禁的憨氣。

【二】誅心之筆
寶玉過生日,晚間眾丫鬟要給他開夜宴做壽。

說著,大家都笑了.寶玉說:關院門去罷。」襲人笑道:「怪不得人說你是`無事忙",這會子關了門,人倒疑惑,越性再等一等。」寶玉點頭,因說:「我出去走走,四兒舀水去, 小燕一個跟我來罷。」說著,走至外邊,因見無人,便問五兒之事.小燕道:「我才告訴了柳嫂子,他倒喜歡的很.只是五兒那夜受了委屈煩惱,回家去又氣病了,那裡來得. 只等好了罷。」寶玉聽了,不免後悔長嘆,因又問:「這事襲人知道不知道?"小燕道:「我沒告訴, 不知芳官可說了不曾。」寶玉道:「我卻沒告訴過他,也罷,等我告訴他就是了。」說畢,復走進來,故意洗手

——《第六十三回  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 》

寶玉故意洗毛線手?
洗毛線手?
無非是做給眾位大丫鬟看的了。
小燕本是三等丫鬟,芳官吃個飯她都需要在旁「撥飯」伺候的。洗手是暗示剛才無非是叫小燕出去替他做些體力活(例如搬個東西),而自己在旁輔助或者指派而已,絕非一對一的特意單獨談話。以防襲人等的疑心。
可知寶玉雖然為主子,卻在自己院內也不能為所欲為;而且和早期的不避嫌疑不同,寶玉已經開始逐漸意識到長輩的「心耳神意」時時刻刻在這裡了。
只用一個短句,不寫之寫。


頭髮花白的老頭子賈赦看上了鴛鴦,自我感覺很良好地派邢夫人替他去向賈母要。鴛鴦知悉後在眾人面前剪髮明志,寧死不肯去,賈母聽後大怒之時——

丫頭回說:「大太太來了。」王夫人忙迎出去。邢夫人猶不知賈母已知鴛鴦之事,正還要來打聽信息,進了院門,早有幾個婆子悄悄的回了他,他方知道.待要回去,裡面已知, 又見王夫人接了出來,少不得進來,先與賈母請安,賈母一聲兒不言語,自己也覺得愧悔.

——《第四十七回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冷郎君懼禍走他鄉》

王夫人和邢夫人同為妯娌,平輩而已,從來前後文裡面,不過是進屋的時候站一站就是禮貌了。
迎出去個毛線?
哪一次提到需要迎了呢?
何況屋子裡一屋子的晚輩,也輪不到正經太太出去迎接。
不過是怕邢夫人脫身,躲過現在的這場暴風雨罷了。
所以高級的心理描寫就是不描寫啊。


周瑞家的去送宮花,趕上賈璉戲熙鳳——

遂越過西花牆,出西角門進入鳳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見小丫頭豐兒坐在鳳姐房中門檻上,見周瑞家的來了,連忙擺手兒叫他往東屋裡去.周瑞家的會意,忙躡手躡足往東邊房裡來,只見奶子正拍著大姐兒睡覺呢.周瑞家的悄問奶子道:「姐兒睡中覺呢?也該請醒了。」奶子搖頭兒.正說著,只聽那邊一陣笑聲,卻有賈璉的聲音.接著房門響處,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平兒便到這邊來,一見了周瑞家的便問:「你老人家又跑了來作什麼?"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與他,說送花兒一事.平兒聽了,便打開匣子,拿了四枝,轉身去了.半刻工夫,手裡拿出兩枝來,先叫彩明吩咐道:「送到那邊府里給小蓉大奶奶戴去。」次後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謝.

——《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
寫情色,還有比這更經濟含蓄的筆墨么?一筆而過,年幼無知的我看了好幾遍都不懂這是在做啥(沉思)。並非不能寫情色,並非不會寫情色,不過是對各人要有各人的寫法。寫賈璉和多姑娘偷情,那是「誰知這媳婦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卧綿上,更兼淫態浪言,壓倒娼妓,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哉.那賈璉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堪比西門大官人了;寫寶玉,則是一句「領警幻所訓之事」,純潔的不要不要。寫多姑娘,那是要寫兩府主僕通姦不軌的醜事,璉二爺也是比較耐黑的體質,寫得露骨無妨。輪到寶玉,則是天生仙骨的主人公了,若詳寫和襲人如何「大動」,轉臉又和釵黛吟詩作對兩小無猜,那難免大倒胃口,更覺虛偽了。
白晝行房到底是荒淫不上檯面的事情,尤其是兩個重要正角之間。所以不過給個暗寫,用水盆、擺手,做個暗示。

(回來繼續寫罷)
(回來了,繼續寫)

寶玉挨打,鶯兒奉賈母之命去替寶玉打絡子——

寶釵知道他們已吃了飯,便向鶯兒道:「寶兄弟正叫你去打絡子,你們兩個一同去罷。」鶯兒答應,同著玉釧兒出來.鶯兒道:「這麼遠,怪熱的,怎麼端了去?"玉釧笑道:「你放心,我自有道理。」說著,便令一個婆子來,將湯飯等物放在一個捧盒裡,令他端了跟著,他兩個卻空著手走.一直到了怡紅院門內, 玉釧兒方接了過來,同鶯兒進入寶玉房中.襲人,麝月,秋紋三個人正和寶玉頑笑呢,見他兩個來了,都忙起來,笑道:「你兩個怎麼來的這麼碰巧,一齊來了。」一面說,一面接了下來.玉釧便向一張杌子上坐了,鶯兒不敢坐下.襲人便忙端了個腳踏來, 鶯兒還不敢坐.寶玉見鶯兒來了,卻倒十分歡喜,忽見了玉釧兒,便想到他姐姐金釧兒身上, 又是傷心,又是慚愧,便把鶯兒丟下,且和玉釧兒說話.襲人見把鶯兒不理,恐鶯兒沒好意思的,又見鶯兒不肯坐,便拉了鶯兒出來,到那邊房裡去吃茶說話兒去了.
——《第三十五回 白玉釧親嘗蓮葉羹 黃金鶯巧結梅花絡》

又是見微知著了。
我們見慣了寶玉和芳官共喝一碗火腿鮮筍湯,見慣了紫鵑抱怨黛玉『姑娘又不是了』,見慣了賈府姑娘主子和大牌侍女同聲一氣,總覺得也是一片和睦平等嘛。
然而來自薛家的鶯兒再三不坐,卻暗示府與府之間家風不同,寶釵等對禮教的要求要嚴格的多。後文仍有更極端的例子:薛姨媽因金桂生氣,第一反應竟然是要叫人把香菱賣了去。
何況即使是開化很多的賈府,也依然有一道明確的界限在那裡。

大觀園抄檢是後期一道重頭大戲。王夫人知悉園內有通姦之事後,派鳳姐和邢夫人的陪房連夜突擊,查抄丫鬟的私藏——

王善保家的道:「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 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 大不成個體統。」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我的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後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 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鳳姐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論舉止言語,他原有些輕薄.方才太太說的倒很象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亂說。」王善保家的便道:「不用這樣,此刻不難叫了他來太太瞧瞧。」王夫人道:「寶玉房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他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說著,一徑出來,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話,不知是不是.要抄檢只抄檢咱們家的人,薛大姑娘屋裡,斷乎檢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這個自然.豈有抄起親戚家來. "鳳姐點頭道:「我也這樣說呢。」一頭說,一頭到了瀟湘館內。
——《第七十四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社絕寧國府》

說好的不抄親戚家呢?怎麼又到了瀟湘館內?
可見黛玉也是王夫人重點懷疑的對象了;懷疑何來呢?一則寶黛親密,歷來不避嫌疑,而黛玉走的「嬌俏伶俐」路線正是王夫人一貫深惡痛絕的「病西施」,不能勸寶玉「向善」的;二則又和晴雯極為相似地,黛玉是賈母更中意的寶二奶奶候選人(相較寶釵),並不是王夫人中意的候選人,簡直是翻版的襲晴案了。
然而王夫人身為親舅母,謹言慎行,是不能直接寫她對黛玉出言不遜的。
哈哈,「像你林妹妹」,足矣。

雪芹後期寫襲人「爭榮誇耀」比前文要露骨得多,晴雯被逐——

襲人聽了這篇痴話,又可笑,又可嘆,因笑道:「真真的這話越發說上我的氣來了.那晴雯是個什麼東西,就費這樣心思,比出這些正經人來!還有一說,他縱好,也滅不過我的次序去.便是這海棠,也該先來比我,也還輪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寶玉聽說,忙握他的嘴,勸道:「這是何苦!一個未清,你又這樣起來.罷了,再別提這事,別弄的去了三個,又饒上一個."襲人聽說,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

寶玉又翻轉了一個更次,至五更方睡去時,只見晴雯從外頭走來,仍是往日形景,進來笑向寶玉道:「你們好生過罷,我從此就別過了。」說畢,翻身便走.寶玉忙叫時,又將襲人叫醒.襲人還只當他慣了口亂叫,卻見寶玉哭了,說道:「晴雯死了。」襲人笑道:「這是那裡的話!你就知道胡鬧,被人聽著什麼意思。」
——《第七十八回 老學士閑征危畫詞 痴公子杜撰芙蓉誄 》

晴雯和襲人在前文多處並提,為的是他們出身相似(皆是賈母侍婢,指給寶玉的),資歷相似(大丫鬟),資質相似(美貌,女紅)。晴襲暗中不睦也寫了多次,譬如晴雯被逐後,襲人說「那晴雯是個什麼東西,也值得比出這些正經人來」。然而這句「襲人笑道」卻看得人更加刺心——連死生之事上,也淡薄無情到此了。
為何淡薄無情?碧痕是和寶玉共浴過的,麝月是被寶玉梳過頭的,晴雯可是貨真價實的沒有亂來的。要說口舌之爭,則碧痕罵小丫頭的時候也是牙尖嘴利刻薄得很,清點怡紅院的時候可呆得好好的。
說到底,是因為晴雯可算襲人唯一的對手了,賈母原計劃的侍妾人選。「滅過我的次序去」才是大過。
襲人一生為人謹慎,連春燕他媽來鬧,都不肯出頭呵斥。唯有兩個人她敢直接說壞話的——晴雯和黛玉。而這兩位的共同點,也不言而喻了。

寶黛不避嫌疑,有一處極輕極淡的描寫——

寶玉便要了一壺暖酒,也從李嬸薛姨媽斟起,二人也讓坐.賈母便說:「他小,讓他斟去, 大家倒要干過這杯。」說著,便自己幹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幹了,讓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幹了. 賈母又命寶玉道:「連你姐姐妹妹一齊斟上,不許亂斟,都要叫他幹了。」寶玉聽說, 答應著,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飲,拿起杯來,放在寶玉唇上邊,寶玉一氣飲干. 黛玉笑說:「多謝。」寶玉替他斟上一杯.鳳姐兒便笑道:「寶玉,別喝冷酒, 仔細手顫,明兒寫不得字,拉不得弓。」寶玉忙道:「沒有吃冷酒。」鳳姐兒笑道:「我知道沒有, 不過白囑咐你。」然後寶玉將裡面斟完,只除賈蓉之妻是丫頭們斟的.復出至廊上,又與賈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進來仍歸舊坐.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彩斑衣》

近期重看,才發覺這一處可驚可畏。
寶黛親密,誰不看在眼裡?從前的一出出鬧劇,鬧了起來,作者不過寫寶黛二人如何如何,彷彿故事裡只有這兩個人和他們矛盾的焦點「金玉學說」,鏡頭不肯給旁人,也從來不提旁觀者的評價。唯有這一次極小的一件,寶玉飲了黛玉的酒,讓鳳姐出來說了這麼淡淡的一句話。
知道沒有,為什麼還要白囑咐?鳳姐可曾多說過廢話?
當然不是,是提醒寶玉舉止出格。
推此及彼,可想而知從前摔玉砸玉,大哭大鬧,落在旁觀者眼中又是怎麼樣情景?不過不說而已。
深可畏懼。


【三】愛情的描寫
寶玉進學堂了,早晨忙忙當作一件大事準備了半日,並慘遭賈政全方位嘲諷摧殘,臨出門時——

說著,又至賈母這邊,秦鍾早來候著了,賈母正和他說話兒呢.於是二人見過,辭了賈母.寶玉忽想起未辭黛玉,因又忙至黛玉房中來作辭.彼時黛玉才在窗下對鏡理妝,聽寶玉說上學去,因笑道:「好,這一去,可定是要`蟾宮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寶玉道:「好妹妹,等我下了學再吃飯.和胭脂膏子也等我來再制。」勞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黛玉忙又叫住問道:「你怎麼不去辭辭你寶姐姐呢?"寶玉笑而不答,一徑同秦鐘上學去了.
——《第九回 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

寫情竇初開,真是寫得含蓄又美好。
黛玉此時正是小女兒心態,時時不放心,但畢竟貴族小姐又自帶矜持屬性,要怎麼表達「你是不是喜歡我並且只喜歡我一個人」這樣的意思呢?
當然是這樣一句又似建議又似疑問又似確認的「怎麼不去辭辭你寶姐姐呢」。
再放大一下這個細節——
「你寶姐姐」
寶姐姐是大家的,黛玉見了面,也常常這麼叫。偏稱「你」,顯然是承續了上回未完的探寶釵風波了,一點小醋,十分不放心。
寫寶玉的反應更妙了,「笑而不答」。
心領神會。因為是知己,所以心領神會,一瞬間就聽出了弦外之音,所以不必答;而一「笑」字,又是因為.....被喜歡的人這樣吃著醋在意,誰能不心裡開心地笑起來呢?
這樣萌萌噠的愛情,讓讀者都為之一甜呢。也因此,才顯得後面情路越走越艱辛,風刀霜劍,為兩人命途漂泊而心痛不已。


寶黛感情從猜疑走向穩定,轉折點正是寶玉挨打了——

這裡寶玉昏昏默默,只見蔣玉菡走了進來,訴說忠順府拿他之事,又見金釧兒進來哭說為他投井之情.寶玉半夢半醒,都不在意.忽又覺有人推他,恍恍忽忽聽得有人悲戚之聲.寶玉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不是別人,卻是林黛玉.寶玉猶恐是夢,忙又將身子欠起來, 向臉上細細一認,只見兩個眼睛腫的桃兒一般,滿面淚光,不是黛玉,卻是那個?寶玉還欲看時,怎奈下半截疼痛難忍,支持不住,便"噯喲"一聲,仍就倒下,嘆了一聲,說道:「你又做什麼跑來!雖說太陽落下去,那地上的餘氣未散,走兩趟又要受了暑. 我雖然捱了打,並不覺疼痛.我這個樣兒,只裝出來哄他們,好在外頭布散與老爺聽,其實是假的.你不可認真。」此時林黛玉雖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這等無聲之泣,氣噎喉堵,更覺得利害.聽了寶玉這番話,心中雖然有萬句言語,只是不能說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說道:「你從此可都改了罷!"寶玉聽說,便長嘆一聲,道:「你放心,別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里錯以錯勸哥哥》

這段對話真是全部加粗了都不為過。張愛玲考證寶玉挨打這幾回的感情戲是作者生命最後一年還在改寫的,實在是寫情入骨了。
1. 夢中見到夢中人,即使醒時心痛萬分的,夢中也只是「半夢半醒,並不在意」。看似無情,可是真實中可不是這樣么?這才是真的處在夢境中,因為失去了反應能力。要是都似嚎啕大哭著醒來,反而顯得假了。
2. 勸黛玉的話,不是真心憐惜,愛之如命,絕難說出來。
寶玉是誰?媽蛋虛榮心膨脹的時候希望得到所有美女眼淚來葬他的人(包括黛玉的眼淚),彼時的寶玉,只要和這些人廝混一世,及時行樂及時行死,就喜歡的無可不可了。
所以,如果早期,黛玉如此心痛他在意他,他不知要高興到什麼天地了呢。
可是正因為深愛,所以反而現時會說出「只裝出來哄他們」這樣的話。


詩社眾人在瀟湘館小坐,嬉笑一陣後散去——

寶玉笑道:「咱們明兒下一社又有了題目了,就詠水仙臘梅。」黛玉聽了,笑道:「罷罷!我再不敢作詩了,作一回,罰一回,沒的怪羞的。」說著,便兩手握起臉來.寶玉笑道:「何苦來!又奚落我作什麼.我還不怕臊呢,你倒握起臉來了。」寶釵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個詩題,四個詞題.每人四首詩,四闋詞.頭一個詩題《詠,限一先的韻,五言律,要把一先的韻都用盡了,一個不許剩。」

寶玉因讓諸姊妹先行,自己落後.黛玉便又叫住他問道:「襲人到底多早晚回來。」寶玉道:自然等送了殯才來呢.覺心裡有許多話,只是口裡不知要說什麼,想了一想,也笑道:「明兒再說罷. "一面下了階磯,低頭正欲邁步,復又忙回身問道:「如今的夜越髮長了,你一夜咳嗽幾遍?醒幾次?"黛玉道:「昨兒夜裡好了,只嗽了兩遍,卻只睡了四更一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寶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才想起來。」一面說,一面便挨過身來, 悄悄道:「我想寶姐姐送你的燕窩____"一語未了,只見趙姨娘走了進來瞧黛玉,問:「姑娘這兩天好?"黛玉便知他是從探春處來,從門前過,順路的人情.黛玉忙陪笑讓坐,說:「難得姨娘想著,怪冷的,親身走來。」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與寶玉.寶玉會意,便走了出來.

——《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
黛玉哪裡關心襲人多早晚回來?有話難說,只好找可說之話來說罷了。
寶玉也一樣。
但是前文不是好好的兩個人互相打趣么?人群之中,當然說人群之中的話。
而想問的不好問,能說的說不出。因為兩人已經成了天下知己,下一步去往何處卻不是兩人可以掌握的了。
寫情,直寫是海誓山盟,那是從前蜂腰橋上的寶玉。
情落地生根後,是如今說不出口的寶玉。
其實寶黛的感情一直在進化,作者寫情的能力也是在進化啊。對吧,暴龍獸。

黛玉寫了桃花詩,眾人叫寶玉來看——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霧裹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
  天機燒破鴛鴦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進水來,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鮮艷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
  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觀花淚易干,淚乾春盡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
  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寶玉看了並不稱讚,卻滾下淚來.便知出自黛玉,因此落下淚來,又怕眾人看見,又忙自己擦了.因問:「你們怎麼得來?"寶琴笑道:「你猜是誰做的?"寶玉笑道:「自然是瀟湘子稿。」寶琴笑道:「現是我作的呢。」寶玉笑道:「我不信.這聲調口氣,迥乎不像蘅蕪之體,所以不信。」寶釵笑道:「所以你不通.難道杜工部首首隻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 之媚語。」寶玉笑道:「固然如此說.但我知道姐姐斷不許妹妹有此傷悼語句,妹妹雖有此才, 是斷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妹妹曾經離喪,作此哀音。」眾人聽說,都笑了

——《第七十回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
從前林瀟湘魁奪菊花詩的時候,寶玉高興不已,連聲說李紈評的極是極是;賞海棠的時候,也是看一句喝彩一句,一口一個從何處想來;吟螃蟹的詩,黛玉一把燒了,寶玉猶是稱讚不絕;甚至,大名鼎鼎的葬花吟,寶玉聽了也不過先「點頭感嘆」,直到最後聽到生離死別的句子才伏地大哭,還特地註解了一番心理活動,彷彿哭的是黛玉美貌無處可訪。
但是看這裡!
寶玉並不稱讚,卻滾下淚來。
因為今時不同往日,相知更深,讓寶玉不再是腦殘粉般地支持黛玉的作品,而是直接讀懂了而落淚;甚至曹公根本顛換次序,讓寶玉不知這是黛玉寫的,而是「猜出來」的。
又怕眾人看見,又忙自己擦了。
也是今時不同往日,年紀漸大,兩小無猜的薄薄外衣無法再用,寶玉也不是當初摔玉的頑童,懂得保護自己的感情,讀之令人心酸。
眾人聽說,都笑了。
這句更好了。黛玉詩詞再好,也不過是得了可有可無的才女的名聲,這桃花詩再好,也不過是春愁秋恨,眾人並不以為意。反襯了寶玉是黛玉真知己,並不認為黛玉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四】語言/動作描寫
賈璉趁著寧國府喪事在外面偷娶了尤二姐為二房(樸素經典的豪門包二奶行為),被鳳姐聽到風聲,連忙審訊賈璉的心腹。

興兒直蹶蹶的跪起來回道,"這事頭裡奴才也不知道.就是這一天,東府里大老爺送了殯, 俞祿往珍大爺廟裡去領銀子.二爺同著蓉哥兒到了東府里,道兒上爺兒兩個說起珍大奶奶那邊的二位姨奶奶來. 二爺誇他好,蓉哥兒哄著二爺,說把二姨奶奶說給二爺. "鳳姐聽到這裡,使勁啐道:「呸,沒臉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姨奶奶!"興兒忙又磕頭說:「奴才該死!"往上瞅著,不敢言語.鳳姐兒道:「完了嗎?怎麼不說了?"興兒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鳳姐啐道:「放你媽的屁,這還什麼恕不恕了,你好生給我往下說,好多著呢。」興兒又回道:「二爺聽見這個話就喜歡了.後來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就弄真了。」鳳姐微微冷笑道:「這個自然么,你可那裡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煩了呢.是了,說底下的罷!"興兒回道:「後來就是蓉哥兒給二爺找了房子。」鳳姐忙問道:「如今房子在那裡?"興兒道:「就在府後頭。」鳳姐兒道:「哦。」回頭瞅著平兒道:「咱們都是死人哪.你聽聽!"平兒也不敢作聲.興兒又回道:「珍大爺那邊給了張家不知多少銀子, 那張家就不問了。」鳳姐道:「這裡頭怎麼又扯拉上什麼張家李家咧呢?"興兒回道:「奶奶不知道,這二奶奶……"剛說到這裡,又自己打了個嘴巴,把鳳姐兒倒慪笑了.兩邊的丫頭也都抿嘴兒笑.興兒想了想,說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鳳姐兒接著道:「怎麼樣?快說呀。」興兒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原來從小兒有人家的, 姓張,叫什麼張華,如今窮的待好討飯.珍大爺許了他銀子,他就退了親了。」鳳姐兒聽到這裡,點了點頭兒,回頭便望丫頭們說道:「你們都聽見了?小忘八崽子,頭裡他還說不知道呢!
——《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 》

這段疾風驟雨的質問有多精彩自不必說,有趣的是,這樣緊張密集的審訊中,作者特意有設了這幾段暫停的空白,好像休止符,控制語言節奏和人物調度。該搶話的搶話,該沉默的沉默,甚至還幽了一默,讓所有人的爭吵如在眼前。否則一遞一答,或者連篇累牘的大段獨白,就太枯燥失真了,哪裡是雷厲風行的鳳姐和在璉二爺手下磨練出來的圓滑家童呢。

鳳姐兒滾到尤氏懷裡,嚎天動地,大放悲聲,只說:「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為什麼使他違旨背親,將混帳名兒給我背著?咱們只去見官,省得捕快皂隸來.再者咱們只過去見了老太太, 太太和眾族人,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丈夫娶親買妾,只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親身接來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氣,也不敢回,現在三茶六飯金奴銀婢的住在園裡.我這裡趕著收拾房子,一樣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說接過來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舊事了.誰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們乾的什麼事, 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縱然我出去見官,也丟的是你賈家的臉,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如今把我的人還鎖在那裡。」說了又哭,哭了又罵,後來放聲大哭起祖宗爹媽來,又要尋死撞頭.把個尤氏揉搓成一個麵糰 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別語,只罵賈蓉:「孽障種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說不好的。」鳳姐兒聽說,哭著兩手搬著尤氏的臉緊對相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裡難道有茄子塞著?不然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去?你若告訴了我,這會子平安不了?怎得經官動府,鬧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里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說著啐了幾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這樣.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叫我怎麼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 》

鳳姐鬧寧府實在是全書一場動作戲,鳳姑娘深刻領會了要文斗也要武鬥的精髓,什麼動靜結合,以退為進,翻臉如書,一場獨角戲撐滿全場。重點申明「並不是娶妻所以惱」這個大立場之後,人家依然鬧得理有據,就問你服不服!鳳姐上來全方位佔據了道德領地進行火力碾壓,還忙中不忘插入一句「偷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暗示經濟損失,果然尤氏母子積極地進行了賠償。人,理,錢三贏,滿載而歸。

(雖未寫完,累得很,回來再寫)
(回來了)

【五】以事寫人,以人生事
探春起興要建詩社,眾人謝邀,開了第一社便是吟白海棠。迎春和惜春因為不擅長作詩,被派了限韻和監場的閑職——

探春道:「只是原系我起的意,我須得先作個東道主人,方不負我這興。」李紈道:「既這樣說,明日你就先開一社如何?"探春道:「明日不如今日,此刻就很好.你就出題,菱洲限韻, 藕榭監場。」迎春道:「依我說,也不必隨一人出題限韻,竟是拈鬮公道。」李紈道:「方才我來時,看見他們抬進兩盆白海棠來,倒是好花.你們何不就詠起他來?"迎春道:「都還未賞,先倒作詩。」寶釵道:「不過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見了才作.古人的詩賦, 也不過都是寄興寫情耳.若都是等見了作,如今也沒這些詩了。」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韻。」說著,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詩來,隨手一揭,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遞與眾人看了,都該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詩,又向一個小丫頭道:「你隨口說一個字來。」 那丫頭正倚門立著,便說了個"門"字.迎春笑道:「就是門字韻,`十三元"了.頭一個韻定要這` 門"字。」說著,又要了韻牌匣子過來,抽出"十三元"一屜,又命那小丫頭隨手拿四塊.那丫頭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塊來.寶玉道:「這`盆"`門"兩個字不大好作呢!」
——《第三十七回 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

賈府三姐妹中,除了探春有理家的正戲外,迎春和惜春都是幾乎從未做過鏡頭裡的主角的,「累金鳳」和「杜絕寧國府」勉強算是直接描寫,也筆畫寥寥。
但是人物活在事中,事在發生,人物就在形成。
「拈鬮」,「隨手一揭」,讓小丫頭限字限韻。在詩社中到底有個閑職,迎春卻連這一點點權力和存在感都不需要,真正「無可無不可」;
妙的是又有探春的鮮明對比:要做東道主人,明日不如今日。一個有掌控欲,有執行力的悟空型人格小姑娘躍然紙上。
諸君,這不過是三十七回,離探春理家和迎春被欺都遠的很。然而當後文那些十分戲劇性的正戲(探春打王善保家的,迎春不問累金鳳)發生的時候,讀者卻並不覺得突兀,正是因為前面這些不寫之寫的鋪墊了。

紅樓中厲害就在於,故事是流水一樣的發生的,我們讀過去也不過就是日常生活嘛,水到渠成的。所以總有人嫌紅樓不過一個言情小說,格調不高,太「小」。誰知道寫故事最難處就是「自然」,答主自己寫過一篇短篇小說,人物不過六七,事情不過一兩件,已覺得瞻前顧後心累不已。紅樓中登場人物七百餘人,竟能不亂不雜,沒有事是閑事,沒有文是閑文,更沒有人是閑人。這部龐大的機器運轉著幾十年的精密故事,全靠一人一心調度兩府眾生。小么?這本書只寫了十年,非大天才不能為。
(一時感嘆多說了兩句,請別見怪)


賈環在王夫人房中抄經,見寶玉要和彩霞嬉鬧,嫉妒痛惡之心發作,故意拿油燈燙了寶玉——

只聽寶玉" 噯喲"了一聲,滿屋裡眾人都唬了一跳.連忙將地下的戳燈挪過來,又將里外間屋的燈拿了三四盞看時, 只見寶玉滿臉滿頭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氣,一面命人來替寶玉擦洗, 一面又罵賈環.鳳姐三步兩步的上炕去替寶玉收拾著,一面笑道:「老三還是這麼慌腳雞似的,我說你上不得高台盤.趙姨娘時常也該教導教導他。」一句話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罵賈環,便叫過趙姨娘來罵道:「養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幾番幾次我都不理論,你們得了意了,越發上來了!」

妙極了。鳳姐不愧是行動上的巨人,語言上的巨巨人。
三言兩語把賈環的過失輕輕帶過,「上不得台盤的慌腳雞」而已,反而輕輕提醒將矛頭轉向趙姨娘。
為何?王夫人再生氣,賈環也始終是個爺,將來也是要掌些權的,要留餘地。哪怕是庶出,哪怕是不長進,不能罵得太狠,而且不能罵得沒有道理和根據。何曾見過尤氏罵賈蓉?邢夫人對賈璉不滿,也不過是「我把你不長進的下流種子」,因為正經管教小爺們,只能由大爺們賈政來做,不能僭越。
至於趙姨娘,直屬下屬而已,想怎麼罵怎麼罵,豈不爽快。


(不知不覺竟越寫越多了,那就一直寫下去吧,哈哈,文中幾個分章段落也會漸次編輯更新,補缺查漏。謝謝大家)


之前答過類似的,順手貼上來。

最近在讀《圍城》,有一段描寫得傳神至極。倒說不上極為枯燥難懂,但每次讀都會發現每個文字代表的特殊含義,算得上字字珠璣:

涉事背景:

4個人去汪先生家裡吃飯,飯局的目的是汪太太希望把4個人撮合成2對兒,她希望范小姐和趙辛楣成一對兒,劉小姐和方鴻漸成一對兒,但事與願違。

涉事人物:

1.范小姐:對趙辛楣有意思,想勾搭他。
2.劉小姐:對方鴻漸並無太多好感。
3.方鴻漸:對劉小姐無好感,與趙辛楣是密友
4.趙辛楣:對范小姐無好感,與方鴻漸是密友

以下為重要信息節選:

四人並肩而行,范劉在中間,趙方各靠一邊。

走近板橋,范小姐說這橋只容兩個人走,她願意走河底。鴻漸和劉小姐走到橋心,忽聽范小姐尖聲叫:「啊呀!」忙藉機止步,問怎麼一回事。

范小姐又笑了,辛楣含著譴責,勸她還是上橋走,河底石子滑得很。才知道範小姐險的摔一跤,虧辛楣扶住了。

劉小姐早過橋,不耐煩地等著他們,鴻漸等范小姐也過了岸,殷勤問扭了筋沒有。范小姐謝他,說沒有扭筋——扭了一點兒——可是沒有關係,就會好的——不過走路不能快,請劉小姐不必等。

劉小姐鼻子里應一聲,鴻漸說劉小姐和自己都願意慢慢地走。走不上十幾步,范小姐第二次叫:「啊呀!」手提袋不知何處去了。

大家問她是不是摔跤的時候,失手掉在溪底。她說也許。辛楣道:「這時候不會給人撿去先回宿舍,拿了手電筒來照。」范小姐記起來了,手提袋忘在汪太太家裡,自罵糊塗,要趕回去取,說:「怎麼好意思叫你們等呢?你們先走罷,反正有趙先生陪我——趙先生,你要罵我了。」

……

忽然鴻漸摸著頭問:「辛楣,我今天戴帽子來沒有?」辛楣愣了愣,恍有所司:「好像你戴了來的,我記不清了——是的,你戴帽子來的,我——我沒有戴。」

鴻漸說范小姐找手提袋,使他想到自己的帽子;范小姐既然走路不便,反正他要回汪家取帽子,替她把手提袋帶來得了,「我快得很你們在這兒等我一等,」說著,三腳兩步跑去。

他回來,手裡只有手提袋,頭上並無帽子,說:「我是沒有戴帽子,辛楣,上了你的當。」辛楣氣憤道:「劉小姐,范小姐,你們瞧這個人真不講理。自己糊塗,倒好像我應該替他管帽子的!」黑暗中感激地緊拉鴻漸的手。

劉小姐的笑短得刺耳。范小姐對鴻漸的道謝冷淡得不應該,直到女宿舍,也再沒有多話。

不少人應該已經看出端倪了。其實整個情節就是一出范小姐自導自演的情景劇,卻被方鴻漸巧妙破解。

第一遍看,只覺得好笑。後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摳,才發現錢鍾書真不是一般人,把這四個人的心態刻畫得如此淋漓盡致,當真厲害。

咱們再來看一遍。括弧里加粗文字是我的註解:

四人並肩而行,范劉在中間,趙方各靠一邊。(如果兩對男女互相看上眼的話,走起路來絕對不會是這種排列順序。

走近板橋,范小姐說這橋只容兩個人走,她願意走河底。(借口!借口!就是為了有機會親近趙辛楣!)鴻漸和劉小姐走到橋心,忽聽范小姐尖聲叫:「啊呀!(開始演戲了)」忙藉機止步,問怎麼一回事。(「藉機」兩個字,可以看出方鴻漸的心態,是不願意同劉小姐並肩的

范小姐又笑了,辛楣含著譴責,勸她還是上橋走,河底石子滑得很。才知道範小姐險的摔一跤,虧辛楣扶住了。(這是范小姐故意製造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劉小姐早過橋,不耐煩(她對方鴻漸沒太多興趣,只想著趕快回宿舍,當然不耐煩)地等著他們,鴻漸等范小姐也過了岸,殷勤問扭了筋沒有。范小姐謝他,說沒有扭筋——扭了一點兒——(她根本就沒有扭傷腳,所以一開始說漏了嘴,後又連忙改口示弱,想要博得同情)可是沒有關係,就會好的——不過走路不能快,請劉小姐不必等。(范小姐不僅希望劉小姐不必等,更希望所有人都滾蛋,只剩下自己和趙辛楣,好過二人世界

劉小姐鼻子里應一聲(范小姐的心思她自然知道,所以只用鼻子哼一下表示鄙視),鴻漸說劉小姐和自己都願意慢慢地走。走不上十幾步,范小姐第二次叫:「啊呀!」手提袋不知何處去了。(她早就故意把手提袋丟在飯桌上了,算計到這步,配得上處心積慮

大家問她是不是摔跤的時候,失手掉在溪底。她說也許。辛楣道:「這時候不會給人撿去先回宿舍,拿了手電筒來照。」范小姐記起來了,手提袋忘在汪太太家裡(哪裡是忘,分明是藏),自罵糊塗,要趕回去取,說:「怎麼好意思叫你們等呢?你們先走罷,反正有趙先生陪我(終於可以有機會過二人世界了啊哈哈哈好開心)——趙先生,你要罵我了。」

……

忽然鴻漸摸著頭問:「辛楣,我今天戴帽子來沒有?」(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辛楣愣了愣,恍有所司:「好像你戴了來的,我記不清了(你這是鬧哪樣?)——是的,你戴帽子來的,我——我沒有戴。(好基友,我明白你什麼意思了!)」

鴻漸說范小姐找手提袋,使他想到自己的帽子;范小姐既然走路不便,反正他要回汪家取帽子,替她把手提袋帶來得了,「我快得很你們在這兒等我一等,」說著,三腳兩步跑去。(兄弟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不然你等著和范小姐獨處吧!

他回來,手裡只有手提袋,頭上並無帽子(有帽子才怪),說:「我是沒有戴帽子,辛楣,上了你的當。」辛楣氣憤道:「劉小姐,范小姐,你們瞧這個人真不講理。自己糊塗,倒好像我應該替他管帽子的!」黑暗中感激地緊拉鴻漸的手。(真是救了命了啊!要不是你解圍,今晚我非得被范小姐強暴了不可

劉小姐的笑短得刺耳(呵呵范小姐你沒成吧,瞧你那處心積慮的熊樣)。范小姐對鴻漸的道謝冷淡得不應該(方鴻漸你壞我好事,你個王八羔子),直到女宿舍,也再沒有多話。(氣得不行,當然沒話說

這段話我看了不止五遍,每次都能發現文字所對應的含義,最後發現居然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代表了對應的心理活動。要是錢鍾書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便能寫出如此傳神的文字,那他的同理心和精神分裂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圍城》中還有很多細節,不仔細品味體會不到其中的精妙,想起來再補充。

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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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獨里有一句描寫馬孔多鎮經過幾年的暴雨之後潮濕的景象:空氣濕潤得彷彿魚兒可以從空氣中游進屋內。
當時讀到這句話時一瞬間就被馬爾克斯強大的想像力和描述能力折服了!!這大概是我讀過的最經典的一句場景描寫。


某本書里。描寫一個女人孤單寂寞。用了這麼一句話:「連家裡的馬桶圈都沒有抬起來過。」

席絹《巧婦伴拙夫》里。描寫男女主角洞房後的第二天早上,女主角看到男主角背後的抓痕。

色情小說,大概是《九州XX錄》。(不了解規定,還是遮擋車牌號吧。當然不是縹緲錄……)裡面寫到主角嫖娼。那個小姐人品不好,老於世故。在給主角kj的時候特別陰損,十分的不厚道,故意只用舌頭反覆舔舐主角gt那一部分,目的就是想刺激主角儘快she出來,她好快點交差收錢。
不經常嫖娼的作者是寫不出這種文字來的。(我沒嫖過啊!但只要讀者看了這小說就能理解,並感嘆不已。)

下面這個出自《鹿鼎記》。

那喇嘛滿臉都是濕泥,狼狽無比,幸好昨晚一夜大雨,浸得路邊一片軟泥,這喇嘛才沒受傷。

每次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都讓我對金庸先生的文筆佩服崇敬不已。

這句話出自《鹿鼎記》第十七回。在第十六回的時候,天降大雨,韋小寶和天地會沐王府的人跑到莊家避雨,遇到神龍教的人,一場廝殺。隨後是韋小寶見到莊家三少奶奶,收雙兒的情節。

然後,韋小寶和雙兒一起上路,遭到這些喇嘛的突襲。雙兒將其中一個喇嘛打倒在地。

當一個讀者,看到開頭那句話的時候,一定是一帶而過。即使是此刻,你也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

然而,當一個讀者,看到「幸好昨晚一夜大雨」的時候,看到因為昨晚的那場大雨,喇嘛摔在被雨打濕的地上才沒有受重傷。在讀者的大腦皮層,在讀者的潛意識裡,會聯想到上一章的情節,會聯想到小說中的那場大雨描寫,彷彿昨晚那場大雨真的發生過。這句話確實可有可無,但有了這句話,會加深讀者對上一章那場大雨的印象。潛意識裡,會加深對上一章整個故事情節的印象,會覺得上一章的情節是真實發生過的。
因為這句絕對不會被讀者在意的話,使上一章的故事變得更真實更有立體感。因為這種細節上的前後照應,使小說中的情節和人物變得更加的真實可信,就彷彿真實存在、真的發生過一般。

金庸先生的小說之所以好看,最大的特點就是「真實」二字。不僅僅是人物性格的真實,社會環境的真實,還有就是這類情節連貫性的真實。隨時照應前文,而又絕不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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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森的《朱顏血.潔梅》

引用一下書中的情節。仔細看下黑體的部分。看看你能看懂這裡面暗藏的細節嗎。我是看第二遍的時候才看明白的。

男孩的父親,宋覺仁,文武雙全,足智多謀,胸襟不凡,是江湖上一代奇男子,身為江北第一大幫「鴻門」的二當家,海內馳名。

鴻門是前朝遺民所創,素來與當前的朝廷對立,因其勢力龐大,在各階層內盤根錯節,官府是既忌且懼。

傳至本代門主孫中武,其為人義薄雲天,萬眾歸心,對外屢次主持武林正氣,更以自悟的絕世武功『五限神拳』,連挫海內外高手,威震天下,對內,與六名志同道合的好兄弟,結成七雄,廣納子弟,甚至密謀練兵,預備起事。

  哪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就在起事前夕,孫中武因一大失意事,心灰意懶,辭去所有職務,遠走海外,將門主之位傳予二弟宋覺仁,自此行蹤不明。而宋覺仁掌權未久,正欲有所行動,七雄之中的老三袁慰亭,與朝廷勾結,暗殺二哥宋覺,滅其親族;再藉朝廷兵馬之力,殲滅鴻門異己,手段乾凈俐落,更不露形跡,將所有責任歸諸宮廷,如今不但身為鴻門門主,更是手握兵權的一方將領。

  宋鄉竹與母親僥倖逃出滅門之禍,兩年多以來東奔西走,躲避追殺,今夜是與就時七雄之中的兩人聯絡上。「點懺天筆」陳紹柏、「金陵墨劍」胡翰民,他們堅信二哥死因可疑,於是與袁慰亭鬧翻,離開鴻門,尋找宋家母子,一夥人終於遇上,趁著袁慰亭外出,入袁家堡殺人奪物,本來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兩名硬手主將如入無人之境,怎知本應離此百里遠的袁慰亭忽然出現,一招轟斃陳紹柏,更殺得眾人屍橫遍野。

袁慰亭朗聲吐氣,跟著便化指為拳,用的僅是二十五重天力量,但所用的招數卻足以彌補一切,一切!

「永別了,翰民,我的六弟。」

拳勁甫吐,黑衣人兩眼暴瞪,全身如遭電殛,驚惶慘叫。

袁慰亭呵呵大笑,目光望向在親隨之後,一名獨自站立的的瘦子,笑道:

士禛,我這拳使得怎樣?」

你看懂了嗎?


《紅樓夢》里香菱眼中的「虧她想的出來」!

香菱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聯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

再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個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個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裡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

還有『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這『余』字和『上』字,難為他怎麼想來!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我想說香菱說出的那句像個千斤重的橄欖,虧她想的出來!!


作者:尼采


吳承恩《西遊記》里,我們讀到孫悟空變成麻雀釘在樹梢,二郎神立刻變成餓鷹,抖開翅膀,飛過去扑打;孫悟空一看大勢不妙,變成一隻大鶿衝天而去,二郎神馬上變成海鶴追上雲霄;孫悟空俯衝下來,淬入水中變成一條小魚,二郎神接踵而至變成魚鷹飄蕩在水波上;孫悟空只好變成一條水蛇游近岸鑽入草中,二郎神追過去變成了一隻朱綉頂的灰鶴,伸著長嘴來吃水蛇;孫悟空急忙變成一隻花鴇,露出一付痴呆樣子,立在長著蓼草的小洲上。

這時候草根和貴族的區別出來了,身為貴族階層的二郎神看見草根階層的孫悟空變得如此低賤,因為花鴇是鳥中最賤最淫之物,不願再跟著變換形象,於是現出自己的原身,取出彈弓,拽滿了,一個彈子將孫悟空打了一個滾。

對於出身草根的孫悟空來說,變成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達到自己的目的;貴族出身的二郎神就不一樣,在變成飛禽走獸的時候,必須變成符合自己貴族身份的動物


《腸子》,作者恰克·帕拉尼克,寫《搏擊俱樂部》的那位,裡面有一章「聖無腸的故事」,當時剛吃完海底撈看了差點沒吐出來。

聖無腸的故事  吸氣。  盡量能吸多少就吸進多少空氣。這個故事應該差不多和你能閉住氣的時間一樣長,然後再長出一點點。所以儘快聽吧。  我的一個朋友,在十三歲的時候聽到有所謂的「插後庭」。就是屁眼裡插進一支假陽具。據說只要把前列腺刺激得夠厲害的話,不用手也能有爆射的高潮。在那個年紀,這個朋友有那麼點色情狂。他總在找比人家更好的發泄方法。他去買了根胡蘿蔔和一瓶凡士林。用來做一次小小的私人研究。然後他想到這樣在超市收銀台前會是個什麼樣的局面:那一根胡蘿蔔和一瓶凡士林孤零零地在轉送帶上滾到收銀員的面前。所有排隊付錢的客人都看在眼裡。每個人都知道他今晚的大計劃。
  所以,我那位朋友,他買了牛奶和雞蛋和糖和一根胡蘿蔔,全是做胡蘿蔔蛋糕的材料。外加一瓶凡士林。
  好像他要回家去把一個胡蘿蔔蛋糕塞進他的屁眼裡。
  到家之後,他把胡蘿蔔削成一根短棍。塗滿了油脂,慢慢地坐了上去。然後──什麼也沒有。沒有高潮,除了很痛之外,什麼也沒有。
  然後這孩子,他媽叫著說吃晚飯了。她說下樓來,馬上。
  他想辦法把那根胡蘿蔔拔了出來,把那根又滑又髒的東西包在他床底下的臟衣服里。
  吃過晚飯之後,他再去找那根胡蘿蔔,發現那玩意兒不見了。在他吃晚飯的時候,他媽把他所有的臟衣服拿下去洗。她不可能沒發現那根用她廚房裡的削皮刀仔細修整過的胡蘿蔔,上面閃亮著潤滑油,而且還有股臭味。
  我這個朋友在烏雲罩頂之下等了好幾個月,等著他父母來罵他。可是他們始終沒有動靜。一點也沒有。即使現在他已經長大成人了,那根看不見的胡蘿蔔還懸在半空中,度過每次聖誕大餐,每次生日派對,每次和他的孩子們,也就是他父母的孫兒孫女一起在復活節找彩蛋的時候,那根鬼魂似的胡蘿蔔還懸在他們所有人的頭上。
  那種事可怕得無以名狀。
  法國人有句話:「樓梯上的靈光。」法文是:Esprit d』Escalier。那意思是說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刻,卻為時已晚。比方說,你參加一個派對,有人侮辱了你。你得回嘴。結果,在壓力之下,大家都盯著你,你只能支吾以對。可是一等你離開了那裡……
  你一開始下樓梯,就──像變魔術一樣。你想到該說的最好不過的話。最能把對方駁倒的話。
  這就是所謂樓梯上的靈光。
  問題是,即使法國人也沒有什麼話來形容你在壓力下真正做出的傻事。那些你真正想到或是做出來的愚蠢而不顧一切的事情。
  有些事情實在低級得無以名之。低級得甚至說都不能說。
  回顧起來,兒童心理專家和學校的輔導老師現在都說,最後一次青少年自殺高峰是孩子們在手淫時讓自己窒息而死。父母發現他們的時候,孩子的脖子上纏著毛巾,而毛巾系在他們卧室衣櫃里的橫杆上,孩子死了。幹了的精液到處都是。當然做父母的會清理乾淨。替他們的孩子穿上褲子。讓情況看起來…… 好一點。至少有這種意思。像一般讓人難過的青少年自殺情形。
  我另外一個朋友,也是我同學,他哥哥在海軍服役,說中東人打手槍和我們不一樣。這做哥哥的駐紮在某個有駱駝的國家裡,那裡的市場上賣一種看起來很像是花哨的拆信刀之類的東西。每根這種花哨的工具都只是一根很細而擦得雪亮的銅棒或銀棒,大概和你的手掌一樣長,其中一端有個大頭,或是金屬的大球,或是像劍柄似的彎曲把手。這位在海軍的哥哥說那些中東男人把老二弄硬了之後,就把這種細金屬棒插進老二裡面去,一直插到底。然後帶著這根棒子在裡面來打手槍,會讓高潮來得更過癮更強烈。
  就是這個到過世界各地的大哥寄回來法國的俗話。俄國的俗話。還有大有幫助的打手槍秘訣。
  在那之後,那個做弟弟的,有天沒來上學。那天晚上,他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幫他拿下面幾個星期的作業。因為他進了醫院。
  他得和一些腸胃開刀的老頭子住在同一個病房裡,他說他們得共看一台電視。只靠一張布帘子來保有隱私。他的父母不去看他。他在電話里說他父母現在真該殺了他那個在海軍里的哥哥。
  那小子在電話里告訴我說──前一天──他嗑了葯,有點暈。在他家中的睡房裡,躺在床上。他點了支蠟燭,翻看一些舊的色情雜誌,準備打手槍。這是在他看過他那當海軍的哥哥來信之後的事。看到中東人怎麼打手槍的有用資訊。這小子到處找著可以這樣用的東西。圓珠筆太粗了。鉛筆不但太粗大而且太粗糙。可是,流在蠟燭旁邊的那一小條既細又光滑的蠟大概正合適。那小子用手指尖把那一長條蠟由蠟燭上剔了下來。他用兩個手掌搓得更平滑些。又長又滑又細。
  他又暈又想干,就把那根東西插進硬挺的老二里,越插越深。他還留了一截蠟在外面,開始打起手槍來。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說那些中東人還真他媽的聰明。他們完全重新發明了打手槍。他平躺在床上,那小子越來越爽到都忘了注意那一條蠟,就在再來一下就要射了的時候,他發現由頭上伸出來的蠟不見了。
  那條細細的蠟,全部滑進去了。整個滑到了裡面。深到他甚至於摸不到在尿道里的一坨隆起。
  他媽在樓下叫他吃晚飯。她說下樓來,馬上。用蠟的小子和用胡蘿蔔的小子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我們的生活情形差不多都一樣。
  吃過晚飯之後,那小子的肚子痛了起來。是那條蠟,所以他想也許蠟會在他肚子里融化了,可以讓他尿出來。現在他的背痛。腎臟痛。他連站都站不直。
  那小子在他的病床上打電話,你還聽得見背景有鈴聲叮噹,有人在尖叫。還有電視上遊戲節目的聲音。
  X 光照出了真相,有一條又長又細的東西彎成兩截,在他的膀胱里。這個又長又細的V 字形吸附了他小便里的所有礦物質。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粗糙,外面包裹著鈣的結晶,到處跳動,傷了他膀胱內層的柔軟組織,堵住了他的小便不能排出,他的腎臟受到尿液的倒灌迴流。唯一能從他老二里流出來的一點點,也因為有血而成為紅色。
  那小子,他的父母,他的全家人,他們看著那張黑白的X 光片,醫生和護士就站在旁邊,那個由蠟形成的大V 字白得亮眼,每個人都看得到,他只好說了實話。這種中東式的打手槍法。他哥哥在海軍寫信告訴他的事。
  現在,他在電話里哭了起來。
  他們用他上大學的基金付了膀胱開刀的醫藥費。這麼一個愚蠢的錯誤,現在他再也當不成律師了。
  把東西插到你自己身體裡面。把自己卡在什麼東西裡面,不管是蠟燭在你的老二里,還是你的腦袋在索套里,我們都知道麻煩大了。
  讓我惹上麻煩的事,我稱之為「潛水尋珠」。也就是說在水底打手槍,坐在我父母的游泳池裡,在比較深的那一頭的池底。我深吸一口氣,踢著水潛到池底,脫掉泳褲。在那裡坐上二、三、四分鐘。
  就由於打手槍,我有了非常大的肺活量。只要家裡沒有別人在,我就會一整個下午都在干這件事。等最後打出來的時候,我的精液,會成為乳白色一大坨、一大坨地懸浮水中。
  之後,再潛下水去,把它們全撈起來。一把把撈起之後擦在毛巾上。所以這才叫「潛水尋珠」。即使池水中有氯,我還是會替我姐姐擔心,還有,全能的耶穌,還有我媽。
  當時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我那十幾歲,還是處女的姐姐,一直以為她只是越長越胖,結果卻生下一個有兩顆腦袋的智障嬰兒。兩個頭長得都像我。我,既是父親又是舅舅。
  最後,你碰上的卻不是你擔心的事。
  「潛水尋珠」最棒的部分是游泳池過濾和循環馬達的進水口。最棒的部分就是光著身子坐在那上面。
  就像法國人說的:有誰不喜歡別人吸他的屁眼?
  不過問題是,前一分鐘你還只是一個想自己爽一下的小子,下一分鐘你就再也當不成律師了。
  前一分鐘,我正坐在游泳池底,天在波動,由我頭上八英尺深的水裡看出去,是一片淺藍。除了我耳朵里聽見自己的心跳之外,整個世界寂靜無聲。我那條黃色條紋的泳褲套在脖子上,以策安全,怕萬一有個朋友、鄰居,或是任何一個人突然出現來問我為什麼沒去練足球。入水口穩定的吮吸拍打著我,而我把白白瘦瘦的屁股壓下去享受這種感覺。
  前一分鐘,我吸足了氣,把老二握在我手裡。我父母去上班,我姐姐去學芭蕾舞。幾個鐘點里都不會有人回家來。
  我的手讓我到了高潮的邊緣,然後我停下來。我游上去換一大口氣,再潛下來坐在池底。
  我這樣反覆地做了一次又一次。
  這想必就是女生想坐在你臉上的原因所在。那種吸力就像你在一直不停地拉屎。我的老二好硬,屁眼一直像有人在舔吸,我不需要空氣。我耳朵里聽到心跳聲,我一直留在水底,最後眼前都冒出了金星。我兩腿伸得筆直,兩邊的膝彎都在水泥池底擦傷了。我的腳趾發青,腳趾和手指都因為泡在水裡太久而皺了起來。
  然後我讓自己達到高潮。大坨的白色精液開始噴射出來。那些珍珠。
  就在這時候,我需要點空氣了。可是就在我想踢水往上游時,卻做不到。我沒法讓腳伸到我身子下面。我的屁股卡住了。
  急救單位的人會告訴你說每年大約有一百五十人這樣卡住,被循環馬達給吸住了。你的長頭髮,或是你的屁股卡住的話,你就會淹死。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人送命。大部分在佛羅里達州。
  大家只是不談這件事。就連法國人也不是每件事都會說的。
  我一腿跪起,把一隻腳塞進身體下面,半站起身時,感到屁股那邊有什麼東西拉扯住了。我把另一隻腳也伸到身子下,踩著池底往上游。我離開了池底,不再碰到水泥地,可是也吸不到空氣。
  我用力踩著水,兩臂划動,大約到離水面一半的地方,但是沒法再高。在我頭裡的心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快。
  明亮的光點不停地在我眼前閃來閃去,我轉頭往後看去…… 可是那完全說不通。那條粗索,像某一種蛇,青白色的,還看得見上面有血管,由出水口上來,咬緊了我的屁股。有些血管在往外滲血,紅紅的血在水底看起來是黑的,由那條蛇蒼白的皮膚上的小小裂縫漂了出去,消失在水中,而在那條蛇薄薄的青白色皮膚裡面,還看得見一坨坨消化了一半的食物。
  這是唯一可以說得通的事。有什麼可怕的海怪,一條海蟒,從來沒在光天化日下見到過的東西,一直躲在游泳池出水口的黑暗深處,等著咬我。
  因此……我用力地踢著,踢著又滑又有彈性而打著結的皮和上面的血管,好像有更長一截從下水口拉了出來。現在大約和我的腿一樣長了,可是還是緊咬著我的屁眼。我又用力一踢,離我能換氣的地方又進了一寸。我仍然感到那條蛇咬住我屁股往下拉,但離逃生又近了一寸。
  你能看到糾結在蛇肚子里的有玉米和花生。你還看得見一個長形的亮橘色的球。就像是我爹逼我吃的那種大型的維他命丸,讓我增加體重的,讓我能贏得足球獎學金。其中有添加的鐵和Ω——三脂肪酸。
  就是看到那顆維他命才救了我的命。
  那不是一條蛇。那是我的大腸。我的腸子給拉出了我的身體。這是醫生所謂的「脫垂」。是我的腸子給吸進了下水口。
  急救人員會告訴你說,游泳池的馬達每分鐘能抽八十加侖的水。力道大約在四百磅左右。而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內臟是連在一起的。你的屁股只是你嘴巴的另外一頭。如果我隨他去的話,馬達繼續作用──把我的內臟扯脫──最後會到我的舌頭。想想看要承受四百磅的力道,就知道那會怎麼把你裡面掏空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你的腸子不會覺得有多痛。不像你皮膚對疼痛的那種感覺。你所消化的那些東西,醫生稱之為「排泄物」。再上面一點是食糜,一堆漿狀的東西,混著玉米、花生和圓圓的綠色豌豆。
  漂浮在我四周的就是由血、玉米、糞便、精液和花生混在一起的湯。即使我的腸子給拖出了我的屁股,而我緊留住剩下的部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第一件想要做的事卻是想辦法把我的泳褲穿回去。
  老天不容我父母看到我的老二。
  我一手握拳堵在屁眼上,另一隻手把我的黃色條紋泳褲由脖子上拿了下來。但是,要把泳褲穿上還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你如果想摸摸你的腸子是怎麼感覺,那就去買一盒那種小羊腸做的保險套吧,拿一個出來,拉長了,在裡面灌上花生醬。外面塗上凡士林,放在水裡面。再想辦法扯斷。想辦法拉成兩段。那實在是太韌又太有彈性了。滑不留手得無法抓住。
  小羊腸的保險套,就是普通的舊腸子嘛。
  現在,你們就能明白我要對付的是什麼了。
  你只要一放手,腸子就沒了。
  你要是游到水面上去換氣,腸子就沒了。
  你要不往上游,就會淹死。
  就看你是選馬上死掉還是一分鐘後死掉。
  等我父母下班回來會發現的是一個巨大赤裸的胎兒,蜷成一團。漂浮在他們後院游泳池裡混濁的水中。由一根滿布血管而扭曲的腸子系在池底。和那個在打手槍時把自己弔死的孩子不一樣。這個是他們十三年前從醫院帶回家來的寶貝。是他們希望能得到足球獎學金,將來得MBA 學位的孩子。會在他們年老時照顧他們。是他們所有的希望和夢想。漂在那裡,光著身子,死了。四周是由浪費掉的精液所形成的乳白色大珍珠。
  如果不是這樣,就是我父母會發現我裹著一條血淋淋的毛巾,倒在游泳池和廚房那部電話之間的半路上,一段斷了的腸子還由我那條黃色條紋泳褲的褲腿里拖了出來。
  那是法國人都不會談的事。
  在海軍服役的那個哥哥,教給我們另外一句話。一句俄羅斯的俗話。就像我們說的:「誰要這個,就像要頭上有個洞。」俄羅斯人則說:「誰要這個,就像要屁眼裡長牙。」
  你們也聽過那些故事,說落入陷阱的野獸會咬斷自己的腿,哎,隨便哪只土狼都會告訴你咬幾口可比死掉強多了。
  媽的……就算你是個俄羅斯人,說不定哪天你也會想要有那些牙齒呢。
  否則,你得做的就是──你得扭過身子去。你用一隻手勾在膝蓋後面,把那條腿抬到你臉上。然後想辦法往你的屁股咬下去。在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只要能再吸一口氣,你是什麼都會咬的。
  這種是你在和女孩子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不會告訴她的事。要是你想要她吻你道晚安的話,就不會說的。
  要是我告訴你們說那是什麼味道的話,你們就永永遠遠不會再吃烏賊了。
  實在很難說我父母覺得哪件事比較噁心:是我怎麼惹上麻煩呢,還是我怎麼救了自己一命。去過醫院之後,我媽說:「你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寶貝。你當時太震驚了。」而她學會了怎麼做水煮蛋。
  所有的人都覺得噁心或替我難過……
  我需要這些,就像屁眼裡要長牙。
  現在,大家老是說我看起來太瘦了。大家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因為我不吃他們燒的燉肉而氣得說不出話。燉肉讓我吃不消。還有烤火腿。任何會在我腸胃裡待上幾個鐘點還不能消化的,出來還是原樣。家裡燒的利馬豆或是大塊的金槍魚,我上完大號站起來的時候,會發現還是原狀在馬桶里。
  在動過大腸切除手術之後,肉類的消化功能就沒那麼好了。大部分的人都有五英尺左右的大腸。我還算運氣好,能留下六英寸。所以我終於沒能拿到足球獎學金,也始終沒能念到MBA。我的兩個朋友,那個蠟小子和胡蘿蔔小子,他們長大之後,身子也壯了,可是我始終沒比我十三歲時候的體重多長一磅。
  另外一個大問題是,我父母花了一大筆錢去整修游泳池。最後我爹只告訴那個來弄游泳池的傢伙說是一隻狗。家裡養的狗掉下去淹死了。屍體給吸進了下水口裡。即使那傢伙打開過濾箱,掏出一條滑滑的管子,一段濕淋淋的腸子,裡面還有一顆很大的橘色維他命丸,到了那時候,我爹只說:「那隻狗真他媽的瘋了。」
  就連在我樓上睡房的窗口,都能聽見我家老頭說:「那隻狗啊,一秒鐘沒看住都不行……」
  然後我姐的月經沒來。
  即使在他們把游泳池的水全換了,即使他們賣了房子,而我們搬到另外一州去住,我姐也墮了胎之後,我父母始終沒再提這件事。
  從來不說。
  那是我們家的那根看不見的胡蘿蔔。
  現在你們可以好好地,深吸一口氣了。
  因為我還沒吸氣。


博爾赫斯短篇小說《另一次死亡》裡面他寫到,「後來,他死了,他那淡淡的形象也就消失了,像水消失在水裡」。如此玄妙的比喻,讓人回味無窮


百年孤獨里
奧雷利亞諾上校隨父親去看吉普賽人帶來的冰塊時,他觸摸冰塊後說了一句「它在燒。」

當時真的是覺得寫的太牛逼了。如何描寫一個從未見過冰的人對冰的感受。馬爾克斯簡直是天才!

一覺醒來這麼多贊,我好激動,都是沾了大神的光
下面我附上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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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對這個消息不感興趣,堅持要父親帶他們去見識孟菲斯智者們創造的最新奇觀,據帳篷入口處招攬生意的吉卜賽人說,那曾經是所羅門王的寶藏。孩子們非去不可,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只好付了三十里亞爾,領他們走到帳篷中央,那裡有一個遍體生毛的光頭巨人,鼻上穿著銅環,腳踝間繞著沉重的鐵鏈,正看守著一個海盜藏寶箱。巨人剛打開箱子,立刻冒出一股寒氣。箱中只有一塊巨大的透明物體,裡面含有無數針芒,薄暮的光線在其間破碎,化作彩色的星辰。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茫然無措,但他知道孩子們在期待他馬上給出解釋,只好鼓起勇氣咕噥了一句:
「這是世上最大的鑽石。」
「不是。」吉卜賽人糾正道,「是冰塊。」
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沒能領會,伸出手去觸摸,卻被巨人攔在一旁。「再付五個里亞爾才能摸。」巨人說。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付了錢,把手放在冰塊上,就這樣停了好幾分鐘,心中充滿了體驗神秘的恐懼和喜悅。他無法用語言表達,又另付了十個里亞爾,讓兒子們也體驗一下這神奇的感覺。小何塞·阿爾卡蒂奧不肯摸,奧雷里亞諾卻上前一步,把手放上去又立刻縮了回來。「它在燒。」他嚇得叫了起來。但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沒有理睬,他正為這無可置疑的奇蹟而迷醉,那一刻忘卻了自己荒唐事業的挫敗,忘卻了梅爾基亞德斯的屍體已成為烏賊的美餐。他又付了五個里亞爾,把手放在冰塊上,彷彿憑聖書作證般莊嚴宣告:
「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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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原文中還有這麼一段描寫
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沒能解開鏡屋之夢,直到見識冰塊的那一刻。於是他相信自己理解了夢境的深意。他想到在不久的將來可以利用水這種尋常材料大規模生產冰塊,並用它們建造村莊的新居。馬孔多將不再是一個連合頁和插銷都因高溫而變形的酷熱之地,而會變成一個寒冬之城

馬孔多的高溫也對應了前文對於冰塊感受的時的「熱」
對於大神我還能說什麼呢

另外關於這段的翻譯看評論里 @金刀駙馬 提到黃錦炎翻譯的是「在煮開著了」
另外高長榮的譯本是「這東西熱得燙手」
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范曄的「它在燒」

如有更好的翻大家可以在評論里指正~我都會貼出來噠


01.

小姑娘的臉若會紅,那就表示她實在不小了。

——《小李飛刀:多情劍客無情劍》

02.

那天在建設路口 ,真把我嚇壞了 。那傢伙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心想大哥 ,你可千萬不能死 ,老子酒後駕駛 ,違章掉頭 ,你一死就夠我喝一壺 。

下車走到近前 ,他突然翻身坐起 ,在頭盔後面咕咕噥噥地罵我 : 「他媽的 ,你怎麼開車的 ? 」

老天作證 ,我老魏活了三十七年 ,好話也聽過不少 ,但從沒哪句像這 「他媽的 」一樣讓我歡喜 ,簡直就是雷音寺的雷音 ,妙法庵的妙法 。我心想這廝還能罵人 ,太他媽好了 。掃眼看看四周 ,滿地都是蘿蔔芹菜 ,估計是進城賣菜的農民 ,我立刻放了心 ,攙著他走了兩步 ,還行 ,站直了 ,只是嘴裡還有點不乾不淨 。

我心想這時候不能示弱 ,你一軟他就順桿爬 ,不定開出什麼價錢呢 ,非拿住他腰眼不可 。看他慢慢除下頭盔 ,我一聲大喝 : 「駕照拿出來 ! 」

誰撞了人也不敢說這話 ,但我要的就是這 「一棒子打暈 」的效果 ,他果然傻了 ,擦擦頭上的血 ,哆嗦著嘴唇問我 : 「你 … …你是幹什麼的 ? 」

這傢伙五十多歲 ,衣服油糊糊的 ,腳穿一雙黃膠鞋 ,滿身農藥味 ,一副缺心眼的模樣 。我橫他一眼 : 「你管我幹什麼的 ,駕照 ! 」他摸索半天 ,一咧嘴 : 「哎呀 ,忘帶了 。 」我得理氣更壯 ,輕薄地戳戳他的胸脯 : 「就你 ,啊 ,無照駕駛 ,追尾 ,還他媽敢罵人 ? ! 」他垂頭辯解 : 「你 … …你也不打燈 ,我哪知道 … … 」

這時幾個人慢慢圍攏過來 ,我心想兔子急了也咬人 ,詐一下再給他點錢算了 ,何必多生事端 。讓他把摩托車扶起來 ,老菜農唯唯點頭 ,顫顫地走了兩步 ,突然撲通一聲又趴倒了地上 ,這次是真的昏了 ,推搡半天都不醒 ,人越聚越多 ,後面的車也排起了長龍 ,一輛警車遠遠開來 ,我知道麻煩了 ,趕緊給胡操性打電話 ,他十分爽快 ,問了問事發地段 、大概情況 ,立馬答應找人 。

剛收了線 ,警察已經到了近前 ,跟我要證件 ,我小聲告訴他 : 「我跟你們何政委 … … 」他瞪眼 : 「少廢話 ,拿出來 ! 」老菜農悠悠醒轉 ,喘著氣說 : 「原來你 … …你不是啊 。 」我臉上一熱 ,聽見小警察腰間嘀鈴鈴響了起來 ,心想胡操性夠意思 ,來得夠快的 。那警察白我一眼 ,走出人群接電話 ,過了不到兩分鐘 ,態度大變 ,也不跟我要駕照了 ,直奔老菜農而去 : 「你追尾啊 ?身份證 、行駛證 、駕照 ! 」老菜農面如土色 ,臉上血淌 ,嘴邊肉顫 ,半天都說不清楚 ,警察盤問了兩句 ,小聲告訴我 : 「魏律師 ,先送醫院吧 ,我看傷得不輕 。 」我長嘆一聲 ,心想真他媽倒霉 ,沒料到老菜農全無腦子 ,一下又站了起來 ,跌跌絆絆扶他的摩托車 ,還拿著筐子滿地撿菜 ,菜葉上鮮血淋漓 。

我和小警察對視一眼 ,臉上同時有了笑意 ,小警察問他 : 「你沒事吧 ? 」老菜農摸摸胸口 : 「呃 … …呃 … …疼 。 」小警察問他願不願意私了 ,接著劃分責任 : 「你無照駕駛 ,追尾 ,看把人車撞的 !你要負主要責任懂不懂 ? 」然後轉向我 : 「你也是 ,燈都不打 ! 」我低頭認罪 ,老漢也嚇傻了 ,結結巴巴地跟我道歉 : 「對 … …對不起啊 。 」

我心中暗笑 ,這警察也真會來事 ,指指我車身撞癟掉漆的那一塊 : 「你這車有沒有問題 ? 」我說還沒到修理廠 ,不好說 ,不過得整形 ,得補漆 ,至少要花三四千 。老菜農一下瞪圓了眼 ,怔了怔 ,掏出一堆皺巴巴地票子 ,兩塊的 、一塊的 ,還有很多毛票 ,肯定不超過一百元 ,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 「我 … …就這麼多 ,要不 … …你把摩托推走吧 。 」我說你這破摩托只能當廢鐵賣 ,我要來幹什麼 ?

小警察跟他低聲說了兩句 ,老漢渾身哆嗦 ,解開衣服掏了半天 ,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塑料袋 ,裡面裝著三百三十元錢 ,一張一百的 ,四張五十的 ,三張十元的 ,全疊成小小的長方形 ,顫巍巍地遞給我 ,臉上老淚吧嗒 : 「買化肥的 … …就這麼多了 ,再沒有 … …沒有錢了 。 」

我收下那三百三十元 ,看著老漢推起摩托 ,打了幾下打不著火 ,一手扶著菜筐 ,一手扶著車把 ,哆哆嗦嗦地往前走 ,臉上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地淌 。人群慢慢散開 ,那警察小聲囑咐 : 「以後少喝點 。 」我說明白明白 ,改天請你吃飯 。他沒接話 ,鳴著警笛絕塵而去 。

我發動起汽車 ,剛轉過彎 ,看見老菜農歪倒在一棵小樹旁 ,臉色慘白如紙 ,手捂胸口不停咳嗽 ,我跟他對視一眼 ,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 ,心想交警都處理過了 ,何必自找麻煩去撿個爹養 。

踩了一腳油門 ,直奔豐山縣城 ,肖麗估計正在那兒哭呢 。

——《原諒我紅塵顛倒》

03.

那盆菊花無處可放,只有拿回家。肖麗高興極了,也顧不上腳疼,瘸著腿修枝澆水,還給我倒茶按摩,樣子殷勤無比。她現在找了份工作,剛上班,特別巴結,燙傷了也不肯請假。早上出門時遮遮掩掩地問我:「你說我是坐356還是坐431?」

356是公交快車,車站很遠,要走十幾分鐘;431便宜一塊錢,車站也近,但慢得多。這意思是讓我送她,我假裝沒聽出來,建議她坐計程車。她尷尬地笑笑,說計程車太貴,還是坐大巴算了。說完一瘸一拐地走向車站,邊走還對我揮手。

——《原諒我紅塵顛倒》

04.

洞房鬧完了,陳啟明合衣躺到床上,想起未來,忍不住難過起來,感覺像丟了什麼東西。黃芸芸猶猶豫豫地躺到他身邊,用小指頭輕輕碰了他一下,陳啟明心裡一陣膩歪,倏地抽回手,翻了個身,拿後背對著她。將睡未睡之際,聽見身後窸窸窣窣地響,他側過臉,看見他的新娘已經起身,站在喜氣洋洋的洞房中央,表情似悲似喜,臉上一片茫然,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是這個醜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日子。她描了眉,化了兩次妝,穿一件合身的紅段子旗袍。她一生善良,但從來都沒人在意過她,即使在她最美麗的那一天。

——《天堂向左,深圳往右》

————————————

2017.10.03補:

思來想去,刪除了對話框內容兩次,還是覺得應該多說幾句:

文中節選僅僅是冰山一角——

看評論區,到此時為止大家大多是對02感到憤懣難當,但實際上03對愛人的那種細膩處理到髮指的冷血、04對自己和命運的妥協(陳和黃都是妥協者),冰冷都毫不遜色於02(大概讀過更多章節的人會品到後面這兩組的可怖)。

但這種陰暗的事,看個節選獵奇大多已經夠了。

慕容雪村的《原》《天》《成》這幾本書,真心希望大家慎重。

猶如遠遠地看獅子搏兔,心驚膽戰之餘尚覺得好玩;但貼近了鏡頭讓你日日夜夜看鬣狗吮吸死角馬的腐肉,真的會造成陰影。

我初接觸慕容雪村就是看的藥性最猛的一本《原》,在盛夏看得渾身發冷、抬起眼看人,只覺得周遭人人都纏著黑氣,世間良善靠不住,最後腐朽爛人間。一切都是空,榮辱皆虛無。一個多月才逐漸能從中走出。

10月1號,一口氣看完了《天》,坐在房間正中,嗚嗚咽咽地大哭了幾個小時,哽咽不能自制。不是哭劇情,也不是哭肖然,覺得更像哭一場看不見的命運和人生。好在不知是看過《原》之後的我心理承受力高了,還是《天》藥性比不上《原》,只悵然若失了一天我就緩過來了。但翻看以前的讀書摘抄,還是鬱結難忍。

所以只希望大家不要好奇,尤其是在人生比較重要的關頭千萬不要入坑。

攔不住的話,請準備好足夠強的心裡素質或者人生閱歷,真心祝願你不會像我這樣失態。

最後引一句我在豆瓣給《天堂向左,深圳往右》的書評做結吧:

…今年,我二十三歲,看懂這本書,太早…不,太晚了些。


翻了許多答案,沒一個提到魯迅的。我覺得要論細節,訊哥兒絕對是個高手。下文節選自余華的《魯迅是我唯一討厭過的作家》:

。。。。(前文略)。。。。
文革結束的時候,我剛好高中畢業。此後的多年裡,我閱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可是沒有讀過魯迅作品中的一個字。後來我自己成為了一名作家,中國的批評家認為我是魯迅精神的繼承者,我心裡十分不悅,覺得他們是在貶低我的寫作。
時光來到了一九九六年,一個機會讓我重讀了魯迅的作品。一位導演打算將魯迅的小說改編成電影,請我為他策劃一下如何改編,他會付給我一筆數目不錯的策劃費,當時我剛好缺錢,就一口答應下來。然後我發現自己的書架上沒有一冊魯迅的著作,只好去書店買來《魯迅小說集》。當天晚上開始在燈下閱讀這些我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作品。讀的第一篇小說就是我曾經譜寫成歌曲的《狂人日記》,可是我完全忘記了裡面的內容,小說開篇寫到那個狂人感覺整個世界失常時,用了這樣一句話:「要不,趙家的狗為何看了我一眼。」
我嚇了一跳,心想這個魯迅有點厲害,他只用一句話就讓一個人物精神失常了。另外一些沒有才華的作家也想讓自己筆下的人物精神失常,可是這些作家費力寫下了幾萬字,他們筆下的人物仍然很正常。
《孔乙己》是那天晚上我讀到的第三篇小說。這篇小說在我小學到中學的語文課本里重複出現過,可是我真正閱讀它的時候已經三十六歲了。讀完了《孔乙己》,我立刻給那位導演打電話,希望他不要改編魯迅的小說,我在電話里說:「不要糟蹋魯迅了,這是一位偉大的作家。」
第二天,我就去書店買來了文革以後出版的《魯迅全集》。。。。。
從書店買來《魯迅全集》後的一個多月里,我沉浸在魯迅清晰和敏捷的敘述里。我後來在一篇文章里這樣寫道:「他的敘述在抵達現實時是如此的迅猛,就像子彈穿越了身體,而不是留在了身體里。」
我想藉此機會再次談論《孔乙己》,這是短篇小說中的典範。這部短篇小說開篇的敘述貌似簡單卻是意味深長,魯迅上來就寫魯鎮的酒店的格局,短衣幫的顧客都是靠在櫃檯外面站著喝酒,穿長衫的顧客是在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上酒菜,坐下來慢慢地喝酒。孔乙己是唯一站著喝酒穿長衫的人。魯迅惜墨如金的開篇,一下子就讓孔乙己與眾不同的社會身分突出在了敘述之中。
在《孔乙己》里尤其重要的是,魯迅省略了孔乙己最初幾次來到酒店的描述,當孔乙己的腿被打斷後,魯迅才開始寫他是如何走來的。這是一個偉大作家的責任,當孔乙己雙腿健全時,可以忽視他來到的方式,然而當他腿斷了,就不能迴避。於是,我們讀到了「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溫一碗酒。』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櫃檯下對了門坎坐著。」先是聲音傳來,然後才見著人,這樣的敘述已經不同凡響,當「我溫了酒,端出去,放在門坎上」,孔乙己摸出四文大錢後,令人讚歎的描述出現了,魯迅只用了短短一句話,「見他滿手是泥,原來他是用這手走來的。」
在我三十六歲的那個夜晚,魯迅在我這裡,終於從一個辭彙回到了一個作家。回顧小學到中學的歲月里,我被迫閱讀魯迅作品的情景時,我感慨萬端,我覺得魯迅是不屬於孩子們的,他屬於成熟並且敏感的讀者。同時我還覺得,一個讀者與一個作家的真正相遇,有時候需要時機。
文革結束以後,我閱讀過很多其他作家的作品,有偉大的作品,也有平庸的作品,當我閱讀某一位作家的作品時,一旦感到無聊,我就會立刻放下這位作家的作品,讓我沒有機會去討厭這位作家。可是文革期間我無法放下魯迅的作品,我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去閱讀,因此魯迅是我這輩子唯一討厭過的作家。


西遊記,讓猴子看桃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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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好多朋友說猴子定住仙女竟然吃桃子去了
答主看著自己的ID說一句
我們有生殖隔離…


以前數學課一直有一種一邊加水一邊放水然後讓你計算何時放滿的應用題,
我當時就想「虧這幫老師想得出來,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發生」
此時一邊在用手機刷知乎一邊在充電的我明白了此題的意義。


看了各位知友的回答,說「虧他想得出來」都是誇作者寫得巧妙或者腦洞大的例子,而小編想到的回答,卻是「虧他想得出來」,幸虧我想不出來,因為如果小編的畫面想像力夠強的話,肯定被嚇得天天捂著自己的鼻子睡覺!

以下內容節選自余華的中篇小說《一九八六年》,血腥慎入!慎入!

他嘴裡大喊一聲:「劓!」然後將鋼鋸放在了鼻子下面,鋸齒對準鼻子。那如手臂一樣黑乎乎的嘴唇抖動了起來,像是在笑。接著兩條手臂有力地擺動了,每擺動一下他都要拚命地喊上一聲:「劓!」鋼鋸開始鋸進去,鮮血開始滲出來。於是黑乎乎的嘴唇開始紅潤了。不一會鋼鋸鋸在了鼻骨上,發出沙沙的輕微摩擦聲。於是他不像剛才那樣喊叫,而是微微地搖頭晃腦,嘴裡相應地發出沙沙的聲音。那鋸子鋸著鼻骨時的樣子,讓人感到他此刻正怡然自樂地吹著口琴。然而不久後他又一聲一聲狂喊起來,剛才那短暫的麻木過去之後,更沉重的疼痛來到了。他的臉開始歪了過去。鋸了一會,他實在疼痛難熬,便將鋸子取下來擱在腿上。然後仰著頭大口大口地喘氣。鮮血此刻暢流而下了,不一會工夫整個嘴唇和下巴都染得通紅,胸膛上出現了無數歪曲交叉的血流,有幾道流到了頭髮上,順著髮絲爬行而下,然後滴在水泥地上,像濺開來的火星。他喘了一陣氣,又將鋼鋸舉了起來,舉到眼前,對著陽光仔細打量起來。接著伸出長得出奇也已經染紅的指甲,去摳嵌入在鋸齒里的骨屑,那骨屑已被鮮血浸透,在陽光里閃爍著紅光。他的動作非常仔細,又非常遲鈍。摳了一陣後,他又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陣。隨後用手將鼻子往外拉,另一隻手把鋼鋸放了進去。但這次他的雙手沒再擺動,只是虛張聲勢地狂喊了一陣。接著就將鋼鋸取了出來,再用手去搖搖鼻子,於是那鼻子鞦韆般地在臉上盪了起來。
他將鋼鋸在陽光里看了很久,才放下。他雙手擱在膝蓋上,休息似地坐了好一會。然後用鋼鋸在摳腳背裂痕里的污垢,污垢被摳出來後他又用手重新將它們嵌進去。這樣重複了好幾次,十分悠閑。最後他將鋼鋸擱在膝蓋上,仰起腦袋朝四周看看,隨即大喊一聲:「劓!」皮膚在狂叫聲里被鋸開,被鋸開的皮膚先是蒼白地翻了開來,然後慢慢紅潤起來,接著血往外滲了。鋸開皮膚後鋸齒又擱在骨頭上了……

有看完後悔的知友嗎?小編其實已經很善良了,因為後面還有更吃雞的!想吃自己抓吧!

其實《一九八六年》的故事情節並不複雜:熱衷於研究古代刑法的中學教師被紅衛兵帶走之後神秘消失。若干年後,妻子帶著女兒改嫁,教師歸來卻成了瘋子,並不斷地在自己身上施行古代變態的酷刑,最後致死。

節選的部分就是教師對自己施行劓刑的片段,讀起來真是讓這樣殘忍又血腥的片段竟然就這樣被余華以一種冷靜平淡的口吻敘述了出來,難怪有人說余華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冰碴子」了。

「冰柱子」余華安排的更為巧妙的是在教師對自己施行酷刑的時候,他在幻想中竟然也在對眾人行刑。眾人雖然害怕,但是卻沒有離開,而是選擇做看客。受刑者、行刑者和看客都在,這讓小編想到了古代行刑的菜市口,也讓這原本只屬於一個人的自戕,變成了一個集體屠戮和被屠戮的「狂歡」!如果單從教師視角去看整個世界都是一個血漿亂濺,肢體亂飛的cult片世界!

至於主題,整部作品的探究的是政治運動和封建政治文化對人的影響,在這裡不做深談,喜歡的知友可以自己去看看,網上和學術上的討論和分析有很多。

最值得唏噓的是文章的結尾部分,也可以單摘出來回答「虧他想得出來」這個問題,如果讓小編來寫的話,搞了這麼大一場血腥趴,最後收尾肯定是這是一場教師的夢,夢醒啦,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完美!(這應該就是小編一直在這裡碼字的原因了╮(╯▽╰)╭)

余華的安排可以說是最缺憾的完滿了:教師從迷幻血腥的噩夢中醒來,此時已經是春天,可春天已與他這個身殘將死之人無關了,但是他所愛所在乎的妻女卻能擺脫他這個「噩夢」而幸福地走在春光中了。

小編覺得這就是人性灰暗中的閃光吧。

如果各位知友喜歡這種風格的作品,小編還推薦李伯元的《活地獄》、莫言的《檀香刑》《十三步》、余華的《古典愛情》等,不血腥不要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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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個

原文大致是
妻子死了,丈夫哭嚎,說是[你怎麼連個後代都沒留下]
妻子說[那你現在每天,和我像往常一樣敦倫,我給你生一個]
注意,這裡的妻子已經死了

你以為這是高潮?
太年輕了。

第一波高潮是,丈夫為了子嗣,真的聽從妻子的話,開始奸屍。

你以為這就算了?
太年輕了。
第二波高潮是,妻子懷孕了。

果然我們老祖宗會玩。

懷孕如果不生,故事沒法完結。

咳咳,妻子死後十個月,在丈夫邊上的茅屋裡,生了個男孩。

男孩子叫靈產。

看什麼看
還想看第三波高潮哦

那我告訴你好了。

當時,@向翀←這個傢伙在聽我吐槽完本故事後,同瓊娘一起開了新的腦洞

其實丈夫是個失意書生,妻子則是商人之女。表面上,雖然沒有子嗣,但是夫妻恩愛圓圓滿滿,但其實丈夫在外面養了小妾。

一天,丈夫出門看望懷孕的小妾,被妻子發現。爭執中丈夫誤殺了妻子,小妾也給嚇蒙逼了。
為了功名,丈夫選擇囚禁懷孕的小妾,而對死亡的妻子,選擇密不發喪。

一來,妻子娘家有勢力,他們家女兒死得不明不白,自己一定會牽扯進去。萬一直接發喪,驗屍一下子就找出來了死亡原因。自己撕擄不開。
二來,小妾腹中幼兒,也算是自己現在唯一的子嗣,務必要給他一個位置,那就是正室嫡出。這樣才能避免妻子娘家將妻子的嫁妝收回。
三來,小妾必須死。知道了自己殺人這件事的小妾,除非死,不然無法讓人安心。然後,他就能再找新的女人了。

———————


[你是說,這孩子是你嫡妻李張氏的?]

[是!]

[可她屍體分明已經腐爛!死去八個月有餘!這孩子分明才半個月!你是在愚弄本官嗎!]

[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拙荊今早誕下此兒,那身子才便腐化成如今這模樣。]

[哼!胡鬧!哪有死去之人懷胎生子之事,李秀才,本官看你枉讀聖賢書!]

李秀才不著痕迹地掐了一下自己抱著的男嬰。

[唔哇哇哇!]


[…也罷,這事本官也管不了,那你就好好撫養自己的孩子吧。]

[謝大人!]


———————

你他喵的在逗我?[img=1115238120

]

頸椎不好的請務必歪著手機看。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時,黛玉和寶玉一處說話,黛玉因又說起寶琴來,想起自己沒有姊妹,不免又哭了。寶玉忙勸道:「這又自尋煩惱了。你瞧瞧,今年比舊年越發瘦了,你還不保養。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尋煩惱,哭一會子,才算完了這一天的事。」黛玉拭淚道:「近來我只覺心酸,眼淚卻像比舊年少了些的。心裡只管酸痛,眼淚卻不多。」寶玉道:「這是你哭慣了,心裡疑惑。豈有眼淚會少的?」

看客且注意黛玉的這一句「眼淚卻像比舊年少了些」,再聯想《紅樓夢》第一回中,林黛玉與賈寶玉「木石前緣」的前世羈絆:

「只因當年這個石頭,媧皇未用,自己卻也落得逍遙自在,各處去遊玩。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為神瑛侍者。他卻常在西方靈河岸上行走,看見那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絳珠仙草,十分嬌娜可愛,遂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甘露滋養,遂脫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僅僅修成女體,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餐秘情果,渴飲灌愁水。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甚至體內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常說:「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若下世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還的過了」」

林黛玉本是是絳珠仙草,為報賈寶玉前世甘露灌溉之恩,下凡歷劫,用今世一生眼淚償還。林黛玉眼淚流盡之時,也就是其劫數歷盡,與賈寶玉緣分殆盡,魂返太虛境之時。

曹雪芹嘔心瀝血一部紅樓,實在是名副其實。第四十九回時竟然還不忘以黛玉的一句「近來我只覺心酸,眼淚卻像比舊年少了些」來照應前文的第一回。讀到這個細節的時候,心下大為嘆服。


又及,《紅樓夢》第五回時,警幻仙子處所譜曲《枉凝眉》最後一句亦有提及黛玉眼淚之事,現附上《枉凝眉》原文:

「【枉凝眉】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話?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正是沒有多少眼淚禁得住秋流到冬、春流到夏,林黛玉終究魂歸離恨天。


《睡不著:tango一日一畫》

最近tango在上海辦畫展 好想去看啊~
貼個tango的微博地址http://weibo.com/u/1717122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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