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評價馬爾克斯的小說《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
1957年一個春雨的日子,馬爾克斯初次見到海明威——那時,馬爾克斯未及而立,是個記者,只出版過《枯枝敗葉》;海明威年將58歲,三年前剛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又二十四年後,也就是馬爾克斯得諾貝爾文學獎前一年的1981,《紐約時報》登了這段故事:在聖米歇爾大道上,馬爾克斯隔街對海明威喊了一聲「大師!」海明威回以「再見,朋友!」
也就是這一年,也就是他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前25年,馬爾克斯寫完了《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在一個沒有暖氣的房間,邊凍得發抖,邊修改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這部小說修改過九遍之多。
如果你相信了媒體貼給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標籤,再來看這本書,會覺得匪夷所思的陌生。一個不具名的上校和他的老妻,一邊討論一隻雞,一邊等待那筆永遠到不了的撫恤金。故事本身漫長單調,就像小說里沒有季節之分的天候。句子精鍊,故事平緩;帶魔幻意味的,似乎只有一處情節……等等,這人不是「魔幻現實主義大師加西亞·馬爾克斯」么?
你知道,馬爾克斯的父親加布里埃爾是藥劑師,母親路易莎是軍人家的女兒。他的外祖母會說許多神話,會把房間里描述得滿是鬼魂、幽靈和妖魔;而他的外祖父是個……上校。一個保守派、參加過內戰的上校,一個被人視為英雄的上校。他曾經帶幼兒時的馬爾克斯去「聯合水果公司」的店鋪里去看冰。他曾經對「香蕉公司屠殺事件」沉默不語。他曾對馬爾克斯說「你無法想像一個死人有多麼重」——這些故事會出現在《百年孤獨》、《枯枝敗葉》這些小說里。此外,這位老上校,一輩子都在等政府的撫恤金。
是什麼促使馬爾克斯在1956-57年,回憶起他外祖父的故事,並開始寫這個故事?另一個合理的細節:馬爾克斯當時在巴黎做記者,剛被報紙拋棄,眼睜睜的等著,巴望報社給他寄錢。他和他外祖父在「等錢」這事上,不小心就靈犀相通了。
按照馬爾克斯自己的描述,他要到而立之年,到了墨西哥,被好友阿爾瓦羅·穆蒂斯推薦讀胡安·盧爾福的《佩德羅·巴勒莫》後,才真開始動魔幻的心思。在此之前,他的偶像是福克納和海明威。這兩個人都不夠魔幻,卻是20世紀首屈一指的敘述大師。福克納的文體和結構,海明威的勾勒與語言。馬爾克斯說,前者是他的精神導師,而後者教會了他一切技巧。
實際上,在此前,馬爾克斯寫了《枯枝敗葉》,那個小說充滿了福克納式的細節:多視角第一人稱口吻;拼圖般倒錯的敘述順序;被幽閉孤立的人,以及世界的惡意……而在《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里,出現了另一種手法。
這部小說,以十月里一個人的死亡、上校去弔唁為開始。那時候,七十五歲的上校已經失去兒子長達九個月。他一邊等候每周五的郵件,等候十五年里換了七屆的政府,會給他寄永遠不會來的撫恤金,一邊想法子豢養一隻鬥雞。他生存下去的動力無非兩個:撫恤金,以及「把雞養到明年一月,參加鬥雞比賽,贏了之後抽頭錢」,而他的妻子快餓死了。令人不安的是:他所指望的未來,一個(撫恤金)似乎永不會來,一個(鬥雞)則得看運氣。但恰恰是尊嚴與驕傲,讓他相信這兩者,於是不斷逼近飢餓和死亡。
馬爾克斯信賴海明威的手法,即著名的「冰山理論」,如海明威自己所說,「只要你自己想好情節,那麼無須從頭到尾敘述,讀者自然會想像出來」。這部小說里,馬爾克斯基本使用行動白描和語言描寫,絕少心理獨白。無數情節,比如上校兒子之死,比如上校曾經的光榮歷程,比如小鎮上的地方政治,都是浮光掠影,一筆勾過,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多年後,在《迷宮裡的將軍》,馬爾克斯也用了這手法:他寫玻利瓦爾的最後半年,恰如此小說里寫上校的一個多月間一樣,不小心就勾勒了這個人的一生。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如你所知,小說情節的騰挪切換,最容易現斧鑿痕迹,令人厭倦。奧康納說,「你要以敘述來博得敘述的權利。」如何把一幕一幕硬硬的、單調的場景,包裹得不露痕迹?《枯枝敗葉》的結構,是直接靠人物口吻的切換,而《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這種正面硬寫的小說,沒法用這種花式。馬爾克斯的法子是:像海明威寫他那些短篇小說一樣,用大量的對白,填塞了情節與情節的空間。
就是在這些對白里,他用到了之後,他的標誌性寫作手法。
討論死者時,妻子說:「這會兒他該已經碰見咱們的阿古斯丁了。」上校則說:「他們這會兒怕在談鬥雞的事。」
妻子和丈夫的爭辯:
「沒幾天退伍金就要來了。」
「這話你說了十五年了。」
「所以,不會再耽擱太長時間了。」上校這麼收尾。
「哪天我覺得自己不行了,我可不會讓自己落到任何人手裡。我會自己滾到垃圾箱里去。」
「只有一樣東西是肯定要到的,上校,那就是死神。」
這些對白風格,眼熟嗎?
《純真的埃倫蒂拉和她的祖母》里,祖母說她夢見一封信將在星期四到達,埃倫蒂拉這麼說:「那會是壞消息。不過這封信不會寄達的。」
《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里,巴亞多在搖椅上睡午覺時,初次看見安赫拉,便對人說:「等我醒來時,請提醒我,我要跟他結婚。」
《霍亂時期的愛情》里,費爾米納嚷道:「去它的吧!如果說我們這些寡婦有什麼優越性的話,那就是再也沒有人對我們發號施令了。」
阿里薩在結尾說:「永生永世!」
這些對白餘味無盡,而且一望而知是馬爾克斯的風味。真想剖析其妙,在於這一點:
這些句子,無一例外的,不疑問,不動搖,帶著確定無疑的,胸有成竹的口氣——即便許多內容看上去,簡直讓人奇怪:「天曉得,為什麼你可以確定無疑、毫不詫異說這種話呢?」
馬爾克斯說過,他少年時在閣樓上,初讀《變形記》時,被那著名的開頭懾服了,尖叫「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如你所知,卡夫卡當時如此寫道:「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沒有誇飾,並不詫異,而且此後是一連串平靜的描寫,尤其妙在,格里高爾對自己變甲蟲的反應是:
「啊,天哪,」他想,「我挑上了一個多麼累人的差事 !」
馬爾克斯後來描述道,這是他奶奶說神話故事時的口吻,是典型的「哪怕雷劈到頭頂也不驚訝」的口吻。比如,《流光似水》里,有這麼段:
「孩子們成了家裡的大王兼主子,他們關上門窗,打破客廳里一盞亮著的電燈燈泡。一股清涼如水的金光開始由破燈泡流洩出來,他們任由它流到近三尺深:然後開了電燈,拿出划艇,就在屋內的小島之間隨意航行。」
這種「理當令人詫異,卻不動聲色,彷彿順理成章」的口氣,就是馬爾克斯小說真正持久的技巧所在:
在《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里,圍繞著各種事件,是上校和妻子不斷絮絮叨叨的對話。妻子經常生氣、惱怒、情緒波動,而上校基本用一種自嘲式的冷洌應對。而無論是上校、醫生還是其他小鎮青年,總會以看去毫不在意、顯然成竹在胸的口氣,說一些馬爾克斯式的對白。情節是骨,而這些漂亮對白,是血與肉,使整個小說貫通起來。
在他的其他小說里,這依然是核心式的技巧:那些魔幻情節里,愚夫愚婦用這種毫不驚訝的口氣,陳述一些有悖常識的細節;那些不怎麼魔幻的情節里,情緒激動的人們用這種口吻,嚷出一些斷語式的口號。這是馬爾克斯真正的秘訣:他可以不魔幻,可以不擺弄斑斕華麗的意象,但這些「看上去人人胸有成竹,自有一套世界觀」的口吻,才讓他可以在一切故事裡,順理成章,又讓人不失趣味的敘述下去。
外祖父的漫長故事,自己的凄涼境遇,對海明威的崇敬和學習,而立之年,巴黎的寒冬,漫長的等待。這一切融匯一爐後,就是《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這是馬爾克斯最純粹的一部小說,沒有魔幻隱喻,沒有華麗跨越,就是一個最質樸不過的故事。它足以回答這個問題:
世上有那麼多天馬行空的小說家,但只有一個馬爾克斯。去掉魔幻和飛揚靈動的故事,他有什麼魔力,能把許多並不那麼傳奇的故事——比如小說里的這個——說得搖曳多姿?
情緒衝突的雙方(上校與妻子),用不加誇飾的語氣,說一些斷語式的戲劇對白,彼此衝擊,反覆繚繞,在對話間插入各類細節,描述上校此前的人生,就這樣連接起了一段又一段精確克制的敘述(上校在鎮上的活動,一次次的受挫而回),當然要夾雜上校與其他人的對話,同樣以這樣順理成章的語氣:在上校,那是被命運壓榨的自嘲;在他人,那是對時局看透的淡漠;到最後,當周圍所有人都毫不驚訝的默認了命運時,上校成了唯一一個無法接受現實的人。於是,馬爾克斯的剋制敘述,終於等到了時機,可以用他招牌式的、「絲毫不驚訝,不激動,不憤怒,清澈冷靜,彷彿順理成章」的口吻,說出爆發小說情緒的結尾:
「吃狗屎!」大半夜在三聯跨年,翻到了這本書,作為新年的第一本書,打算寫一小段東西來紀念一下新的一年的到來:
一部作品之所以動人,往往在於他能在迥異的情境中刻畫出現實細節的部分。作家可以將生活中的衝突放大到激烈的程度,但是作品的動人之處往往是在對於普遍情境的真實中讓每個讀者感到訝異。
這本書我的喜歡程度超過廣受好評的霍亂,因為它符合我對這種作品的渴望。
在這部作品中,馬爾克斯塑造了一位日漸凋零的老兵。他的生活浸透著降水的濕潤帶來的窒息,僅僅有四個字概括了這種生活:百無聊賴。這種生活無所依憑的程度超越了我們可以想像的界限,被貧窮,飢餓,疾病所包裹的日子遠遠超乎了正常人的彈性。他不得不接到每一位老友死去的音訊;他不得不把房子掏空到真正的一貧如洗;他不得不在裹緊的被窩中躲避房頂漏下的冷雨;他不得不為如何賣掉公雞去榨取自己最後的一絲勇氣。上校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繼續自己的生活。當然,我不是要贅述悲慘世界,因為這種特殊的想像並不足以充實我前面的論述。
讓我們回到上校的生活中來,才能感受到這本書的烈度。
兩種情緒構成了上校生活的核心:追悔和企盼。
決斷和追悔是一個硬幣的正反面。人總是會發現在漫長人生中的某一個時刻的決斷,造就了今日的路徑。因而那一刻的存在就顯得尤為重要,因為他為我們的懺悔提供了合理化的解釋,並且縱容了這麼一種幻想:如果那時沒有(做出這個選擇),我就會(獲得更好的結果)。
上校在某一個清醒的時刻,醒悟到如果那時候沒有投降,是一樁正確的選擇。如果沒有投降,那樣的日子是怎樣的呢?他會在現在這樣的年紀,依然在作戰嗎?在該死的熱帶雨林中,飽受風濕病的折磨?還是在成功的革命後,也開始大腹便便?在兩層高的宅第里死於臃腫的糖尿病?他沒有想那麼多,因為他要等待,他要養雞。
這是另一種情緒,叫做企盼。
企盼什麼呢?
上校懷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信會到來嗎?第二個問題是:我是否要賣掉公雞?
信件是有關退伍金的信件,它可以讓上校獲得一筆解決今日窘迫境況的款項。但是這封信件並不僅僅意味著如此,它還意味著過去的某個選擇的兌現。放下槍指的革命軍軍官,為拯救共和國付出了自身的努力。他們理應獲得這份回報:不止是金錢,還伴隨著一種榮耀。上校等了六十三年,而他剛剛參加了戰友的葬禮。這封信勾連了六十年前的血與堅貞。
而鬥雞是在鬥雞場散發秘密傳單被打死的兒子,留下的唯一遺產。鬥雞並不指的僅僅是一種娛樂,而是作為革命的象徵物,將上校與他的戰友,將上校與他的兒子,串聯起來的線索。阿古斯丁和死去的戰友,他們在陰間會談論鬥雞的事情。鬥技場散發的秘密傳單的代號是阿古斯丁寫東西了。這種鬥志昂揚的生物,代表著青老年兩代人所富有的理想。青年人為之慷慨死去,老年人為之貧窮衰朽。
最為有趣的是,當上校迫於生計,而不得不把鬥雞賣給過去的革命領袖的時候,這種奇妙的諷喻發展到了極致。堂瓦薩斯是唯一一位逃過政治迫害住在鎮子上的領袖,他富有到得了糖尿病。(這裡暗示著什麼呢~)他不停勸說上校:鬥雞是年輕人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把鬥雞賣出去呢?這種販賣意味著一種妥協的達成,放棄曾經擁有的堅持,與畏縮和背叛苟合。他將放棄情報的中轉,然後待價而沽:兩代人的理想,四百比索。
在那一天,上校再次查收了不曾到來的信件。上校在鬥雞的訓練中感受到了生氣。於是,他選擇了等待來信,不去販賣自己的希望。
那你吃什麼呢?
如果還等著不曾到來的信,我們吃什麼呢?
如果不賣掉鬥雞,我們吃什麼呢?
「吃屎。」
某一個時刻的決斷造就了今日的生活,而這種生活已經不存在後悔的可能。污穢遍地是今時今日,也可能是永生永世。但是那又怎樣,你要重複的是日復一日的操勞,而不可重複的只能是你獨有的指望,獨有的企盼。那些東西,構成了堅持的核心,不會被衰老,貧窮,瑣碎,抱怨,痛苦和難堪所折損。
一封可能沒有人寫,沒有人寄出的信件,正在路上。
一隻雙腿居然不再顫抖的鬥雞,會贏得一場極大的賭注。
我喜愛這種修辭,喜愛那種「自信而又充滿天真狀態的」神態。
「小鎮經歷了十年的動亂,很久以來一直處於沉悶的氣氛中。今天下午——又一個沒有來信的星期五下午——人們蘇醒了。」
新年快樂!
文學是極其個人化的,我不認為文學評論有任何範式可尋是正確的,每個人都無法否定別人的評價。我無法給出所有人都認可的評價,只是說一說自己個人個的看法。
我覺得這篇小說乾淨,質樸,沒有炫技般的手法和魔幻的情節,但實質殘酷、孤獨、冰冷,告訴你希望又讓你深陷絕境,悲涼而執著,我看得很爽。
「上校」是馬爾克斯熱愛的主角,或者說這些所謂的上校在馬爾克斯的眾多小說的歷史架構中都有交集,而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更是經常閃現在他的作品裡。按照我的記憶,自他的一本書&<枯枝敗葉&>裡布恩迪亞上校就作為背景般的角色出現,而十幾年後的作品&<百年孤獨&>里他龐大而又混亂的家族又作為一個整體登場,就此布恩迪亞上校的前世今生才瞭然於紙上。上一回答者說過,他的外祖父是個上校,除此之外,同一角色在多本小說里出現的原因也可能與他自己願意或者下意識的構造了一個多本小說都被包含其中的大時代背景和某些人物。其實我也不願多想,也或許就是這個身份對他特殊因而喜愛,有感情。
「活著為了講述」,故事就是講述。它令古往今來的歲月與巨大的空洞和孤獨浮現紙面,來告慰逝去的靈魂和寥寥眾生的心靈,馬爾克斯自己可能沒有這麼說,可是我卻清楚的聽到了。
馬爾克斯很少把自己的感情在小說中露骨的表現出來,而和對死亡一樣,對於這個世界的態度,馬爾克斯也很少用富有強烈感情的簡單辭彙來形容,我從他的文字中看出的冷靜是如此自然,那種即使在「痛苦」「貧窮」「孤獨」下的冷靜,是重壓下的優雅——他讓一個極度貧困變賣家產的老頭,讓這個在等了十五年那個「周五」退休金的信的上校可以孤獨又安靜的坐在那裡等待咖啡開鍋,說著冷冷的黑色幽默,而總懷著「自信而又充滿天真期待的神態」,他認定了自己總是可以有尊嚴的,可以滿懷希望,可以等待,而等待又永遠不會落空。
而這個故事之所以悲涼,也就在於希望本身。馬爾克斯並沒有將上校的生活毀滅的粉碎之後重新建立,而是留下的一點點似乎可以期盼的東西,像那隻鬥雞,還有無期的信,然後不給未來任何確定的因素,沒有任何跡象說明上校的未來是可以期待的,唯獨上校自己是堅定的,就在他老婆到最後被生活逼得絕望抓住他的領子時他自覺心裡透徹,坦蕩,然後說出了那個精妙絕倫的結尾「吃屎。」。
真是令人悲傷又快樂。
醜話說前面,個人意見:還沒看過此書的不建議看本文,也不建議看其他書評。先盲品才算是好好看書。
好的小說讓每個人都讀到他自己。結果你猜怎麼的,我看這本書,我覺得馬爾克斯特么寫的是科研生活,我自己都震驚了。
前天晚上我在家睡不著,和友人通了一通電話,絮絮叨叨說著快從日本搬走了,有很多的東西不知如何處理,衣物、書籍等等。友人問我是些什麼書?我抬眼照著書架從左到右一本本讀給他聽,看過的,沒看過的。掛了電話,像是著了魔似的,從書架上順手取下《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抱著反正睡不著試一試的心態翻開,就這麼讀掉了五分之一,然後是四分之一,然後一半,過了一半我就想,那看完吧,於是就看完了。
很慶幸,看之前沒有人給我劇透,也沒有看過什麼書評,對馬爾克斯聽得很多但了解不太多,所以姑且算是「盲品」吧。
很好,很難過。我不覺得結局是什麼出人意料或是什麼抖包袱,結局是真心話。簡直是宇宙真理42。
回過頭來講好的小說讓每個人讀到他自己。我是上校,這一點毋庸置疑。人們輕描淡寫地說過了鬥雞的日子就會翻盤了,就如同我寫完畢業論文交完作業做完答辯就可以畢業了,可是在今年十月和明年一月之間不是三個月的距離,而是兩百年。況且還有人要拿走我的雞,況且我也並不理解我的妻子。
除此之外,我也是妻子,過著連雞都不如的日子,吃著玉米粥,但這是我的生活,因此我要過。在最慘淡的日子裡,尚且還有西班牙語典型的自嘲可以讓慘淡的日子閃著點慘淡的光。當年三更半夜沒覺睡,每個半小時測一次細胞濃度,日子過得還不如大腸桿菌,這不是一個道理么。至於哮喘,或不肯穿新鞋的丈夫,那些都是我的命運。
我還是那隻倒霉的雞。能耐是有的,甚至有食物有人照顧。但是我是要給拴在床邊的,毛也得給剃了,因為我還有利用的價值,利用完了,我還有燉湯的價值。
兩個人與一隻雞的悲劇,以及一村的悲劇圍觀者,在未來到來之前我們要吃屎,在未來到來之後說不定還得吃,是,福星高照是有可能的,發發nature是有可能的,就如同上校有可能收到信一樣。
托爾斯泰說「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這話我是不同意的。人類的幸福未必相通,但人類的不幸是相通的。最慘淡而了無尊嚴的,莫於等待,莫於等待至於還要自己為自己認定必輸的賭局加註;而這便是不幸的人生,無論是國家組織欠他一封信的上校,還是上校欠她一碗粥的妻子,還是任人擺布的大雞,若寄希望於別處,那麼生活莫過於結局的那兩個字。這兩字真言便是大多數人的生活。
而且你知道小時候我們受到的是什麼教育什麼價值觀嗎?吃得屎中屎,方為人上人。
看到這本書的第五頁時,我再次翻到封面,認真地看著作者的名字——加西亞·馬爾克斯。沒錯,是《百年孤獨》的作者。我想也許我的孤陋寡聞,過早地給一個偉大的作家貼上了標籤。
今天推薦的這本書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第三部作品——《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這時候馬爾克斯還沒有寫作《百年孤獨》,他魔幻現實主義的文風也沒有顯現。在這部作品中,讓我們徹底地忘記魔幻,回歸現實。因為書中描述的是沒有國界的苦難——貧窮。
文中講述了一個年老的上校,一直在等待救濟金的故事。沒有太多的情節和人物,通篇重要的人物也只有四個:上校、妻子、醫生和堂薩瓦斯。全書甚至沒有可以提到前三個角色的名字、相貌。只是如白描般的簡單勾勒,人物形象便躍然紙上。
文章的開頭是南美讓人難熬的十月,上校正準備 去參加一個葬禮,這是這麼多年來鎮上第一個自然死亡的人。上校把這件事當成大事來辦,但貧窮卻讓他窘迫。咖啡罐里只剩下一小勺咖啡了,他就用小刀將最後一點的混著鐵鏽的咖啡末掛進鍋里。僅有的咖啡他給了哮喘病的妻子,撒謊說自己喝過了。外面下著雨,但他摸彩中的綢傘已被蟲蛀的全是洞。
我在感嘆馬爾克斯的筆力,不哀傷不埋怨,只是在簡單的陳述,貧窮和無力就能戳到每個人的心坎。
這是一個關於等待的故事。上校曾經上過戰場,二十歲的時候就當上了上校,他等待退伍金已經等了將近五十六年了。二十多年來上校他們一直在等待他們兌現大選後許下的諾言,但到頭來沒有等到錢,甚至連兒子都沒能保住。這期間國家戒嚴,他的兒子因為在鬥雞的時候攜帶非法的傳單而被警察槍殺。
馬爾克斯的小說里塑造過許多上校的形象,這源於他的祖父。他祖父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上校。剛毅執著的軍人形在他的文章中反覆出現.
在小說即將結尾的時候上校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見殺害他兒子的兇手,那個人個頭矮小,皮膚黝黑,一臉孩子氣。他直視那雙貓頭鷹似的小而園的眼睛,彷彿正被這雙眼睛吞噬、嚼碎、消化,然後又被立即排泄出來。
上校和妻子已經垂垂老矣,妻子有哮喘病,而上校的長期受到病痛的折磨。對於其中的病他還厚著臉皮請醫生過來看一看,而對自己,他說:「我沒病,只是每到十月我的腸子里就好像有什麼小動物在折騰似得。」
在漏雨的夜晚,上校高燒說胡話;當妻子向醫生訴說時,他又一口咬定:「我沒發燒,而且,要是哪天我覺得自己不行了,我會自己滾到垃圾箱里去。」
上校生性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而這種人的貧窮更讓人難堪和痛苦。他咬著牙問還欠醫生多少錢,去雜貨鋪賒賬時的窘迫,膽戰心驚地問郵局局長有自己的信嗎,想換律師的時候又因為律師的反駁而充滿了不安,被迫賣鍾時地無法開口……這種老實人的悲哀,不止出現在拉丁美洲的大陸上,還出現在中國的故事中。
妻子還可以埋怨他,而他卻只能一聲不吭地強撐著。尊嚴,善良,堅守,貧窮和疾病;就像是暴虐的颶風,把他撕扯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把這段貧窮寫得如此真實的原因是因為馬爾克斯也有過同樣的等待和窘迫。當年,他因為走私報道觸怒了當時的獨裁政府被迫從哥倫比亞到了歐洲。在那裡他過著及其窘迫的生活,有時撿空酒瓶、舊報紙賣錢度日,有時從有肉骨頭的人那裡借骨頭來熬湯,然後再還給別人。他每天去等信,期待國內有個好消息。正是這點艱苦的經歷,他才能把上校的等待寫得如此傳神。
苦難往往能夠造就偉大的藝術,所以馬爾克斯說:「我要是沒有這三年窮愁潦倒的生活,我可能當不了作家。」
但苦難並不能打倒一個拉美人,他與生俱來的樂觀,沒有把故事塑造的那麼悲戚。即使貧窮,生活依舊有美好。妻子在病好了,將屋子翻整個底朝天,在一盆盆西洋蕨和秋海棠間忙碌。當她完全緩過勁來,她用三個下午精心梳洗頭髮,最後用薰衣草泡水將頭髮洗了一遍。在天氣宜人的十二月,她想在窗前載幾株玫瑰花。當上校堅守底線不賣雞時,她覺得丈夫今天人情味十足,可又教人捉摸不透,就像電影銀幕上的人一樣。
沒錢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比沒錢更可怕的是沒有愛。幸運的是上校雖然缺錢,但並不缺愛。她的妻子是愛他的,即使貧窮也無法消磨這份愛;醫生是愛他的,知道他們夫婦的窘迫,卻開著玩笑安慰他們;那些鎮上的孩子們也是愛他們的,體諒他們的貧窮擔起養雞的責任。
正是這些,才讓上校能夠倔強地堅守底線,坦蕩地面對困境。在文章的結尾,妻子因為沒有食物而絕望。七十五歲的上校卻覺得心裡清透,坦坦蕩蕩,什麼事也難不住他。
他說:吃屎。
2016年1月15日 ,於杭州。
微信ID:轉陀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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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說就干一件事兒:這人是如何度過悲劇的一生卻使其綻放光彩的。像《百年孤獨》這種級別的,會把這「悲劇的一生」是如何造就的、究竟悲劇到何種程度,理性而凝鍊地敘述出來,呈現的還不止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六代人的血緣傳續、生死命運。要知道,《百年孤獨》里,把每個人單獨拎出來,幾乎都可以成一部傑出的小說作品。這是典型的聰明人下笨功夫,起筆時就準備好讓我等凡夫俗子頂禮膜拜一輩子垂涎仰望的。放在《沒有人給他寫信到上校》里,是聰明人使巧力,以沒有名的上校為主角,設計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故事:內戰之後,政府承諾給休戰軍人發放退伍金,上校為此等了56年,日復一日,盼望周五的郵船能帶來退伍金的信件。可是直到上校75歲,兒子在鬥雞場被戒嚴軍警亂槍打死了,總統也換了七任了,仍舊沒有等到。而這期間,上校不得不面對一個艱難的問題:吃什麼呢?
嚴格來說,這都不算個故事,多枯燥呀,算得上的矛盾衝突,不過是上校每天起床跟妻子的爭吵:妻子說賣雞,上校說不賣;妻子問吃什麼呢?上校說退伍金下周五就來了。如此往複,日復一日,無休止地,充滿這部小說。但馬爾克斯自己怎麼評論這部小說的呢:「《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我寫了九遍,它是我所有作品中最無懈可擊的,可以面對任何敵人。」這當然有誇張的成分。可是有些作家,他的小說讀幾頁,你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了。結構設計、人物塑造、語言風格往那兒一擺,野心就暴露出來,我特別喜歡這類作家,因為你知道他把寫作當成嚴肅的事兒在辦,而且對自己小說的掌控力遊刃有餘,遠不是那種撇開自戀就剩媚俗,洋洋自得把矯情當作詩意的傢伙。他不會浪費你時間,無論讀多少遍都值得。
回到小說上來。1899~1902年,哥倫比亞保守黨與自由黨之間進行了為期千餘天的內戰,小說中的上校就是自由黨軍官。後來自由黨與保守黨簽署停戰協議,約定共同治理國家,成立政府並承諾給予自由黨老兵退伍金。到1948年,自由黨總統候選人遭刺殺,兩黨矛盾升級,重新引發哥倫比亞為期十年(1948~1958)的暴力衝突。這兩次戰亂都是哥倫比亞真實發生的歷史事件,被年輕而充滿野心的馬爾克斯寥寥數筆融合在「上校」這個人物背景之中,這不是隨意的選擇,而是精心截取的、直接干涉人物命運的、可以關照時代特質的歷史橫斷面。馬爾克斯的野心在哪裡呢?把個人命運擱在歷史進程里審視,為歷史提供細節,試圖以一個人的故事反映整個時代。
小說中上校等待的,就是政府承諾的退伍金。而在小說開始的時候,上校已經等了56年,兒子也死了,依舊在等。事實上,他是等不到的。他是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
有一個現實而直接的問題:上校可以不等嗎?可不可以像妻子要求的那樣,賣鍾、賣畫、賣雞換錢過生活?答案是不可以。因為他是上校,他有底線。正如他妻子所抱怨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上校無法不這樣,這個「面子」就是他的底線。現實層面上,我們很難理解說,你都要餓死了,你還要面子。你為什麼不乞討呀,為什麼不直接說我窮,求求你買了我的鐘吧。為生存下去而放棄或拉低底線,幾乎是大多數人天經地義的觀念。可倘若你真是個作家,或者是優秀的小說讀者,你就會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別忘了,馬爾克斯塑造的上校是這樣一個人:曾經的戰場軍官,有許多機會為自己牟利而他並沒有這樣做。本應該獲得這個國家政府承諾的退伍金,過更體面的生活,而這個國家卻辜負了他、遺忘了他,但是他的「體面」並沒有因為任何人或組織的錯誤而丟掉。在他晚年的時候,維繫其生存的,一個是等退伍金寄來,事實上是不可能有的;另一個是45天後,鬥雞贏了錢。這是僅有的、不損害其「底線」的活下去的方式。荒誕吧?講出來簡直是個笑話。而一個人的命運和尊嚴(如果可以這樣稱謂的話)正依附在這個「笑話」上,明白了嗎,這是個悲劇。這是個現實奪走我的「尊嚴」而我毋寧死的故事。
一個小說的主角,如果他認定平庸是一種必須接受的存在,我覺得這部小說就沒什麼好讀的,事實上這樣的小說也沒什麼好寫的。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嗎?我覺得這是消費主義和廣告商們合謀編織的陷阱。捫心自問,你是獨特的嗎?我反而覺得大多數人在一生里的大多數時候都是一樣的。我也覺得人和人是有差別的,甚至是有價值高低之分的。這個觀點讓人難以接受,且跟討好我們的廣告商和偶像劇講的完全相反,但我感受到的事實就是這樣。歷史洪流傾瀉,而人如螻蟻。一生之於亘古時光何其短暫,一生之於困厄生活又何其漫長。小說家要在虛無的現實里找出意義來,他的人物要掙脫這個漆黑的泥沼,把人性的一些光彩散發出來,讓普通人顯出神跡。平庸是不值得浪費筆墨的,除非是為了批判它。
《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中文版五萬字,薄薄的一小本,敘述節制卻剪輯得流暢自然,情節的延伸像時間的靜然流淌,兩個月的跨度里,塞進去的都是日常瑣碎之事,卻把人物勾勒得個性鮮明。相對於於《老人與海》,我覺得馬爾克斯的這部小說更契合海明威的冰山理論。
跟大多數人熟悉的《百年孤獨》寫法上不同的是,早期馬爾克斯的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的人物對白,在《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也就是他第二部小說中,這種人物對白印上了強烈的馬爾克斯風格:措辭簡明扼要,語氣確鑿不移,哪怕是陳述一些近似荒謬的論斷,面對某種生死選擇的困境,說話者也依然保留著見怪不怪的平靜。在常理的世界裡,這多少有些邪乎。憑藉這種語言風格,馬爾克斯拉開了小說世界和真實世界的距離,讀者順流而下,漸漸被小說世界的邏輯吸引、接受,直到小說爆髮式的結尾:當妻子絕望地揪住上校的汗衫領子,使勁搖晃著問剩下四十五天吃什麼的時候,上校說:吃屎。讀者會在驚詫中回過神兒來,露出會心的笑。這就是優秀作家的精湛技藝,點石成金,在他的語境里,一切都發生得自然而然。
2015年10月6日
有人說,馬爾克斯孤獨的巔峰是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的守望;也有人說是在《百年孤獨》,一個家族長達百年的輪迴;另有人說是在《族長的秋天》,恍若無窮無盡的反覆。
但我始終認為,無論 時間如何修飾,表現手法如何巧妙,語言如何魔幻。
直觀的展現總是不及背後的隱藏。
《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里隱藏了很多,就像上校也不願意強調過多。
正是這種隱藏,讓你越挖掘,就越是心疼,越是不忍。
看完這本書之後,「吃屎」成了我的口頭禪。
貼一篇當時讀完此書的感想。
這本書非常薄,連封面封底也就100頁,就只講了一個主線,沒有其他支線,結尾非常高亮,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看完的時候只是感覺到一種深深的孤獨,一種無力的絕望。稍微補了一下當時的歷史背景,更感覺個人在國家巨輪前的無力與無奈。反抗黨的上校都被執政黨刻意遺忘,那麼反抗黨的小兵呢?豈不處境更慘。如此看來,站對隊是非常重要的,想起了那句話——「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馬爾克斯在文中沒提到上校的名字,也沒提到他妻子的名字,更沒提到雞的名字,但通篇下來,就數這三個角色最為鮮活。
雞隻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動物,但它是上校一家人的希望,從上校兒子因此而死一直到上校妻子打算賣雞換錢生存下去再到上校本人寄望於雞能在比賽中為他們贏得尊嚴與錢財,一步步地將雞這個角色通過側面的描寫而變得如此鮮活如此重要。
上校妻子是一個典型的家庭婦女,無工作,打理家庭內部的大小事務、衣食住行等,非常現實——為了生存下去,寧願把所有東西都折賣掉,只希望能換回幾個比索用於購買食物;但又死要面子——為了不讓鄰居看出來家裡沒食物而將石頭放進鍋里煮,只因為這能升起炊煙讓鄰里看到。她哮喘纏身,但又頑強活著,因為她一直對上校抱有希望,但最後由於上校堅持不肯賣雞換錢,她的希望也最終變成了絕望。
上校雖然是上校,但由於反抗黨規模過小,所以其實比平民高不了多少,特別是在反抗黨被執政黨收編後地位更是差不多。但上校有一種堅守,對於承諾對於希望對於尊嚴的堅守,投降前夕他沒有捲款潛逃是因為對於承諾的堅守,等待56年、換律師、寫信證明材料是因為他希望被執政黨公開承認這個希望的堅守,寧願餓肚子寧願吃屎也要讓雞參賽是因為對比賽勝出後他能連帶獲得尊嚴與尊敬的堅守。這堅守也是等待,對於上校來說,等待了56年這本身就是一種沉沒成本,等得越久,沉沒成本也就越高,他也就越要等下去,一旦中途不等待下去了,就說明了之前的等待毫無意義。他無法接受無意義的生活,因此他一定要繼續等下去,一直等到贏回希望贏回尊嚴。
但是,在這56年里,上校沒有選擇換一種生存方式、沒有尋找其他謀生方法,而是一直在等著政府來承認自己的地位,只寄望于軍隊退休金,這活法本身是非常可悲的。與其成為對比的是堂薩瓦斯,一個典型的商人土豪,因為有錢,因為堂薩瓦斯能贏得包括醫生在內的鎮上所有人的表面上的尊敬。
參見新聞:《民政部:將原國民黨抗戰老兵納入社會保障範圍》
很顯然上校沒等到。。。
五十六年了,上校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等待。一直等待撫恤金的發放,這也是他生活的希望。可這在旁觀者看來永遠不會來的撫恤金他卻一直堅持等待,他的許多戰友到死仍然沒有等到撫恤金,也許他也知道撫恤金永遠不會來,只是不敢去面對現實而自欺欺人罷了!
上校的人生是悲劇的,這種悲劇不過是戰爭留下的後遺症的一小部分而已,這也和作者的創作背景有很大的關係,寫的是別人說的是自己。作者1948年因哥倫比亞內戰中途輟學。不久他進入報界,任《觀察家報》記者。1955年,他因連載文章揭露被政府美化了的海難而被迫離開哥倫比亞。他們都是戰爭的受害者。
文章結尾,文章簡短的對話透露了對生活的無奈,「那這些天我們吃什麼?」她一把揪住上校的汗衫領子,使勁搖著。「你說,吃什麼?」,他說:「吃屎。」
這些簡短的對話也構成馬爾克斯作品的風格,《霍亂時期的愛情》結尾,費爾明娜:「見鬼,那這樣來來去去得多久?」,弗洛倫蒂諾:「一生一世」
第一次回答問題有點緊張
其實就是完成校刊實習生新手任務自己寫的書評 ,一天看一點,所以是分成了三段的
有什麼錯誤還請大神們指教_(??ω?? 」∠)_
以下為正文:
《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加西亞·馬爾克斯
(閱讀內容:小說開頭第一天)
就像第一次看《飄》的電影《亂世佳人》一樣,《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中細緻入微的描寫著實令我吃驚。這不像是一部小說,更像是一部紀錄片,緩慢細緻地稱述著一位老人的一天。正如文中所言,老人經歷了太多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五十六年相似的日子,在作者平淡又準確的描寫中展現開來。
作者很善於運用細節描寫,他並不專門地大段用大量形容詞來強調人物的個性與生活環境,他巧妙地在每一處描寫里加入一兩個十分精鍊準確的形容詞,十分自然地點明人物的處境,比如「混著鐵鏽的咖啡末」、「破鍾」、「破爛不堪的領子」等等。這樣就在不打破本來營造好的平靜的氛圍的同時也很順利自然地交代了人物的生活環境,讓人再後來理解人物時更加順理成章。而且作者十分善於並樂於使用比喻,他用十分新奇的比喻如「這老太太簡直就是由幾塊白色軟骨構成的,靠一根僵硬、彎曲的脊柱勉力支撐」讓文章更極富畫面感。
而且作者也是在隻言片語中點出作者的境遇,描寫出一個年邁卻任堅持著軍人作風硬派的老人形象。文中所寫的那隻上校養的鬥雞大概就是上校的象徵。明明是一隻鬥雞卻被繩子栓住,像囿於政黨的失敗而無法發揮作用的上校老人一樣。
其實最令我感觸的是對那個鼓號手的離世。鼓號手拿著短號進了棺材,上校聽到葬禮進行曲里少了一隻銅號才確信人是真的不在了。樂隊就是整個世界的生命,當一個生命離場後,他的聲音消失了,原本習慣了聲音發生了變化,原本由逝者擔任的工作出現了空缺,當他人的離世讓自己感到變化時才確信那人的消失,這是一件很正常的心裡感受,就像很多其他作品中描述至情的死亡是一樣的。但在這基礎上,作者還寫了在他死去後,暫時不完整的樂隊依舊吹奏著,其實這大概就是代表著另外的人的繼續的生活。這讓一個生命的離開彷彿也變得平穩安靜了下來,但也正是因為其他聲音的繼續在響起,鼓號手的離開也更加令人感傷。
《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加西亞·馬爾克斯
一樣平靜的細緻的敘事。這是一座敗北的城市,住滿了失敗了的政黨的原住民,當權政府戒嚴,他們有宵禁,不被允許談論政治。在比日記更詳細的記敘中,越來越多的社會背景出現在讀者眼前。這樣一來一直以來那種平靜但悲傷的氛圍慢慢有了解釋。
但對於上校,這絕對不只是悲傷那麼簡單的事。他拿不到曾經當權政府承諾的賠償金,他為此努力了五十六年,曾與他患難與共的戰友都在這兩萬多天中離開人世。他的兒子也因為參與政事被槍殺。他為了維持生計和追回屬於他的補償金變賣除了一隻表和一副掛畫外的所有家當,卻也留下了兒子的鬥雞。五十六年的掙扎,十五年的杳無音信,局長每一句「沒有寫給上校的信」只是重複了十五年的例行公事,但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望後,任然可以感受到上校不是習慣了,而是在又一次的失望後總會可悲的又燃氣只那麼一點的希望,而就是這一點點的希望,讓他陷入入西西弗斯般無限循環的痛苦中。
好幾次,我都要強忍住內心悲情的涌動,從而繼續咽下這苦澀悲哀的文字。
但,在這樣灰暗的背景下,全城人心照不宣地暗地裡傳遞的秘密文件,對上校鬥雞無條件的信任,對上校打心底里的尊敬還是令我動容。這是在黑暗中的熒光,微弱,但卻足以支持上校繼續自欺欺人地走下去。這不是上校一個人的堅持,這是一群人的戰鬥,上校只是一個甘心奉獻的勇士。這也是為什麼我在看到那句「不過這下子不要緊了,往後小夥子們負責為那隻雞」時一下子熱淚盈眶的原因。他們像是再說:「沒關係,我們知道了。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接下來請讓我們也出一份力吧。」這不僅是對上校絕境中的拯救,更是對上校一直以來努力的一種肯定。而上校需要的,也許正是這樣一份肯定,來支持他走下去。
《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加西亞·馬爾克斯
從剛開始讀這本小說我就隱隱覺得有種熟悉感,直到結尾那句「他自覺心靈清透,坦坦蕩蕩,什麼事也難不住他。他說:『吃屎』」我才反應過來,這簡練的筆鋒就是和海明威一樣啊。而那句「吃屎」就與聖地亞哥的「「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一模一樣。但是,上校所處的環境就要比聖地亞哥複雜得多,這也使他們的形象上有一定的區別。上校除了要維持艱難的生活以外,他還要與妻子,與醫生,與小鎮上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所以,我認為上校的人物其實是要比聖地亞哥更加豐滿的,他不僅僅是固執地維護著尊嚴的,他在面對妻子的責難時也會忍讓退步,他在接受他人幫助時也會感動,在他人離世時的悲傷和不知所措,面對「叛徒」的榮華富貴時的無可奈何。這一切都塑造出一個自尊堅強,有情有義但又偏執輕信他人的形象,顯得有血有肉更加真實。
這是一部一直安靜地敘事的小說,幾乎所有的描寫都是白描,作者把大量的社會背景放在那些帶著理所當然的口氣的對白里,不做作不刻意地描繪出了上校絕望的處境。
但終於,在結尾上校看了訓練賽後抱雞回家時我開始感受到不同。文中開始有了很多極具感情色彩的詞語如「狂熱」「熱烈」「焦切」「強烈」等等。好像情節一下子就緊湊了,節奏一下子加快了,我彷彿看見上校跌跌撞撞急急忙忙抱著鬥雞奔回家的樣子,我彷彿感受到上校在無止境的等待後終於找回曾經生活希望的樣子,最後一句「吃屎」是一句驚醒所有人的高呼。我終於看見上校迸發出的一直壓抑著的內心情感,一種熱切的強烈的決心。
(後來去了解了作者以後,發現這是在他在巴黎時以他爺爺為原型寫下的小說,當時的作者作為一名記者,被報社拋棄,正巴望著報社寄錢給他,可謂與上校的處境如出一轍。也許,他所要表達的正是他對文學事業一種不屈不撓的永恆追求吧。)
以上
吃屎——加西亞?馬爾克斯
初看完,可能會有不到位的地方,見諒。
從題目上看,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便可讀出了主人公上校在尋常人眼中的孤獨,甚至有些可憐。而當翻開書時又會發現上校原來是一位老人,他等信是為了等政府的撫恤金,他的生活貧窮到把金錢的來源寄託到一封56年都沒有任何回復的信,而他一直抱有著一種屬於上校屬於戰場英雄的信念,他會一直等下去。與此同時,作為局外人的我們在政府的遺忘與老人的執念之間,也無能為力。
而書中的雞,成了上校貧窮家庭的希望,不僅是金錢上的希望,還是生活的希望。而餵雞也成為上校朋友愛的表現,儘管上校被政府和外面的社會遺忘了,可他還可以生活在愛中。
在生活面前,這對老夫老妻的愛情依在,當我們都已老去,依然可以彼此相依。他們的相依又是圍繞謊言展開的,儘管在正常人思維里謊言是可恥的,但在本書的兩人里,謊言是愛情的表現形式。
青少年時期偶然在圖書館遇見這本書,如今大部分情節都已忘記,那個結尾的「吃屎!」卻被銘刻在腦中時時難以忘記。
想起時還是有一種莫名的荒誕之感,但長大些回頭看卻又覺得在那種情況下說出這樣話的人定是個現實主義者。
讀的書少,沒有什麼可以多說的了。仍然沒有後悔在圖書館發現了這本書。
看了大家的回答,似乎只有我一個人看到這個結局的反應是
額,什麼鬼
很喜歡,之前很火的時候沒想著看。後來是爸爸讓我給他買這本書。我就順便看了。
前面無可奈何,最後撲哧一笑。
與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並稱為最偉大的兩篇中篇小說巨作。
以死亡開篇,《霍亂時期的愛情》也是。鬥雞要死人,《百年孤獨》也是。上校自尊,軸,《百年孤獨》也是。結尾一句平靜卻震撼的話,《霍亂時期的愛情》也是……有人說這是《百年孤獨》的預告版,某種程度上是的,互為補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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