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或者寫過哪些黑暗系或者病態的故事?

比如《人間失格》、《向日葵不開的夏天》、《殺戮之病》這幾種的?


七、

年輕的母親咀嚼著過去,回想著那個陰暗的小巷,那男人趴在她身上發出倉促而有節奏的呻吟,她赤裸著身體,卻感受不到冷或熱,感受不到撕裂的痛苦、聽不見喉嚨的哽咽、看不見從雙腿之間滴下的血滴把地板染成暗紅……

如今年輕的母親滿意地看著哇哇大哭的女孩,滿面猙獰的笑容,用怨毒的語調、用興奮至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孩子,故事講完了!」

六、

年邁的女人從山谷跳上懸崖,她的兒子穩穩地接住了她,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兒子孝順地背著母親,往家裡走著。走了沒多遠,兒子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他看著前方的路,勸慰著背上的母親:「別著急,馬上就到地方了。」。

他背上年邁的女人因蒼老而顯得痴傻,花白的頭髮遮住了面容,無神地趴在兒子身上,獃獃得如同一座雕像。一陣風吹來,頭髮吹起又落下,短暫地露出了老人那可怖的面容,臉上全是暗紅色的燒痕,左眼的半邊眼白都染著一層灰色,其餘的地方被鮮紅的血絲纏繞著,整張臉看了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兒子背著她行了幾公里路,對漫長的路途罵罵咧咧了幾句,歇息了一會兒後,自己吃了點東西,繼續背著她,終於回到了家裡。

兒子把母親放在已經露出黃色海綿的破舊沙發上,把她身上單薄的衣裳換成符合季節的厚厚棉裝。女人身形枯槁,乳房乾癟,渾身上下還布滿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最嚴重的是手腕和腳腕的地方,有一圈消退不掉的灰黑色的印跡。

兒子孝順地給她換著衣服,看到自己母親那傷痕纍纍的身體,搖了搖頭,露出憐憫、厭惡的神情,耐心地給母親穿上棉衣。

之後的日子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兒子每天晚出早歸,女人只是獃獃地坐著。看得出來兒子很努力,兒子時常能從外面帶點桌子、馬扎之類的小傢具回來。女人的身體也一天天地變好,雖然還是那副傻傻的樣子,但每天吃的東西也漸漸多了起來,身子也不再是原來那副皮包骨頭的樣子。

幾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單看體形女人已經看不出來什麼異常,不像之前那般瘦骨嶙峋。但她的臉上不知為何腫脹起來,浮現出淺淺的紫色傷痕,配合那暗紅色的肌肉更顯得死氣。腫脹越來越明顯,紫色的傷痕也由淺變深。兒子剛開始還漠不關心,但隨後每天都擔心地瞅著母親那漸漸嚴重的傷痕。

直到一天女人從地上跳起,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故意地,狠狠地撞在了兒子的腳上。

兒子倒退了幾步,女人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只是獃獃地坐在那裡,神情恍惚。

兒子害怕極了,害怕母親出什麼事情,出去找人幫忙,縱使外面是深夜,但還是急匆匆地走出家門,到了早上才重重地把門推開。

他獨自回到家中,女人仍然獃獃地坐在椅子上,但臉上的傷痕竟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兒子驚喜地看著母親身上的傷痕消失,難道是之前撞擊的緣故?作為一個孝順的兒子,為了母親的健康,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他如法炮製,重重地打著女人的耳光。

「臭老太婆,你管那麼多幹嘛。」他邊打邊刺激著女人,最後打累了,才滿臉漲紅,喘著粗氣,把女人安放在沙發上。

治療果然有了效果,這次見效特別快。治療完畢之後女人的臉恢復了正常,或許是由於言語刺激的緣故,連眼神都有了一絲生氣。

「兒子,你整天呆在家裡,不出去找點活幹嗎?」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女人竟然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

日子一天天地變好,兒子仍然每天晚出早歸地努力著,家裡面甚至有了一台破舊的電視機,之前的舊傢具也比剛搬回來的時候更新,更有光澤。

最令人可喜的是女人的變化,女人現在已經可以幫忙兒子洗衣服,甚至有時候會給人打工,買來別人乾淨的衣裳,等到衣服弄髒再送還給別人;或者給別人的錢,把他人的衣服一針一線地拆掉,還給別人艷麗的衣料。

女人越來越能幹,不斷的高負荷勞動反而讓她的身體越來越健壯。兒子也是一如既往地晚出早歸著,剛到家,就疲憊地陷入睡眠。

但生活總是有著波折,儘管生活漸漸有了起色,但還是艱難地活著。女人把舊電視機裝進紙箱里,坐上一輛車來到電器店,賣掉它換取生存的食糧。

「別人都有電視機,我沒有的話多沒面子。」第二天,兒子就來到女人的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道。

「咱們家的情況買電視機怕是勉強。」女人聽到兒子的話,苦口婆心地說道。

「喂,我想要個電視機。」兒子對女人重複了一遍。

女人疲倦地笑著,看兒子從自己面前離開,又埋頭於拆解衣服之中。

五、

單調的日子不斷重複著,上千個日夜過去。兒子越來越年輕,已經是十幾歲的少年一般;但女人最近總覺得心情沉悶不堪,生活無聊又緊張。本以為隨著時間流逝,這股抑鬱會漸漸消散,但沒想到傷感不減反增。

直到一天兒子和女人一起出門到田地里去散心,看見一個往日從未見過的土包。母子二人出於好奇把土包刨開,但裡面沒有臆想中的寶藏,只有一具腦袋被開了瓢的男性屍體,母子二人止不住內心不知何起的兔死狐悲之情,一路哭哭啼啼地把埋在其中的男人背回了家裡。

但或許那具屍體是轉運的東西,母子二人的生活在回到家後有了大進步。

平日里不打交道的親戚們,來到她倆的家中,送上破舊的電視、冰箱,或者帶一兩籃土雞蛋過來看望,女人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感受到鄉親們的溫情,情不自禁的哭喊著流出淚水。

女人跪坐在地上,感激地看著那些伯伯、舅舅把東西搬進她的家裡。等人全部走之後,一位平日從不往來的親戚,把那具屍體帶上了車,車上還有一把帶著紅色血跡的鋤頭,開著車離去。

到了早上,一個男人走進了家門,細細端詳,竟然是之前的那具屍體。原先頭頂的豁口已經消失,彷彿之前的死亡只是一場幻象。男人主動開始幫忙,當初土包所在的那塊田地也莫名其妙成了他們家的。

日子越來越好,有了個男性勞動力,生活總歸是方便了很多。女人和男人之間從來都沒有想過愛情,但或許是時間長了,漸漸的就成了一種習慣,生活就這樣平穩地度過著。

十幾年的時間不過彈指一揮間,當初親戚朋友送的傢具越來越嶄新。男人隨著勞動和時光的流逝也越來越健壯。兒子反倒越來越年輕,變得可愛起來,到了需要人照顧的年齡。女人因為男人的到來,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清閑的生活使得女人身材保養出了些微的曲線,皮膚也變得光滑。

當兒子趴在女人的胸口,貪婪的吐著乳汁。女人胸前開始變得腫脹。當初那個晚出早歸的少年變成嗷嗷待哺的嬰孩,女人把頭髮攏到耳朵後面,一張醜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又過了幾年,女人和男人都圍著一個盆子,孩子滿身通紅地泡在溫水裡。女人和男人都為他送別,他只要再回到女人的肚子里,在那溫暖舒適的子宮中度過人生僅有的無憂無慮的時光,便結束了安然的一生。

時間流逝,女人的肚子漸漸乾癟,男人時常小心翼翼地把頭靠在女人的肚子上,聽著胎心,打心底里為孩子現在所度過的安然時光感到高興,十個月後心跳聲徹底消失,終於結束了那荒唐罪惡的一生!

四、

沒有兒子後,男人和女人就互相為彼此唯一的依賴了。

男人對女人說著含情脈脈地情話:「不許逃跑!你這臉毀掉的話就不會再有人要你了,你是不是就不會逃跑了呢!」

或許是聽說了兒子之前治療女人頭上傷痕的辦法,男人用鐐銬沿著女人手腕、腳腕灰黑色的傷痕銬住,固定住她的行動,用燒紅的烙鐵治療著女人的面容。

當烙鐵真正觸碰到女人的臉之後,效果立竿見影,暗紅色的肌肉發出「嘶嘶」的響聲,不知來自何處的膿液修復著女人破損的面容,原先的暗紅色的皮膚變得白皙,雖然蒙著一層土灰色,但可以想像清洗後該有多麼動人。

男人小心地治療著臉上所有的傷痕,之後把燒紅的烙鐵放進火爐里降溫。低下身子來,小心溫柔地為女人解開鐐銬,灰黑色的傷痕略微減輕了一些。

之後兩人越來越融洽,在每次治療完腕部的傷痕後,都會在村民的起鬨中結伴出去,然而回到家的時候卻總是女人先急匆匆地回到家中,自己用鐵絲小心地把鐐銬鎖上,或許是希望腕部的傷痕快點消退吧。男人總是稍後一會兒才回來,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寵溺地看一眼追求美麗而銬住自己的女人。

不知道多少次治療之後,女人的傷痕終於全都消失了。雖然不算傾國傾城,但姿色與氣質在這個山村裡也是艷壓群芳。女人越來越白嫩,幹活卻越來越生疏。幸好男人此刻正是年輕健壯的時候,一個人也扛下了家裡所有的重擔。

突然有一天男人拖著女人來到一個外地人的面前,車子上還有幾個同村的婦女,都被脫光了衣服,如同商品一樣任人觀賞。全村的人都聚集到這裡來。

「我花兩萬買下她。」男人從外地人手中拿來一沓錢,把女人向外地人方向一推。女人被脫光衣服,也被用屈辱的姿勢綁在車上。

過一會兒又一個人被扒光衣服推到了車上。

外地人用棍子撥開他們的雙腿,在乳房上戳弄著,彰顯著年輕身體的優越本錢。

「我姐姐家生了好幾個女孩,養不起了。有大學生,有女白領,有誰想娶媳婦,給個彩禮錢就行。」外地人拿著棍子,站在車上大聲吆喝著。

沒一會兒,看膩了的村民們散開各忙各自的活去。外地人搖了搖頭,鬆開了綁著女人的繩子,被當作商品一樣的女人也都穿好衣服了,在車的后座里擠成一團。車裡的空氣潮悶不堪,女人被熏暈了過去。

三、

女人剛迷迷糊糊地醒來,就被外地人粗暴地推下了車,隨後被押送著到一個休息室里,幾個畫著濃妝、正在吞雲吐霧的女人與擠在這個小小的房間里,驚慌地看著她從門口進來。

「你們媽媽讓我帶走她。」外地人對一個女人說道,同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誰?進來幹什麼?」被瞥的女人問道。

……

日子改變了,應該是在向著幸福奔進的。好歹從貧困封閉的山村到了紙醉金迷的大城市。女人這樣想著,勸慰著自己。

不知是不是天生的緣故,女人很習慣這類生意,把錢還給客人,主動穿上衣服,攏緊雙腿,陪笑著喝下酒,與第一次見面的客人說著甜甜膩膩的話兒。

生活之後開始走向了正軌,新客人越來越多,自己的身價也越來越高。女人已經可以毫不生疏地對老鴇喊著「媽媽」。就算走進警局,在審問期間為警察服務過之後,也可以被警察帶出警局,在酒店開個房間,玩些他們喜歡的捆綁play ,繼續瀟洒地活著。只是一個人的身影莫名其妙地在女人的腦海越來越清晰,記得自己對她的稱呼是……「媽媽」?

女人的事業到了最後越發地輕車熟路,雖然技巧慢慢生疏,但不懂人事的樣子配合日漸年輕的外貌反而讓她的身價更上一層樓。在接完至今為止價格最高的一次生意後,腦海中的那個人出現了。

老鴇熱情地稱呼那個人為小南,笑著從她手中拿過錢,把女人的手遞給了她。女人乖乖地跟著小南回到她家。

家裡的地方很小,電磁爐上擺在地上,旁邊是小小的四方桌,看來小南是獨自一人住在這裡的。比較反常的是牆上全部都貼滿了舊報紙,因時間久遠已經有些泛黃。全部都是對於一起強姦案的報道。

「是時候了。」小南帶著女人回到家後,笑著說出這句話,彷彿是期待已久的解脫,是對於一場悲劇展開的迫不及待的渴望!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女人慢慢地變成了女孩,小南每天都在打著工,女孩被整天鎖在家裡,沒有電視,自己的身高也夠不著燈的開關。每天所能做的只是坐在床上,看透過門縫的光線在地上刻出金燦燦的細線,還能看到光束中灰塵舞動。

女人因此喜歡上了晴天,但不是每天都有那麼好的陽光,大部分的時間只是一個人坐在床沿,百無聊賴地前後擺動著腿,從小南出門,房間漸漸變亮,偶爾小南回來一次吃飯,但當再出去的時候房間就又慢慢變暗,直到最後漆黑一片,只能如同困獸一般,在早已熟悉的狹窄籠子里來回踱步,亦或者數著時間等待小南的歸來。

終於時間全部都過去了,女人慢慢地等待著解脫。當女人滿身通紅得被泡在溫水中啼哭的時候,就意味著她的一生即將結束。

隨著「咔嚓」一聲,接生婆把女人和小南用臍帶連接起來。

女人人生最後的階段終於來了,終於熬過了那個寂寞的、無能無力的老年,終於可以在小南的肚子里進行人生最後、最幸福的安眠。

二、

小南怨恨地看著自己的肚子漸漸平坦,隨著肚子越來越小,她越來越覺得孤獨,她終於無法忍受,六七個月後,她來到一座房子前。

小南的父親正站在門口,看到長久不見的女兒,不管她情不情願,就熱情地把她拉進了房子里,還順手把行李箱帶了進去。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有孩子就能找到他了。」小南對他父親說出她的願望。

「你瘋了?就為了這個你就要生下這個孩子?!!」小南的父親卻搖著頭。

「哎呦,怎麼能讓你遇上這麼個人呦。」小南的母親在旁邊哭哭啼啼著,為女兒衝動的痴情而哭。

「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小南卻什麼也不管,歇斯底里地叫喊著。她要找到那個人,只要能找到那個人,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她記得那個男人灼熱的體溫,記得那個男人急促的喘息,記得那個人粗暴中透露的溫柔。在他的幫助下,一切痛苦一定都會煙消雲散。

小南僵硬地走在學校里,所有人都知道小南的事情,路過的同學都對小南那真切的思念表示祝福,幻想著她和那個人相逢的美好畫面。那個人溫柔地給小南穿上艷麗風騷的衣服,小南親密地抓著那個人的手臂,身姿搖曳,款步姍姍。

幾個調皮的男生吹著口哨,壞笑著看向羞紅著臉的小南;女生則是遠遠的看著小南,嫉妒地看著她臉上那幸福的羞紅,暗罵一聲「婊子、破鞋」來掩蓋自己的羨慕。

終於有一天,小南的寂寞強到無可復加。她在床上呆了一下午,父母在客廳里爭吵著,小南赤裸著走出了房間,她有預感今天就能碰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兒。街上的人看著赤身裸體的小南,都指指點點,說她放蕩,不守貞潔。但這又怎樣呢?只要能見到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南走進幽深的小巷,在衣服的碎片旁躺下,地面冰上有一灘乾涸的鮮血,冰涼又骯髒。小南安靜地躺在那裡,應該就是這麼個地方,她的意中人會在這裡見到小南,在小南的生命中留下抹不去的印記。強姦犯急匆匆走進了幽深的小巷,看到赤裸著身體躺在地上的小南,善良的強姦犯用自己的身體擦去小南身上骯髒的東西,縫補好小南身邊破碎的衣裳,溫柔地給她穿上。他注視著小南的校服,貼心地把小南送到學校門口,把她從汽車上抱下。

強姦犯做好事不留名,等小南回過神來就已經悄悄地離去。小南一人在那裡等候著,目送著汽車離去。家長們陸陸續續地送來了小南的同學,但小南的父母或許還在吵架,所以才讓這個善良的人來幫助她的吧。

小南和相好的幾個女生一起手牽著手走進教室,被強姦犯幫助後終於再也沒有人對她指指點點了,她是多麼幸福吶,她又成為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過著幸福平靜的生活。

她想見到的人就是那個擦去她身體骯髒的東西,為她穿上衣服,幫她擺脫流言蜚語的溫柔的強姦犯吶。多麼幸福,她最後還是見到了他!

一、

「孩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小南搖醒正睡著覺的孩子,用怨毒的語氣說道。

她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著,牆上全部都貼滿了嶄新的報紙,內容全部都是對一起強姦案的報道。

窗外是不見曙光的夜。

謝謝閱讀

顏值超高的你們能不能順手點個贊吶 ?(^?^●)?

看完心情不好的話可以看看這個輕鬆愉快向的回答哦(~ ̄▽ ̄)~

寡歡:你知道哪些腦洞突破天際的故事?

我是寡歡

希望有一天能寫出溫柔的故事來


【已宰的羔羊】完結。結尾高能,萬勿劇透。

1、

「這一切都要從『已宰的羔羊』說起。」朋友喃喃地說。

他的眼部輪廓已經被黑眼圈佔領,整個人消瘦頹廢,顴骨高聳著,這跟我記憶中的相差太多。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

我高中畢業後到了南方的這個城市上大學,後來直接留在這裡工作。今天下午突然在網路上遇到了他,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救救我吧,我遇上了一個不該愛上我的人。」

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失戀了而已,高中時內向的他也許需要向別人敘說心事來排解憂悶。但後來我發現事情遠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一件恐怖詭吊的事就這樣發生在了我身邊。

「來找我吧,在這個城市裡你是我唯一熟悉的人。」他在網路上說。

一個高中時代的舊友遇到了困難,去幫助一下也是理所當然,於是下班後我按照他給我的地址來到了他的住所。

這是一個群體公寓的高層。我按下門鈴很久他才緩緩地打開門。屋裡漆黑一片,空氣中還瀰漫著一種怪異的味道。

進門後,他趕緊關上了門,看了下貓眼,然後把旁邊的桌子搬過來將門抵上。我滿臉疑惑。他苦笑了一下,對我說:「來我的卧室細說吧,一會兒可能有個不速之客。」

我被他搞糊塗了,可還是隨他來到卧室。一番寒暄過後,我得知他高中畢業後沒上大學,直接來了這個城市來打工,生活一直窮困潦倒,現在在一家酒吧里當服務生。所幸這個城市經濟發達,富人很多,有時客人一次給的小費便足以解決幾個星期的生活問題。

眼睛漸漸適應了屋內的光線。我看到他的屋子收拾得很乾凈,一些有趣的小裝飾恰到好處地點綴著這簡約風格的房子。他卧室的電腦屏幕還發著幽幽的光,屏保是一隻跳躍著的卡通綿羊,這讓我想起了他的網名:已宰的羔羊。

「為什麼會叫那個網名?」我好奇地問。

「那是我供職的酒吧的名字。」他說,「裡面的環境光怪陸離,聚集著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不乏吸毒者和妓女,在那裡,你會看到最真實的人性赤裸裸地表現在你面前。」

他坐在床上,肘部放在膝蓋上,手指交叉著,頭低下去,然後又抬起看著我,說:「你一定要幫幫我,我在這裡沒有其他朋友……我很怕。」

「說出來,我會幫你的。」我借著電腦電源和屏幕發出的光,看著他蒼白的面孔,他的手在抖,眼睛裡全是血絲,表情充滿恐懼。

「一切要從『已宰的羔羊』說起。」他彷彿進入到一場離奇的夢境,從此自顧自地述說,眼神開始迷亂起來。


2、


那個酒吧的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味道,周圍有永遠濕漉漉的沾著各類紅酒啤酒和雞尾酒的地板,變換著五彩燈光的牆壁和吵雜的DJ樂曲。來這裡的人有社會最底層的流氓,尋覓生意的妓女,剛贏了錢要揮霍一番的賭徒,也不乏尋求一夜情的白領乃至呼朋喚友找刺激的富翁。

我在那裡第一次遇到她。

她穿著網狀的黑色長絲襪,蕾絲的小弔帶背心,小牛皮高跟鞋,塗著桃蜜色的唇膏,看上去像是一個妓女。旁邊打撞球的幾個穿白襯衫的男人叼著香煙對她指指點點,其中一個過去向她搭訕,不一會便罵罵咧咧地回到了撞球桌旁邊。

或許是價錢沒有談好吧。我想。

我在這酒吧做服務生,做一些打掃衛生給客人端酒水之類的工作。做這種工作你會見識客人各種奇怪的舉動,包括向你臉上扔煙頭和對你進行性騷擾,但為了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這些你都必須忍受。

從我第一次見她起,她就非常頻繁地出現在我們酒吧,偶爾會看到她臉上泛著紅暈,在另一個男人的攙扶下走出酒吧。這種人在我們酒吧里並不少見,可是她身上有種獨特的東西——孤獨或者說是寒冷,呃……請原諒我的辭不達意,你知道我不是個善於述說的人。

有天晚上她又來了,還是類似的打扮,坐在最僻靜的角落處,剛坐下便趴在了桌上。

你好,請問需要點什麼嗎?我走過去問。

給我來一杯葡萄酒,然後就不要再打擾我了,我需要睡覺。她說。

我哦了一聲走開了,拿了她要的東西過來後發現她又趴在了那裡,我把葡萄酒放在了她面前然後看到了她手臂上用刀划過的一道道傷疤,有一道還是剛結了血痂的。

我想這是一個感情受過挫折的人吧。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下,誰知她突然抬起頭來,瞪著我說:「為什麼還不走!」

我當時嚇了一跳,忙解釋道:「小姐,您還沒付錢呢。」

她掏出錢包,拿出了幾張鈔票說,「剩下的不用找了,請不要再打擾我了。」

我接過錢後悻悻走開。

工作那麼多年後我已經對很多事情提不起興趣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身上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卻會莫名其妙地把我的視線吸引過去,無法逃避。她一整晚都趴在自己的桌前,偶爾會有幾個男客人過去把他叫醒,可都被她惡語相加後生氣地走開了。

她就這樣一直趴了好幾個小時。在凌晨4點左右,當我的視線再次移向那時,她已經不在了。

從此以後大概有一個星期左右她沒再來過這裡。

當我再次見到她時,她又坐在了那個角落,面前擺放著很多空酒杯。可她仍然在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他抬起頭看到了我,把我叫了過去。

「再給我拿一瓶。」她說,語氣中已有了醉意。

我不經意地說了句「小姐,你喝了太多了,我勸你別喝了。」

她抬起頭看著我,並不說話。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可繼續硬著頭皮說下去:「小姐,酗酒對身體不好。」

她苦笑了一下,接著低下頭,居然抽泣了起來。我當時被嚇壞了,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只說了句「對不起」便向其他桌的客人走去了。她不久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那天我大約清晨6點半下班,由於是夏天,天已經亮了,我換好自己的衣服後走出酒吧。感到初升的太陽照痛了我習慣黑暗的眼睛。當我在回家的路上剛經過第一個轉角的時候我又看到了她,她坐在轉角處的台階上蜷曲著身體,頭埋在雙膝之間。

「小姐,」我叫醒了她,「你是醉了嗎?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她抬頭看著我,臉上依舊泛著紅暈,我第一次在光亮中自己端詳她的臉,她有著衣服漂亮的面孔,濃濃的妝讓她顯得更為妖艷。

「我沒有家,」她說,「但是,把我帶回你家,怎麼樣?」

我當時突然有一種眩暈感,生理上的需求瞬間填滿了我,我把她帶回了家,就在這張床上,我發泄著最原始的慾望。激情過後,我滿足地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當我醒來時她已洗刷完畢,坐在電腦前上網。我看著她的背影發著呆,直到她回過頭看到了我。我們相視一笑,沉默許久。

過了一會,我打破了沉默:「抱歉,一開始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沒關係,」她笑著說,「這都是兩廂情願的事情。」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便起身洗刷去了。回來後她已經穿好了衣服。

「我走了。」她說。

「去哪?」我傻傻地問道。

「不知道。」她像是在敷衍。

我突然在心裡泛起了對她的憐惜,看著她垂下的睫毛,我忍不住拿出房間的鑰匙對她說:「如果你沒有住的地方的話就來我家吧,我一個人住,你想來就來,這是鑰匙,我工作的酒吧換衣間里還有一把我備用的。」

她突然冷笑了一下,看著我說:「你就這麼相信我嗎?或者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個可怕的人呢?」

我一時語噎了。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呢?

「可以告訴我關於你的事情嗎?」我迫切想要揭開她的謎底。

她打量著我,臉上有一絲不耐煩。

「告訴我好嗎?或許我可以幫你的。」我不知從哪裡學來了這爛俗的台詞,但心裡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幫不了任何人。

「你幫不了我的。」她說。

我就像一個撒謊後被揭穿的孩子,一時間語塞了。

她看著我的眼睛,然後整個人彷彿變得很疲勞。她問:「你真想知道?」

我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條件反射性地「嗯」了一下。

她擦過我的肩膀走到了我身後的沙發前坐下。

「你也來坐吧,」她說,「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對別人講述過我的事情了,我想過要自己帶著我的過去流浪,直到我死去……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到我,這種絕望的感覺你可曾體會過?我現在想把我的過去講出來,你可以當成一個奇異的故事來聽,也可以在我講述的中途去做你自己的事情,這些與我無關,我只是想說出來,很單純很單純地想說出來而已……」

我看到了她眼中流出的淚水。我坐在了她旁邊,還沒來得及回味她說的這些奇怪的話,她便開始了那段講述,那段讓我至今仍感到戰慄的講述。


3、

她的初戀在高中,對方叫李凌。

李凌是個典型的校園混混,他們的戀愛從李凌一廂情願的表白開始,而成績一向排在年級前端且心思只在學習上的她當然沒有答應。

但像其他青澀而幼稚的校園愛情一樣,李凌每天放學後都會守在學校的車區等她,然後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騎車回家的背影。

他們關係開始轉變的起因是李凌為她打了一場架。那時她被幾個小混混攔住調戲,她急得哭了起來但毫無辦法,而這時他及時出現了。最後的結果是:李凌被打得遍體鱗傷,但卻讓她脫離了糾纏。

於是,只因這麼一個契機兩人便戀愛了。但高中時期的好感無法持續太長時間,年輕的愛情往往是以夭折為代價的。高考的那個炎熱夏天,一向名列前茅的她只考了一個很差的大學,而李凌則在意料之中落榜了。家庭的埋怨使她把一切都怪在了李凌身上,儘管李凌想方設法要讓她恢復心情,可她卻始終沒對李凌再笑過一次。

到了大學,有位學長向她表白了。身上散發陽光氣質並且還是校園電台主持的學長跟李凌比起來,後者簡直像一隻牆角里卑微的老鼠。於是,她跟李凌說了分手,李凌沒有說什麼,默默地同意了。

就這樣,她開始了一段真正沉溺其中的愛情,把李凌拋在了腦後。

新戀情開始3個月後,她得知了李凌車禍去世的消息。

這個噩耗讓她回想起了李凌對她種種的好,為此,她一直內疚著。

這種內疚使得他經常夢到李凌。在夢裡,李凌以一個面目猙獰的可怕形象出現,他滿身帶血,惡狠狠地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她每次在驚恐中醒來,都會感到李凌站在她身邊,不斷地質問著她:為什麼?究竟為什麼要這樣?!

這樣的夢境反反覆復出現,頻率越來越高。她整日神情恍惚。學長從一開始對她細心的安慰到後來演變成不耐煩的爭吵,但爭吵的結果總是以雙方的諒解而告終。

在一個普通的中午,他們在一間自習室自習,她突然感到一陣睏倦,便昏昏睡去。

在夢裡,她又看到了因憤怒而面部猙獰的李凌在歇斯底里朝她大喊:「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背叛我?我恨你!我要讓你永遠痛苦!永遠!」

她看到李凌掐著學長的脖子把他拖到了窗口。

李凌眼神充滿了兇惡:「我要你親自看著他死!」

她想大喊,可是卻無法出聲,身體也動彈不得,只能親眼看著李凌把學長從窗口推了下去。

李凌對著她陰冷地笑著,她感到了恐懼和無助,眼淚肆意地流了下來……哭著哭著,她發現自己已醒了過來。

她慶幸這只是一個夢。

外面天色已黑,但自習室里卻不見學長,打他手機,那頭提示已關機。

她走出教室,漫無目的走在校園中。

教學樓前的空地前,聚集著一大群人。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看到地上殘留的血跡。

事實是:在剛剛一個小時前,學長墜樓身亡了

她很長時間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那個奇怪可怖的夢魘,學長和夢境里一模一樣的死法……

她被驚慌籠罩了很長時間後也漸漸勸說自己相信了學長只是自殺,就像警察的鑒定書中所寫的:繁重的學業,家中離婚的父母,遇到困擾的戀愛。

是的,他壓力太大了,而那個夢,僅僅只是一個巧合……

就這樣,她一個人度過了自己的大學時光,沒再去接受新的愛情。

畢業後她來到一家外貿公司。在公司里認識了自己的新男朋友——章哲。她想得到一個男人的依靠,想有一段可以結束自己心靈孤寂的愛情。

兩個人的關係迅速發展,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誰知就在他們開始了同居後,那個沉寂了數年的夢魘再度襲來,李凌的形象比以前更為猙獰和惡狠。

他又開始了無休止的質問。

李凌對她說:「你是我的,你只能愛我一個人。你背叛我,我就要讓你愛的人死!」

她怕極了,卻又不敢把這些告訴章哲,她開始寢食不安,並儘力減少自己的睡眠時間。

可噩夢依然在糾纏著她。

後來章哲提議去旅遊減輕一下她的壓力,他們選擇了一條西南方的旅遊路線,開始了兩人的背包旅行。

旅行途中,噩夢曾遠離了她幾天。當他們來麗江時,天色已黑。他們找了一個客棧,歇息疲憊。

這是一個雨夜,她被雷聲驚醒,看著睡在她身邊的章哲,心裡有了一種釋懷。

或許,我不該給自己這麼多的壓力,她想。

她很快睡著了,在夢裡她又見到了李凌。他身邊的一個石台上是被昏迷著的章哲,她親眼看著李凌拿著刀一下一下的砍著章哲的脖子。

李凌瞪著眼睛,頭髮散亂,血痂遍布全身,他已完全成了一個惡魔。

看到章哲被砍得鮮血淋漓的屍體,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當眼淚漸漸散去時,整個世界由模糊變清晰,她赫然發現自己手中拿著一把刀,而眼前則是章哲血肉模糊身首相離的屍體。

她一下又昏厥了過去。

第二天中午,客棧老闆來收拾房間時,反覆按門鈴都沒人開門。這時,老闆驚訝看到了從門縫底流出來的血水。他趕緊報了警。警察來到後打開了房門,只見她手裡拿著刀躺在床上,身邊是章哲的身首分離的屍體——還睜著疑惑的雙眼。

法院最初無法採信她的供述,但又不敢對這個離奇的案件輕易下結論,直到一位孫姓心理醫生對她的案例起了興趣。

孫醫生頻繁去獄中探望她,後來在法院的同意下對她進行心理測試。經過孫醫生的不懈努力,她的殺人行為和那個噩夢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

孫醫生證明了她患有一種罕見的人格分裂症,民間俗稱為「鬼上身」。她對以前意外死去的李凌抱有愧疚,這種愧疚在內心逐漸積累膨脹,最後發展成一個具體的復仇形象,一個可以獨立操縱身體的人格。

章哲被殺,就是因為這個復仇人格佔據了身體所致。而且很可能,那個大學學長也是因此而死。

一切真相大白,她卻並沒釋懷。物是人非,可是噩夢卻仍然沒有消散。

她出獄後,孫醫生全身心投入到了對她病情的治療中。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她的病情終於痊癒了,那個夢魘已經被粉碎。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終於,終於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活下去了。

在和孫醫生這一年多的接觸中,她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拯救了自己的人,但是她知道孫醫生已有了家室,她能做的只有在背後默默地祝福。

然而,可怕的事情在後面。

在那年冬季的一天,沒有任何預兆,夢魘又回來了。

李凌的眼睛裡全是血絲,一語不發地看著她,他把捆綁著的孫醫生扔到了一個水池裡,然後對著她大笑。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無可奈何。

等她醒來時已是中午,她發現自己身在孫醫生診所的衛生間里,而面前則是溺死在馬桶里的孫醫生……

這次,法院依然無法對她有任何判決,但是她明白,這個世界已經對自己做了最殘酷的判決。

她不再相信人格分裂的說法,她覺得自己就是被一個惡鬼附體,而那個惡鬼還將對自己糾纏下去……她也明白,自己已沒有愛一個人的權利,愛上他就等於是殺害了他。

她只能遠離普通人的生活,不介入任何人的生命,孤獨地活著。她想過自殺,可是自私的自己下不去手。

她走在社會的邊緣,酗酒,賣淫,麻木著自己,不要自己再付出任何一點感情。


4、

朋友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一副驚呆表情的我,擠出了笑容。

他接著說:「當時我聽到這些後半信半疑,但又緊張起來。她看到我的反應,笑著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但是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因為——我沒有愛上你。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我知道該怎麼控制自己的感情。』之後便離開了我家,只留下了好像在夢境中的我。

雖然我在懷疑她說的話,但是一種寒冷還是蔓延上我的脊背,我走到窗邊,看見走出了樓道口的她,突然見她回身抬頭看我,她的臉是一張沾血的男人臉!那張臉惡狠狠地瞪著我!我打了一個寒戰,再定睛一看,卻發現全是自己的幻覺,她低頭繼續走,不一會便消失在了拐角處。」

朋友說到這裡,捲曲在床上,渾身顫抖起來。幾分鐘後,他繼續講:

「後來,我像以前一樣在『已宰的羔羊』里工作,過著我都不知道要何時結束的生活。幾天後,她又出現在酒吧里,依舊像以前一樣喝著酒,坐在吧椅上,展示著自己性感的身材。我有意地遠離她,她彷彿也明白我的意思,總是把視線從我身邊移開。

就這樣,我們又開始了相安無事的生活。我們就像兩個陌生人,不再介入各自的生活。

又是一天下班後,我換好衣服出了酒吧,又是那個路口,看到了醉醺醺的她,我出於禮貌地打了一聲招呼,她也回了一句。等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聽到她說:今天是我生日。

我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我才開口說道:生日快樂。

她笑了一下,走開了。

第二天,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出現在了酒吧,臉上還是難掩的失落與寂寞。我想,做為一個算是有緣分的人,我是不是應該表示點什麼。我便拿了瓶紅酒走過去。

你好,這瓶酒是給你生日禮物,這份過期的禮物不要見外啊。我說

她看著我笑了,眼睛裡充滿了愉悅,我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變得如此清澈,如同天真的孩子。

我也對著她笑了起來,但接著又想到了她的故事,便急忙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她的位置。

那天晚上,我注意到她始終獃獃地望著一個方向,在變幻的燈光下,我隱約看到了她眼中的淚水。

幾天後,同事轉交給我一封信,我拆開,信里著這樣混亂的一段話:

那個惡鬼,他又回來了!因為我愛上了你。或許是漂泊和寂寞了太長時間吧,稍微一個人對自己好就會這樣。真是諷刺。看來我必須徹底結束自己跟別人之間的交流了,不然只能害了越來越多的人。我已經決定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留在這裡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殺死你。所以我要儘可能的遠走……我絕不能再讓那個夢魘得逞了。
——知名不具。

我當時是種怎麼樣的心情呢?失落……還有恐懼……我開始做噩夢,夢裡的她像個木偶,被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操控,揮舞著刀朝我砍來……

大概一個月吧,我沒有再見過她,她就這樣消失了。也許去了她說的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那個地方的一個不知名的酒吧里買醉,和陌生的男人上床,把我遺忘得乾乾淨淨。

可這些畢竟都只是我的臆想。直到今天,我得知她——不,應該說是「他」!那個惡鬼!又回來了!

今天我走在上班的路上,手機突然響了,是酒吧里另一個服務生打過來的,他告訴我,一個女人剛來找過我,還翻了我換衣間的東西,他說那個女人有著恐怖的眼神和憤怒的表情,並且從聲音聽起來……居然是個男聲!

我接完電話後立即返回了家,我知道是「他」!「他」要來殺我了!

我到家裡鎖上門,坐在沙發上發獃,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報警?警察會相信我的遭遇嗎?

我聽到了樓梯間的腳步聲,嗒,嗒,嗒,嗒。越來越清晰。

我突然記起我換衣間的物品里有我房間的備用鑰匙!我起身搬動桌子頂在了門口,從貓眼看出去,發現腳步聲是鄰居的,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在躲著一個被惡鬼附體的人,我的同事說她的表情看一眼就能讓你發抖,你能想像一個佔據了女人身體的怨鬼發著男人的聲音來殺你嗎……這個場景我一想到就感到恐懼……我是真的真的好怕……我需要人幫我,可是在這個城市裡,唯一能幫助我的人就是你了……

他最後一句用乞求的語氣說。

聽完了他的講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了,我會幫你的。你要相信她並不是什麼怨鬼附體,她只是嚴重的人格分裂症和夢遊症患者而已,她再怎麼樣也是個女人,我們兩個男人在這裡還怕她幹什麼!放心吧!」

「就算她真的只是人格分裂,但是她連一個男人都能按在馬桶里溺死……這樣的力氣也太不正常了吧……我們面對這樣的她,會有勝算嗎?」

「不要多想了,沒事的!」我安慰道。

「但願吧……」

我慢慢試著岔開了我們之間的話題,聊到了高中,氣氛慢慢開始脫離了緊張。

聊著聊著,我的眼睛漸漸疲倦了,不知不覺竟躺在床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我被敲門聲吵醒,看到朋友坐在地上,渾身發抖,聲音打顫,低語著:「是……是她。」

我借著窗外的月光,輕輕走到客廳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骯髒的弔帶裝的渾身汗水的女人,她拚命睜大著自己的眼睛,眼神獃滯。手中拿著一把鋸條。

我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我知道她有門的鑰匙,所以身體用力貼著門。

我在貓眼裡繼續看著她。她站在那裡大約五六分鐘,不再敲門。

突然,她猛地把眼睛貼到貓眼上,用一個男人的粗嗓音喊道:你是誰?!你怎麼會在他家裡?!

我驚醒,大汗淋漓。幸好這只是夢。

朋友坐在床的另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做噩夢了?」他問。

「嗯。」

「是夢到她了?」

「嗯,是的……你沒睡嗎?」

「沒,我不習慣晚上睡覺。」

我意識到了他都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覺。

朝陽的光線透過床兩照射進來。我看了看錶,已經快到上班的時間了。

我起床洗了幾下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愣了幾秒。會不會我在晚上入睡之後也被另一個人格所控制呢?

我趕緊搖了搖頭驅散了這個可笑的念頭。

我回到他的卧室,簡單地聊了一下,然後對他說我要去上班了,讓他不要出去,等著我回來,如果她強行要進來的話就打電話報警。

「我出門時記得再用桌子抵上門。」我說。

他笑了笑:「知道了,謝謝你!」這時他打了個哈欠,「我也有點困意了。」

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他家。


5、

在公司里,我的思緒老是被朋友的故事牽引著。眼前總是浮現出夢中那個女人的樣子:油膩髒亂的頭髮,獃滯的眼神,手中的鋸條,粗重的男聲……

我看著公司里人們忙碌的身影,可卻始終靜不下心來做自己的工作。

午飯我叫了份快餐。等待送餐的間隙我拿起了電腦桌案頭的電話,打了那個同學的手機,可是卻沒有人接,連著打了幾次都是這樣。我有些擔心了起來,但又突然想到,按他的作息時間來講現在應該在睡覺吧。我於是鬆了口氣,但心裡懸著的那塊巨石還是沒有落下。

時間就在心神不寧中慢慢渡過。

下班後,我急匆匆趕去朋友家,離很遠就看到樓外已經有警察在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問。

「兇殺案。」警察簡單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死者是誰?」我絕望地甚至只是想確定一下結果而已。

「B座1913,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你認識嗎?」

伴隨著腦中「嗡」的一聲,我呆住了。

在警局錄口供時,我把從頭到尾的經過詳細告訴了警察。記筆錄的警察一直在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由於朋友死亡的時間和我離開他家的時間相差不多,所以我被列為了重要嫌疑人。

所幸的是電梯錄像洗清了我的嫌疑。錄像里清楚記下了一個身上有血跡的女人在我走後二十分鐘也進了電梯,而她留在電梯按鈕上的指紋和關鍵證據上的指紋是一致的。

據警察講,朋友是被掐死的。兇手在掐死朋友之後又去廚房取了一把尖銳的刀,插進了朋友的心臟。

「很可能是在睡夢中被掐死的。」他說,「死者的身體沒有被移動過,規矩得躺在床上。他應該是你剛走後就睡著了,而兇手就是這時動的手。據我們分析,兇手或許是怕無法同時對付兩個人,也或許是不想牽累無辜,所以特地等你離開他家之後才動手。」

他的眼神飄忽了一下,似乎有意躲開我的直視:「根據電梯錄像和現場勘查,我們得出的結論是,兇手從18日16時15分進入死者家中,次日早晨8點35分離開,也就是說,除去動手的時間,她一直躲在你們談話房間的床下,整整16個小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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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作。

黑暗系寫過挺多。比如:
從西遊記你又能衍生出哪些故事呢? - 小巫先生的回答 - 知乎【怨的舍利子】

有沒有什麼奇詭的故事或者腦洞? - 小巫先生的回答 - 知乎【縫肢者】

還有個連載,部分段落也夠黑暗:
有哪些令人感覺很「燃」的故事? - 小巫先生的回答 - 知乎【歸序眾生】

希望能讓大家喜歡。
我會持續輸出好故事的。
嗯。


《愛上一具女乾屍》首發腦洞故事板,故事販賣機專欄也發過,看過的請忽略

以下正文:

我們相遇、擁抱、共存、死亡。

你以為這就是真愛嗎,兩個人手拉手,高高興興地一同走向墳墓?

她爬到我床上,勾起我的下巴。

我沒愛過,但是我那些熱戀中的朋友都這麼講。我說。

沒愛過,你怎麼當作家?

她乾枯的皮膚上落下一點死皮,掉在我的肌膚上,有點癢。

所以我試著去理解他們,因為我發現,遇到真愛真的挺難的。我說。

其實不難,欺騙別人或者欺騙自己,你只要擅長其中一項,你就能遇到真愛。她說。

所以,真愛是什麼?

真愛是我們相遇、擁抱、共存……

然後……

你一個人去死。

那晚,我愛上了一具女屍。

(1)

搬來C市已經有一個禮拜了,從快節奏的一線城市離職,搬到這座三線小城是我活到現在最冒險的決定。

好在這裡雖然偏僻,但是周邊配套完整,甚至房租也是大大低於預期。

交接房子時,房東跟我交代了一些事,特別囑咐我要早點睡覺,她就住樓下,年紀大了容易被驚醒,只求不要吵到她就行。

當然我並不會這麼早睡,只是習慣一到深夜就熄了燈打開電腦開始碼字。

這是我搬來C市的目的,尋找一個可以安心創作的環境。

只有屏幕發出淡淡的藍光,從窗外看根本不會發現這戶還有個人沒有睡吧。

估計她也是被現在的年輕人吵得煩了,看我安靜才便宜地租給了我。

住了幾天後,我才發現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這房間里有不幹凈的東西。

睡下的第一天我就覺得皮膚有點難受,一開始我以為是剛搬來不太適應,皮膚有點過敏。

我這麼想著,沒有顧慮地睡下了。

第二天醒來時,皮膚上起了很多痘痘,還有几絲乾裂,大男人對這些當然不會太在意。實在難受就去超市隨便買了幾罐護膚品。

剛搬來的那一會兒我為自己的創作瓶頸搞得焦頭爛額。

作為一名從沒談過戀愛的單身狗,編輯反覆批評說我不會描繪男女感情,弄得我相當暴躁。

並不是為我沒談過戀愛而暴躁,而是我弄不懂感情為何物,確切地說我無法理解愛,我從來沒有對女人產生過愛的感受。

剛搬到這裡的每個深夜,我都撓著皮膚苦幹,諮詢熱戀中的朋友,然而真到我下筆時,依然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知是受心情影響還是怎麼的,我感覺肌膚瘙癢難耐,前幾天的痘痘還沒消下去,我去照了照鏡子。

鏡子里的我面色蒼白,無論補多少水,臉上看上去依舊是皺巴巴的樣子。

撓了撓皮膚,竟被我活生生撕下一層死皮。

(2)

我去看了皮膚科,醫生給我開了點膏藥,試了幾天沒見什麼效果。後來在朋友的建議下,我又看了老中醫。

脫下面罩時,醫生一臉驚愕。

「多大了?」醫生問我。

「26。」

「單身多久了?」

「我說醫生,這跟你有關係么?」

「跟我沒關係,但是跟你的病有關係。」

「26。」

「可以理解,多久沒有性生活了?」

「醫生你確定這跟我的病有關係么?我不就是來看個皮膚啊。」

「有關係。」

「26。」

「怪不得。你得的是肌膚饑渴症,簡單來說你要跟女性接觸。」

老中醫湊過來,一臉「你懂的」表情。

「不是,我說這跟女性接觸有什麼關係啊!」

「身體是誠實的嘛,可能你心理察覺不到,但是你的這個皮啊,早就有需求了。」

老中醫一笑,甩給我一張小卡片。

一見鍾情俱樂部

保健按摩24小時上門服務

電話:133XXXXXXXX

回到家躺床上,拿著小卡片反覆看。不能說我沒有慾望,我有需求,但更多的時候面對著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我會望而卻步。

從這個角度思考我是個怯懦的人。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矯揉造作的女聲。

我跟她說等下不要急著上來,到了樓下先打我電話,不要被房東發現。

等待的時候我的心砰砰直跳,什麼事情也干不進去。

大約三十分鐘後,我的電話響了。樓下等著的姑娘穿著性感,看上去20歲出頭,長發飄飄,挺漂亮。

我想也沒想,招呼她隨我靜悄悄地上了樓。

進房間沉默了一會兒,我請姑娘在床邊坐下。

「什麼價格?」我問。

「200塊普通按摩,400塊推三角區,800大的,1000過夜。」姑娘一邊從包里拿出精油一邊說。

「能不能先來個200的,然後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往後做?」

「你怎麼那麼墨跡?來來來,快把衣服脫了,躺好!」

我趴在床上,姑娘把我衣服脫了,雙手觸碰到我的肌膚上,我一陣顫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麼回事?你怎麼那麼硬啊。」

「我……不太習慣被人觸碰。」

「你不會是……處男吧?」

「……」

「你肌膚很缺水啊。」

「嗯,皮膚不太好。」

「小哥,要不要往後做啊?」

「再等一會兒。」

「還等啥啊,我還沒遇見過叫我來就按摩不幹這事兒的,翻過來。」

我皮膚還是有點難受,心想再進一步可能會好點吧。

我翻過身,隨即立刻捂住眼睛。

「怎麼還把衣服脫了?!」

「怎麼,喜歡制服?喜歡早說啊,幸好我帶了一套,你等著,我換上。」

「別別別,我……」

「你什麼你,怎麼,還害羞啊?」

「我……沒做過……」

「我知道你沒做過,你不就沒做過想做才把我叫過來的嘛,沒事兒我技術很好的。」

「不,可能我沒說清楚。我很難對女人產生生理反應,我沒有感覺。」

姑娘沉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嫌我不夠好看?」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

「喜歡刺激點的?虐戀?SM?」

「不是!我不喜歡女人!」

姑娘一步步走了過來,一把將手放在我的那活兒上,沒什麼反應。

「你是基佬啊!」

「我……」

「你早說啊!早說我就不這麼折騰了!」

「抱歉,真是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道歉。

我給了兩百塊錢,打發走了保健小妹。

其實我不是gay,我只是對普通女人無法產生生理反應。我根本無法與女人上床,更別提談戀愛了,跟她們接觸甚至會令我產生生理上的排斥。

我熄了燈躺在床上,黑幽幽的,我沒心思做任何事,一動不動,像是隨時都會化成一具乾屍。

「好可憐啊。」房間里傳出聲音。

「誰!」我彈起來。

「好可憐——」

幽怨的聲音在我房間里迴旋,我迅速打開房間門,沒有人在門外。好可憐啊——聲音又從我背後傳來,然後變成爽朗的笑聲。

我仔細尋索,這聲音是從牆裡面傳出來的,我把耳朵貼在牆上,懷疑是鄰居在吵。

沒聲音了。

「可以給我個擁抱嗎?」牆說。

「不能。」我說,坐在床上開始哭。

(3)

「醫生,就沒有別的方法么?」

「怎麼?不管用?」

老中醫一臉狐疑,我跟他講了昨晚發生的一切,以及我面臨的問題。

「性冷淡是吧?」

「不不不,不是性冷淡,是肢體排斥。」

「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做處男么?」

「我只是還沒遇上真愛。」

「你很純哦。」

「醫生你就跟我講有沒有別的法子吧。」

「沒有。」老中醫說著突然正經起來,「這病很危險,不能拖。」

「會發生什麼?」

「不是我嚇唬你,如果你的肌膚長久得不到滿足,你就會變成……」

「什麼?」

「一具乾屍!」

老中醫說的沒有錯,我手上的皮膚好像在萎縮,皺巴巴的,哪像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

我沖了個澡,並沒有讓我舒服許多。

「哎呀,你怎麼不穿衣服!」又有聲音從牆中傳來。

我驚嚇地轉過身,敲了敲牆壁,我知道有種鍍膜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裡面的人卻能看到外面。

「這就是一面普通的牆。」

「你能看到我?」

「你搬來的第一天我就在看著你了。」

我仔細地摸著牆壁,試圖找到一些小機關。

「哎呀,你別亂動!」牆嬌嗔地說。

我縮回了手。

我披上外套,搬來一張凳子,端坐在牆的前面。

誰能想到呢?我居然跟一面牆聊了起來。

「你在這裡住多久了?」我問。

「十幾年了,算不清楚。」

「你是怎麼看到我的?」

「這房子很老了,牆上難免有些小洞。」

「哦,就是說我也能看到你咯?」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會告訴你洞口在哪兒的。」

「你誤會了,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哦?」

「可能是對活的女人不感興趣吧。」

我有點慌張,牆壁後面住著我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兒,但是對著牆壁我彷彿能敞開心懷,似乎心裡的秘密也都活了過來。

「我知道怎麼把你的病治好哦。」牆說。

我有點意外。

「怎麼治?」

「你過來。」

我走過去。

「把身體貼到牆上。」

我把身體貼到牆上。「然後呢?」

「就這樣,別動。」

我以大字型貼在牆上,牆壁冰涼,不知貼了多久,我的皮膚沒像之前那麼難受了。

「沒騙你吧。」

我把牆後面的女生叫做牆小姐,我從來沒見過牆小姐。有次我問她,為什麼我總是碰不到她?

牆小姐說她早出晚歸,患有嚴重的社交障礙,如果和我見面,怕是會太尷尬什麼也聊不起來。

所以我們還是像現在這樣,隔著牆壁聊。

(4)

老中醫聽著我的話,摸著下巴沉思。

「奇怪?從沒聽說過這病能靠貼牆就能治好的,我不信。」

「真的。」

我伸出手給他看,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臉。

「膚質確實是比以前好多了。但是這種偏方我從沒見到過啊,你現在貼個牆給我看看。」

老中醫幾乎是強硬地將我推到牆上,讓我緊貼著牆壁檢查我的身體。

「醫生,沒用,我試過了。牆小姐說了,只有我房間那面牆才有用。」我說。

「胡說八道,你這位牆小姐究竟是何方神聖,懂這麼多?」

「她沒告訴我名字。」

「你傻不傻?」

「我想會不會是我貼著牆的時候,牆小姐也貼著牆,所以我間接感受到了她的軀體?」

「你傻不傻,隔著空那叫身體接觸嘛?」

「醫生,你上次說這病惡化了會怎麼樣?」

「會變成乾屍!」

「醫生你又來了,你又嚇唬我。」

「誰嚇唬你,有真實案例!」

老中醫一拍桌子,湊到我耳邊。

「以前我看過一個女孩兒,就是這樣,諱疾忌醫,身子骨一點比一點瘦,這皮啊,皺的跟90歲的老太太似的。」

「然後呢?死了?」

「誰知道呢?她本來有一個男朋友的,小兩口住在一起本來挺幸福的,後來那男的出軌了,這小兩口就再沒有親熱過。這小姑娘也是痴情,寧願病成個鬼樣也再也沒有談過對象。後來她不知道去哪兒了,可能早就離開這個城市了。我給你提個醒,千萬別大意這毛病,定期過來給我檢查,我倒要看看這偏方子是怎麼治好你的。」

牆上並沒有什麼洞口,我貼在牆上,基本將整面牆都掃了個遍,還是沒找到。

「別找了。我就知道你想趁我不在幹壞事。」

「原來你在啊。」

「今天回來得早。」

「我今天去看了醫生,醫生說從沒聽過你這種方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是秘密。」

「你秘密還挺多的。」

「你就沒有秘密嘛?」

我猶豫了一會兒,說,「有」

這是我藏在心底深處的一個秘密,我從來沒有講過,但是每次對著牆小姐,我就變得很坦然,似乎什麼事講出來都沒關係。

「我說了,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個變態。不過我說了,你也要跟我說你的秘密。」

「你先說。」

在我很小的時候見證過兩次死亡,一次是我奶奶,爺爺早就過世了,留下奶奶一個人住在小房子里生活。

可能在那時經濟條件還不是很好的情況下,我是家族裡唯一一個能夠接受奶奶存在的人。

小時候貪玩,經常偷跑出來跟奶奶聊天,我年幼時那些豐富的娛樂成了奶奶唯一的消遣。

聽我講到好玩的,奶奶就會獎勵我糖吃。

我講到班裡的同學都在學自行車,上學路上會經過一片大田野,旁邊是一條臭水溝。很多家長不讓孩子騎,怕摔進臭水溝里。

講到班裡有個女生像男孩子似的,男生會的她都會。經常欺負我,就這樣老師還要我讓著女生。

講到爸爸在和媽媽商量搬家的事兒,爸爸要調職去大城市,說什麼發展挺好的。

說到這裡我就捂住了嘴,因為奶奶不喜歡聽我爸爸媽媽的事,果然她的臉色變了。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咒罵,罵爸爸怎麼不孝,教我不要學他,說著說著就又聊到了爺爺,然後她就開始罵爺爺,罵她是個負心漢,就這麼撂下擔子自己走了。

她好像什麼都恨,燈光照得她臉有點扭曲,原本蒼老的臉更加乾巴巴了。

「我應該早點去死啊,還留下來受什麼折磨。」

每次她都這麼感嘆,恨她的阿彌陀佛沒有早點將她帶走。

燈光照在了老照片上,相片立在鋪滿灰塵的柜子上,唯獨玻璃面是乾乾淨淨的。

照片里是年輕的爺爺和奶奶並排站著,古老的黑白照彷彿有股朽木味兒。

奶奶說她活了那麼久總算明白了,死的人就是死了,死的人什麼也帶不走,活的人什麼也留不下。

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那是什麼也記不得了,所以人死後也不能團圓。

那些死的人在活著時留下的承諾全都成了一張空頭支票,燒了後全都歸還死者。

這時候,我媽就該從遠處叫我回去了。

奶奶招招手,叫我快回,但我看得出她眼神里是有捨不得的。

她害怕所有人走了,最後留下她一個。

奶奶在冬天去世,在燒掉她舊物的時候其實我知道,其實奶奶什麼也帶不走,也是見不到爺爺的。

第二年夏天,我看到飄在臭水溝里的女同學時也是這麼想。自行車的鐵杆子都摔爛了,我跑下路面,喊著同學的名字。

死者都是安靜的,那年夏天本該是吵吵嚷嚷的,有她用粉筆在我背後塗鴉,有她在我坐下時抽走凳子,有她追著我跑……

突然一下子,世界全都安靜下來了。我終於發現,開始留起長頭髮的她比她生前要好看許多。

自此以後,我再也沒能喜歡上活人。

「我有戀屍癖。」我對牆小姐說。

「變態。」

「但是我不會為了這點特殊癖好去害人,這點請你諒解。」

「知道了。」

「那麼,你的秘密呢?」

「我得過跟你現在一樣的病,肌膚饑渴症,很嚴重。」牆小姐說。

「然後呢?」

「即便如此,我還是拒絕擁抱任何人,因為愛情已經在我心裡死了,我覺得我隨時都能被替代,我害怕我頑固,我得了強迫症,接近不了任何人。」

「於是你就發現了這個偏方?」

「這個病至今也沒痊癒。」

咚咚咚!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麼晚了還不睡!說什麼夢話呢!」房東在門外喊。

我立刻從牆上滾下來。

「那今天就先聊到這兒吧。」我悄悄說。

(5)

買早飯回來時,房東正在外面晾衣服,我決定向房東道個歉。

「對不起,昨晚吵到你了。」

「沒事了沒事了,搞寫作的嘛,我懂。但是你別怪阿姨多嘴啊,整天悶在家裡對腦子不太好哦,年輕人要多出去走走,談談戀愛嘛。」

「抱歉,我跟隔壁鄰居聊到興頭上了,下次會注意的。」

「什麼隔壁的?隔壁又沒有人住。」

我驚愕。

「隔壁不是住著一位個女的?」

「我看你腦子真的是壞掉咯,隔壁沒住人沒住人,隔壁房子不出租。」

「可是我明明……」

「隔壁房子出過事情的,不住人不住人。」

「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

房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無論我怎麼問也不說了,只叫我不要熬太晚,對腦子真的不好,還勸我去醫院看看。

老中醫聽了我的話,搖了搖頭。

「你這是撞鬼了!」

隨後又嘆氣。

「要麼,我介紹你一個神經病醫生給看看?」

「如果是我撞鬼我精神病,那你怎麼解釋我的病快好了呢?」

老中醫撓了撓下巴。「你帶我到你家瞅瞅。」

一進門,老中醫就捂住了鼻子,說這房裡陰氣很重。

我說你一個中醫,怎麼還看起風水來了?

「疑難雜症,風水怪事都在我的譜子里。」老中醫一得瑟。

「你說的那位姑娘呢?」老中醫問。

「白天,應該上班去了。」我說。

他摸了摸我說的那面牆,說不對!這不是面死牆,這是面鬼牆啊!

「鬼牆是什麼?」

「被鬼怪附身的牆,我明白你為什麼病好了,你一定是碰過不少死人,對不對?」

「碰的不多。」我含蓄地說。

「你一直不與活人接觸,常年宅在屋裡,導致你陰氣太重,易被鬼怪附上,你這是在和女鬼擁抱啊!」

「你說牆裡是困著個女鬼?」

「哎呀你這傻子,當心暴斃,趕緊搬出這裡!」

「怪不得租金那麼便宜。」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我以前看過的那個干化很嚴重的姑娘!」

老中醫一拍大腿。

「明白了明白了,這戶人家真不簡單。」

「你明白什麼了?」

「我給那姑娘最後一次看病時,她跟我說過,她要去看男友最後一眼,後來就沒訊兒了。」

「你意思是,那男的把這姑娘給害了?」

「八成是這樣,你是正好租到了她生前的房子啊。快搬走快搬走!」

老中醫給我最後的忠告,然後就離開了。

確實這就能解釋為什麼我找不到那個洞了?

我心裡還是有點捨不得牆小姐,想等她回來確認她一眼,所以我一直在門外等,等到夜深了,也不見人回來。

我聽到房間里傳來幽幽的嘆氣。

「別等了。」那聲音說。

「別等了,我一直在呢。」

我還是有點害怕的,但是想起前幾晚,她畢竟沒加害我,於是我走到牆小姐跟前。

「所以……醫生說的都是對的?」

「對了一半。我不是鬼。」

「那你是什麼?」

「我是人,比誰都真實的人。」

我笑。

「你是人,我怎麼會看不到你呢?」

「你想見到我么?」

「……」

「你想見到我,我就讓你見到我。」

「想。」

牆上面突然掉下來一塊皮,裡面傳出了摩挲聲,很快一個孔出現在牆上。

「來吧,透過這個孔你就能看到我。」

我恐懼、慌張、焦慮,心臟突突直跳,或許我該直接走。

我把眼睛湊了上去,黑暗中,一顆眼球正瞪著我。

「每天,我都用這隻眼睛看著你。」她說。

我的身體突然動不了,話也因為害怕說不出口,只能以詭異的姿勢趴在牆上。

「我不是鬼,他們把我整個人埋在了牆裡。」

牆小姐去看望男友的那天陽光明媚,適合告別。她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明明是她男友先出了軌。

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牆小姐在心裡打著草稿,雖然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但我依然努力讓自己原諒你。

牆小姐看著自己乾巴巴的雙手。

你知道嘛?我得了一種怪病,不擁抱別人的話就會脫水而死,這麼久了,再也沒有人能像你一樣勾起我的興趣。

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覺得所有人都能被替代,新鮮感過去了還能再換一個。

你很快就會死,你可能不相信。

但是在死之前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

我看開了。

我想要你,再抱我一下。

牆小姐來到門前,突然聽到門裡傳來床板吱呀的聲音。

他又跟那個賤女人在一起了。

牆小姐翻起地毯,她知道他丟三落四,一定會在地毯下面藏把備用的鑰匙。

推開門的一瞬,牆小姐突然不想看開了。

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掐著賤女人的脖子。

男人在旁邊嘶吼,她聽不清,她的力氣變得特別大,誰也拉不開。

哐一聲,她的腦殼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了一下,她躺在血水中,滿身抽搐。

後面的事情記不清了,她聽到好像有人在自己面前商量什麼事。

挖牆的聲音,鏟土的聲音。

她被埋在了牆面里,這對狗男女和男人的母親。

「後來搬離這座城市的不是我,是那對狗男女。你一定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個擁抱而已。」

我不能動。

「如果你也要走,那就給我個擁抱。」

一雙手從牆壁里伸了出來,摟住了我。

她的腦袋探了出來,臉頰蒼白無光,眼神空洞。她的雙腳沒力氣,摟住我時順勢將我摔在了身下。

「這毛病有個優點,就是你死後,肌膚完全脫水了就不容易腐化,所以我還能保存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著說著將手爬上了我的脖子。

「你怎麼不說話?」

她掐緊了我的脖子。

「是你讓我活了過來,我在牆裡面等啊等,等人擁抱。」

我開始喘不上氣。

「但你還是要離開我。為什麼,像之前那樣不好么?負心漢都該死。」

她加大了力道,天花板開始旋轉。

我極力地伸出雙手,顫抖著。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她嘴裡不停地念叨。

我抱住了她。

「欸?」她有點懵。

「太好了。」我說,「你是存在的。」

「為什麼?」

「誰叫你是世上唯一一具活的屍體,你治好了我的病,你教會了什麼是愛。從你從牆裡出來的那一刻,我就決定了,我不會離開你。」

「可是,我沒有心跳,我沒有呼吸,我沒有脈搏。」

「所以只能是你。」

我緊緊地抱住她。

我們相遇、擁抱、共存、死亡。

死去的什麼也帶不走,活著的什麼也留不下。

但是。

我撫摸著她的臉。

「你是個例外,你讓我心跳加速,你讓我伸手擁抱,你讓我饑渴。」

我抬起她乾枯瘦弱的手臂,和我的手並列在一起。

樓梯口傳來了腳步聲。

「大半夜的吵什麼啦!再吵就叫你滾蛋了!」

房東阿姨推門而入,露出驚愕的表情。

「不,我們會留下來的。」

我握住她的手微笑道。

房東尖叫。

(6)

房東暈倒在地上,我和牆小姐蹲在她兩邊。

「你不要騙我。」

「嗯,不會,我搖搖頭。我不擅長騙人。」

我伸出手,輕撫她的臉。我頓時明白了愛是什麼?

「我沒有騙你,我也沒有騙我,我的身體需要你,我的心靈需要你。」

她聽著,臉紅了起來,乾枯蒼白的肌膚似乎又注入了水分。

然後我給房東撥打了120。

我的創作之路變得很順利,每晚,她都從牆裡爬出來坐在我身邊,等我靜靜將書寫完,然後爬回牆裡。

書出版後,我成了當年排名第一的暢銷書作家,房東對我的臉色也突然變了許多,她仍然不明白那晚是怎麼暈倒的。

我經常收到採訪。

「《愛上一具女乾屍》根據真實經歷改編,沈老師,難道您真的跟屍體談過戀愛嗎?」

「對啊,我不會騙人。」

「真是佩服您的想像力,作家的話,我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呢。」記者笑了起來,「據我所知,您到現在都是一名單身。」

「為什麼要把單身區別對待?」

「老師說的對,單身就不懂愛情嘛,單身有自己的準則,寧缺毋濫,與其勉強自己喜歡別人,我寧可忠於自己的內心。」

「可以這麼說吧。」

「老師我明白您的寓意了,您是想表達,我們其實都是愛情里的行屍走肉。」

「可以這麼說吧。」

「是啊,你的肌膚會饑渴,會欺騙你的內心,我們都是愛情的傀儡。」

底下一片掌聲雷動。

「可以這麼說吧。畢竟——」我抬起手示意,掌聲停止了。

「畢竟情侶總有一天會分開,而單身,永遠不怕分離。」



一個星期日的下午,一對兒年輕的夫婦家裡響起了敲門聲。
「會是誰呢?今天可是周末呢。」妻子問到。
「我去開門,你呆著別動,什麼都不要做。」男人好像已經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了。
「你過的好嗎」門外的婦人問道。
「你來幹什麼?」男人並沒有讓她進屋的打算,「別來找我了。」
「我可是你唯一的親人啊」婦人似乎有些撕心竭力。
「你走吧。」男人放低了聲音,「別來我們家了,有什麼事兒打電話。」
「打電話你不接,我只有來你家裡找你了」
「我已經說過幾遍了,你不要再來了。」
「對不起,但是我也沒辦法啊,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差,借我吧 ,我一定會還你。」
「你夠了沒有!」男人吼到。
門口婦人突然看見了屋裡的妻子。
「啊,你好啊」婦人剛露出個笑臉,想給妻子打一個招呼。
男人便用力推搡著她「你快點兒走吧。」
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不要再來了。」

晚上,急促的電話聲。
懷孕的妻子站起身來接起了電話,「喂,你好,好的,請等一下。」
「找我?」男人問道。
「是醫院打來的,說是有急事。」妻子說道。
「醫院?」男人皺了皺眉。

男人來到醫院。
「患有很嚴重的腎衰竭,正在接受透析治療,情況很不樂觀,這要下去會危及生命。醫生告訴男子,「您的母親還是很想接受腎臟移植手術,正等待捐獻者。」
男人一臉茫然。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醫生接著說,「如果家人願意接受移植的話,其實只要有一個腎臟,就能維持正常生活。我很早就建議您的母親和家人一起商議一下看看,但是一直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我這樣自作主張聯繫你對不對。」
「不,真的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男人說。

回到家。
男人面前的煙灰缸已經滿了。
「我先睡了。」妻子說道。
「嗯,晚安。」男人的聲音有些啞。
「是因為媽媽的事情嗎?」妻子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會看著辦的。」男人有些煩了。
「生孩子需要很多錢。」妻子喃聲。
「我說了我會看著辦的。」男人的聲音有些大了。
「對不起,我...」妻子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男人套上外套出了門,不知不覺走到了母親的酒吧門口,看著邊笑邊喝酒的母親,心中五味陳雜。

第二天,醫院。
「謝謝您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按照程序還是要先做一下檢查,結果出來後,我會馬上給您聯繫。」
「那麼就拜託您了,大夫。」
話音剛落,有人推門進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婦人滿臉吃驚。
「是我聯繫的他。」醫生說道。
「為什麼?」婦人問。
「他說願意將腎臟移植給您。」醫生嘴角有些輕鬆。
「大夫,這個人和我沒有關係,請你讓他馬上出去。」婦人有些激動了。
「您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答應接受移植手術了呀。」醫生有些不解。
「與其接受他的腎臟,我還不如去死,請您讓他快點出去。」婦人吼到。
「這裡不需要你,你快點出去,出去。」婦人邊喊著,邊把男人往門外推。
婦人情緒越來越激動,突然暈倒。

醫院的病房裡。
「算媽媽求求你,媽媽不能接受你的腎臟,你能這樣為媽媽著想,媽媽已經很滿足了,媽媽這希望你能夠一直健健康康,比起我這個老東西,你更應該去好好照顧你將來要出世的孩子。」
「媽媽。」
「嗯?」
「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媽媽您,卻只有我一個啊。」
男人說完便走了出去。

醫生敲門進來。
「可以談談嗎?關於您的兒子。」
「嗯。」婦人的聲音顯然是剛剛哭過。
「他小的時候遭遇過什麼事故或者患過什麼重病嗎?」醫生指著男人腎臟的照片問道,「這裡,右側的腎臟已經割掉了很多,只剩一小部分。」
「那個時候,我想開個店,需要很多錢。」

故事的來源於《母與子》的恐怖故事,出自2012年的電視劇《ドクロゲキ》系列的第一部

是個電視劇,看完我挑重點寫下來了,有些許改動,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然後我給這個故事取了個名字叫 圈

是個電視劇,電視劇

這個故事的文字版是我挑重點寫的


感謝評論區.@偉彪 提供了這個片子的截圖
知乎髮長圖真的讓人頭禿,一張一張的截圖的

一個長圖,截圖了20多張,我的天,知乎傳長圖,真的讓人頭禿


「孩子沒保住。」齊瑤醒來時,看見了丈夫既心痛又不耐煩的臉。

「沒關係,我們可以再生一個的,等到有了新店,我們就…」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咱良心做生意!成天這也沒事那也沒關係的,是!你心大!這下孩子掉了你讓我去找誰評理?」丈夫沒容她說完,在病房裡發泄著在她昏迷時一直努力忍住的怒火。

「醫生還說什麼了么?」齊瑤沒有跟著丈夫的思路走,幽幽地問了一句。

「就說你激素有點兒紊亂,別的沒了。」丈夫還想開口繼續說下去,但手機響了。「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在這兒老實躺著吧。」

見丈夫摔門出去,齊瑤竟莫名鬆了口氣。於她而言,丈夫生氣事小,被醫生查出之前打過胎才是大事。她知道丈夫的脾氣,剛才的一番話,說是勸她老實做生意,其實是氣她栽在了自己的店裡。是啊,齊瑤自己也想不通,自家店裡添加劑的劑量她是清楚的,就算是孕婦,偶爾吃那麼幾隻也絕不致流產。

齊瑤伸出手往床頭柜上摸了摸手機,她很怕陳文斌給她發的微信被丈夫看見。點開微信,陳文斌的對話框里毫無動靜,倒是許靜,給她留了推心置腹的一段話:「瑤姐,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前兩天的事情我聽說了,您別太上火,就當是個意外吧。最近新找了個男朋友,雖然不帥,但是挺踏實的,我現在只想老實過日子,過兩天不忙了會去店裡的,讓他買單,我沒什麼可報答您的,就照顧一下您生意,也算做點兒能做的事。」

齊瑤看完後忍不住嘴角上揚,她回復得很快:「傻孩子,知道你對我好,你漂亮、心善,只要肯努力,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齊瑤本來還想再補兩句,但是想想從許靜正式上班到離職,她都一直沒有給許靜交醫保,再煽情別是讓對方把這事想起來,就打完句號直接點了發送。

不同於眉目周正但姿色平平的齊瑤,小她15歲的許靜有著一雙略微上揚的媚眼,配上尖俏的鼻子和白皙的膚色,從側面看上去,像極了高仿版的劉亦菲。虧了她的父母沒有給她起疊名,不然,不知有多少男生都會動不動就想靜靜。之前提到的陳文斌,第一次在齊跡龍蝦店裡看到穿著迎賓服的許靜時,就動了心。陳文斌自從與驕縱任性的妻子離婚後,一門心思撲在了事業上,作為簋街小有名氣的龍蝦供貨商,他的年收入,足有百萬了。許靜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外地丫頭,一沒事業二沒心機,多給她買些衣服包包,多塞點錢供她零花,讓她死心塌地跟了自己,問題不大。

如果許靜不是在齊瑤的店裡打工的話。

2006年的春天,齊跡龍蝦店在簋街開了業。店鋪門臉很大,裝修高級,而裡面的菜品價格卻不貴,加上味道十里飄香,一直以來生意紅火。而35歲的老闆齊瑤,從一個小記者開始慢慢轉行,一步步做大,將自己小小的龍蝦店經營成為簋街最顯眼的存在,是很多人欽佩的事業女性。

通常女性一旦結了婚,就會成天圍著老公孩子轉,而齊瑤平時在工作場合幾乎對她的家庭隻字不提,還每天風雨無阻地去店裡辦公,可以算是很有愛崗敬業的女強人風範了。因了這一點,不僅很多男性合作夥伴都願意多幫她一點忙,女人們也都愛和她親近。

所以在許靜最開始看到未顯懷的齊瑤和一直以來愛慕自己的陳文斌在後廚接吻時,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事實。

齊瑤開始時,當然是知道陳文斌對許靜的心思的。她只是不甘心,自己從在家賣滷味一點點做到如今開店,為北京外賣界的大佬打過孩子,如今又憑懷著現老公的兒子拿到了開店的錢,一步接一步,走得都不容易。許靜在北京初來乍到,在龍蝦店做迎賓的確顯眼得過了些,可她要是真上了陳文斌這麼條大船…齊瑤不願意承認自己不過是個愛嫉妒的普通人,大家都覺得她大度、獨立,時間久了,她也是這樣想自己的。

許靜是個慫人,雖然不知道事情具體是怎樣發展到現在的,可她抓不到把柄,也不想得罪齊瑤,就還像沒事人一樣每天上班。只是,她已然是個背負著稻草的駱駝了。兩個月後,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壓垮了她。

陸賢恆是許靜的老鄉,得知她來了簋街工作,就直奔齊跡龍蝦店找過來。

許靜想著跟齊瑤打聲招呼,不料齊瑤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瑤姐沒跟你提打折的事么?」從齊瑤辦公室出來,許靜被同事攔住了。「沒,她就說可以。」「真是的,你說你帶你老鄉去哪兒吃不是吃?再小的生意也是生意,她可倒好,總覺得這些是活該的,上次我帶朋友來,她也是一點折扣都不打…」同事聽後憤憤不平地抱怨著,許靜沒吱聲,她並非不往心裡去,只是覺得附和著碎嘴,既不解決問題,也顯得很不體面。

陸賢恆當天很開心,他從記事起就喜歡許靜,這次千里迢迢跑到北京來,雖說是在許靜打工的店裡吃飯,但他還是堅持自己買了單。

只是回家才發現,消費單據上寫的好幾道菜,加在一起足有三百多元,但這幾樣他根本就沒點過。

陸賢恆不好意思找到許靜,去店裡與她的同事說明了情況。這直脾氣的姑娘再也按耐不住心裡的火了,直接去找了齊瑤。

「哦,那讓許靜跟那小男孩說一下不就行了。」齊瑤很是淡定。在她看來,這是一種職場素養。

「這樣不好吧,人家許靜好心好意把男生領到店裡來,咱不打折意思一下就算了,本來就是前台多收錢了,為啥還讓許靜出面去道歉?」同事微蹙著眉,聲音漸漸有些高。

齊瑤摸了摸鼻子:「本來的啊,許靜拉過來的人,對店裡有了質疑就該讓許靜去解決啊,一個小男孩兒,許靜哄哄就過去了。」

「這不是哄不哄的問題吧,店裡做錯的事,許靜為啥要背鍋,人家還是許靜的老鄉呢,還喜歡了許靜好幾年呢!」

「嗨,你怎麼知道許靜身邊這樣的男孩兒就他一個?」齊瑤輕描淡寫的這句話,讓同事覺得自己老闆不去參加奇葩說真是可惜。她在後廚里一邊咬著黃瓜一邊跟許靜學著,許靜聽得有些怔,一時間有太多話要說,但有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好徒勞地背著手用指甲一點點摳著操作台櫃門縫的油垢。

「許靜,你也太能忍了吧!你是不是傻?」同事說到氣憤時,冷不丁甩了許靜一嘴埋怨。

「這話瑤姐也說過我。」許靜沒法多說,只能回這麼一句,她此時的內心信息量太大了。

到了最後,許靜還是出面跟陸賢恆道了歉。趁晚上店裡人多,她偷偷溜出去給護校畢業的發小哭訴了下委屈,回來的時候,儼然是個眼神篤定的女人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齊瑤開始逐漸顯懷。她今年36歲,踩在高齡產婦的尾巴尖上,不得不小心。因為自己開飯店,知道外面的東西不見得乾淨,就讓老媽每天在家裡做好了送到店裡來。老太太喜歡貪便宜,買菜喜歡趕早市一次性買夠一星期的量,歲數大了又力氣小,被齊瑤見了幾次以後,就把許靜派去給老太太拎東西。

許靜嘴甜,雖看著嬌弱,但幹活絕不惜力氣,不僅拎東西沒得說,還經常在隨老太太進屋以後手腳麻利地幫忙洗菜。這一點很得老太太歡心,不時會跟齊瑤誇上兩句。齊瑤聽多了,想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也開始自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就也時常在店裡跟許靜說笑。

「這許靜還真是傻,不過,傻得挺可愛的。」齊瑤撫摸著肚子,暗自思忖著。

齊跡龍蝦店的食品衛生做得並不好,夏天是生意旺季。齊瑤怕供應不上,往往會多備一些貨。但總有估摸不準,剩下來的時候。她捨不得錢,通常會喊後廚把不新鮮的龍蝦多加一些一滴香之類的炒炒再端給客人。都是一群吃農藥添加劑啊防腐劑長大的屁民,多加一點劑量,吃不死的,也不打緊。

誰知她自己偶爾吃的那麼一回,就出了事。

陳文斌繼在齊瑤那裡嘗了鮮以後,對齊跡龍蝦店多了一絲眷戀。他新認識了黑山資本的投資人,打算介紹給齊瑤認識。齊瑤自是為開新店有資本注入的事情樂得合不攏嘴,二樓氣氛火熱的包間里,她殷勤地招待著投資人吃著龍蝦,投資人說齊總你也吃啊,邊說還邊給齊瑤剝了起來。齊瑤盛情難卻,心想只吃一點點沒關係,就吃了兩隻。哪知當晚回家就見了紅。

齊瑤一下子在家躺了能有一星期。店裡的人聽說了以後,有人小聲議論說這是現世報,給別人吃時不注意,到最後把自己的孩子吃死了。也有人同情自家老闆,是啊,在別的地兒吃壞了可以嚷嚷著去工商局告狀討說法,可這事在自家店裡發生的,總不能自己告自己吧?還臨在開新店的節骨眼出了這檔子事,本以為會金錢家庭雙豐收,這下可倒好,來了個雞飛蛋打…

只有許靜默不作聲。她自己也萬萬沒想到,老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幫了她一把。那在附近藥房買的信可止,她是趁老太太把自己領進屋時偷偷加在油鹽醬醋里的。沒人會懷疑自己的媽媽在飯菜里加東西,何況老太太根本想不到調味料會有問題,正如同樣是雌性激素超標,只有家裡懷孕的齊瑤吃了會出事。她膽子小,每次買的劑量都不多,這避孕藥是日復一日累積起來把孩子害死的。她嘴也拙,齊瑤每次找理由剋扣工資或者讓她背鍋時,她不知道要怎樣辯解才能贏。她是小城市裡出來的陋室明娟,膽識不見得過人,可性格里多的是韌性。她從老家出來到北京闖蕩,就是為了打拚出自己的一片天,可齊瑤一次又一次把透著光亮的門給關上了。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她還太年輕。

向齊瑤提出離職的許靜過了一個月,帶著新男友去齊跡龍蝦店裡消費了一次。

「靜靜,我想好了,以後大不了以後我養你。」新男友是北京土著,那種家住南城有五套房的人。這一番話,算是跟許靜求婚了。

許靜慢條斯理剝著龍蝦,剝好了就往男友嘴裡喂:「我還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多,我一個外地女孩子,總需要有個東西做依靠。再者,我也不想花你的錢拖累你。」

「行,靜靜你說吧,想做什麼?只要不殺人犯法,我都支持你!」

「開龍蝦店吧,我熱愛這一行,再者,你是嘗過我手藝的。」

「行!」土著滿口答應。在他眼裡,低眉順眼為自己剝龍蝦的靜靜,格外得恬靜。

許靜聽罷抬起臉來笑了笑,晚上的簋街燈火輝煌,與地上四處橫流的泔水對比得很鮮明。


(1)

一個月內共有四名自殺者,而且自殺方式聞所未聞。

第一個是拳手,死亡方式是剖腹,死亡地點是廢棄的格鬥場,而且是被鎖死的格鬥場,最詭異的是看完錄像才發現他是自殺。

第二個是拳手的老婆,死於地下水道,死亡方式是被老鼠活活咬死。

第三個死者是某地區的主任,整個人吊起來,死亡方式並不是上吊自殺,而是割掉腿動脈流血而亡,現場還發現一段死者的懺悔遺言。

第四個死者是一個毒販,他被關在監獄裡,沒想到毒販半夜突然發狂在牆上畫著詭異的圖畫,然後掐死自己……

警方花了兩周都沒有調查出什麼,於是開始有「神在懲戒」的謠言傳出來,因為死者都有不同污點,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她們為什麼自殺……

神在懲戒!誰會信呢?

但是確實有所有人開始相信,並且很多人開始根據信息尋找下一個自殺者,

遇到這樣的事,警察局所有人都瘋了。

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年輕蘿莉女警官蘇丹擔任該案件負責人,此外,局長還聘請了在大學執教的顧命過來指導,說是指導其實是監督加領導。

整天聽命一個邋遢的大叔命令,蘇丹表示很不服氣,但就像被家長安排相親一樣,她還得懷著在一起的心態象徵性地交流著感情。

蘇丹帶著顧大叔依次檢查了前面四起命案。

關閉的格鬥場是一個完全密封環境,而錄像視頻內,那個拳手錶情獃滯,目光遊離就像是被靈異東西附身一樣,機械地拿著到在自己的肚子上劃開一道口,裡面的腸子直接流了出來,拳手一點反應都沒有,放下刀直接跪了下來。

一旁的蘇丹開始有點反胃,而顧命卻神情凝重地說:不是自殺,是一起密室殺人。

蘇丹不屑問:大叔怎麼判斷的?他可是反鎖在格鬥場內,更何況有錄像視頻。

顧命說:你仔細看他的表情沒?竟然沒有一絲痛苦,再放大看看瞳孔,沒有聚焦點。除了有瘋狂的宗教執念或者化學藥物麻醉,正常人不可能忍受剖腹自殺的疼痛……

蘇丹打斷:誰說的。

顧命疑惑:你還有其他見解?

蘇丹:我也只是腦子一晃下,還是不說好了。

顧命:說吧,也許對案件有幫助。

蘇丹:先聲明這是我在國外留學看到的一個重口味視頻,兩個老外在玩SM玩到最嗨點確實拿著兇器各種摧殘身體,他們就忍受到了死亡……

顧命的瞳孔詫異到無限大,蘇丹看到他的表情連忙閉嘴,顧命半天只回了一句:國外人真會玩。

蘇丹撅起嘴,不服說:是大叔你太保守跟不上污托邦新時代。

顧命笑了說:學生們除了叫我顧老師外,還送我一個外號。

蘇丹:什麼外號?

顧命:漂移手。

蘇丹一臉鄙夷:流氓。

(2)

第二個命案現場,顧命只是粗略看了看就一個人在旁邊玩手機上網,蘇丹簡直氣炸。

擺弄了半個多小時的手機後顧命又去看了第三個受害者的屍體。

聽完死者生前的懺悔遺言錄音後顧命問:一個人如果選擇自殺,臨死前遺言應該是什麼心理狀態?

蘇丹說:釋然,平靜?

顧命:對,但是你聽完有什麼感覺?

蘇丹:似乎有一絲恐懼?

顧命點頭,又問: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把自己吊起來,卻割掉動脈流血而亡,你覺得可信嗎?

蘇丹搖頭。

顧命笑了笑說:連你這種棉墊大腦袋缺根弦的蘿莉都認為不是自殺,那肯定是……

顧命半天沉思著,蘇丹追問:是什麼?

顧命一本正經說:他殺。

蘇凡:特么廢話。

到第四個命案現場已經是晚上,蘇丹已經第三次看到牆壁上的塗鴉依然是一臉懵逼狀,然而顧命盯著牆上的圖案臉色瞬間變綠。

蘇丹:怎麼?大叔看出什麼?

顧命說:難道你沒看出人間煉獄嗎?

蘇丹:什麼人間煉獄?

顧命:你看這圖——劍林,你在看這裡——拔舌地獄;你再看,火燒、破腹、摘心……

蘇丹繼續一臉懵逼狀。

顧命繼續說:我明白了,原來兇手是以這樣的方式來遮掩製造自殺假象。

蘇丹追問:兇手是誰?

顧命笑了笑說:十殿閻羅。

蘇丹又是一個大寫懵逼:十殿閻羅是什麼鬼?

顧命說:不是鬼,而是閻羅王。

蘇丹一臉不明所以,反問:所以大叔你是想說現在我們就去地府把閻羅王給抓了?你是不是林正英的殭屍片看多了?

顧命說:誰說閻羅王就一定在地府,誰說閻羅王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的代號呢?

蘇丹不解,顧命繼續說:早上我手機上網查過了,第一個死者仗著自己是拳手從小到底一直欺凌弱小忘恩負義;而他老婆虐待動物還在微博上直播;第三個死者以權謀私,臨死前的懺悔符合十殿閻羅的豁免條件;第四個死者身份就是毒販。他們的「罪名」全部符合「十殿閻羅」前四殿的懲戒條件……十殿閻羅王一定是通過什麼方法讓他們自殺,一定要找出答案。

蘇丹:可是我們花了一個多月都判斷不出所謂的兇手,現在能抓到?

顧命笑了笑說:不能。

蘇丹:所以呢?

顧命:我們要尋找下一個自殺者。

蘇丹頓悟:對哦,之前我怎麼沒想到呢!

顧命:因為你污。

蘇丹:污你大爺……

她想起之前誤解顧命玩手機隨便給死者下死亡定義,原來都是他在做縝密的邏輯判斷,此時蘇丹突然覺得原本邋遢弔兒郎當的顧命瞬間有種別樣的氣質。眼看晚飯時間到了,大家也都累了,於是她開口約道:大叔一起吃晚飯吧。

顧命反問:你約我?

蘇丹愣了下回答:對,約你。

顧命說:不好意思,我們不約。

蘇丹傻眼,說:世界那麼大你怎麼不去看看。

顧命不解,說:可是我沒時間啊。

蘇丹汗顏說:大叔,這話的意思是讓你滾!

(3)

如何鎖定第五個自殺者?

顧命找到了竅門,每一個「自殺者」都是十殿閻羅懲戒的對象,也就是說他們都犯下了符合每一殿懲戒的「罪孽」,第五殿也不例外,「閻羅王」懲罰的罪惡是——強姦。但是犯有強姦罪的人那麼多「閻羅王」會選誰呢?

顧命笑了笑說:拳手的妻子曾經跑過龍套當過小演員。

蘇丹一點就通,很快警員們就鎖定了當年劇組的演員副導,不過這個副導演卻在一年前失蹤了,這下子顧命也跟著蒙圈了。

隔天,警局接到劇組報案,說他們在一個廢棄的倉庫找到副導,但是他已自殺身亡。

兩人很快趕到現場,現場除了死者外,桌上放著一瓶毒藥和一封遺書,遺書上大致寫了他強姦了一個拳手的妻子又騙走一個想投資影視的房地產老闆巨款,所以躲了一年多,最後以自殺方式懺悔罪惡。

顧命看到這一幕臉色發青:上當了。

蘇丹不解,而法醫也鑒定死者是服毒自殺,死亡的時間是一天前,但發現他四肢有淤青和繭。

顧命說:也就是兇手把他綁了一年,等的就是今天殺掉。

法醫打斷說是自殺,目前沒有他殺證據。

顧命笑了笑說:五殿閻羅王司掌東北沃石下,而誅心大地獄必使受罰者心腸斷。你們剖腹檢查下他的內臟。

法醫一檢查果然發現心腸寸斷,原來他之所以服藥自殺是因為無法忍受心腸寸斷的痛苦。

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這樣斷了,蘇丹詢問顧命還有沒有新的信息。

顧命說:還是找不到兇手。

蘇丹反問:但是大叔是不是又找到下一個「自殺者」的線索。

顧命轉頭笑了笑說:對啊,你怎麼知道?

蘇丹指了指遺書說:裡面提到兩個人,一個已經遇害,下一個難道不是這個地產老闆嗎?

顧命:看來小污女不光污,也是很有敏銳判斷力啊。

蘇丹:拜託大叔,這點心理對抗思維我還是懂的。

顧命:是的,「十殿閻羅的懲戒」邏輯是對的,而且這個兇手有點意思,知道我們會找他,他還故意留下線索讓我們去找。看來他是向我們宣戰了!

蘇丹:難道他想跟我們玩一場智力遊戲?

顧命默認。

回到車裡,蘇丹發令馬上聯繫老闆並直接奔往他的私人別墅,顧命卻制止她,蘇丹不解。

顧命說:千萬別去。

蘇丹疑惑。

顧命繼續說:除非你想去收屍。

蘇丹不解,顧命說:其實兇手從第四殿就開始宣戰了,只不過當時我沒發覺。

蘇丹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難怪你看到現場就說我們上當了,原來你一開始就發現了……不過,你為什麼剛才不提醒,等我們上車再提醒呢?

顧命笑了笑說:聲東擊西。

蘇丹能明白,問:那現在去哪?

顧命笑了笑說:你不是約大叔吃飯嗎?

蘇丹說:吃你妹,現在才幾點,吃吃吃。

顧命說:我沒有妹妹。

蘇丹說:那去吃翔。

顧命一臉無奈。

(4)

他們並沒有去餐廳吃飯,而是去格鬥場。

廢棄的格鬥場有東西吃嗎?當然沒有,除非他們重口味。

顧命判斷兇手既然是一邊殺人一邊鬥智,那麼去第五殿也就是老闆家已經是無濟於事,因為兇手早就安排好了等他們去收屍.

於是他想趁這個檔期一方面讓兇手誤以為他們出發去現場,實則他們來到最開始的地方尋找任何一個有可能的線索。

顧命問蘇丹:如果你是兇手,如何製造一起密室殺人?

蘇丹:一種是殺完人後從正門走出,但是正門的監控並沒有發現任何人,這個可能性不大;另外一種就是窗戶,兇手逃出去在晚上鎖上窗戶,但是這種復古式的窗戶在外面鎖住呢?

顧命:所以你提到關鍵點了,根本無法在外面鎖住,要麼拳手是自殺,要麼兇手殺完人就沒離開過,而是一直等到別人打開大門,他再隨著人群混出去。

蘇丹:這不可能,發現死者後我們就封鎖住了現場,任何人都要檢查。

顧命:那是誰發現死者呢?

蘇丹:格鬥場的工作人員,難道……

發現「自殺」現場的老伯當然不是兇手,但是從他身上拿到了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格鬥場被房地產商買下,而那老闆在拳手死前來過。

顧命自言自語說:有趣,又繞過去了。

現在要不要去找這個老闆呢?

顧命堅決反對,但是十分鐘後他收到那老闆死亡的信息,是另一個警隊去的現場。

那老闆當然還是「自殺」,只不過自殺得有點詭異。

他整個人坐在一個木桶里,皮被剝光,但是死亡方式卻是他自己割手腕流血而亡。

顧命氣炸,特別是到了現場他驚訝發現警員開門的瞬間那老闆像是接收到信號才割掉自己的手腕。

顧命反覆開關著門,除了門正常的聲音他聽不出其他的,更讓煩惱的是他明明制止所有人來這為什麼會有另一支警隊過來呢?

顧命憤憤說:我之所以沒在第五殿的現場說出「聲東擊西」的計劃就是怕我們中間有人是內奸,沒想到都上了警察到了路上還是泄漏了信息。而知道信息的人只有……

顧命的意思是在懷疑蘇丹?因為第一時間知道計劃的只有她。

是的,蘇丹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但是她只是偷偷彙報給局長最新近況也提醒局長不要輕舉妄動,但沒想到……

總不能說局長是兇手的線人吧?

當然不行,所以顧命只能懷疑蘇丹?

他當然不會懷疑蘇丹,只能說兇手又把這個智力遊戲難度升級了,他能讀懂警局所有人在想什麼,所以即便顧命再怎麼「聲東擊西」一切都還是回到起點,一切都在他的掌控。

想到這裡顧命不但沒有發怒,反倒心平氣和說:好像晚飯的時間到了。

蘇丹不解:大叔你在跟誰說?

顧命笑了笑說:這裡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嗎?先聲明我可不想吃翔。

蘇丹無奈:大叔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非得跟我抬杠,我改還不行嗎。

顧命:哪一點?明明不是兩點嗎?

說完顧命盯著拿掉棉墊的蘇丹,她恍然:擦,流氓大叔!

(5)

這是一個很輕鬆的晚餐。

是的,這幾天他們都沒好好吃一頓,但是為什麼顧命非要挑這個時候跟她有說有笑吃這個晚餐呢?

蘇丹似乎也察覺有些不對勁,於是問:大叔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隱瞞我?直接說吧。

顧命遲疑了會兒,說:這麼說吧,其實一開始我推斷出你就是兇手。

蘇丹傻眼,這是什麼鬼推理?

蘇丹:大叔你神經病吧。

顧命:四件案子之所以能偽裝自殺,跟警局的人脫不開干係,所以一開始我懷疑是有內奸,但是房地產老闆的死讓我把目標定在你身上,因為你一路上表現出的「傻白甜」其實是假象,你用一招「借刀殺人」借局長的手開啟了第六殿的懲戒,又是一招「調虎離山」破了我的「聲東擊西」輕鬆把我打回了起點,其實你才是高手。

蘇丹一臉無辜:大叔你說什麼我真的不懂。

顧命搖了搖頭:但是當我知道第七殿的死者信息我又猶豫了。

說完顧命拿出一喘手機號碼,蘇丹拿起來一看,這個號碼非常熟悉,是的,是她父親的手機號。

蘇丹忽然哽咽,陷入恐懼。

顧命繼續說:這是房地產老闆最後一通電話,我記錄下來。是你父親的手機號吧?

蘇丹哭著點頭。

顧命:所以第七殿的死者信息又替你洗白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你可以殘酷到連自己的父親都殺。當然,我絕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雖然你父親拋棄了你母親。

此時蘇丹語無倫次說:流……不,顧大……求求你救救我爸。

顧命搖了搖頭說,晚了。

蘇丹傻眼,顧命繼續說:我已經把信息彙報給局長了。

蘇丹:不……

顧命當然不會把信息彙報給局長。他是想試探蘇丹的反應,最後他得出結論兇手不是蘇丹,而是一個更加可怕的敵人,他已經擾亂了顧命的所有推理。

這次到底要如何走?

良久,顧命說:你怕不怕最壞的結果?

蘇丹含著淚搖頭。

顧命:那好,一起去找你父親。

一起去找蘇父,難道他們是要去收屍嗎?

到了蘇丹家裡,蘇父卻依然健在,而蘇丹一會淚流滿面一會兒興高采烈把蘇父搞得暈頭轉向。

但是顧命卻蒙了,倒不是他期望蘇父死,而是蘇父沒有自殺反倒讓他懷疑整個「十殿閻羅」的判斷,因為他清楚查到蘇父確實劈腿了一個90後少女而拋棄了原配。

顧命自言自語說:不可能,十殿閻羅的推理肯定沒錯。

唯一的答案就是90後少女。

可蘇父給他們的答案是他也一年多聯繫不上她了,而且警察也完全找不到她的信息,難道她人間蒸發了?

正當他們陷入死局,搜尋警員在那少女家中的牆壁上發現了分屍。

當然,這個被肢解的屍體雖然被嚴重破壞但不是女性的軀體,經過調查和物件確認,死者為男性,是少女的富二代前男友。

正當所有人都陷入謎團時顧命卻笑了,蘇丹一臉不解還以為眼前的大叔瘋了。

顧命:沒錯。

蘇丹:什麼沒錯?

顧命:是第七殿的懲戒,雖然我們這次又輸了,但是我的推理沒錯。那少女還沒死,我們有機會扳回一局。

蘇丹:怎麼救?

是的,這次如顧命判斷他扳回一局,因為他成功在城西方海底世界的一個人造廢棄石洞里發現昏迷的她。

蘇丹疑惑顧命怎麼知道她在那?

顧命解釋說:第八殿都市王掌管大海底,正西方沃燋石下的大地獄……

(6)

少女醒後卻記不清是誰綁架了她,唯一有印象的是一股旱煙味。

得到這個消息顧命馬上告知把格鬥場的老伯抓了,接觸了那麼多了顧命依然記得他身上帶有這股煙味。

原本以為需要催眠或者摧毀心理防線才能讓老伯說出真相,沒想到他全招了。

正如顧命推斷的一樣,老伯是十殿閻羅狂熱者,認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信仰沒有底線沒有畏懼到極限,所以他試圖通過懲戒罪惡來警示世人。

至於讓所有人自殺的方法,老伯文革前曾是秘密成立的生化研究專員,雖然文革後他被打壓心灰意冷當了普通的場地管理員,但是當年的地下實驗室還在,於是他利用藥物控制所有人,而這個地下實驗室就在格鬥場下。

至此,轟動全城的殺人案件正式破案。

這次蘇丹又來約顧命,卻發現他沒有一絲高興。

因為他在想這本來是一場幾乎沒有勝算的對決卻如此簡單解決了,對手不可能沒想到自己身上的旱煙味很濃不可能沒留一手?

難道他有更大的計劃?

想到這裡顧命愣了,此時蘇丹的手機響起,她收到最新信息:那少女回警局登記結果被老伯殺害,隨後老伯跳樓自殺……

十殿閻羅一下子開啟到第九殿,顧命有點慌了。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到了現場才發現跳樓的並不是老伯,而是那個「已死」的富二代。

富二代怎麼可能又死一次?

也就是兇手逃亡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老伯會法術?

當然不是,法醫那邊找到一個答案,第七殿的分屍並不是富二代的,而是兇手從地下實驗室的屍體。

隨後他通過讓富二代跳樓「自殺」,在警局殺掉少女的模式既完成了十殿閻羅的懲戒。

但他為什麼要在警局完成呢?

也就是他要向所有人宣布任何罪惡都逃不了懲戒,即便是警察也保護不了,這也解釋了他故意留下旱煙的味道讓顧命抓住。

原來這是一個局中局,顧命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不對,還沒輸,是十殿閻羅,還有最後一殿,還有最有一次機會。

但是他們這次能那麼容易就找到兇手?

就在犯難的時候顧命看到了自殺地上有字,他走過去一看,地上用血寫著——蘇丹。

(7)

蘇丹是第十殿的懲戒對象?

還是她才是最後的兇手?

無論如何,顧命一定要找出答案,他像是瘋子一樣拉著蘇丹開車往格鬥場跑去。

「十殿轉輪王,專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別核定,發往四大部洲何處。」

十殿是最後一殿也是一個輪迴,一切都要回到起點,他知道只有那裡才能找到答案。

果然,那老伯並沒有逃跑,而是在這裡等著他們。

這點顧命一點都沒懷疑過,他知道他一定在這裡完成最後一殿懲戒。

老伯當然也相信顧命會把蘇丹帶過來,因為他已經成為「十殿閻羅」里的一枚棋子。

顧命當然不相信自己是一枚棋子,他要做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但是他完全沒想到他們兩個人合起來竟然還是打不過一個瘦弱的老伯。

顧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蘇丹被他綁在柱子上。

老伯擺出了一排殺人道具,是的,他要開始肢解蘇丹,他選了一把最小的刀,也就是他並不想一刀讓她斃命,而是慢慢肢解。

顧命想爬過去制止,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只能遠遠聽著蘇丹瘋狂喊著,她在喊:顧命,你醒醒、醒醒。

而且她是朝著老伯喊的。

顧命非常不解,這到底怎麼了?

他再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自己手裡握著一把刀,而前面就是被綁的蘇丹。

他轉頭看到地上躺著的老伯穿著警服,自己則穿著老伯的工作服,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自己得了妄想症?妄想了一切。

難道自己才是真是兇手?

顧命完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高高舉起刀一落,鮮血飛出。

血濺了蘇丹一臉,是的,顧命選擇了自殺。

(8)

顧命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竟然沒有自殺的痕迹,再看看眼前,蘇丹穿著正裝坐在他面前,手裡拿著一個搖晃的懷錶。

難道自己被催眠了?

是的,蘇丹告訴他所經歷的「十殿閻羅殺人事件」都是被催眠後的夢境。

原來所有死去的人都是顧命的人格分裂,蘇丹催眠他後配合演了這場戲是為了救顧命,因為他其他十個人格都有嚴重社會危害性,最後蘇丹救了顧命的主人格。

但是這種為了救一個人而殺了十個人格算不算殺人呢?

好像法律上沒有這種定義,而蘇丹認為這是對的。

然而顧命坐起來時好像並沒有感恩蘇丹,而是問了蘇丹一個問題。

他問:你實在太聰明了,差點讓我以為自己就是殺人兇手。

蘇丹不解。

顧命說:其實你才是十殿閻羅最後的兇手,從一開始選擇你父親當懲戒對象就是為了擺脫嫌疑,到最後你為了打消我最後的顧慮把自己也列為最後的懲戒對象,我承認我不如你聰明,但是蘇丹你別忘了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實在太聰明了把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所以越是無懈可擊就證明你越有問題。

聽到這裡,蘇丹沒有反駁,反倒是笑了笑。

顧命:其實你才是那個殺人的人格。

聽到這裡,蘇丹忽然拿起手中的懷錶。

不過她似乎晚了一步,顧命手裡的刀已經插入她的肚子……

再次醒來時顧命發現自己依然躺在沙發上。

眼前的人不是蘇丹,而是穿著醫生服裝的老伯。

老伯笑了笑說:恭喜你。

顧命也笑了笑說:謝謝你最後救了我。

離開醫院後顧命整個人非常輕鬆,往後的日子裡他再也不用受十個人格的控制,他終於活回了自己。

然而有一天,他忽然在新聞頭條上看到一則新聞:一個拳手在城郊一處廢棄的格鬥場破腹自殺……


想看故事啊,我就推薦下我在知乎開的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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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我還沒火得可以摳圖拍戲還不趕緊勾搭,公共號:戴阿強(Mrdaiaqiang )


「你也喜歡這篇小說嗎?然而作者卻是很久以前就自殺死去的人!」

小說家夏目寫下這句話後,就自殺了。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選擇跳河,跳樓,或者吃安眠藥,而是將一顆十厘米長的滿是鐵鏽的鐵釘釘入了自己的腦內!

湊巧的是,小說中的主人公和他的死法一模一樣。

這本小說他寫了十年,一直無人問津。

十年間,他沒有工作,沒有女友,沒有親朋,就像他無人問津的小說一樣,他也無人問津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十年前,他還不是一無所有,他有父母,有女友,有朋友,還有一份足以為生的工作。

可是自從他開始寫小說之後,他逐漸失去了所有。

愛慕虛榮的女友最先離他而去,然後所謂的朋友也視他為異類,工作也丟了,他們笑著說:「就憑你,也想寫小說?」

是的,就憑他,也想寫小說!

二十年來默默無聞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在黑暗中努力掙扎,但是他也有夢想!

即使卑微如螢火,也想讓人看見一瞬的光明!

他相信自己只是一時的懷才不遇,那些嘲笑他的人,總有一天會被他嘲笑回去。

他夜以繼日地寫下去,寫了一本又一本,可是每本都是撲街的結局。

在如今ip大火的網文界,他始終是個透明人。

但他覺得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也能登頂封神,年入千萬。

可是最後他等來的,並不是封神的喜訊,而是父母暴亡的噩耗。

這些年來,只有父母支持他的夢想。

他們只是辛勤工作的普通小市民,但是為了他的夢想,起早貪黑毫無怨言。

他們把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到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們始終相信兒子是可以成就大事的人,而不會像他們一輩子碌碌無為。

但是,他們並沒有看到那一天……

看著面前上百萬的保險賠償金,夏目低著頭無聲地哭泣。

這是父母留給他的唯一東西,從此以後,他真的是一個孤家寡人了。

大概是因為無牽無掛了,所以他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琢磨小說上。

這一次,他想出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妙設定,他相信自己只要把這個腦洞寫成小說,一定可以成為大神。

於是,他動筆了,這一寫,就寫了十年。

十年後,他的小說終於要完成了,只剩下結局未寫。

他放下了手中的筆,走出房間,點了一根煙蹲在馬桶上,思考如何安排這個結局。

突然,一陣門鈴聲響起。

自從父母去世後,這門鈴一次都沒有響起過。

他強忍住屎意,激動地穿好褲子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位警察。

他向夏目說明了來意,原來是來調查十年前他父母暴亡之事。

夏目有些奇怪,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年了,應該早就銷案了,怎麼還會有人前來調查?

雖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他還是仔細回答了警察的詢問。

送走警察後,他突然冷冷一笑,回到自己的房間,動筆寫最後的結局。

就在剛才,他突然想到一個完美的結局,一個可以讓他成功封神的結局。

但封神的同時,也是他人生的終點。

他選擇和主人公以同一種方法死去,這就是小說最後的結局,一個跨越虛構與現實的結局。

果不其然,在他去世後,人們將他的遺稿出版,瞬間引起巨大反響。

人們都說,他的小說是一部神作,說他是一個熱愛文學的痴人,這部小說是用他畢生的心血寫就的。

人們不厭其煩的推崇他的悲慘人生,解讀他的故事情節,分析他的小說人物,甚至還形成一個專門研究這部小說的學術流派:夏學。

與此同時,他之前所寫的那些撲街的小說也被人找出來一一出版。人們看完後都不由得感嘆這個才華橫溢的作者英年早逝。

一時之間,他的聲名達到了鼎盛,有人為他製作了蠟像,後來又為他建了一件紀念館。

紀念館落成開館那日,來了一位全身黑衣的男子,如果夏目還活著的話,一定會認出這個人就是那天來找他的那個警察。

如今,他站在夏目的蠟像前凝視許久。

「你也喜歡這篇小說嗎?」身旁有人問他。

警察沒有回答,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陳舊的筆記本。

這是他在夏目的遺物中找到的,裡面寫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例如,夏目父母的死亡真相。

其實他那天去找夏目,全是因為他發現夏目父母並非暴亡,而是蓄意謀殺!

其中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夏目本人,因為這件事情的受益者,只有他一個。

而這本筆記,剛好證實了他的推測。

筆記中寫到:「我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爸媽的積蓄已經被我花光,沒有錢的話,我就不能寫小說了,我用最後的錢偷偷為他們買了保險,受益人全寫的我的名字,然後殺了他們,這筆保險賠償金足夠我用來寫小說了,爸媽那麼愛我,那麼想我有出息,那麼為我去死也應該是沒有怨言的,只要可以成名就好,這不是他們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嗎?誰甘心做一個普通人啊?」

之後所寫的,基本全是他創作小說的過程,可是最後,卻是他寫給警察的,也正是這段話,讓警察沒有上交這本筆記。

「我知道你已經懷疑我了,我也不打算隱瞞,反正我會用自己方式償還我的罪過。以命償命這樣就可以了,不是嗎?

可是我的小說還沒有寫完啊,不過就算寫完了,也不會有人看的。因為這篇小說連我都看不下去,十年了,就寫出這樣的垃圾,果然我是個沒有天分的人啊!

就憑我,也想寫小說,真是可笑又可憐。

但是我也有夢想啊!即使卑微如螢火,也想讓人看見一瞬的光明,很久以前我是這樣想的。

可是後來我才明白,螢火之光是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巔峰之路是由鮮血所鋪就的。

但光有別人的血是不夠的,最後還需要獻出自己的生命,就像古代那些以身祭劍的鑄劍師一樣。

如果我死了,一切都會不一樣吧,即使是垃圾也會被人當做至寶吧,畢竟有很多人,死後方生……」

死後方生?不過是一個瘋子而已,警察冷笑著合上了筆記本,划了一根火柴將它點燃。

剛才問他問題的那人詫異望著他,警察轉頭對她說道:「我也喜歡這篇小說嗎?或許是的,然而作者卻是很久以前就自殺死去的人……」

他將燃燒殆盡的筆記本扔到地上,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灰燼在紀念館中四處蔓延,突然升高的熱度,讓夏目的蠟像有些融化了,例如他的眼睛。

問話的那人被兒子拉住了手:「媽媽快看,他好像在哭啊!」

他在哭嗎?母親抬頭去看,似乎真的再哭。

你當初所要的如今不是都實現了嗎,為什麼還要哭呢?

母親嘆息一聲,牽著孩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一座哭泣的蠟像,供人瞻仰……


「葯」

曲歇舞畢之時,岐國天子一刀將我從眉心劈成左右兩半。一半的我跌倒在王位前冰涼的玉石階上,看著另一半的我被岐王和他的食客們分盤而食。

我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緊緊地盯著大快朵頤的岐王,期盼著能在死前見證我為他精心烹制的死亡盛宴。

鼓樂不歇,除了殿上一干食客,所有人都脊背泛冷。

鐵生的鬼魂站在我腳邊,他的時間永遠定格在了我們最後見面的一天,歲月不會再給他留下任何痕迹。

我想喊鐵生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鬼魂注視著王位,直到我死,都沒低頭看一眼。

姑姑說的沒錯,我只是一味藥引。

「鍾娘,你姐姐被選召入宮了!」

從姑姑氣喘吁吁的聲音里我能聽出這個消息讓她多興奮,而伴隨著她那農婦特有的粗糲嗓音一同響起的便是狹窄院子里雜物叮叮噹噹的碰撞聲。

那年我九歲,父母雙亡,和大我五歲的姐姐雲娘一起,寄住在寡居的姑姑家。

姑姑是城裡遠近聞名的出馬仙,來找她看事的人很多,我和姐姐的童年就在占卜時繚繞的煙霧和意義不明的唱詞中度過,不過這些把戲並沒讓她看到姐姐入宮後的遭遇,也許是出於自責,從那之後姑姑再沒替別人預測過未來。

姐姐做夢都想著入宮,飄然離開市井窘迫的生活。她不止一次對我描述宮中仙氣繚繞、足不沾地的日子。開始時我還能聽的津津有味,可世俗的日子過久了,便自然而然地了解到哪些是姐姐不切實際的願望,哪些又是姐姐自以為是的想像。

我從未想過姐姐有一天真的被會被選召入宮,而且是被大岐的內廷太宰直接選中。姐姐選好了一條路,步履維艱卻難以分辨幸與不幸。這十年間我總是覺得,即使姐姐能夠預見自己進宮後的命運,她依然會在這條萬劫不復的路上決意前行。

年僅九歲的我根本沒機會見得選秀之景,直到日後我也加入此行列,才得知其中真諦何在。

那天姐姐穿的是精心手織了許久的素紗霓裳,腰間挽的是從南方商隊手裡高價買來的白玟綾。她把及腰的長髮高高盤起,在頭頂綰起一個髻,家中唯一一個銀釵子就風情萬種地和那髻糾纏在一起。

我對姐姐最後的記憶就定格在這隻釵子上,再有她的消息已是十年之後。

姐姐入宮的那一晚,鐵生也離開了村子。

鐵生是城西鐵匠家的獨子,雖從小浸染於金水與鐵錠之間,卻生的眉清目秀。在我短暫的童年裡,從未見得鐵生汗流浹背打鐵的樣子,每次他信步而來都是兩袖生風手持摺扇,翩翩如書中走出的謙謙君子。

在這片粗鄙地界,鐵生是個迷人的異類。

他第一次來姑姑家給我帶了一串通紅的冰糖葫蘆,一顆一顆甜到心裡。那個早上我和平常一樣蹲在門口兀自玩著沙子,砌沙成塔自得其樂。我蹲坐在沙坑裡,大紅花的小布衫被弄的滿是泥沙也不在乎。在外人看來,這個小姑娘必與街上淘氣的男孩兒無異。

我遠遠看見鐵生走來,不自覺地拂了拂臉上的沙。

他走得近了便低頭朝我笑,俯身將糖葫蘆遞到我手裡,輕聲問起姐姐的事。

你姐姐可在家中?

我茫然地接過糖葫蘆,點點頭,心直陷進鐵生湖水般的眸子里。

鐵生噹噹當敲門三下,待姐姐聽得響動出門來迎,他就不再看我,只是隨手拍拍我的頭。那一刻我恨不得這世上所有的沙子都蒸發到九霄雲外,那樣他便聽不見我頭上泥沙抖落的尷尬聲響。

我背對著兩人蹲在沙坑裡,可是他們曖昧的聊天聲還是不停地往耳朵里鑽。鐵生送我的那串糖葫蘆成了我發泄的對象,一顆一顆全被揪下來扔在門前低矮的樹叢里。

從那之後,我便不再像個男孩兒似得瘋玩野耍。可即使我再精心梳妝,也依然只是個從他手中接過布老虎的小娃娃。縱使年少不經事,我還是能清楚分辨鐵生只在和姐姐對視時,眼中才會如風拂過般碧波蕩漾。

我從未進入過他的視線。

還記得臨進宮的前一晚,姐姐把手腕上的玉鐲子褪下來,好好地藏在一個紅釉金漆的首飾盒裡。她對我說那是鐵生送給她的,她不會帶在身上。宮裡是另一個世界,姐姐決心素麵潔身。

她把那首飾盒壓在箱子的最下面,我分明看見那鐲子上面壓著的全是姐姐榮華半生的決心。

那鐵生哥呢?他怎麼辦?

我的疑問在嗓子眼轉了一轉,到底是咽了回去。當時我剛過垂髫之年,鐵生送給姐姐定情的玉鐲,而送給我的卻還是屬於孩童的布老虎。

是夜我緊緊攥著可憐的布老虎輾轉無法入眠。心裡全然不關心姐姐唾手可得的宮廷迷夢,反而滿是鐵生知道這消息後頹喪的眉眼。

鐵生走之前來看過我,依舊是淡雅的粗布麻衣,摺扇別在腰間,我看見他眉眼低垂,面色鐵青。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給我和姑姑留下些許碎銀。

臨走時心不在焉的鐵生被院子里的母雞嚇了一跳,定下心神後自己也啞然失笑。此時已是正午,雲遮著太陽。鐵生推開那扇破舊的吱呀作響的木門,每走出一步都猶豫半晌。最後他轉身給我和姑姑作了個長揖,我看見他嘴角動了動,可到底說了什麼,即使十年間反覆回憶,卻總也聽不分明。

在金鑾大殿之上,我看著岐王吃掉我的小臂,那上還有剛才起舞時流下的汗水。

「鹽漬。」岐王與眾食客分享他的食經,「少女翩翩起舞,香汗淋漓,此時入口,不需加以作料,只得這些汗水生成的淡淡鹽漬,便使得這鮮美肉質倍加醇香。」

眾食客嘖嘖稱奇,也有第一次參加的人,遲遲不敢下口。

「為何不吃?」岐王問道。

「岐王在上,小人只是見得那舞女半邊身體仍有知覺,緊盯咱們,我實在是難以下口。」

「今日邀你來,便是請你嘗這鮮活人肉。你可知有道菜肴稱活叫驢?」

「當然知道。此菜需備一活驢,讓吃的人指定一塊驢肉,活驢剝皮,以煮沸老湯淋之,割下之時鮮嫩可口,口感卓絕。」

岐王聽聞哈哈笑道:「活叫驢的精髓在於一個叫字。沸湯澆到身上時活驢的叫聲才是這道佳肴最美妙之處。食肉聽音,乃神仙之樂。」岐王說完拿御用的銀筷指了指只剩半邊的我,繼續說道:「我留她半邊面目,便是讓她親眼看著咱們吃肉吸髓。換到其他地方,你根本無法得見此景,因為只有我這把菜刀能做到分筋碎肉卻不傷魂魄,直到咱們一口一口將她吃光,她都會一直保持清醒,那餘下半邊的表情和盤中這半邊的美食才是絕配。你們要明白,這惶惶世間絕望才是最上等的美食。」

眾人嘩然稱讚大王境界高遠。

岐王只知主菜,卻不知我為他準備的毒藥。

殿上噬骨吸髓之聲不絕於耳,那把將我切成兩半的菜刀就放在岐王的手邊,刀柄由血檀木精雕而成,其上包裹一層薄卻極韌的魚鮫皮,再以黑紅雙色線編織的五股棉繩細密纏繞;刀身四角方正,刀背略帶弧度,刃有亂紋。

這把刀沒來由地讓我想起不會打鐵的鐵生,想起他身首異處的模樣。

姐姐進宮後託人帶回過幾次東西,大部分是布匹首飾,有時候也會是些許銀兩。我和姑姑雖沒機會進宮看望,可知道姐姐一切都好,便也釋然。

再見鐵生時我已十九,城裡上門提親者絡繹不絕,姑姑倒是熱心,可我並無嫁人心思。

那年歲末,家中掃除,我無意間找到了姐姐壓箱底的盒子。拂去灰塵拿出玉鐲,便想起鐵生的臉,琢磨姐姐已進宮十年,想必也不會在意,便將玉鐲戴在腕上。

玉鐲冰涼,提醒我從未牽過那雙手。

秋天蕭索的風帶來征夷大將軍西征大敗的消息。西狄五國越戰越勇,不再甘願為岐附庸。我的生活也隨著戰敗而更加窘迫,可讓人不解的是宮中選秀卻愈加頻繁,好像在這亂世之中,岐王不問政事反倒只戀紅塵。我總想從來選秀的官員口中問問姐姐的近況,卻總得到不可說的回答。

直到有一天曾選召姐姐入宮的內廷太宰又敲開了姑姑家的門。

「奉岐王御旨,選召鍾娘入宮。御賜親屬紋銀五百兩,於三日內起行。」

我和姑姑跪在地上接旨,只能聽著這個長臉太宰一聲拖長過一聲的宣召,沒有任何反駁的機會。

不只是我,一周之內城裡年輕女性幾乎都接到了入宮的御旨,一時間流言紛紛。

坊間流傳岐王得一怪病,久尋名醫不治,幸得一西狄道人指點,此病需以年輕女性心臟為藥引,每滿月為一周期,需服得七七四十九顆心臟方能治癒。

我當然也聽聞此事,不過是否屬實並不在意。世事無常,從父母雙亡到姐姐入宮,本就無甚依戀,只是想到再見不到鐵生那清澈的雙眼,多少有些遺憾。

如若可以,只希望那雙清澈的眼能成為我最終的歸宿。

每逢雨天,這玉鐲便愈發冰涼。姑姑在幫我收拾進宮的行裝,我無心整理,只是坐在窗前看著外面漸漸密集的雨幕。

忽然雨聲中傳來噹噹當三響叩門,我一個激靈,傘也不打便衝去開門。

門外正是鐵生,臉色慘白,粗衣大褂,消瘦不少。雨滴落在他身上無聲無息,像是被沉靜的湖水盡數吞沒。

「好久不見。」鐵生伸出手,拍了拍十年前那個小女孩兒的頭。

雨聲漸大,我和鐵生坐在屋檐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各一邊的十年。我儘力不看他,邊說話邊數著落下的雨滴。

幸好有雨,淅淅瀝瀝沖走尷尬。

「上次見你之時,你還是個玩沙子的小女孩兒。」

鐵生端茶到嘴邊,又放下。

「十年未見,這院中花草都枯榮了幾茬,人自然也會長大。」

然後便是無關痛癢的寒暄,鐵生每一句話都想提起姐姐,我吐出的每一個字里都藏著鐵生。

直到鐵生口中一個關於姐姐的消息像重鎚一樣擂在我胸口。

他說姐姐已經不在人世。

我追問他姐姐的死因,鐵生也不說,只是反覆念叨殺人者岐王。

鐵生告訴我他此次回來便是為了替姐姐報仇,可皇宮深邃無從下手。

他再說什麼我已然聽不清楚,腦海中來回都是姐姐進宮前充滿希冀的臉,我終於轉過頭看著鐵生,想從他的表情中辨別消息的真假,可他依然面色慘白,在雨幕中瞧不分明。

我只覺天旋地轉,一時暈厥過去。

睜開眼時雨還沒停,鐵生見我醒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反覆叮囑:不要進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岐王暴虐,西狄五國早有造反之勢,想必岐王天朝上國的迷夢也做不了多久。只要躲的遠遠的,避開此劫就好。

我問鐵生你呢?一起走么?

他面色更青,搖頭笑念姐姐的名字,旋即又從口袋中掏出一顆藥丸攥在手心。

「這藥名為毒螄,由苗族三十九種毒物煉就的毒蠱淬鍊成芯,再將五毒屍骸鞣製成外皮,服用之後毒性會隨經脈遊走至全身,將服食者變為一個行走的毒池。我已做好明日潛入宮中的準備,宮中帶不得刀劍,我只有憑這毒物。」

鐵生緊緊攥著這粒藥丸,像攥著世間無可替代的珍寶。

我知此次行刺必凶多吉少,可我明白,誰也攔不住他。

鐵生笑笑將藥丸小心翼翼地藏在胸前的暗袋裡,用手拍了拍,沒再說話。

鐵生走時我撐傘送他到門前,他走在前面,有意不挨著我,肩膀在傘外淋濕了大片。

我想這便是我和他最近的距離了。

我把傘朝鐵生那邊歪了歪,希望能盡量幫他遮些雨水。鐵生半身已經濕透,卻還是伸手扶正雨傘,不經意觸到我戴著鐲子的手,視線交匯之間,冰涼的玉鐲在雨中突然溫熱起來。

我們一起走吧,我不要什麼復仇,我只要你活著。

我在心底吶喊,可到底沒能說出口,因為我知道鐵生眼裡我還是那個玩泥巴的小女孩兒,姐姐才是他心裡的一個結,十年荏苒,剪也不斷。

鐵生又一次跨過了那道橫亘十年的木門,他像是聽到了我心底的呼喊一樣轉過頭,抬手撩起了我額前的濕發。雨幕細密,卻遮不住他嘴角的微笑。

我沒和姑姑多說,只是要她帶上細軟離家逃難。可姑姑無論如何也不願拋下我,收拾了包袱等不及天亮便硬拽著我要出城。路上陰雨連綿,走到城西大門時好多人聚在城牆邊圍觀什麼,我順著視線往上看,竟是一顆掛起的人頭。

那顆人頭頭髮已經散開,大雨沖刷,面目看不分明。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便分開人群走到牆角。屍身就歪倒在城牆根,粗衣大褂,再往上一看,那人頭分明就是鐵生。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撲通跪倒在泥水裡。

明明剛剛還與我見面,怎一轉眼便懸屍城門?

我耳朵里嗡嗡作響,周遭空氣像被抽離一般無法呼吸,姑姑看這邊情況不對,也跑過來看,一樣被嚇的坐在地上。

雨聲漸大,我隱約聽見姑姑在身後低語,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周圍眾人議論紛紛,說是此人昨日進宮行刺岐王,抓到後就地斬首,懸屍城門示眾。

如果昨天鐵生就已經死了,那剛剛來看我的又是誰?

我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也不再猶豫,爬起來沖向鐵生的屍身,扯開他上衣的暗袋。

那顆毒螄藥丸還好好地躺在袋子里。

岐王有八寶,其中之一便是一把黑鐵菜刀。這把刀是岐王的戰利品,來自一個被踏平的邊陲小國,送達宮中時刀身綁了七把鐵鎖,纏了三層金線。據說打開層層鎖鏈與束縛,菜刀見光時黑氣衝天,直瀰漫了半座皇宮。

帶刀來的使者本是帶至寶求降,卻第一時間被岐王拿來試了刀。

斬人不滴血,斷骨不傷魂。被斬之人會成為食物,無需烹調。

岐王從此便不再吃別的東西,人肉只要吃一口,便成癮不能自拔。

姐姐便是這刀下亡魂。

而鐵生在這些年裡其實從未離開過京城,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姐姐的消息,直到宮中的朋友告訴他姐姐已成岐王口腹之慾的犧牲品。

岐王也並沒有隱瞞,他大張旗鼓地選召年輕女子,同時召見岐國各地美食家來宮中一同品嘗。鐵生本想扮作食客趁機下毒,可卻被識破當場斬首。

鐵生來找我時屍體都已經冷透了,我到現在仍然不能斷定和我談話的到底是鬼魂還是夙願未竟留下的執念,但我清楚他所傳達的意思。

我收好那粒喚做毒螄的藥丸,執意進宮。

宮裡遣人來接我那天,姑姑拉著我的手不讓走。我帶著那隻玉鐲,看著日漸衰老的姑姑,終於覺得自己長大成人。我對姑姑說,鐵生在等我。

事已至此,若不去復仇,便失去了與他的唯一羈絆。

進宮的前三個月,我只見過岐王一次,其他時間都是枯燥乏味的禮儀和舞蹈課程。除去御林鐵衛和太監,宮中只有我們這幫新來的舞女還算年輕,剩下便都是年老的侍女。

我們閑暇時也會聊天,聊到岐王吃人的傳言,這些沒心沒肺的姐妹就哈哈地笑。她們的夢想是有一天能被岐王看中,從舞女轉為嬪妃。用舞女間流行的話說,飛上枝頭變鳳凰。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度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起進宮的舞女被單獨帶入內殿,從此便沒了蹤影。開始大家還以為讓那些人獨得了富貴的機會,可每次帶走便杳無音信,也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有時我也會想,那些舞女被放上了砧板,一身香料,作盤中餐。

我撫摸著自己的身體,猜想最好吃的會是哪裡。

鐵生的鬼魂偶爾會在夜裡出現,還是那副蒼白的樣子,脖子上一道整齊的血痕。開始他還會微笑著拍拍我的頭,可時間久了,他便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禁宮長長的走廊盡頭,看著我,手指著大殿的方向。

我能看見他嘴唇一張一翕地動,雖然聽不見聲音,可和十年前分別時不同,這次我清楚他說的什麼。

王城深宮,婢女官吏,沒有哪一樣是姐姐所描述的樣子。想起姐姐對於宮中榮華富貴的執著,再想到最後屍骨無存做他人盤中珍饈的結局,不禁悵然若失。

而想起死去的鐵生,便只有對岐王的仇恨。

我曾想過託付太宰把這幾個月攢下的銀子給姑姑送去,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不便牽扯到已逃難的家人。那些碎銀現在還在禁宮床下的箱子里,等我死後,還是會有人來睡那張床,送她罷了。

姑姑也託人捎來過一些書信,我一直沒拆。我想不過是種種無法兌現的祝福和囑託,便一直和銀子一起收在床下。直到登殿前夜,月光皎潔,我突然想念姑姑的臉,才用指尖劃開蠟封,一封一封讀完。

姑姑在每一封我能收到的信里寫,如果想出宮,卯時之前在信上寫下名字,然後把信在窗前燒掉,紙灰撒出去,第二天便會有人來接你。

姑姑還在信里提到姐姐,她說姐姐和你不一樣,她的路是自己所選,而如果你執著的是鐵生,不值得。

她查過鐵生留下的那顆藥丸,那顆毒螄確實由無數毒物煉製而成,可若真想毒性發作,還需一味藥引。

愛而不得是為引,你只是一味鐵生投下的藥引。

恍然間想起最後一次見面,鐵生的臉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那夜鐵生的鬼魂沒有出現,天快亮時我寫了封信,然後在窗前燒掉,紙灰撒出去,隨風飄了好遠。

信上寫,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登殿之日,我跟隨著官吏的指引走上復仇的舞台,寬大的水袖中藏著毒螄。

殿上正中便是王位,岐王高高在上皇袍加身,食客有六,座位略低,王左右各三。他們都是岐王從各國請來的食客。

全是陪葬。

我按照太宰告之的流程,伴隨著鼓樂翩翩起舞,場上樂音婉轉,鼓聲如珠,我衣袂翻飛,想著今晚就能完成鐵生未竟之事,便沒那麼恐懼。

鐵生的鬼魂也在殿上,他沒有表情,一直盯著端坐王位的岐王。

這一曲,我為他跳。

曲歇舞畢之時,內侍奉上美酒,岐王向眾食客吹噓自己的絕世菜刀,他拿起菜刀便莫名興奮,一腳踢翻了面前的酒桌,環視場中,哈哈大笑。

我聽著他莫名的狂笑,回憶鐵生和姐姐所經歷的種種,腦海中反反覆復都是刀切砧板之聲,不寒而慄。

我舉杯掩袖,看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悄悄吞下了那粒藏在袖中的毒螄藥丸。

岐王舉起刀,黑氣漫天。

——完——


老人也許是得了絕症,也許是重傷,不記得了。但是他已經無法言語和動彈了,只能眨眼睛。

醫生來問家屬,老人家這樣還治嗎?治的話好的幾率也不大,不治的話可能過幾個月就死了。但是按照法律和規定,家屬可以決定病人的殺死權。

五六個兒子女兒聚攏來商量,都在轉移話題,避重就輕,東拉西扯,磨磨唧唧。最後談出一個結論,還是老爺子自己做主吧。

穿著高跟鞋的大女兒讓自己的兒子走出病房。其餘帶了小孩的都讓小孩出房門。

穿皮鞋的兒子上前問老爺子:爸,你要是想治,就別眨眼。不想治,就眨眼睛。

突然大家積極的圍上老爺子的病床。

半晌,老爺子的眼睛實在撐不住了,一眨巴,眼淚和眾人的嘩然一起產生。

好了好了,老爺子自己也不想治了。

大家對這個答覆很滿意。

醫生,我們簽字了,不用治了,老爺子眨眼了不想治了。

醫生不說話。


舊文,發出來刷一下存在感

《寂寞》

市內命案頻發,以至於人心惶惶,學校被迫取消晚自習,並且強制要求家長接送。

教室里已經沒什麼人了,我依然不緊不慢,因為我知道不會有人接我。況且,現在出去還太早。

已經接近十月中旬,八點鐘之後,天色就完全黑下來。從窗戶往外看,報刊亭的鐵皮門緊鎖著,路上只有那麼一兩個行人,步履匆匆。

這個月已經有五個人遭遇不測,但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被害人的數目可能遠超於五個,只是消息被封閉了起來。

這幾日老師儘可能的控制言論,減少恐慌,但壓抑的氣氛仍在學生中蔓延,他們用一種緊張中帶著興奮的語氣討論這件事,對於他們而言,平淡的生活中驟起波瀾,有時候不算一件壞事。

但這情緒並不會感染到我,我向來在教室最不顯眼的地方,我覺得他們愚蠢,估計他們也同樣這麼看我。父親和母親是公司高管,對他們而言,照看小孩是一件麻煩事情。他們從來都疏於關心,卻毫不吝嗇表現出失望。

「還不回?」齊恆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從自己的思緒里驚醒,教室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快了,你呢?」我一時間有些尷尬,很少有人會主動和我說話,教室里就開了一排燈,他站在我側面, 影子落下來就把我罩在裡面。我有一點莫名的心跳加速,但他下一句話就讓我身體冷下來。

「和你一起。」齊恆隨便拉了個椅子坐下來,腳尖點地發出有節律的咔嗒聲「你怎麼看最近的兇殺案?」

「為什麼會突然聊起這個?」我的手僵了片刻,維持冷靜回他,「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啊。」我這麼說是因為齊恆的父親在偵查組做事,這幾日正為了兇殺案焦頭爛額。

「我只是覺得你的樣子,比我周圍的人都聰明些。」齊恆這句話確確實實讓我驕傲起來,但這件案子並不是簡簡單單就可以說清楚的。

根據網站和論壇上的消息,這幾起兇殺案幾乎可以稱作靈異事件,犯人並沒有做任何遮臉的措施,反而專門挑監控清晰的地方下手。

警方懷疑作案人身處一個龐大嚴密的組織中,因為被監控器所捕捉到的犯人,五官特徵各不相同。而更讓偵察組困擾的是,在系統人臉識別中,這些人都不能匹配。

「我不了解這個。」我說。

齊恆的腳停了下來,他指尖有一些泛白,猶豫了會拿出電話「爸,我今天和陳茉一起回去,不用接了,你放心。」

「你不害怕?」我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想看看他的反應,但齊恆掛斷電話後卻好像一下放鬆下來。「不怕,保護別人讓我覺得自己有價值。」他直視著我回答,我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了。

齊恆走在我偏後一點的位置,我問他為什麼,他回答「你一直在我視線里會比較安全」我就愣住了。

心裡突然升起一種極其荒唐的感覺,但卻笑不出來,就和他沉默的走著。我試圖和齊恆的腳步聲重合,但書包里的彈簧刀硌著腰,我總是走神。

當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著他背後的漆然黑夜,就惡作劇的問他,不擔心回去的路上遇到殺人狂嗎?齊恆比我高那麼些,他低頭深深看我一眼。

「別鬧了,快回去吧。」他說,語氣里有一種戀人般的情感,我以前從沒有這樣的體驗,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吶吶的應一聲。

齊恆等到我房間里的燈亮起,他又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他背很直,寬肩窄腰穿風衣很好看。我側身站在窗戶邊,絲毫不擔心他會遭遇不測,因為刀在我這裡。

"吧嗒。"衛生間的燈亮起,鏡子中高中生模樣的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直視著我,她緩慢裂開右側嘴唇,我可以感受到自己臉頰上的筋肉在受控制的遊走。

這一切都源於兩個月前。

街道上起了大霧,來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一味的向前走。我撞到了個女人,但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連步速都沒有絲毫改變。我突然覺得不對,嘗試著把手伸出來抓住身邊路人的胳膊,他停下來,眼神卻依然朝向前方。

我起初只是用一種不安的語氣問他發生了什麼,可是很快就發現,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不會給出任何回應,我開始歇斯底里,但卻像個透明人一樣,彷彿自己和他們在不同的位面。
慢慢的一切都沒有了顏色,我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是我抓住的這個人的胳膊。

我被孤立起來,和世界脫節,甚至快要看不清那個路人的臉,到處都是霧氣。一種被拋棄的恐慌感扼住了我,我開始覺得窒息,如同正在經歷一場活埋。

我控制不住的抓緊他,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大,卻像是在抓緊一節枯木,突然「噗嗤」一聲,溫熱的液體浸潤了我的指尖,我感官回來了些,手指陷入一個溫暖柔軟的地方。

當我低下頭的時候,看見暗紅色的液體「滴答」的落在地面上,血珠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我甚至有一種手伸在細流里的錯覺。

汩汩流出的血液穿過霧氣,掉落在地面上匯聚成一灘,慢慢擴散開來,我看見我的手扭曲成奇異的形狀,如同肉繩一般嵌入他的皮下。溫暖,極其的溫暖,讓我忍不住貪戀的勒緊他的腕骨,盤旋著深入。

四周響起竊竊私語聲,血液所流到的地方,霧氣就後退些,大概是顏色太鮮艷,所以打破了霧氣的包裹。

我站在暗紅的河流上,彷彿重回市井間,但自己又不像個人了,我可以看到每個人身體里血管的分布,交錯縱橫。而這些流動中的溫暖的液體,讓我舒適的要眯起眼睛。

當我醒來的時候,房間里空無一人,這是無數個尋常夜晚中的一個。黑暗和夢裡的霧氣有什麼差別呢?屋子很大但沒有開燈,「咯咯」的笑聲從我緊閉的房門裡傳出,我坐在床上,用毯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一些,卻依然感覺到骨子裡的寒冷。

我眼睛裡的光黯淡下來,帶著嘲弄去看自己的雙手,在定睛的一瞬間,從被子里一躍而起。靜脈和動脈的血管清晰可見,我把胳膊平舉微微用力,皮膚就像是半融化的黃油一般,溫順的隨我擺弄。我突然心裡如同小獸在輕輕抓撓,想念夢裡的感覺。

就去衛生間放了熱水,把自己浸泡進去,水汽蒸上來,但這股溫度只附在皮膚表面,並不能溫暖人。我看著鏡子里自己可以隨意變化的軀殼,突然升起一個念頭,於是,在下一個夜晚,我批了件帽衫出門,柜子里少了把彈簧刀。

這段時間市裡治安亂了很多,聽說不少人遇到犯人後被搶去財物逃過一劫,對於警方來說案情變得更加複雜。但我只是覺得好笑,乘火打劫是人類的劣根性。我已經很久沒有出去狩獵了,每一晚齊恆都會送我回家,並且在我家樓下站一小會兒。

天氣越來越冷了,齊恆從單薄的風衣換成了棉衣,窗戶玻璃冰涼,我把指尖抵在玻璃上,就站在樓上看他。下雪的時候天色總不算太暗,房間里亮著暖黃的頂燈,我突然覺得自己溫暖起來,暖洋洋的突然有點眼淚浮上來。

日子又過去了些。

「怎麼了?」我看齊恆突然腳步突然停下,就問他。

「忘帶了手機。」齊恆表情有些嚴肅。

「那要不要回去拿?」

齊恆低頭看我,他的手握緊又鬆開,臉上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審視的表情,過了一會,他像是安慰自己了什麼,把手放進口袋。「走吧。」他又走在了我身後。氣氛陷入了一種沉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這種安靜讓我彷彿回到了第一天和齊恆回家的時候。

街角出現了個穿帽衫的男人,他埋頭徑直向我們走過來,距離已經很近了,但步速卻絲毫沒有改變。我視線穿過他帽衫的空隙看見他血液正加速流淌,喉頭上下吞咽。我已經察覺到不對,但沒有做聲,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普通樣子。

很快齊恆也察覺到了不正常,他停下來拉住我的手腕。那個男人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他沒有取下兜帽,但是依然可以看見他一口黃牙和臉上的膿包。癮君子,我心裡瞭然,他鋌而走險借著我的風頭出來搶劫也可以解釋了。

我冷眼看他虛張聲勢的揮舞刀子,沒有後退半步,身後響起書包拉鏈拉開的聲音。齊恆把錢包伸向那個男人,我突然有些好氣,一把拍開他的手。齊恆呆住了,兜帽男也是,但是兜帽男很快反應過來,用刀抵住我的胸腔,他微微用力,衣服陷下去一小塊。

我依然沒動,甚至帶著笑意,兜帽男大概是想用刀子頂住我的皮肉來威脅,但是他刀子伸一點,我就把骨肉向內縮一點,當他的刀子陷下去一半深的時候,這個可憐又愚蠢的男人終於發現了詭異,他已經不敢看我了。我可以感覺到齊恆慢慢鬆開了我的手腕,這給我的理智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呢?」我的聲音突兀的在街道上響起,兜帽男的手開始顫抖,他緩緩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微笑著的陌生男人的臉,這張臉他是見過的,或者說這個市區很多人都見過,因為這是被網路瘋傳的受害者的臉。

兜帽男完全獃滯在原地,我生起了惡作劇的興味,當著他的面讓自己的臉融化坍塌。街道被漆黑的夜色包裹,路上空無一人,凄厲的慘叫響徹巷子,他怕極了,所以聲音幾乎要將聲帶撕裂。他大概想有人來救他一命,但是那聲呼救很快就消散在寂靜里。

我看著這個男人手腳並用想要逃跑的樣子,又覺得無趣極了,索性右手化作繩索盤旋在他脖子上,左手抽出摺疊刀,準確無誤的插進他的肺葉。生命的溫熱氣息纏繞在我的手上,冬天的夜就不那麼冷了。

齊恆一直站在我身後,他沒有跑也沒特別驚慌的神色,只是看我像犯毒癮一般,用扭曲盤旋的雙手把兜帽男的屍體翻來覆去的擺弄。

「被你知道了。」我說。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我和齊恆之間彷彿又立起了高牆,他似乎站在高地上冷眼看著我退回陰暗的洞穴里去。

「我一直都知道,我以為這段時間裡你會改變些,結果是我白費功夫。」齊恆顯得像個警察了,他告訴我第一次和我一起回家,就是因為偶然撞見了我殺人變臉的樣子,他以為有個人在身邊我會有所不同。

齊恆他說了很多,我就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就那麼一張一合便和我拉開距離,之前那麼久的相處都不算什麼了。「你在我樓下站那麼久,難道是怕我下樓害人嗎?」我覺得好笑極了,這些天溫暖我的東西,原來只是我的錯覺,只是我可憐的缺愛的產物。

「對不起,但是我建議你自首,不要經過我的父親。」齊恆逃避我的視線,說來可笑,我怎麼可能為了這樣一個荒唐的泡沫一樣的感情去自首呢?我的胳膊開始融化,慢慢變作一個尖錐的形狀。

齊恆這個時候背對我準備離開,但是他卻僵住了,緩慢低頭,我小臂從他的胸腔穿出,「滴答」四周太安靜,以至於血液滴在地上的聲音似乎被放大無數倍。

「你從來沒有信過我。」我用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我信過你的,我今天沒有.....沒有帶手機,我沒回頭拿。」這是齊恆的最後一句話,他的血液一點也不溫暖,燙的我心臟都要皺縮起來。

快要冬至的時候,城市裡下了很大一場雪,殺人案件彷彿告一段落,沒有抓到兇手也沒有新的受害者出現。我背著書包走在放學的路上,如同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只是路過熟悉的巷子會停下腳步。

現場被清理的很乾凈,地上放著一束雛菊。


第六次科舉落榜,楚壽站在懸崖邊感嘆了一句天下黑暗,朝廷腐敗便向下一躍。

醒來時身邊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正掩面嚶嚶的哭著,楚壽覺得,死後若是有個美人能為自己哭,也是值了。

這麼想著,身子動了一下,竟是特別疼痛。

難道自己還沒死?

身邊的女子感受到他的動作,停止了哭泣,看向他。

「恩公你終於醒了?都是我法力不夠高強沒能及時攔住你才導致你摔成這樣,恩公是為了什麼竟是要尋死?」

在看清那張臉時,楚壽把剛才的想法拋在一邊,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女子。

臉黑如炭,大如盆,圓如滿月,紅腫的眼卻如綠豆般又小又圓,蒜頭鼻上還有顆不小的黑痣,只有那嘴還說的過去。

她繼續說著,說自己其實是只兔子精,以前貪玩差點丟了性命,是楚壽救了她一命,她才能活到現在。她被救之後心心念念著楚壽,剛修成人形便想著要來找他,找到他時他正在往下跳,自己用了三百年的修為才救他一命,卻毀了那張本來貌美如花的臉。

她還說,「恩公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儘力去做,雖然我法力不高強,但對付人類總是可以的。」

楚壽說好,扭過臉去不去看她眼裡閃爍的光芒與愛戀。

於是在三年後的科舉考試之前,兔子精偷出了當年的試題,幫他一遍又一遍的修改答案,楚壽從當年的落魄書生一下子變成了名遍天下的狀元郎。

又過了許多年,兔子精一直在楚壽身邊為他出謀劃策,運籌帷幄。楚壽在朝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也逐漸到了致仕之年。

只是人們都說,當年的狀元郎身邊有一女奇醜無比,導致狀元郎現在還是孑然一身。

楚壽每次聽到這話都只是一笑,多年來兔子精都對他極好,事事以他為首,為他散了修為,為他叛了家族,這容貌,竟覺得越來越漂亮了。

可現在,他獨自站在窗前重重咳了幾下,掂了掂手中的桃木劍,眉頭緊皺。

「呵。」記憶中美艷的女人輕笑,「你真覺得,兔子精是真的對你好?」

「一個妖怪,不可能像我們神仙一樣真的為人類著想的。」

「她幫你,只是因為她需要你的陽氣來滋養自己。官職越高的人,她便能吸取更多的陽氣。你沒覺得她越來越漂亮而你的身子卻越來越虛弱了?那就是吸收你陽氣的結果。等再過一段時間她的容貌能吸引其它高官了,為了保守她吸收陽氣的秘密,她一定會殺掉你。」

「她就在你身邊。做為一個妖,想殺掉你還不是異常容易?」

「你真的信她是報恩?你也不想想,她一個有修為的妖怪,怎麼會被人類的陷阱困住?」

「你拿著這把桃木劍,這把劍法力極高,你只需用此劍劃破她的皮膚,讓她的血沾到劍上便可殺死她。」

「我幫你只是因為不想看見妖怪為禍人間而已。」

「恩公。」兔子精推門而入,如今她的相貌已沒有那麼嚇人。但在楚壽看來,卻是異常彆扭。

「妖怪!你究竟是何居心!」桃木劍出,正中胸口。

「恩公你……」兔子精的眼睛不可思議的瞪大,下一秒,她的身形在桃木劍下逐漸消失。

啪啪啪。掌聲傳來,美艷的女子從角落走出。

「做得好。」她從楚壽的手中拿過桃木劍,不待他回答便帶著劍一起消失了。

樹林里,美艷的女子顯出身形,運用功力將劍與自己合為一體。

她可是用這種方法獲得了不少陪在人類身邊的小妖的功力。

只要告訴人類自己是神仙,他們便會相信自己大半。再騙騙他們,他們自會上當。至於那劍,也不是桃木劍,只是會把她們封印在裡面等著自己吸取功力而已。

誰管你陪了他多少年,為他付出了多少呢?他們只會選擇相信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而已。

美艷女子輕蔑一笑,一閃身又出現在一個男人的面前。

「你真的相信一個妖怪能真的待你好?」

「我是神仙。我只是不想再看見妖怪為非作歹而已。」


我在跟蹤一個女人。
已經三天了,我絕沒有離開她超過100米。三天里我只睡了不到10小時,沒有洗澡,沒有好好吃過一口飯。包里的麵包和礦泉水已經剩的不多了。我卻不敢去補充,生怕她會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此刻我就在她家門外,她家和我家一樣都是老舊小區,沒有攝像頭,沒有電梯。我在門外小心的躲開貓眼。屏住呼吸靜聽房中的動靜,以防她跳窗離開。
就這樣,時間過的很快。夜十二點,我困的不行,忍不住蹲著睡了一會。這時,房裡傳來腳步聲把我驚醒了。只聽腳步聲離門越來越近,接著是換鞋時鞋跟與地板的摩擦聲。不好!她要出去。
我小心的走到上層樓梯的拐角,躲在欄杆下。在欄杆的縫隙中,我看到她開門走了出來。
她沒有穿平時上班的職業裝,卻穿了一身輕便運動服。背這一個黑色登山包。
她急匆匆的下樓了,我輕手輕腳得跟在後面。她走出了小區,徑直得走在大馬路上。一輛計程車向她攬生意,被她回絕了。她要去哪?大街上夜深人靜,我不敢跟太緊。小心的放開大約200米的距離。走到一個路口拐角,她突然飛快跑了起來。我急忙追了上去。
等我跑過拐角,她消失了。
我在四周尋找了一個小時,絲毫沒見她的身影。我這時知道我跟丟了。
我立刻返回她家,在門口等到中午。她還是沒有來。我放棄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中。我美美的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了。
等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巨大的飢餓感讓我快瘋了。我立刻來到一家常去的羊肉湯店。
「老闆,來20塊羊肉,10塊羊雜。拿個海碗給我放湯。」
濃郁鮮香的羊肉湯端了上來。我挾起一塊羊肉,嚼了兩口,灌了一口湯。羊肉湯順著我的食道慢慢流到胃裡,許久沒有享受美食的胃歡快到收縮,又緩緩的放鬆。羊肉的美妙隨著這一收一縮充盈全身,幾日的疲憊一掃而光。我舒暢的吐了一口氣,心道:「這輩子值了!」
喝完湯我回到家中,回想這幾天的經歷。一想到,我跟丟了她,心裡就不是個滋味。我煩躁的不想了。看電視直到半夜,晚飯也沒吃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去吃早飯。打開防盜門,突然感到一絲異樣。可是就是說不出來那裡不對,我邊走邊想到了早點攤,一股濃郁的炸韭菜盒子的香氣撲面而來。我腦子一個激靈,終於想明白了。
是味道,沒錯就是味道。我出門時隱約聞到了淡淡的香味,那股味道很淡。不像廉價香水那樣刺鼻,更像是女生的體香。奇怪?我家門口怎麼有這種味道?如果只是剛好有女生走過,這種味道不會留那麼久。難道,有個女人在我門口守了一夜!
我心不在焉的吃完早點,立刻回到家中。我思考一會,想到一個主意。我拿了一包垃圾扔在門口,趁機極其隱蔽的把一些咖啡粉撒在地上。咖啡粉和門外灰色地面顏色相似,但是仔細看還是有區別的。而且我撒在了上下樓梯的必經之路。今天是周一更何況現在是上班時間,幾乎這個時間段幾乎沒有人來往。如果咖啡粉被人踩了,卻沒有人來往。這說明肯定有人在跟蹤我!
我在房中等了兩個小時,覺著可以了。就開門出來,蹲著假裝系鞋帶。仔細的觀察地面,果然!有被人踩過的痕迹,而且這兩個小時我並沒有聽到人來往。
看來我被人跟蹤了。

冷靜冷靜。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返回家中,我點起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中有了一個計劃。
到了晚上12點,我帶好裝備出門了。不出所料門外依舊一股幽香。我直接出了小區,徑直得走在大馬路上。就在拐角處,我突然飛奔起來。其實我並沒有跑多遠,我只是鑽進了附近的小巷。
我藏身在小巷的垃圾桶後,注視著大街。果然一個身影急匆匆的出現了。看身形是女人,背著一個大包。
她在四周找了好一會,看起來有點焦急。這時她向小巷這邊看了看,我心裡一緊。她躊躇了一會,向小巷走來。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最後她回頭走了。
我就知道她一定會走,這條小巷陰森恐怖,我一個大男人輕易不敢跑進來。更何況是個女人,當然如果她真的跑進來就只能當面質問她為什麼跟蹤我。
等她走的稍遠,我從小巷裡出來跟了上去。她並沒有離開,而是進了我家小區。看來想要守株待兔,我則在小區門口蹲守。準備順藤摸瓜。
到了中午,她出現了。帶著一個口罩無法看到臉,她在小區門口打的走了。我早有準備,今早我就約了一輛黑車,租了一天。我說:「師傅,追那輛出租。」師傅不安的看著我:「小夥子,你這是犯罪啊」我騙他說:「那女的是我老婆,我懷疑她有外遇。正取證那。」師傅聽了很興奮,邊發動車邊說:「只要生活過得去,哪怕頭上有點綠。小夥子你可要想好,大哥是過來人想當年你嫂子還不是……」我催促道:「快,車走遠了。」師傅一踩油門追了上去。
跟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車子停在了一個小區。她下車進了小區,我也打發師傅走了。等我看清周圍有點蒙了,竟然是前幾天我跟蹤的那個女孩的家。難道說?我繼續跟進小區。果然是她。
我在她家門外,小心的躲開貓眼。
更新中……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開門出來了。就在門口她愣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的下了樓。她簡單的吃了早飯後,就一直待在家裡。
就這樣到了晚上12點,她出門了。我不禁想又要來那一套,我特么都煩了。果然和那天一樣,拐角處飛奔。我興緻缺缺的走了過去,是的人沒了。「我想回家睡覺。」我有些厭煩了。
突然背後被人拍了一下,我連忙回身。竟然是她,我嚇得不知說什麼。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說:「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我點點頭。
本來以為她會帶我去她家,沒想到我們進了一家KFC。她點了兩個漢堡兩杯可樂,她把兩個漢堡都推到我面前說:「吃吧,我知道你現在很餓,我是有體會的。」我笑了笑沒有推辭。
等我吃完漢堡,她才開口問:「為什麼跟蹤我?」
「還不是因為你跟蹤我了。」我灌了一大口可樂。
「我跟蹤你還不是因為你那次跟蹤我」
「我那次跟蹤你,是因為……」我愣住了。我想不起那次為什麼跟蹤她,好像是因為……我突然大聲道「不對,你先跟蹤的我!」
「我記得是你先跟蹤的我呀!」女孩也是一臉茫然。
我苦苦思考了好久實在想不起誰先跟的誰。
女孩說:「好了好了,既然想不起就不要想了。今天我們當面說開了,那麼以後就不要跟來跟去的了。好嗎?」「好」我表示了贊同。
「那麼再見。」
「再見。」
我回到家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為什麼要跟蹤她,?肯定有原因。這個疑問一天不解決,我心裡就堵的難受。一定要找出原因!她一定有什麼秘密。我決定再去跟蹤她,不找到原因決不罷休!
我打開門,門口又是一股熟悉的幽香。
故事到著其實已經完了,只有想知道答案的人還困在這裡。
故事真的已經完了。我不會更了。
可我發現好多人都想知道答案。其實並沒有答案。這是一個蛇咬尾巴的故事。
本來發在無限循環故事裡面,結果三天沒人點贊。我就把它刪了。它是由我寫的另一個故事《困牢》改編的。困牢講的是,主角被人囚禁在地下室。主角表示如果自己不出去有人就一定會死。後來主角裝死誘反派進入地下室,反殺了反派逃了出來。回到家中直接跑到地下室,在地下室里主角囚禁著另一個人。寫到一半我感覺太嚇人了,就改成現在這個故事了。故事有一句話是,你永遠不知道,我為了見你都經歷了什麼?
謝謝大家喜歡。


聽過的也可以對吧。
《腸子》,絕對病態到題主滿意。


媽的,

愚蠢的女人。

暗紅的血順著頭髮偷偷溜到我的指尖。

胸口好痛,裡面的獸又開始躁動。

鏡子里,它的眼睛發著紅的光,蒼白的臉上全是嘲弄,它咧開嘴,尖利的牙齒淌著血:我說過,沒什麼比直接殺掉更痛快,殺了他們。

閉嘴!

我砸碎了鏡子。

不,我要一點點,一點點的折磨他們,我要讓他們懺悔,讓他們跪在我面前,我要聽他們的哀嚎。

我摸摸胸口,這隻暴躁粗魯野蠻愚蠢的獸仍然激動不已。它是如此強壯,每次呼吸,它的利爪就在我的心臟上劃一道傷口,鮮血淋漓。

好痛,但是,好刺激,還有,

一種奇異的快感。

那個醜陋的女人,像往常一樣蜷縮在沙發里看肥皂劇。她的身體里全是油脂和膿水,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怎麼會有人喜歡這種女人。

她像一個智障一樣,張著嘴,留著腥臭的口水,肥胖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不時發出嘻嘻的笑聲,令人作嘔。

我走到她身後,舉起粗大的木棍,敲敲她的肩膀。

她驚恐的扭過頭,把手機藏在身後,用我從未聽過的聲音,嘶啞而顫抖:

你幹什麼?

你瘋了!

胸口的獸睜大了眼睛,它暴躁的在我心臟上踩來踩去,留下一道道帶血的爪印,它激動的顫抖,咆哮:砸下去,砸它的頭,砸出腦漿,砸她的脖子,聽啊,那骨頭折斷的聲音,多麼清脆悅耳,砸死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砸碎她每一根骨頭。

閉嘴!

這隻獸不甘而又興奮的看著木棍落在她的肩上,落在她的背上。這個肥胖的女人居然難以想像的靈活,她跳躍,躲閃,翻滾,她發出烏鴉一樣刺耳的叫聲:

殺人啦!

閉嘴!

我拉住她的頭髮,油膩,光滑,冰冷,像一條條黝黑的毒蛇。

她像魚鉤上的魚一樣有活力,掙扎,跳動,扭曲。她的指甲扎進我的肉里,好痛苦,好痛快。

木棍落在她的臉上,落在她的鼻子上,落在她的嘴上,潔白的門牙從空中滑落。

終於安靜了。

她的手慢慢鬆開,垂到地上,她的腳在血泊里無意識的抽搐,畫出一條條奇怪的花紋。

胸口的獸發出滿意的讚歎,血紅的眼睛看著她嘴角流出的泡沫,看著她癟下去的嘴唇一張一合,聆聽她含混的呻吟:

別殺我,別殺我。

我拉起這灘爛肉,擺在沙發上,努力擺成她平常的樣子。

她很不配合,頭總垂到她胸前那坨上面,左搖右擺,就是不肯安靜坐著。

我累的氣喘吁吁,算了,現在她喜歡怎麼坐就怎麼坐吧。

我拿起手機,擦擦上面的血跡,碎裂的屏幕上還發著幽幽的光。

寶貝,上次你差點把我榨乾凈。

寶貝,你的乳房讓我著迷。

寶貝,明天你穿我給你買的情趣內衣好不好?

我彷彿看到一個發情的猴子在扭動他通紅的屁股。

我冷笑著開始打字:

那個死鬼走了,說是加班,不回來了,你過來吧。

寶貝,真的嗎?

我馬上到,這次我要讓你乖乖求饒。

胸口的獸也在冷笑,它看到一個美味急匆匆走進它張大的口。

門鎖轉動,房門打開。

一個竹竿一樣的傢伙走進了屋子。他急不可耐的脫掉外套,掛在門口。

他一邊彎腰脫鞋,一邊發出公鴨一樣的聲音:嘎嘎,寶貝兒,我來啦。

他關上門,看到地板上血做的塗鴉,看到沙發上蠕動的女人。

他揉了揉眼睛。

我在他身後,看著他滑稽的表演。

胸口的獸激動的要跳出來,它在怒吼:殺了他!

木棍落在他的頭上,他扭過頭,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光。

他像被羞辱的小姑娘一樣,發出尖叫,抱頭,轉身,拉門。

木棍落在他的手上。

他開始下跪,痛哭流涕,語無倫次:

哥,我錯了,

我錯了,哥,

我再也不敢了,哥,

哥,饒了我吧。

木棍落在他的肩上,落在他的後背,落在他的頭上。

他奔跑,躲避,翻滾,反抗,掙扎。

他躺在地上喃喃自語:

哥,我錯了,別打我了。

我在笑,胸口的獸也發出了滿意的呻吟,它吃的心滿意足。

我拉住他的手,把他拖向沙發。暗紅色的血把地板塗的更加抽象。

他和她緊緊的抱在一起,是那麼的緊,那麼的甜蜜,身上的繩子都勒進肉里。

真是恩愛呢。

就是他們的呢喃有點煞風景:放過我們吧。

我慢慢的在他們頭上澆著汽油,安撫他們。

沒關係的,忍一下就好了。

他們感激的看著我,在沙發上翻滾蠕動。

我蹲在窗台上,點著煙,把火機扔給他們。

我欣賞著他們在火中熱情的舞蹈,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他們高亢的嚎叫聲,外面急促的敲門聲,樓下喧嘩的質問聲,讓這曲歌舞達到了高潮。

高潮過後,他們焦黑的軀體停止了舞動。

是時候了。

胸口的獸提醒我。

是啊,到時候了。

我把煙頭向天空扔去,暗紅的煙蒂就像流星在天空滑落。

我閉上眼睛,去追尋那顆流星。

再見了,這個骯髒的世界。


江戶川亂步
『盲獸』
『畸形女神』
『在黑暗中蠕動』

川端康成
『睡美人』

乙一
『七個房間』
『上帝的咒語』

倪震
『月亮河』
『太陽風』


其實像江戶川亂步和乙一的作品很多都是你要的風格,這兒我只列了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

補充一個,之前在知乎看到的,記不清作者了,題目好像是叫〈說出來就會死〉,大概是這個題目。


「他全吃光了?」

馬車裡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

「是的小姐。一大盤牛肉,全吃光了。

現在還在舔盤子呢!」外邊的侍女彷彿是在憋著笑。

「給我看看。」一隻白皙的小手伸出帘子。

「好可愛!我們把他帶回去養好嗎?」

「但是小姐,他是一隻狼啊!」

「但他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不是嗎?」

「但是小姐,我們要保證您的安全。」侍女顯然有些為難。

「小狼小狼,肉肉好不好吃啊?」

「嗚!」

「小狼小狼,你還餓不餓啊?」

「嗚~」

「小狼小狼,還想不想吃肉肉啊?」

「嗚嗚嗚~」

「那你以後要保護我好嗎?」

「嗚?嗚~」

「你看你看他答應了!」

「好吧,拿您沒辦法,不過千萬要注意安全啊!」侍女無奈地笑笑。

「耶伊!」女孩從桌子上拿起一盤肉。

「這是我的午飯哦,給你吃。」

「嗚~」

「嘻嘻,乖,吃了我的午飯,就要保護我一輩子呦!」

小狼嘴上嗚嗚叫著,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己巳,丁丑,癸未,辛酉,至陰之女。」

「飲其心頭血,可解我火毒。」


301

我們班死了一個女生。

當班主任,那個刻薄的老女人面無表情的說王莉在家中割腕自殺的時候, 我分明看到她嘴角竟然有彎曲的弧度。

我環顧四周,同學們的表情都十分冷漠,甚至眼裡還都是嘲諷和笑意。我想不通,大家都將近三年的感情,為什麼同學死後,大家的表情都那麼淡漠么,除了我還有別人感到傷心么?

我想沒有。

下課後,一個女同學拿著書遮著臉道:「聽說她是懷孕了害怕才自殺的呢。」

「才不是,我聽二班的人說她是被幾個男的輪了得了臟病才自殺的。」

「嘖嘖嘖」

幾個女生圍坐在一起亂鬨哄道。

旁邊一個男的道:「唉別說了別說了,怪嚇人,死了也乾淨,省的敗壞我們班的名聲。」

「你說是吧,王劍?」

他們的眼神看向我了,我趕緊低下頭,不搭話。

其實我暗戀王莉,哪怕全班都說她是個婊子。

王莉剛升高中就被人視為眼中釘了,她長得漂亮,但漂亮的不正派,不是那種清純的漂亮,漂亮的讓人一看就覺得艷俗,一看就覺得攻擊性太強。

不僅是長的太出風頭,她的所作所為都標新立異。

當大家都穿樸素的校服的時候,認真刻板的扣好校服的扣子,偏偏她把自己校服頸前的兩隻扣子解開,低下頭露出一小塊白嫩的皮膚和少女特有的隱秘的淺溝。當我們都穿著肥肥大大的校服褲子,偏偏她找人改了校服褲子,黑色的校服把她的長腿緊緊包裹,勾勒出美麗的形狀,在校園中走來走去總是引人注意。

一開始她只是不討女生喜歡,女生們私下議論她有點太愛出風頭,但我們男生對於漂亮女孩是有很大好感的,一下課很多男生就湊過去打她一下,揪她的頭髮,引起她的注意,每次這個時候她就笑著拿書拍男生的胳膊讓男生滾。

我不是那種愛鬧的男生,我雖然也對她比較在意,希望得到她的注意,但是如果要我去捉弄她,那真是太沒有風度了。我總是戴著眼鏡拿著書裝模作樣的一邊看書一邊偷偷的看她。

高一的時候,我們慢慢的成為了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也不算走的很近,只是感覺有時候十分心有靈犀。我性格懦弱,總是戴著一副眼鏡駝著背低著頭讀書,總被那些強壯如猩猩的男生們欺負,有時候還要使喚我買水買吃的,但是都不給我錢。

她長得漂亮又愛出風頭,被女生們孤立,她也輕鬆,女的不和她玩,她就和男的玩,後來女生們就更討厭她了,覺得她風騷。

我們熟悉對方是有一次我又被小組男生留下自己打掃衛生,我看到她把校服褂子披在肩上,裡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小弔帶,露出兩隻細白的胳膊,她坐在桌子上看著我笑。

「王劍,今天怎麼又是你自己做值日。」

我低下頭說:「大家都有事。」

她叫住一個準備走的男生笑罵道:「張大河你他媽有什麼事,不做值日就走。」

張大河斜挎著書包笑嘻嘻道:「今天LOL活動,怎麼你想我陪你會?」

「擼你嗎,你去把黑板擦了再走,要不明天我就告訴老師去。

張大河扭頭瞪了瞪我,我只好聳聳肩趕忙跑到黑板前道:「我來吧,大河你有事先走吧。」

張大河一聽,笑嘻嘻的拿起書包就往外跑。

王莉就從桌子上敏捷的跳下來,穿好校服追著他,一邊追一邊罵。

自從那個事情以後,我和王莉慢慢熟悉了起來,放學回家我也會和她打招呼了,她學習不好,不寫作業的時候也借我的作業抄。

我就慢慢的喜歡上了漂亮的張揚的她。

王莉被全班討厭是因為一件事,她最先談的男朋友。她男朋友是校外的,總是騎著一輛摩托車,等她下課後再騎著摩托車拉風的離開,男生們看見了就覺得,真是個裝逼犯,女生們看見也要不屑的罵道,校外的混混。

可能是身為混混的女朋友的她,身價彷彿降低了一些,平時只是開開玩笑的男生們,我們班的一個富二代,和她鬧著玩的時候,把她壓在牆上揉了她的胸一下。

當時是亂鬨哄的課間,全班同學都震驚了。

她被幾個男的壓在角落裡,身子是半彎著的,兩個男的抓著她的胳膊,中間那個富二代很隨意的伸出手揉了一下她有些鼓起來的胸。

當時她也愣了,接著瘋狂的開始掙脫那些男生的控制,嘴裡罵罵咧咧道:「草擬嗎秦X,我他媽一會剁了你的手。」

但是男生們都笑嘻嘻,接著另一個男生也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胸。她徹底瘋了一樣的踢著圍著她的男生,可是都沒有,她第一次流下了眼淚,她睜著眼睛含著淚看著旁邊坐著的其他同學,女同學們都圍在一起一邊看她一邊議論,沒一個站起來打算幫她的,她看向我,我...那些圍著她的男生都是班裡的混混,我怎麼敢幫她。我低下頭了。

這個時候,尖銳的上課鈴聲響起,男生們也一窩蜂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站起來把校服褂子拉好,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開始低聲哭泣。

全班都很安靜,老師還沒有來,但是沒有一個學生說話鬧著玩了,整個班級只有她低聲的哭泣聲,細細碎碎,像是一隻貓。

不知道是哪個女生聲音小小的說了句:「婊子。」

一個調皮的男生立刻接話大聲道:「潘金蓮轉世。」

然後揉了一個紙團,扔在她的頭上。紙團掉在她頭上後又彈在地上,她沒有抬頭。

那個紙團像是星星之火一樣,瞬間點燃了其他同學的暴戾之火,一個又一個紙團,或大或小,陸陸續續,一個個砸在她的頭上,背上,桌子上...

我沒有扔紙團,我低下頭,這副樣子我不敢看。

我恨那些欺負她的同學,我更恨我自己如此懦弱,無法保護她。

第二天,她的家長就來了,我們也第一次看到她的父親。

鼻子紅通通的,眼睛很大瞪著兇狠的目光,很胖,頭髮稀疏,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和一雙沾泥的拖鞋來到學校,他扯著王莉的校服褂子在全班罵道:「是哪個小兔崽子碰了我女兒。」

班主任趕過來,帶著他和王莉還有幾個男生進了辦公室。

我是課代表,以交作業的名義跟著進了辦公室。

我一邊在辦公室整理作業,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

當班主任說要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父親躺在了水泥地上,叫喊著賠錢,不然就把那個小子送進派出所,我看到,班主任和富二代的父母像是看一個垃圾的眼神看著那個男人。

後來我們知道了事情的結果,那個富二代賠了3萬塊錢買了個平安,據說王莉的父親拿了錢後就立刻嬉皮笑臉的說這件事情不會再追究了。

後來王莉回到班裡更加被人討厭了,富二代帶人圍住她罵道:「不過一個婊子,也值3W?」王莉竟然反常的沒有和他爭吵,低著頭不知道再想什麼。而班主任也在班級中說了這件事情,班主任嫌惡道:「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有些女同學平時也要注意自己言行不要和打扮,不要學習外面那些坐台的人」

班主任說完這句話,我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神死死的盯著低著頭王莉,全班同學也全部回頭去看王莉,而王莉從始至終就沒抬過頭。

後來,大家都不和王莉說話了,如果誰和王莉說了話,就有別的同學嘲笑到,不怕賠幾萬塊錢?不怕染了臟病?聽高中部的流言說,王莉在外面是賣的,一晚上五百塊錢。有些話傳播的久了,傳播的人多了,那假話也變得像真話了。

從一開始的孤立,不知道是高中部的哪個大姐說王莉勾引了她男朋友,把王莉按在女廁所扇她的嘴巴子,聽說讓她跪在地上,很多女的踹她的肚子,我們見到王莉從廁所出來後,臉腫的很高,衣衫不整,可是她竟然沒哭,眼睛裡一片麻木,像是一個枯井。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王莉掃了我一眼,我趕緊低頭,王莉的目光很冷,也沒有在我身上多停留,我鬆了口氣。

我們以為王莉會叫她的父親,可是王莉的父親並沒有來。

這樣的事情大概過了一年半,到了高三,學習壓力大了,我們也沒有太多心去關注王莉,只是知道她越來越沉默寡言,有時候也很沒有存在感,但是也往往被拉出來成為反面典型。

老師也討厭陰沉沉的她,經常點名她回答問題,她回答不出來就在後排站一節課,後排的調皮男生,就沖她扔紙團。

我喜歡王莉,但是我不敢管別人欺負她,如果我幫助王莉,同學們也會孤立我,我很害怕,我是個懦夫。

沒想到...

王莉竟然死了。

我想著她,我死死的握緊拳頭,眼淚不知怎麼流了下來。

02

銀杏高中死了一個女學生。

我是刑警張強,接到市民的報警電話後,去那個叫王莉的小姑娘家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

小姑娘的父親欠了賭債離開了這個城市躲債,就留小姑娘一個人住在家中,小姑娘住在一個老舊的筒子樓里,每天六點放學都會去拿報紙給整個筒子樓的鄰居送報紙,掙些小錢,但是鄰居們發現她已經兩天沒送報紙了,覺得不對勁就去敲門,發現她也不回聲,有大膽的鄰居破門而入,才發現小姑娘死在了家中。

渾身赤裸,倒在沙發上,傷痕纍纍,死亡原因是窒息,大腿,胸部有大量的掐痕,左胸口乳頭上扎著一根針,右胸口的乳頭被人咬掉了,血跡乾涸。

陰部有傷,死前被人凌辱。

死亡時間是三月二十一日 下午,因為屍體過了兩天才發現,王莉死後被人清洗過全身,所以很難判斷具體的死亡時間。

經過我們的搜查,我們發現把嫌疑人鎖定為了幾個人,這幾個人都是三月二十一日與王莉有過接觸的人。

王莉的爸爸,據說鄰居口述,王莉的爸爸是三月二十一日去外面躲債的,離開家之前曾與王莉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然後就再也沒看過王莉出來過。

王莉的同學,王劍,三月二十一日給王莉送了學習資料,據他的口述和攝像頭的調查,他確實是背著黑色書包進了王莉的小區,因為王莉的小區實在太老,攝像頭只能照小區門口,筒子樓附近是盲區,但通過小區門口的照片顯示,王劍確實是12點去的王莉家,離開時間是中午1點,而王莉在下午2點左右還離開了小區,下午四點回的小區。

王莉的同學,陳曉燕,與王莉打過電話,讓王莉交一下書本資料。

王莉的前男友,據他口述,在下午3點在大街上看到她的身影,想去糾纏,但王莉很快就離開了。

王莉的父親,他說他和王莉吵架後,中午12點後就離開了小區。買了三點的火車離開A城。

我看著案卷,陷入了思索之中。

03

王莉啊,我女兒,唉警察大哥你一定要趕緊找到兇手,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殺了我的女兒,我女兒這麼漂亮,就年級輕輕的早死了。真是太慘了。

我女兒沒有仇人的,她一放學就回家,很少在學校多待,對於學校的活動也不經常參加,她怎麼可能在外面有仇人?

男朋友?我女兒沒說過她有男朋友啊!

我女兒很少說她在學校的事情,恩那天吵架是這樣子的,我不是欠了些錢么,家裡條件確實不太好,可是我女兒又突然找我要資料費,我哪有錢啊,我脾氣沖就說了她兩句,我說,我沒錢,你自己想辦法去。她就和我嚷,說我沒管過她之類的話。我怎麼沒管她啊,我要是不管她,她媽自殺後我早就把她扔了。

我不想聽她嚷我就趕緊出去了,真是的,她同學還在她就和我嚷,真是太不懂事了,我就出去了。

那個男孩叫王劍啊,看著挺老實的,他是來給我女兒送學習資料的,然後送完了,我讓他在家坐一會兒,因為和女兒吵架,我很尷尬,我就先出去了,是王劍殺了我女兒?那個小兔崽子,必須賠錢,不然我要他償命!

04

恩恩,王莉和她爹王大志,唉,真是造孽這一家子,她爹就是個畜生,我和他們家快十來年的鄰居了,王莉她媽活著的時候,她爹就總是打她媽,那個時候王莉就保護她媽和她爹吵架,小孩才多大啊,幾歲的小孩擋在她媽面前,我們看著心裡都難受。

王大志就是個畜生,喝酒賭博沒錢就打老婆,最後他老婆跳樓了,不是從這個樓跳的,我們後面以前有個筒子樓現在廢棄了,好多人都搬走了,後頭有個荒地,她媽就是從那個樓跳的,他媽跳樓後,那個筒子樓就陸陸續續的沒什麼人住了。當時被人發現的時候真是慘啊,腦漿子就出來了,王莉那個小姑娘就哭著喊媽媽,我們都看了心裡不好受。

恩,就是後面那個筒子樓空了,最近不是快拆遷了嗎,有人要我們搬走了,我們這個小區後面不是個荒地么,要修公路了。

警察大哥我聽說王莉死了?這孩子命苦,怎麼還被人殺了啊。警察大哥我告訴你,我覺得王莉可能是自殺的。 當時我們不是破開她家的門看她渾身赤裸么,我懷疑是她爹王大志做的畜生事刺激她自殺了。

我聽別人說,王大志晚上老去敲他閨女的門,喝了酒後就讓他閨女從卧室滾出來,聲音特別大,我們這邊不是隔音不好嗎。

我們還勸過幾回,有幾回讓他閨女來我們家睡的覺, 可是這樣也不是個事情,我們也管不了王大志,最後沒辦法就是讓王莉鎖好自己卧室門。

警察大哥,如果調查出了結果一定要告訴我啊

一定要告訴我!

05

我實在不喜歡王莉呀,不是我不善良,大家都不喜歡她,難道不是她的問題么?如果只是我一個人不喜歡她,也許是我的問題,可是大家都討厭她,那她肯定有問題,對吧?

聽班主任說她死了,是他殺,兇手還沒有抓到,真是可憐,誰會殺她呢,大家都是欺負她,誰對她那麼大仇殺了她呀。

王莉要是不那麼高調不就好了,她太愛出風頭了,高調的人早晚都會出事,做人應該低調點嘛,她被欺負是因為她總是和男生玩才出的事情,後面我們也就是和她開開玩笑嘛!雖然有時候過分了,但是我也不敢說啊不敢阻止,如果我說讓大家別欺負她,大家都孤立我不和我玩怎麼辦,而且她被人欺負本身自己就有問題。

我不敢和她說話,因為我聽說,她是坐台的,和她玩她會鼓動你也去坐台,我是正經女孩子,才不是她這種有媽生沒媽養的人。

反正她死了對我也沒啥大影響。

警察有問我王莉的事情了....回家後媽媽叫我別摻和這個事情,就說什麼都不知道。

警察打電話問我見過王莉沒...我見過,我們班都交了資料費了,就她一個人沒交,我只好私下去收她的錢,我早上給她打電話讓她交錢,她答應我下午交錢,我下午一點又給她發了qq消息,她就把錢交上了,下午三點她把錢給我了。

恩我告訴她我家的地址了,她去我家,敲了我家的門,我讓她把錢放我家門口地上就快走吧,她就把錢放地上離開了。

我懷疑殺人的是王莉的那個混混男朋友,他一看就不是好人,而且我曾經見過他和王莉在校門口吵架過。

王劍也很有可能,他好像喜歡王莉吧,我見過他在教室坐在王莉的位置摸自己的下體了,感覺他有點變態。

但是我不會把這些話給警察說的,萬一牽扯到我怎麼辦。

唉?誰給我彈窗了?是王劍,我們班的書獃子學霸呀,找我幹嘛?嗯...班主任讓他給我學習資料,但是他很忙,讓我去他家拿呀...

06

我是王莉的男朋友,但是二個月前我們就分手了。

她和我提的分手,我本來想挽回她,但是她一直躲著我,王莉確實挺漂亮的。

王莉好像沒有什麼仇人吧,她很少和我說她的事情,我就知道她在學校好像沒什麼朋友。

不夠她好像提過總是覺得有人跟蹤她。

她和我分手了,因為我提出了想和她上床的要求,她說她有些接受不了就和我分了,是不是很古板啊,誰現在搞對象不上床啊哈哈。

她家挺窮的,我和她在一起後也給她錢花,我確實是對她不錯,總是給她錢,她收了我錢不和我上床,這點就有些說不過去。

三月二十一號我在商店見到了王莉,她好像去買了一些東西,戴著毛絨帽子和口罩穿著冬校服,我見她躲躲閃閃的,我就隨後進店問店員知道她買了幾個避孕套。

這個婊子,不和我上床她和誰上床?我剛想去追王莉,她就跑了。

總的來說,她除了不和我上床之外是個不錯的女朋友。

07

放下案卷,我揉了揉有些痛的頭。

我又重新看了幾個人的口述,現在知道的線索就是王莉早上和陳曉燕約定下午去交資料區,中午12點王劍來找王莉,之後王莉的父親便離開了,之後王劍也隨之離開,王莉下午2點出門去交資料錢,買了幾個避孕套又回了小區。

這似乎成了一個懸案,王莉要避孕套幹嘛?她交資料的錢哪裡來的,她的父親似乎沒給她錢。

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刻,我又重新看著小區的視頻,突然一個地方讓我發現了不同,此時是三月春季,天氣回暖,王莉為何還要戴一個厚厚的毛織帽子呢?

而案發現場的小李也帶來了消息,王莉小區後面的荒地的一堵牆有人攀爬的痕迹。

真相慢慢的浮出水面。

我順序的打了電話,帶著小李去王劍家抓捕王劍。

從王劍的家中搜出王莉的帽子,王莉的鞋,手套,還有一本日記本

08

十二月十八日

喜歡她,喜歡她被別人欺負後空洞的眼神,喜歡她的白嫩的皮膚上的傷痕,性感又殘酷,很喜歡。

一月一日

忍不住總是想跟隨她的影子,我貪婪的看著她瘦弱的背,真想吻她的背。

她又和她那個白痴男朋友吵架了,似乎聽到她男朋友說她說上床的事情?

二月十日

活著的王莉好骯髒。

三月二十日

準備好了

三月二十一日

我給王莉打電話說老師讓我給她輔導功課,成功的進了她家,我確實是打算輔導功課的,王莉和他的父親吵架了可是王莉實在是太漂亮了,我是那麼的喜歡她,我控制不住自己,但是王莉的父親在家,真是礙事的老東西!

王莉和老東西吵架了,她哭了,哭的樣子真美,老東西離開了。

我說我給她錢交資料費,聽說她坐台,和誰睡都是為了錢,為什麼不和我睡,我也有錢,她不是缺錢嗎,我特意帶了壓歲錢500來,我跪在地上求她,我喜歡她,求她給我一次機會。

可是王莉竟然發瘋似的踹我,要把我推離開她家,她聲音好大,萬一引來了別人就糟糕了。我只好拿枕頭捂住她的嘴。可是她一直叫一直叫,我毫不猶豫的掐住她的脖子。

她脆弱的惹人憐愛的像是白天鵝一樣的秀美頸子。

她很快就安靜下來,像是一個可愛的小兔子,安靜,柔美。

看著她美麗的胴體,我實在是忍受不住了。

就是這樣,我是無辜的,我不想殺她的,但是為什麼她不答應我呢,我帶了錢給她啊,為什麼她要大吵大鬧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都怪王莉,她為什麼拒絕我?

雖然我喜歡她,但是她太骯髒了,我只好拿水和布擦洗了她的全身,又穿著她的衣服,打算去買避孕套,但是她的手機突然響了,陳曉燕讓她去她家交資料費,陳曉燕的地址是...

我幫王莉交錢了。

王莉的身體真美,我射了三次。

小區門口好像有攝像頭,我還是翻牆離開吧,我記得她家小區後面有個荒地。

三月二十二日

王莉 X

陳曉燕 李美 張鳳

09

一切都結束了,看完這個日記,那個第一次見到瘦弱的流著眼淚鼻涕的男孩,從第露口供的懦弱之態,在被抓住後卻異常的冷靜,他對我說的一句話是:「我還未滿18歲」

混蛋畜生!

10

我們班死了個女學生,這個學生學習也不好平時也不愛說話,還作風不太好,聽說總是與男生有不正當的關係。

哎呀你知道嗎?我們班那個特別騷的女生死了,聽說是被我們班的那個好學生給殺了,具體事情好像就是那個男生想和她談戀愛,她不願意,你說不願意幹嘛讓男的去她家啊,一個巴掌拍不響,她死了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倒是那個好學生可惜了,本來能考上一本的,出這種事情。唉。

哎呀A班一個男的殺了他的女朋友!

真可怕!

快回教室,那個女的瘋子爹又來找班主任打架了,找那個男學生的家長要了幾十萬還不夠又來找學校要錢。

噁心!

銀杏高中的天很藍。

學生們笑盈盈在走廊里跑著鬧著。

(完)

看了大家的意見,收尾的確倉促,因為我想不到什麼別的可以改好這篇故事的手法了,或者一些更好的結尾,只能說我的水平還不夠。

所以有人可以多指正也是十分感謝,這個故事我已經無從下手不知怎麼改了,期待大家的意見!

1結尾倉促

2王劍轉變太快,可以通過一些別的事情來激化他的改變

3對故事情節的一些補充

嗨大家好,這幾天我去看看竹林中

我又重新改了一遍,實在是改不動了~這個故事就到此結束吧。以後我有好的想法再改吧,現在我的能力和水平以及知識駕馭不住


一個壓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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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義兩個腋下各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亦步亦趨地跟著表姐夫。深夜裡表姐夫嘴上的煙捲像一盞閃爍的小燈籠,指引著他走到福利院後面的莊稼地里。

「就這兒吧。」表姐夫把肩上扛著的鐵鍬插到地上,狠狠吐出一口煙。

秋收上禮拜才結束,相當於土地被翻了一遍,倒是個埋東西的好時候。付義把被子放下,往手心兒里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抄起了鐵鍬。泥土紛飛,地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個二尺見方的小坑。

放下鐵鍬,付義彎下腰,正要抱起其中一個包袱放進坑裡,表姐夫抬腳把它踢了進去。

「草,不能挖大點兒兩個一起埋嗎?分開裝你就有愛心了?」

破布散開,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腳丫。付義本想把它包住,表姐夫愈加不耐煩:「都他媽幾點了,磨磨唧唧的。」

於是付義抄起了傢伙,迅速挖了一個跟之前大小相仿的坑,把另一個包袱放進去,匆匆掩埋。

「行了,走吧。」表姐夫轉身走了幾步,發現付義並沒有跟上,他站在原地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

表姐夫上前拽住付義,邊走邊教育:「你他媽就算在這磕頭磕到死,你媳婦肚子該沒動靜還是沒動靜。今年單位組織體檢,你好好查查。」

付義默默點點頭,回頭看去,那兩個連墓碑都沒有的新墳,完全消失在夜色里。


福利院的門臉很像過去地主家的宅子,大門上方三個鎏金大字「福利院」是本屆市長親題。他老人家愛好廣泛,尤擅書法,不光福利院,殯儀館、火葬場、婦幼保健院的招牌都是市長親手留墨。鐵門兩側貼著副對聯,上聯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福祉萬載,下聯是成就偉業,白首有新知,利恭千秋。兩側的院牆用彩色瓷磚鋪成了兩幅畫,左邊松柏長青,右邊龜鶴遐壽。

雖然坐落在市郊,可院內的環境很棒。假山噴泉,綠植盆栽樣樣不缺,石板路兩旁的灌木叢整齊得像出鍋的豆腐。天氣好的時候,能看見老人和小孩在院子里艱難地活動,健壯些的老人活動範圍稍微大一點,差一點的只能蜷縮在輪椅上乾瞪眼。老人們共同的特點是被時代和兒女拋棄,他們中的一些確實為社會或者下一代貢獻了一輩子,但除了病痛和背叛,這世界沒有一秒是屬於他們的。

孩子大多數是天生殘疾,通常嬰兒都是腦癱、缺零件兒、小兒麻痹,他們被丟在醫院後門,大難不死;稍微大點的孩子幾乎全是聾啞。他們中的大部分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擁有一個健全的身體是什麼體驗,但他們會從小學習適應自己的殘疾,不必像老人一樣承受從健全到不健全的落差。

比起孩子,福利院更願意接納老人。因為福利院要把孩子養到18歲,而來到這兒的老人很少有能再活18年的。可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從有幾對夫婦從福利院領養了幾個兒童,留下大筆捐贈,福利院急速進入低齡化。

付義能在福利院落腳,表姐夫功不可沒。從進來第一天開始,付義就在後廚炒菜。在這個破敗的小城,有一份管吃住,工資按時發放的工作其實並不很容易。剛進城的付義感覺很知足。所以工作起來格外賣力。

但作為後勤主任的表姐夫對付義的恪盡職守並不滿意,他在觀察付義工作時搖頭連連:

「傻逼,你放這麼多油干雞毛啊?你看看老王咋乾的。」

「傻逼,一鍋放一個雞蛋就夠,那幫老傢伙吃多了雞蛋拉屎賊臭,護工不願意收拾。」

付義不笨,他只是憨厚。有一次被表姐夫罵急了,他還口:

「你咋能這麼黑!這,這菜都爛到心了!把老人孩子吃壞了怎麼辦!」

付義義憤填膺的樣子把表姐夫氣笑了:

「傻逼,等你有媳婦兒你就啥都明白了。」


付義在緊鎖的辦公室門口等了很久,表姐夫也沒回來。他嘆了口氣,慢吞吞往後廚走,思忖著還能向誰求助。

飽暖不一定思淫慾,但是能養活自己以後,付義發現被窩真的有點空,尤其是北方的冬夜如此漫長。沒怎麼糾結,付義甩出兩張老毛頭,媒人就把小茹領到了付義面前。

一開始付義很猶豫——這姑娘好看是好看,手腳也勤快,可看人的時候眼珠不會轉,偶爾口水還會打濕衣襟。

表姐夫說:「你這B樣的還挑啥啊。腦子不好怎麼了,你又不草她腦袋。」

於是付義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顧慮,迅速把小茹娶過門,徹底告別了在左手換右手的日子。

但生活可不只被窩裡的苟且。單身的時候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結了婚差點小兩口一起挨餓。娶了媳婦兒不能再住集體宿舍,租個房子辦事兒也方便;自己一套衣裳從冬穿到夏,小茹總不能一年四季廚師服;單位管付義的飯可不管小茹的,家裡總得開伙。

這些開銷來得猝不及防,再加上小茹不能工作,付義迅速從新婚的喜悅一頭扎進了柴米油鹽的窘迫里。今天早上房東指著付義鼻子下了最後通牒——再他媽不交房租立馬滾蛋。

幾個同事正在廚房後門吞吐煙霧,討論著新來的女護工。沒有人給付義發煙,他也沒能加入那個護工到底胸大還是屁股大的討論。

跟著同事們尷尬地笑了一陣之後,付義訕訕地開口道:

「那啥,王哥,你身上有一百沒?我這兩天……」

沒等付義說完,王哥一口煙就噴在他臉上,轉身回屋,進門前扭頭吐了口痰,正巧落在付義腳面上。其餘幾個同事也紛紛丟掉煙頭,在付義開口之前散去了。

付義的笑容在臉上凝固,他彎下腰用衣袖抹去那口濃痰,正要起身,眼角瞥到同事扔的煙頭還在冒煙。猶豫了一會兒,付義撿起了一個最長的,胡亂蹭了幾下土,把煙屁股塞進嘴裡。

一雙鋥亮的皮鞋突然出現在視線,付義抬起頭,表姐夫正站在自己面前。付義叼著煙頭,抽也不是,扔也不是,一張大臉臊得通紅。

「咋回事兒?」

「沒,沒事兒,表姐夫。」

「小茹挺好的?單位都供暖了,你家買媒了嗎?」

付義鼻子發酸,哽著喉嚨說不出話來。

表姐夫遞過一根煙,付義擦了擦眼角剛要接過來,表姐夫又把手抽回去了,付義抬頭一看,廚師長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現在知不知道怎麼炒菜了?」

付義回到廚房,把一塊前天就有了味道的肉幾刀切碎,丟進了鍋里,大火猛料,遮住了腐臭。表姐夫露出欣慰的表情。

一回生,二回熟。付義慢慢卸下了心理負擔。給這些老人孩子做飯,用壞掉的菜或者不放油,根本沒人在意。於是大桶油,大塊肉,大捆菜,直接被付義拿回家裡,吃不完就折價賣給超市。

從老人孩子嘴裡摳出來的油水輕鬆養活了小兩口,付義竟又有了積蓄。他跟同事相處得越來越融洽,表姐夫再也沒因為做菜罵過他,儘管他看付義的眼神還是跟注視傻逼一樣。


為了求新求變求突破,福利院推出了包產到戶。職工可以把殘障兒童帶回家暫養,福利院每個月給補貼。不少機靈的職工剜門盜洞找關係,表示願意為單位,為政府分憂。表姐夫給自己爭取了兩個,給付義申請了一個。

對於姐夫這一行為,付義並不是很開心。生活剛剛多雲轉晴,他暫時還不想多養一張嘴。所謂自己都讓蚊子咬了,哪他媽有心思給別人撓痒痒。

表姐夫對於付義的短視非常痛心疾首:「我他媽還以為你開竅了。你琢磨琢磨。」

付義搖搖頭:「我琢磨不出來。」

表姐夫說:「這補貼是按照孩子好吃好喝的待遇發的。你想想你在單位咋做飯的。」

付義恍然大悟,開開心心地把半歲不到,一條腿天生伸不直的南南抱回了家。

小茹見到南南的反應之大超出了付義的預期,她幾乎是雀躍著把孩子接在懷裡,無師自通地沖奶粉,換尿布,哄孩子入睡,熟練的樣子彷彿已經演練了無數遍。做這些時,小茹的眼神溫柔祥和,沒有了獃滯,簡直就是一位正常的女性。

單位的補貼如期而至,付義存摺上數字增長的速度也快了一截。付義終於可以把工作重點放在下半身,盡情在小茹肥沃的身體上播撒名為小付義的種子。

生活的小船在正確的航線上揚帆起航,掀起了幸福的高潮,狠狠將付義淹沒。

幾個月後,領導到職工家裡視察慰問,與其他人家裡面黃肌瘦的嬰兒相比,膘肥體壯的南南十分奪目。院長在與一家三口合影留念後,對付義進行了深刻的表揚:「我才發現後廚隱藏著一位充滿愛心的好職工,小夥子,好樣的!」

陪同慰問的表姐夫心裡默念:「我特么也才發現,付義的傻老婆原來這麼漂亮,好樣的。」


小茹十七歲那年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年紀大但是不老,話很多但是不躁,他能把情話編成歌詞,也能把歌詞念成情話,跟少女身邊乳臭未乾的小男生不一樣。

那時候小茹的腦子還好,她喜歡跟他待在一起,聽他說著聽起來似懂非懂的話。男人說,所有的事情,開頭和結尾都是痛苦的,最值得回味的永遠是中間的部分,就像感情,初識太青澀,熟識沒激情,只有熱戀最讓人神魂顛;就像生命,小孩狗屁不懂,老人風燭殘年,只有青壯年最有價值。

小茹不同意小孩不好這個觀點。小茹喜歡孩子,孩子意味著希望,意味著無數的可能,意味著世上全部的美好。

發現自己沒來例假那天,小茹心裡暗喜,自己的生命有機會在肚子里這個小傢伙身上延續了。他(她)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別讓他(她)活的跟自己一樣。

前半生在遇到男人之前,小茹活得太苦。父親在家的時候永遠是腳步踉蹌,小茹發育後他醉醺醺的雙眼又常常色眯眯的。母親終日往返於各個麻將桌,為了幾毛錢算錯而大呼小叫,小茹也只能祈禱她贏,畢竟家裡大部分收入都是母親從賭局上帶回來的。

等小茹離開家,才發覺自己早已不是孩子了,在這個城市,她有幾十萬分之一的可能擁有一份華麗的後半生,但她永遠沒有一個值得回憶的童年。

小腹微微隆起的小茹跟男人說,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我沒得到的,我都要給他。

男人說,好。

小茹說,我沒開玩笑,我們一起讓孩子過得好。

男人說,好。我們今晚盡情慶祝一次,然後直到孩子生下來,我們都不要抽煙喝酒。

大醉的小茹不知怎麼就來到了產房,大夫無聲地把冰冷的器械伸進她下體,小茹毛孔都炸了,但她沒喊疼,她不曾有過的美好童年正在出世,沒什麼痛苦可以壓過這種希望。

孩子終於鑽出了自己的身體,但並沒有發出小茹期待已久的聲音,小茹驚慌著醒來,看見自己沒成型的孩子被放在一個白色托盤裡。

男人再也沒出現,有人說他趕上最後一波出國熱,可能再也不回來了。而第二次童年夭折後,小茹的眼睛變得直勾勾的,成了一個漂亮的行屍走肉。


付義用肩膀蹭掉兩頰的汗水,點起一根煙叼在嘴裡,然後繼續把滿腹的焦慮發泄在手中的活計上,於是鋼鏟與鐵鍋的撞擊聲比平時大了數分。鍋里的食材漸漸變了顏色,嘴上煙捲也積了長長一截灰,最終落入鍋里,地三鮮變成了地四鮮。

說起來,他的夫妻生活還算和諧——付義著急要孩子,小茹又不懂拒絕,除了每月親戚造訪那幾日,兩人幾乎夜夜春宵,一晃兒半年過去,眼睜睜看著小茹的肚子風平浪靜,一馬平川。

南南越發壯實可愛,照片還上了福利院光榮榜。同事和鄰居紛紛口交稱讚。可付義已經覺得南南很不順眼,自己的血汗錢把別人的娃養得白白胖胖。今兒早上這小B崽子醒了就開哭,付義被孩子吵醒,一時火起就打了她兩巴掌,偏趕上小茹上完廁所回來,看見付義對南南施暴,瘋了一樣衝過來,拚命的架勢嚇了付義一跳。

付義這心裡又是憋屈又是憤怒——虎逼老娘們兒,平時百依百順的,居然因為這麼個小雜種跟自己呲毛瞪眼。

更操蛋的是奶粉和尿不濕,小茹都買最好的,福利院下發的補貼,不光分文沒剩,付義還他媽得從工資里倒貼,完全違背了初衷。

想起那些一分錢掰兩瓣兒花的日子,付義的心情更加鬱悶,眼看著煙快抽完,直接把煙頭懟滅到一塊茄子上。

冷不防身後傳來一句:「火氣挺大啊。」

付義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表姐夫,於是硬生生把「草泥馬嚇你爹一跳」咽回肚子里。

表姐夫抓起一根黃瓜,夾在腋下蹭了蹭,一口咬下,含混著問道:「有日子沒上你們家去了。小茹和孩子挺好的?」

「就那樣吧。」付義關了火,把鍋里的菜撥到盤子里,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我抱回家那倆,昨兒晚上就不行了,怕死在家裡,今兒早上趕緊抱回來了。可惜了,一個月小一千塊錢呢。」表姐夫嚼著黃瓜,一臉遺憾:「你下班別著急走,來辦公室找我。」

鐵鍋一個拿不穩,半鍋菜灑了一地,付義彎下腰,手忙腳亂地把菜撿到盤子里。

「草,這點出息。」表姐夫啐了一口,遞過來一個塑料袋,「奶粉,我那倆沒吃完的,不是啥好牌子。孩子要是不喝你跟小茹喝吧。」

去表姐夫的辦公室要路過光榮榜,幾個同事正對著孩子們的照片指指點點。見付義走過,他們收低了聲音。好事的王哥高聲問道:

「付義,這孩子長得真好看啊!就是不像你!」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事不關己,落井下石。

付義攥緊奶粉,狠狠吐了口吐沫。


小茹把奶粉袋口朝下用了抖了幾抖,奶粉堪堪蓋住瓶底。奶瓶慢慢溫下來,懷裡的南南鼻翼扇動幾下,小胖手敏捷地抓住奶瓶,噙住奶嘴貪婪地吮吸起來,大眼睛眨呀眨,好像疑惑今天的奶怎麼這麼淡。不多時,奶瓶見了底。南南意猶未盡地咬住奶嘴不放,小茹輕輕地搖著嬰兒,直到她發出充滿奶香的均勻鼾聲才把她放下。地上的水盆里泡著用舊襯衣裁剪的尿布,小茹俯下身,用力搓洗。

最近付義不再留下奶粉錢,小茹要了幾次,付義就當沒聽見。逼急了他就破口大罵:「敗家老娘們,自己生不出來,別人的孩子養的再好有啥用!」

家裡的存貨本就剩的不多,這幾天早上付義還要給自己沖一碗。她試過去附近的小店賒賬,沒想到付義展露了極高的政治智慧,在小茹開口之前,他已經嚴令店主們不準讓小茹拿走任何東西,否則有來無還。

小茹不是很明白。一把屎一把尿地養育著,怎麼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呢?以前付義偶爾還逗逗南南,現在怎麼看她怎麼不順眼,南南一哭他就罵,小茹只能把南南抱到別處哄。

表姐夫推門進屋的時候,南南哭得正凶。早上那點奶本不夠一頓,小傢伙很快就餓醒了。小茹記得這男人很關照付義,正要迎上去看座倒茶,不小心踢到了洗衣的盆子,污水濺了表姐夫一褲子,屋裡就越發地忙亂。

南南很納悶,往日她鬧幾下,早有甘甜的乳汁送上,可今天哭了許久也沒有半滴奶粉入喉。她小手抓住了小茹的領口,用力拉扯著,提醒這個女人,自己真的餓了。

兩顆雪白的肉球險些從寬大的領口一躍而出。小茹腦子不靈光,廉恥還是有的。她慌忙往上提了提領子,可南南不依不饒不放手,也許是為了懲罰,非要讓她春光大泄。

表姐夫走上去把南南接過來,小茹整理完衣服再抬頭,看見表姐夫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胸脯,喉結狠狠抖動了幾下。氣氛一時很尷尬。

男人一邊哄孩子,一邊把手裡提著的袋子遞給小茹。打開,裡面是兩個罐子,彎彎曲曲的字母小茹看不懂,但包裝有個肥嫩白胖的金髮嬰孩。小茹笨拙地打開鐵罐,把淡黃色的粉末倒進奶瓶,開水一滾,濃香四溢。南南哭聲更大了。小茹用力搖著奶瓶,豐滿的上圍一陣抖動,表姐夫口乾舌燥,一個小帳篷高高地在褲子上凸起。

奶瓶終於不燙了,小茹靠過來把奶嘴塞到南南嘴裡,緊張地看著飢餓的寶寶大口吞咽,她太緊張,表姐夫彎曲的手肘懟到自己柔軟的胸部也沒發覺。

飽食完畢,南南也恢復了嬰兒該有的憨態可掬。小茹接過南南,這才想起表姐夫幫著自己忙了半天,連水都沒喝一口,趕忙招呼他坐下。

「謝……謝謝姐夫。」小茹用含混的口齒表達著感激。

表姐夫沒回答,他的眼神努力往T恤領口裡探索著。小茹有些不自在,轉過身搖著南南,慢慢在屋裡踱著。背後伸過一隻大手,隔著T恤準確地覆到了胸前的山丘上。

「付義是不是不給你留奶粉錢了?我給你。」


這個星期,領導要求所有職工把自己的工作區域衛生搞好。而廚房自建成就沒打掃過,瓷磚黑得像鍋底,牆皮髒的像瓷磚,後廚的職工只能每天罵著院長的娘干到深夜。

這晚,忙碌了一天的付義心事重重地下了班,推開家門,沒有宵夜,沒有熱酒,小茹抱著南南坐在炕頭,抬頭看了付義一眼,又迅速把飽含愛意的目光聚焦在南南身上,嬰兒含混不清的笑聲和女人哄小孩的囈語聽起來很刺耳。

「我草你個媽呀!」

付義雙目血紅,滿臉的橫肉與青筋縱橫交錯,薅著小茹的頭髮把她摜倒,怒髮衝冠地咆哮著:

「我他媽一天天在外邊累死累活,回家也沒口熱乎飯。就他媽知道伺候這小逼崽子!」

口中喝罵,手上也沒停。小茹把孩子護在身下,任由點炮飛腳雨點般落在自己身上。小小的房間里充滿男人的怒吼,女人的慘叫,還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劈手把孩子從小露手裡奪過來,付義那滿是老繭的大嘴巴子狠狠扇在嬰兒粉嫩的小臉上:「雜種!還哭!」小茹抱著付義大腿痛哭流涕:「不要打南南,別打……」付義怒火更盛,又加了幾分力氣。

不知道哭累了還是真的被打服了,南南的哭聲變成了抽噎,小手緊緊抓住小茹的衣襟。付義喘著粗氣,屁股一沉坐在炕上,覺得被褥下面傳來的觸感不對。伸手一摸,從被窩裡拽出個溫熱的奶瓶,乳白色的液體就算隔著瓶子也香氣肆虐。抬眼一瞧,柜子上擺著一袋剛剛開封的奶粉,電視上還放著全新的尿不濕。付義的怒火梅開二度:

「雜種草的,是不又出去賒賬了!」

污言穢語彙聚成大段的貫口從付義嘴裡噴薄而出,小茹恍若未聞,只顧輕輕搖晃著懷裡的孩子。南南不再抽噎,長長的睫毛慢慢蓋住纖塵不染的眼睛。

付義狠狠把奶瓶砸在小茹頭上,又補了幾腳,直到小茹把孩子兜在胸前,走進廚房。切墩的聲音響起來,三個人終於都安靜了。

南南睡著了,小手抓著小茹不放,臉上還有幾處擦痕。小茹背上火辣辣的,付義剛才的一番操練順便撕裂了她前天的舊傷,來不及處理傷口,小茹只顧著把菜墩上的土豆、嫩蔥、五花肉均勻地切成絲或者剁成末。

爆鍋的香氣喧囂地飄著,南南輕咳了一下,發出幾聲囈語,牽動了傷痕,小嘴一癟就要大哭,小茹連忙放下炒鍋,一隻手輕拍她後背,一隻手翻動鍋里的菜,兩廂節奏不同,相互穿插,好像一曲和諧的二重奏。孩子繼續睡去,菜也快出鍋了。小茹突然狠狠往炒勺上吐了口吐沫,正要伸進鍋里再翻攪幾下,隔壁的付義也許是被煙嗆到,猛咳了幾聲。小茹一哆嗦,猶豫了幾秒,把炒勺伸到水龍頭下細細刷洗了一遍,這才把菜撥到盤子里。

飯菜上桌,酒也燙好了,小茹裹好孩子鑽進被窩。付義沒動筷子,他扔了煙頭,粗暴地扒光小茹撲了上去。


殘疾的嬰兒在襁褓裏手舞足蹈,偏著頭,好奇地看著身旁糾纏在一起的男女。

本來小茹想先把孩子哄睡,可表姐夫堅持在醒著的南南面前把自己壓倒。終於等到表姐夫喘著粗氣翻身躺倒,小茹爬起來,顧不得清理下體,把南南抱在懷裡輕輕愛撫著。

一縷陽光透過窗帘中間的縫隙鑽進來,剛好打在小茹的半邊側臉上,她赤身裸體,披散的黑髮遮住圓潤的肩膀,發梢很自然地落在豐滿的胸脯上。她哼著不知名兒的小曲兒,望著南南的目光平靜而柔和。

表姐夫這輩子只在院長辦公室看見過一幅油畫,但他覺得眼前這一切就才應該畫在紙里,掛在牆上。他痴痴地望著這對母女,覺得剛才真的應該等孩子睡了再辦事,或者,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小茹。

夾在手上的事後煙忘了抽,煙頭燒到手指,表姐夫驚叫一聲,連忙扔了煙頭,狼狽地對著手指吹氣。小茹和南南被他的丑相逗得一起咯咯笑起來。表姐夫也咧開了嘴,情不自禁逗弄南南。

「上回拿來的奶粉吃完沒?

「夠,還有不少。」南南一高興,小茹的口齒也清晰了不少。

「嗯,別光喂孩子,你也吃點。」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表姐夫手腳麻利地穿好衣服。南南呀呀囈語著,對著穿戴整齊的表姐夫張開雙臂,看樣子非要他抱一抱。

表姐夫手伸出一半又抽了回來,從褲兜里掏出一卷現金,吐口吐沫在手上,數出兩張一百的遞給小茹。

「藏好了,別讓付義知道。」

見小茹猶豫,表姐夫把錢遞給南南,嬰兒的小胖手本能地攥住鈔票,向嘴裡伸去。小茹趕忙把錢奪下來,然後坐著對錶姐夫連連鞠躬:「謝謝,謝謝姐夫。」

表姐夫嘆了口氣,推開房門,左右望了一番,見沒人經過,低著頭迅速拐出衚衕。

本來小茹已經穿上褲子,披上外套,正要下床送送表姐夫,可突然一陣遏制不住的噁心,不得不對著痰盂乾嘔了好一陣兒,等她直起腰,表姐夫早就走遠了。


付義運刀如飛,半根粗長的紅腸變成了薄薄的片,放下菜刀,拈過幾縷香菜和黃瓜絲,小心翼翼地擺盤,同僚們也都認真地忙活著,一個個滿頭大汗,如臨大敵。

今兒一早,院長在表姐夫陪同下對所有後勤人員訓話,福利院攤上事兒了。

是好事兒。最近幾個搞慈善的外國人來市裡考察,他們已經去了學校,醫院,今天中午在市領導的陪同下蒞臨福利院。

院長激動得滿臉褶子冒著紅光:「咱不能在外國人面前掉鏈子!把他們當成親爹伺候就對了!只要今天表現好,年底漲工資,都漲!」

大夥對於漲薪是沒什麼期待的。身為院長,有些話只說一半就夠了,下邊的人自會明白全句的意思。院長的下半句應該是:誰他媽敢壞了事,老子一定弄死你。

於是後廚的服務熱情空前上漲。肉是現殺的,魚是現抓的,菜是剛摘的,油是鮮榨的,蔥花兒都是兩個月前才種下的嫩蔥,有一點蔥鼻涕都直接扔掉。

臨近開飯,灶上擺滿了硬菜,幾個小孩趴在門口可憐巴巴地張望,眼珠子都飛到盤子里。付義看得有趣,乾脆用鏟起一條炒糊的魚扔給他們。幾個小孩接過來,顧不得燙就大口撕咬起來,爭搶不休的樣子像一群小獸。

另一個廚師連踢帶踹把他們趕走,回頭白了付義一眼:「你他媽心咋這麼大呢。」

付義心情出奇地好,如果今天不用伺候外國人,他甚至想給幾個孩子單獨炒幾個菜。

傍晚時分,滿面酡紅的表姐夫蹣跚著走進後廚,還沒說話,先打了一個充滿腐敗的酒嗝,捂著嘴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兩件事,第一,外國人很滿意,漲薪不敢說,但今年年底福利翻番兒是妥妥的,第二,體檢結果昨天就下來了,都去我辦公室拿體檢報告吧。那啥,付義你先別走。」

人都散了,表姐夫摟著付義肩膀狠狠錘了幾下:「傻逼,有個加,加什麼大來的外國女的,相中南南了,說回家跟老公商量商量,下次來就直接抱走。這事要成了,來年沒準兒你就干廚師長。哎卧槽,早知道我也好好養活幾個,興許來年院長就是我了……」

表姐夫大著舌頭絮叨著,付義把他扶到辦公室沙發上躺下。若不是醉酒的人太重,付義恨不得蹦跳著走。他在心裡感激了小茹無數遍,同時也為自己這段時間的家暴感到愧疚,南南原本可以長得更加招人喜歡。

打掃完廚房,付義又走回辦公室。表姐夫酒也醒了,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剔牙一邊看文件。

「你這點兒太高了。我他媽在這幹了十年才混上個主任,你這馬上就是廚師長了。這回你他媽要不整七個碟子八個碗請我吃個喜,指定是不行。」表姐夫的語氣酸溜溜的,是個人就能聽出來嫉妒。

付義訕笑著搓著手:「必須的,必須的,那什麼,姐夫,明天我請個假。」

表姐夫滿臉鄙夷:「咋的,一聽請客還不敢來上班了?」

付義慌忙擺手:「不,不是,那啥,我請個假上趟醫院。」

「啊?剛他媽體檢完你還上雞毛醫院啊?有錢沒地方花你給我。」

「不是,小茹這幾天老噁心,口兒還重,我想領她上醫院看看。」

表姐夫一口水沒咽下去就驚得噴出來:「咳咳,卧槽,懷了?哎卧槽,雙喜臨門啊你這。兩頓!少一頓我都跟你急眼!」

付義連連點頭:「行,行。那什麼,姐夫,我那體檢報告……」

表姐夫擺擺手:「忘了跟你說了,咱倆那體檢報告,拿回來的時候放一起了,我看完忘了收起來,媽逼的讓掃地老太太給當廢紙扔了。沒啥事,我給你看了,啥毛病沒有。我他媽倒是有點高血壓,哎。」

付義有點失望,但還是接受了:「那我先走了,姐夫。」

「嗯,去吧。把門帶上,我加會兒班。」

估摸著付義走遠,表姐夫左手夾住手中文件的一角,右手掏出打火機。火苗從下往上慢慢向上舔著,先是吞噬了精子稀少幾個字,最後付義的名字也變成灰燼落到煙灰缸里。


十一

本來付義是想找個館子,表姐夫沒同意:「咱自己就是廚師。再說我一下館子就想起你們往菜里撣煙灰吐吐沫,噁心。」

於是在自己家廚房,付義和表姐夫輪番下廚。忙碌過後,三尺見方的桌面堆滿了兩人的拿手菜。小茹忙著打掃就沒上桌,兩個男人推杯換盞,不多時,屋裡就充斥著嗆人的煙酒味。

又碰了一次杯,表姐夫瞟了一眼正在廚房打掃的小茹,突然問道:「手續辦得差不多了,外國人下禮拜就把南南抱走,這事小茹知道不?」

付義搖搖頭:「不用告訴她,傻老娘們知道啥。來年這時候親生的娃也這麼大了。姐夫,你說這老外咋跑咱們這收養小孩呢?還他媽挑個殘疾的,是不有病。」

表姐夫含著一塊肉連連搖頭,咽下去才說:「那天翻譯說了,南南那腿,他們外國政府掏錢給治好。完了還說,那地方老外就喜歡領養中國孩子。」

又碰了次杯,表姐夫接著說:「那外國娘們還就喜歡中國人,聽說她老公就是中國的。哎,說到底還是南南養得好。」他看了眼在廚房忙碌的小茹,感慨了一句:「好老娘們,你算是撿著了。來年我給你多申請幾個崽子。」

付義連忙舉杯:「姐夫,啥也不說了。」

醉酒的男人口無遮攔,而從下禮拜南南被抱走開始,他們的對話被一位母親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南南咧著嘴咿咿呀呀,小胖手揮舞著,不時拍打著小茹淚濕的臉頰。小茹放下抹布,緊緊把南南箍在胸前親了又親。

兩個男人正在策劃,把我的孩子從我身邊帶走,帶到外國,我再也見不到她,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警察帶著報警的房東趕到時,南南還在熟睡,也許是白天玩得太累,踹門聲並未驚醒她。

而對兩個男人的肢解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地板磚上全是碎肉,白牆面上開滿紅花。五個警察吐了三個,沒吐的兩個臉都綠了。小茹恍若未聞,付義前天才磨過的菜刀,正酣暢淋漓地斬在自己的骨頭上。

死者都是醉酒後被殺,走得一點都不痛苦。很難相信這個體型正常的女子是如何做到像專業殺手一樣,一刀斃命,又神色如常地切碎屍體。

沒吐的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顫抖著掏出警棍,戰戰兢兢地接近小茹。這時南南突然醒了,小茹提著刀,把南南抱在懷裡,襁褓上頓時多了個血手印。滿室的血污中,響起了嬰兒奶聲奶氣的囈語和著女人模糊的哼唱,拿著電擊棒的警察轉身跑出去吐了,最後一個沒吐的拿起對講機,請求支援。

精神鑒定結果出來那天,正趕上小茹臨盆,醫生從她體內取出一個八斤多的男孩,健康漂亮得讓所有人讚不絕口。只是小茹還沒進行生命中第一次哺乳,就被轉移到了精神病院。

孩子被送到福利院,等候領養。


十二

這是南南第一次回國。一路上母親不停地說著,第一次在福利院看見自己的照片時是多麼喜歡,第一次把自己抱在懷裡時是多麼激動,第一次看她走路時是多麽高興。父親則一直用漢語補充自己是多麼愛南南,從來都是把她當做自己親生的。從懂事起南南聽了千百遍,現在煩的要死。

上飛機時還覺得新鮮,得知自己要去的地方沒有熊貓和成龍後,熱情打了個對摺,顛簸了一上午來到福利院時,熱情早就消失殆盡。

十年前南南的加拿大母親留下了一可觀的費用。所以院長對南南一家三口進行了超乎尋常的熱情接待,在參觀完先進設施和翻新的院長辦公室後,母親要求跟南南一起看看她曾經的照片。院長屁顛屁顛找出一本老舊的相冊,然後走出了房間,讓他們共享天倫。

相冊里大多數是在南南見到養母前,福利院趕拍的藝術照,連彎曲的腿都做了處理。南南坐在父母中間,看得昏昏欲睡,這時一張夾在美圖中的老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片上有四個人,中年男子是剛剛見過的院長,青年男人雙手很局促地在身前絞在一起,對著鏡頭傻傻地笑著。白胖的南南被抱在唯一沒有看鏡頭的年輕女人懷裡,她面容姣好,穿著土氣,望著南南的目光柔軟而有力,那是可以為了孩子操翻全世界的眼神。

母親並不知道照片背後的故事,她嘴裡喋喋不休地講述著第一次來中國的見聞,說完自己知道的,手指拈起頁腳就要翻篇。

「Wait!」 父女倆同時按住相冊,父親伸手在照片上輕輕摩挲,南南咬著嘴唇,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記憶深處翻滾,可就是想不起來。

「Anything wrong ?」母親轉過臉,露出疑惑的表情。

「Nothing much.」

南南搖搖頭,父親也神色如常地鬆開了手,相冊翻到了下一頁。

文章作者: @木蘭無長胸

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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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當然不是故意偷看於小雅撒尿的。你知道,一個人如果在上廁所的時候碰巧發現了一個洞,他就會本能地往洞里望。我往洞里望的時候,並不知道會望到什麼,可是當我望了之後,結果就已經註定。如果故事發生的時間稍微提前或移後一點,那麼結果或者就不會是這樣,比如我遲一點發現牆壁上的洞,或者於小雅早一點撒完尿,再比如陳小君沒有在那時候進來,沒有大喊劉小野在偷看女廁所,那麼於小雅也不會忽然抬起頭,而一眼看到洞那頭的我。

隨著陳小君的一聲大喊,很快在外面排隊撒尿的人都擠了進來,呈扇形把我圍在坑裡。我當然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即使於小雅已經哭的梨花帶雨。如果一個人要為自己的本能反應而認錯,那麼每一個人都應該皈依佛教,既然不是每一個人都皈依佛教,那就說明一個人不應該為自己的猴子祖先留給自己的本能而認錯。當我把以上想法重複給於小雅聽時,她頓時不哭了,反手就給了我個大嘴巴子,然後轉身跑了。我以前不知道於小雅的力氣有多大,現在卻知道了,倘若她去參加學校的鉛球比賽,那麼一定沒三班的李小猛什麼事了。

很快,全校都知道了五班的劉小野偷看一班的於小雅撒尿,再很快,我的同學、老師就開始以異樣的眼光看我,接著,我就進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我進教導主任辦公室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十一分,距離偷看於小雅撒尿已經過了兩個小時,等我出來的時候,食堂的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出來後有人問我教導主任對我說了什麼,我說,什麼都沒說,這時候問我的人總會搖搖頭,以為我不想說。其實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天方正老師(即教導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然後搬了個凳子讓我坐下,讓我盯著正對面牆上的畫。我心裡很納悶,牆上根本就沒有畫,只有一隻蜘蛛爬來爬去,嘴裡還不斷吐出白色的絲,可我又不能質疑方正老師的話,所以我只好盯著那隻蜘蛛,心裡就盼著它突然掉下來,調到方正老師的頭上。這裡我得補充一點,我對方正老師沒有惡意,只不過當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的頭上有某個東西,總希望這個東西掉下來,落到另一個人的頭上,發生點誰也不知道的事情。至於是什麼事情,我已經說了,誰也不知道。總之,我一直盯著那隻蜘蛛,直到太陽照耀南半球的時候,方正老師終於示意我可以走了。我轉身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方正老師說的正對面是他的正對面,牆上也確實有畫,是一幅切.格拉瓦的半身像。

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我總覺得背後有人在對我指指點點。由於從小沒經過音樂的熏陶,我因而保留了一雙健全的耳朵,對於一些竊竊私語總能敏銳地捕捉到。小的時候我給別人表演這項絕技,他們以為我會讀唇語,其實不知道我真正牛逼的是順風耳。現在我站在食堂里,可以清楚地聽到有超過一半的人都在議論一個叫劉小野的人,有的人說他是個變態,總喜歡偷看女生撒尿,旁邊立刻有人附和自己撒尿時的確曾感覺到有人在一旁偷窺,又有人詫異地問這個附和的人你是個男的怎麼會有人偷窺,這個附和的人立刻反駁說誰知道他會不會有同性戀的傾向。聽到這些話我頓時覺得很氣憤,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劉小野是個怎樣的人,我還想撕爛這個附和的人的嘴,因為劉小野壓根沒見過他。至於我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我不是休謨的信徒,當然確定他們口中的劉小野就是我。

既然劉小野已經被誣衊的口水淹沒,身為劉小野這個名字的真正所指,我當然不能繼續待在這裡,於是我買了兩個包子,一碗稀飯,準備去別的地方解決晚飯。出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手裡還端著飯碗,裡面還盛著熱騰騰的稀飯,我趕緊又走回食堂,免得再被人扣上偷拿公家物品的帽子。喝稀飯的時候我一直悶悶不樂,空氣里充斥了八卦的氣息,可我知道這個食堂里沒一個懂得易經,所以沒人能推算出正確的答案,唯一的正解就是我,只有我才知道劉小野究竟是好是壞,是下流的色鬼還是莽撞的冒失鬼。可是我知道,即使我大喊一聲,我是好人,別人也只會以看傻逼的眼神看我,然後自顧自地討論自己未完的猜測,他們或許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劉小野,事實上他們也不需要知道。休謨被康德否定了很多年後,沒想到他的信徒又在新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2

到這裡順便交代一下,這是一所中學,我是這裡的學生。年代是近現代。至於是哪所中學哪個年份,有句話說的好,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你又何苦拆穿。總之,我悶悶不樂地吃完飯,又悶悶不樂地回到教室,悶悶不樂地拿出英語書,開始了悶悶不樂的晚間誦讀。

子曾經曰過,如果有個漂亮的老師讓你意淫,那麼你的成績一定會提高的很快。胡小玉就很符合這句話的標準。她是我的英語老師,有一對大胸脯,還有圓潤的屁股,腿又長又細,臉蛋更不用說,也是頂好的貨色。但我卻從來沒對胡小玉意淫過,因為她長得很像我死去的姐姐。

如果有人對我說我很像他死去的xxx,那我一定會滿臉黑線地對他說,滾回你媽的肚臍眼裡。所以我從來沒對胡小玉說過她很像我死去的姐姐。但我的心裡一直把她當成我的姐姐。因為這樣,所以我的英語成績一直很好,別人都笑我這是意淫的效果,每次聽到這樣的嘲弄,我都沉默不語,你能跟一群精蟲上腦的人說什麼呢?

說到精蟲上腦,我不得不提陳小君,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存在日天日地日空氣的人,那麼陳小君一定算一個,他曾經告訴我,如果不是露陰癖犯法,他甚至準備對著學校里的水井射一發,讓他的精子流遍學校每個人的身體。陳小君曾經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從來沒把他的想法告訴過別人,但我卻沒想到就是他毀了我的一切,但是後來,我原諒了他,因為我知道他只是個傻逼,他嫉妒我比他先發現那個可以偷窺女廁所的洞而大喊,卻因此而永遠失去了那個洞。

還是讓我們將敘述轉向胡小玉,如果不是該死的陳小君亂入,我現在已經講到她教我上課的場景了,不過現在也不晚。胡小玉是我們的英語老師,我每天見她三次面,早晚讀和上午第三節課。她對我很好,從來沒凶過我,說話總是很溫柔,像溫的茶,裡面還飄著綠色的葉。有一次我沒吃早飯,胃難受,趴在桌子上,胡小玉過來問我的狀況,然後帶我去醫務室,路過食堂的時候還順帶買了幾個包子給我。她扶我的時候,身上的味道飄過來,像向日葵的籽。自此以後,每次早晚讀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為的就是讓胡小玉朝我多笑幾下。我以為我會一直為了胡小玉用功讀書,如果沒有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亂的話,我還記得前面我說過自己從食堂悶悶不樂地出來,悶悶不樂地回到教室,開始悶悶不樂的晚讀,這個晚讀即我所熱愛的胡小玉牌晚讀。每一個從小孩成長來的人都知道,我們小的時候,總會做一些事情來引起自己想讓其注意的人的注意力。我的悶悶不樂有一部分原因便基於此,我想讓胡小玉注意我。

我趴在桌子上,作出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希冀胡小玉來關心我一下。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我以為她在忙自己的事,所以我抬起頭,想看她在做什麼。她正朝我走來。我趕緊重新趴下,心裡一陣激動,等著她的溫柔撫慰,她卻徑直從我的桌旁走過,然後停立在我的前兩排位置,那裡是陳小君的座位。胡小玉一邊摸著陳小君的頭,一邊溫柔地給他講解題目。陳小君其實根本就沒在聽胡小玉講話,他只是不斷地點頭,同時眼睛不斷地朝她的胸縫間瞟,我多想衝到她面前,狠狠地扇陳小君兩巴掌,然後告訴胡小玉,他只是想看你的胸!

我繼續趴在桌子上,等待胡小玉過來輕輕地問我一句:「你怎麼了?」可是我一整晚都沒有等來這一句話。晚讀過半的時候,我從桌子上爬起來,往講台看了一眼,剛巧和胡小玉的眼神正對,她很快移開了眼神,我卻從她的眼神里得出了答案,那是和那些在食堂談論我的人一樣的眼神,是由懷疑、蔑視、難以置信、噁心,羞恥混雜而成的雜交種。那一刻,她在我心中的聖母形象轟然崩塌,我覺得她像一個婊子,而最噁心的卻是我之前一直把她當成一個完美無暇的聖人,其實她也只是和別人一樣,永遠道聽途說,永遠不分青紅皂白。她把我這一個活生生的人,用自己的主觀想像加以雕琢,再輔以別人的隻言片語充當染料,而最終符合了她腦海中我的形象——一個卑鄙無恥、毫無底線的偷窺者,一個低俗下流、不堪入目的社會敗類。她全然忘了往日我所有的被她譽為天真、單純的純良本性,也忘了自己曾對這個敗類青睞有加、誇讚十分。沒錯,她是該感覺羞恥,該羞恥自己的有眼無珠,該羞恥自己所有矯揉造作的秉性,該羞恥自己令人噁心的碩大胸脯和屁股,該羞恥自己渾身散發的熏人的惡臭!

整個晚上我都沉浸在憤怒與悲哀的交雜中,我幻想自己是手持戰戟的古羅馬勇士,正滿懷激憤地四處尋找獵物,此刻如果有哪個不長眼的傢伙來煩我,我一定會跳起來,朝他惡狠狠地說道:「來吧!Let"s fight!」然而沒有一個人煩我,所以我終究沒有機會說出這句話。

晚上睡覺前我決定把這句未說出口的話當作是「劉小野偷看於小雅撒尿事件」的謝幕,然而上帝總不會讓你知道他手中骰子的真正點數。

3

「劉小野偷看於小雅撒尿事件」發生第二天,整座學校的圍牆上被貼滿了標語,上面寫著:「反對敗類劉小野繼續在我校就讀!」校方震怒,決心徹查此事。很快就有知情人士匿名舉報,據說劉小野行此偷窺之舉已不止一回,只不過之前未曾被抓包,這一消息一出使得全校女生大為驚恐,上至校長夫人,下至食堂大媽,都紛紛要求把劉小野送到派出所,要他電棍交身,痛哭流涕,以此達到痛改前非的效果。另外,一女教師(據小道消息稱該人為劉小野班英語老師胡小玉)曾偷偷向校長反映,劉小野經常打著問問題的幌子偷窺她的胸部。該教師這一帶頭,立刻使得一群女生紛紛效仿,蜂擁到校長面前揭露劉小野的惡行,有的說她曾被劉小野強行抱過,有的說她曾被劉小野強行親過,還有的說劉小野是個變態,她曾親眼看到過他趁著沒人的時候跑到女廁所,撿起茅坑裡的衛生巾來聞。鑒於以上種種劣跡,校長決定召開一場對劉小野的批鬥會,主批鬥人就是劉於事件的另一主人公,於小雅。

於小雅是劉小野的幼兒園、小學和中學的同學,用時下流行的話說他們是具有深厚革命友誼的好戰友。幼兒園和小學時她和劉小野同校且同班,中學的時候,兩人雖然不在一個班上,可兩個班正好對門,他們倆也正好對窗,於小雅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對面的劉小野在做什麼。

其實對於自己撒尿被劉小野望見這件事,於小雅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們倆不但是同學,而且是鄰居,小時候經常一起玩,那時候兩個人都光著腚,於小雅還當過劉小野的面撒尿。那麼於小雅為什麼當時要大叫並且大哭呢?讓我們把時間倒退到劉小野偷看於小雅撒尿的時候,當時於小雅已經撒完尿開始提褲子,突然隔壁男廁所傳來一聲大喊:「劉小野在偷看女廁所!」於小雅頓時一驚,一抬頭便看見牆壁上的小洞,而洞那頭就是劉小野的眼睛。於小雅當時的第一反應其實不是羞辱和憤怒,她有一絲羞怯,卻沒有憤怒,甚至還有一絲竊喜。因為她一直有點喜歡著劉小野。就在這絲竊喜和羞怯湧上心頭的時候,於小雅驚覺,這不是一個被偷窺之人的正常反應!於是她立馬尖叫起來,並且開始大哭。她果然成功地瞞過所有人,以一個受害人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只是可憐的劉小野,只能一臉尷尬地被包圍在糞坑裡。

劉小野跑來向她解釋的時候,於小雅已經準備當著眾人的面原諒他了,只是他的話太讓人生氣,氣得她忍不住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於小雅回到教室,一邊上著課,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剛剛的事,劉小野真的是一個偷窺狂嗎,她在心裡搖搖頭,她覺得劉小野不是那種人,可是有句老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她這麼多年都看錯他了呢?於小雅這樣想著,突然一個激靈,自己剛剛太激動了,沒有仔細考慮清楚這一巴掌的含量。倘若她當時對劉小野說,沒什麼,我知道你是無心的,那麼至少在別人的眼裡,劉小野犯的錯誤就沒那麼嚴重。可是這一巴掌下去,劉小野肯定坐實了偷看女生撒尿的罪名。想到這裡,她就想立刻跑去找劉小野,然後當著別人的面原諒他,這樣或許他就會受輕一點的處罰。

下課鈴打響後,於小雅氣喘吁吁地跑到劉小野的班級,卻得知他已經被教導主任叫走了,於小雅只能徒勞而返,心裡嘆了口氣,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為劉小野祈禱。直到下午最後一節課,劉小野的座位都空無一人,每當她抬頭望向窗戶外,卻只能望見一大團的虛無。最後她也只能懷揣著滿滿的擔心走去食堂。

跟劉小野不同,於小雅的耳朵從來就不是很好,她聽不見海豚的尖叫,也聽不見蝙蝠的呢喃,只能聽見常人的私語。於小雅時常慶幸,幸好當年是猿猴進化成人,要是海豚或者蝙蝠,那麼她只能做一個聾子。不過現在於小雅倒真的希望自己是個聾子了。

當一個正常人想要變成聾子的時候,一般只有一個原因: 這個正常人聽到了一些不正常的話。當然這裡的不正常是對於這個正常人而言,如果是在說這些不正常的話的人的眼裡,那又是再正常不過了。

「聽說了嗎?xx班的劉小野強姦了xx班的於小雅!」

「什麼?不是說只是偷看她撒尿嗎?」

「你那早過時了!據內部消息,劉小野後來嫌干看不過癮,直接跑去實幹了!」

「廁所干那種事,好變態!」

「這還不算啥,聽說那個於小雅還挺享受的,直接叫了出來!就是這樣才被人發現的!」

「那這個於小雅夠騷啊!」

「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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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你媽!說誰呢!」

「。。。。。。」

「砰!」

食堂某個角落,一個原本裝滿稀飯的瓷碗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墜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而裡面盛裝的稀飯則化成一道閃電呈拋物線狀向座位上的四個類人型生物灑去。與此同時,於小雅正叉著腰,對著它們橫眉冷對。

4

很快,劉小野批鬥大會就在校操場隆重召開了。

主席台上,主持人介紹,出席該會議的有尊貴的校長鬍作非、尊敬的副校長馬刻波、敬愛的書記李秀蓮,以及全體師生們。在開會之前,校長決定點名批評校主任方正,其在發現本校學生劉小野之惡行後未能及時阻止,反而加以包庇,嚴重違反一名有道德有情操的教育人員的準則,因此校領導決議,罷除方正的主任職責,並責令其作深刻檢討,其職務由副主任盧兩面擔任。

台下的師生開始竊竊私語,原主任方正由於要作深刻懺悔,所以沒來參加這次批鬥會,大家就把眼光聚集在原副主任現正主任盧兩面的身上。盧兩面正襟危坐,臉上露出深切的悲悼之情,彷彿在替被撤職的方正主任惋惜。其實人人都知道,就是他向校長打的小報告。有些知情的老師則默默在心底嘆息,他們都知道方正主任其實採取的是西方的靜默處理法,想以此讓劉小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心底產生懺悔之心。只可惜現任校長乃是一個老古董,自然不懂西方的那一套,以為方正是在消極怠工,故意包庇。倘若方正主任向校長說,其實他是在採用程朱理學的格物致知法,讓劉小野盯著切.格瓦拉的半身像,以革出自身的毛病,或許胡作非校長就會放他一馬。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全校的人都知道,盧兩面是校長的小舅子。

宣布對原主任方正的處理後,批鬥會便正式開始了。先是兩名升旗手過來,站在國旗下,隨後廣播里播放義勇軍進行曲,全場合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隨後升旗手開始升旗,在嘹亮的歌聲中,紅旗緩緩被升上天空。到了最後一句:「前進!前進!前進進!」的時候,主持人突然大吼一聲:「帶劉小野!」

原本站在操場正中間的人群突然自覺分開,留出一條道來,一個高大的高年級學生像壓著囚犯一樣押著劉小野,從道路的最後面走來。所有的人都在朝劉小野張望,後面的望不見,踮起腳來向前擠,卻被前面的人猛的一撞,罵道:「擠什麼擠!」於是只能老老實實地從縫裡望。等到劉小野被壓到台上,剩下的人終於能夠看清他長什麼樣。

劉小野被壓到台上後,主持人把眼睛轉向校長,校長點點頭,示意可以繼續。於是主持人咳嗽一聲,拿起話筒,一本正經道:「下面,開始本次批鬥會的第一項議程,批鬥人自述。」隨後主持人便示意高年級男生把劉小野被縛的兩隻手放開,然後把話筒遞到劉小野的手上。

劉小野看著台下的人群,他們一個個的眼裡都透出一種急切的渴望。於是,劉小野撇撇嘴,然後笑道:「媽的,搞的跟明星似的!」

這一開口,瞬間捅了馬蜂窩,校長的臉瞬間變成了醬紫色,主持人呢,杵在邊上,也不知道如何救場,場下的觀眾們就更不樂意了,自己明明是來審判別人的,怎麼倒成了追星的愛好者。在激憤中,觀眾爆發了,於是台下紛紛喊道:「跪下!跪下!」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是得罪不起的,一種是當權者,一種是群眾。劉小野這一下得罪全了。遇到這種情況只有一種人可以避免,那就是他本身就是個更大的當權者。從哲學意義上講,劉小野也是一個當權者,只不過對象是他自己,對別人則毫無作用。

海明威曾經說:「一個人可以被打敗,但絕不能被屈服。」古羅馬有句諺語:「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然而這一切都不能阻止劉小野被高年級的男生壓服到地上。這位高年級的男生此刻恍然一個英雄,因為他代表了人民的意志。這下劉小野不但恢復到先前雙手被縛的狀態,而且還雙膝跪地。他手中的話筒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主持人的手裡,主持人問:「劉小野,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劉小野的頭一直揚著,他的眼神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後他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最好再加幾根荊條。」主持人一樂,道:「喲!你小子還挺有覺悟,想要負荊請罪!」劉小野搖搖頭道:「我是想編一頂荊棘王冠。」主持人一怒,剛想說點什麼,就聽見校長一聲咳嗽,知道大家已經有些煩了,於是連忙調轉口風:「下面進行批鬥大會第二項,群眾批鬥環節,為了迎合國家政策,我們決定派一位群眾代表來對犯錯人進行批鬥,有請於小雅上台!」

5

「劉小野偷看於小雅撒尿」事件第二天,校領導找到於小雅,要求她在即將舉行的批鬥會上作為群眾代表批鬥劉小野,同時還保證,她可以暢所欲言,而事後不會受到報復。當然,作為勇於替廣大受害人出頭的獎勵,校領導答應讓於小雅擔任校舞蹈團的領舞,那是於小雅一直夢寐以求的職位。上台之前,於小雅一直在躊躇,她到底該說些什麼,既能讓校領導滿意,同時又不對劉小野造成太大傷害。可是當她在一片掌聲和歡呼聲中走過後,她的想法悄然改變了。她想起來那晚食堂里四個男生的談話,她知道,要想洗脫自己身上的謠言,只有把罪責都推到劉小野身上。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從台階上走過,然後踏著正步來到主席台,向校長副校長書記先後敬了一個禮,待到三人臉上露出微笑時,她又轉身面向觀眾,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台下於是又想起雷鳴般的掌聲。最後,於小雅才把身體轉向劉小野。這下每個人都開始抖擻精神,等待好戲的開場。

「我和劉小野是打小的同學,所以我對他比一般人了解。他打小就不是個好東西,經常偷看女生換衣服。有一回他偷偷對我說,於小雅,能不能讓我摸一下你的胸,我當時氣急了,卻顧念同學的友誼,沒有去老師面前拆穿他,但是自此就對他產生了防備。以前在小學的時候,他的德育課經常不及格,老師們對他苦口婆心,他卻屢教不改,要是這群老師里有漂亮的,那就更倒霉了,非得借著自己小孩的身份吃點豆腐。後來上了中學,我以為他會變得成熟一點,收斂一點,可是。。。」於小雅說著說著,突然掉下眼淚:「那次我放學回家,他竟然堵在路上,非得讓我給他親一口,不然就要強姦我,我沒有辦法,只好!」於小雅說到最後,已經聲淚俱下,哽咽不能自已了。而台下的師生們,此刻已經義憤填膺,甚至有人已經高喊:「畜生!畜生!」於小雅哽咽完後,繼續說道:「自此以後,我只好每天天不亮就來上學,每次放學也都要和別人結伴走,我就怕遇見他,我害怕他會對我做出更不要臉的事。可我沒想到,他竟然偷偷在廁所的牆上挖了一個洞。」於小雅接著又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大聲,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校長朝主持人使了一個眼神,主持人立馬會意地上前接過話茬,同時讓人把情緒失控的於小雅扶下去。

「相信大家剛剛聽了於小雅同學的講述,應該對本次批鬥大會的批鬥對象劉小野有了一個具體而深刻的了解。我知道你們中的很多人跟我一樣,想把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狠狠地教訓一頓,但我們是一所人道主義學校,我們不能那樣做,我們得給做錯的人一個機會。劉小野,對於於小雅的指控你已經無從狡辯了,你有什麼想對我們懺悔的嗎?」主持人突然把談話的對象轉向劉小野。

劉小野跪在地上,他忽然把頭轉向後面抓著他胳膊的高年級男生道:「大哥,能不能讓我起來?」高年級男生看了一眼主持人,主持人看了一眼校長,校長點點頭。

「鬆開。」

劉小野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他先揉了揉膝蓋,又揉了揉脖子,最後揉了揉手腕。他上前接過主持人的話筒,然後走到高台的最邊緣,離台下師生最近的地方。他把腰挺的很直。台下的師生們一愣,因為他們覺得,一個人做出如此醜惡的事後,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站在眾人面前,而不露出一點羞愧的神色,這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由此,他們在心底認定,劉小野非但是一隻下流無恥的畜生,還有一張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臉。

劉小野把話筒遞到嘴邊,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吹了個口哨。「池塘邊的榕樹下,知了它聲聲叫著夏天。操場邊。。。」由於在場的都是有人道主義精神的知識分子,所以沒有人打斷這段口哨,於是劉小野吹完了整首歌。

他開始說話。

「我知道你們想我認罪。我知道就算我不認罪,你們也會判我有罪。所以在我認罪或是你們逼我認罪之前,我想對三個人說三句話。」

劉小野把目光轉向台下第一排的胡小玉,說:「胡老師,我曾經當你是我姐姐。」

胡小玉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劉小野接著把目光轉向第二排的於小雅,說:「於小雅,我曾經當你是我朋友。」

於小雅掩面哭泣的手突然停頓了一下。

劉小野又把目光轉向第一排的盧兩面,說:「盧老師,幫我跟方正老師說一聲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他。」

盧兩面的臉也像胡小玉一樣一陣青一陣白。

最後,劉小野把目光轉向台下的所有觀眾。他就那麼平視著所有人的眼睛,但是出乎意料地是,沒有人敢回視他的眼睛。他又把頭轉向主席台,轉向主持人,轉向一直抓著他的人,同樣沒有人敢回視他的眼睛。他突然開始大笑。沒有人可以形容他的笑聲,像是鐵鎚敲擊砧板的聲音,又像爆竹轟然爆裂的聲音。

劉小野突然一個大邁步,彭地一聲從高台上摔了下去。

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後記

筆者必須在這裡補充一下,本故事裡所講的批鬥會,其主席台是搭建在一個圓形高台之上,該高台約有三層樓之高,高台與師生所就坐區隔有一圈約五米的空隙,倘若一正常人從其上跳下去,大約是必死無疑的。因此,想必故事的結局諸君已瞭然了。當然,筆者這裡另有一篇本故事主人公劉小野的日記,現提供出來,以便諸君更好地了解其人。

XX年XX月XX日 晴

今天發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我被冠上了偷窺變態狂的名號,於小雅還給了我一巴掌。老天明鑒,我完全沒想到我會看到她在撒尿,況且我發現那個洞的時候,她已經穿好褲子了!該死!他們明天要給我開一個批鬥會!這群醜惡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我是一個孤兒,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姐姐一年前也走了,他們怎麼敢這樣對我!還有那群嚼舌根的人,我恨不得把他們的嘴巴撕碎!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也沒他們說的那麼壞!嗬!他們明天還不知道要怎麼編排我!還有胡小玉,我曾經把她當成世界上最好的老師,沒想到她也只是像別人一樣,她為什麼不問問我,事情的經過究竟是怎樣的?!!也許他們本來就瞧不起我,因為我是個孤兒!明天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栽贓我,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一定不能慫,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靠自己,我不能讓人看扁了!

聽說明天是於小雅來審判我,我心裡好受點,畢竟我確實對不起她,她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好睏,不寫了,收拾一下準備睡覺,我要養足精神,來面對明天的狂風暴雨,要堅信尼采說的話,凡不能打倒我的,必使我強大!


一句真話引發的血案

(1)

有一天,石家村人都得了一種怪病,大家再也不能撒謊,都只能講真話了。事情說起來有些狗血,竟跟一樁男女偷情事件有關。

石柱很不高興,因為他老婆水芹最近對他愛搭不理的。按說他們只有一個孩子,現在秋收剛過,不是農忙季節,吃過了晚飯也沒其他活干。石柱血氣方剛,水芹腰肢柔軟,晚上可以做愛做的事情,但是石柱發現,最近水芹一反常態,變得不愛做那些事情了。石柱一肚子火正沒撒處,偏偏兒子小石頭不識趣,湊到他身上耍賴,石柱正揚起手,打算扇他一個耳光。小石頭突然說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話:「我媽跟隔壁王叔叔在山坡上打滾。」

是時秋意未濃,天氣仍熱。這句話卻如同寒冰一樣,把院子里的石柱和老婆水芹都凍住了,一時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十分尷尬的氣氛。大約過了一分鐘,水芹扔下手中的掃把就往屋裡跑。石柱掂量了一下頭上的綠意,站起來就追到屋裡去了。他瞪著水芹,等她自己解釋。

水芹早就為今天這樣的場景找好了多種借口。比如其中一種,「我到山坡上給咱田裡放水,誰料隔壁王麻子來跟我搶水,我二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誰料那廝力大,把我壓在了身下……我正準備跟你說」這借口雖然聽上去就假,但好孬也是個台階,不會讓石柱有一步踩空的驚愕。誰料這話說出來就變得十分簡潔了。

「沒錯,睡了。」

說完趕緊按住自己的嘴,一臉驚愕,完全想不到這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

石柱怪叫一聲,跳過去就是一巴掌,接著就是一套組合拳,二人就廝打在一起了。他邊打邊說:「老子好吃好喝養著你,沒想到你給老子弄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老子什麼時候虧欠過你!」

說出口卻變成了這樣:「我雖然摸過村頭二丫的屁股,但是你也不用這樣報復老子吧。」

出口兩秒鐘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這句話,於是就愣住了兩秒。水芹趁這兩秒的間隙,一爪子撓在他臉上,臉上立刻出現三條血道子。

水芹邊哭邊叫,聲音響亮。彷彿佔住了理一般,不像是她給丈夫戴了綠帽子,倒像丈夫背叛了她一樣。石柱口訥,罵不過老婆,戰爭也沒佔到便宜,轉身出門就去找隔壁王麻子去了。

(2)

隔壁王麻子早就聽到這邊鬧得凶,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聽到石柱甩開門朝這邊來了,知道石柱要來干仗,早就做好的準備,把院子里的凳子踢到一邊,紮好了馬步等著他。

石柱一踢開王麻子的門,罵一聲:「我日你仙人祖宗。」撲上去就打,沒想到心浮氣躁,下盤露出了破綻,王麻子瞅准機會,一腳正踢在石柱小肚子上。石柱往後便倒,王麻子撲上去壓住就打。石柱忍住痛,翻過來抱住王麻子的大腿咬了一口,順勢把他按在身下。二人在院子中央的黃土裡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一頭一臉一身沾滿泥土,好像在泥潭中打過滾的兩頭水牛一樣。二人打得興起,唾沫橫飛,邊罵邊打。石柱本想罵「你狗日的跟老子一起長大,沒想到你爛了心肝,竟敢睡老子的婆娘。」說出來卻變成這樣:「去年老子把你的兩隻豬仔捉去買了,那是活該你這狗日的倒霉。」王麻子一聽大怒,想罵:「都是你那水性楊花的老婆勾引的老子,你竟敢偷老子的豬仔。」說出口卻成了:「我偷了老婆一支簪子,才討得水芹的歡心。」

王麻子老婆桃花在角落裡坐著邊嗑瓜子邊看這場較量,聽到這句話暗暗記在心上。見兩人都打得精疲力盡,上衣、褲子都撕破了。於是大笑道:「哎喲,阿哈哈哈哈……你兩個大男人打得像兩隻公山羊一樣,也不怕羞恥。看,蛋都露出來了,再接著打就要扯蛋了……呵呵呵。」兩人一看,自己下面黑乎乎的確有一窩東西漏在外面,經這婆娘一笑,立刻臉上一紅,不由得停住了。石柱站起來摔門出去了。

桃花慢慢走到王麻子面前,呵呵獰笑著。伸手扶起地上了丈夫,順勢就在他臉上撓了兩爪子。王麻子臉上立刻有六條血道子,這婆娘真下得去手,把眼睛皮都抓破了,好在沒撓在眼球上。

王麻子怪叫一聲,掙脫了老婆的手:「罵道,你這臭婆娘有病啊,竟然抓老子……老子要打死你」

桃花本想罵「誰讓你把老娘的簪子拿去哄那狐狸精。」罵出口卻變成了:「誰讓你把村東頭李二狗送給老娘的簪子送給那個狐狸精。」這句話一出口,立馬捂住了嘴。王麻子氣的哇哇叫:「賊婆娘,你竟然也給老子戴綠帽子……」

桃花也撒起潑來:「許你在山坡上偷人,就不許老娘在炕上養漢?」王麻子罵道:「我在山坡上偷人,哪有你在炕上偷人舒坦快活。老子要撕爛你的逼,於是夫妻二人又打了起來。

桃花又高又壯,加上王麻子剛跟石柱打了一架,幾乎耗盡了體力。於是根本干不過老婆。幾個回合下來,頭上就挨了幾拳,屁股上也吃了幾腳,於是落荒而逃了。

(3)

石柱抱著膝蓋蹲在自家院子里喘粗氣,聽到隔壁又開始打仗,內心多少舒服了一點。等喘勻了氣,進門一看。水芹和兒子小石頭都不在了,這臭婆娘一定又跑回娘家去了。

石柱越想越不划算,覺得老婆深深傷害了自己,自己要報復。怎麼報復好呢?想來想去,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村東頭,他想找二丫訴訴苦。感覺二丫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應該能夠了解他的痛苦,能夠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一去到村東頭,敲了四聲二丫家的門,這是他們接頭的暗號。門開了,二丫的老公李二狗探出頭來瞪著石柱。石柱暗叫一聲不好,想要脫身,已經來不及了。李二狗揪著石柱的領子就把他揪進院子里,二人又不由分說地幹了起來。

石柱剛跟老婆水芹和王麻子分別幹了一架,氣力已經耗盡,如何是李二狗的對手!簡直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抱著頭任憑李二狗打。正打得熱鬧,王麻子氣勢洶洶地跑來,照著李二狗的頭就是幾拳。石柱搞不懂為什麼王麻子要幫自己,也顧不得搞清楚,於是情況就變成了石柱和王麻子一起打李二狗的狀況。三人勢均力敵,殺得跟走馬燈似的,最終三人都攤在了地上。

石柱想解釋解釋,想說「二狗兄弟,我跟你沒什麼仇,沒必要這樣打來打去。」說出口卻變成了:「李二狗,你這小氣鬼,我不過是跟二丫睡過幾次嗎?值得發這麼大脾氣嗎!」李二狗跳起來就罵道:「你狗日的,老子雖然偷了你山裡最大那棵樹,你就這樣報復老子。」石柱罵道:「原來是你這孫子偷的。」一時恨得牙痒痒。王麻子想罵「你這孫子,給老子老實交代和桃花的事。」出口卻變成了:「你那傻兄弟是老子拐到外面去打工的,並且得的錢也被老子拿了。你能怎樣?」

李二狗本來要罵「你狗日的缺德,傻子都不放過。」出口卻是:「你們家的炕真暖和,你老婆屁股真軟。」

三人又糾纏著打了一場。最後精疲力盡,灰頭土臉,鼻青臉腫的各自走了。

石柱一步一挨地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他的家,發現一個奇怪現象,怎麼家家都吵吵鬧鬧,打得乒乒乓乓的,平時這個時候早就是家家炊煙,有說有笑開始吃晚飯了。怎麼今天沒見到一家炊煙,沒聞到一家飯香。

(4)

水芹一回到娘家,就跟他爹說了一件事:「我爹,我跟你說,咱們水家寨族長我四爺十幾年前不是無緣無故被殺死在了放牛溝嗎?其實是我公公帶他們村裡的四五個青壯年乾的,說是報什麼仇。這事是石柱有一次喝醉了不小心說漏嘴的。」水芹說出這番話就後悔了,她其實是想跟他爹說說石柱的事,就是發發牢騷。沒想到自己竟然說出這麼一個驚天秘密,她知道這件事情後果嚴重。於是想改口說「我是開玩笑的啦」,沒想到說出口卻是:「你帶人去把石家村端了吧。」

她老爹水老鴰一聽這事,把水煙袋一摔,罵道:「這還了得,這麼大的一件事,馬上要全村開會解決。」跟女兒說道:「你說得對,他們村的祖墳就是我十幾年前親自帶人刨了的,這次一定要報仇。我還以為我們兩家通了婚,兩村的矛盾就解除了,這可不行,這是殺人的事,必須報仇。」

全村一商量,這還了得。必須按規矩來,規矩就是派人去下戰書,然後約定時間公開干仗。

派去石家村下戰書的是水芹的弟弟水貨。在家的時候,他爹交代他,只需要到石家村把戰書留下就行了,少說話,言多必失。水貨的戰書是下給石家村的村長的,上面寫著「請石家村全村做好準備,本月十日水家寨上門打仗,以報世仇。大家以血還血,以命還命。」村長正在納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水貨本來想說「望你們早做準備。」結果說出來成了:「洗乾淨你們的脖子等著我們的刀,並且告訴你,十幾年前你們的祖墳是我爹帶人刨掉的。」石家村人一下子全炸了,有人提議先把這這水貨宰了再說,但村長很大度地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5)

村裡的長老們達成一個協議,內部的戰爭要先停下來,並且把石柱、王麻子、李二狗都罵了一頓。現在要全力準備迎戰水家寨,這是歷代以來的世仇,這一次不共戴天,你死我活。大家好好準備,挖陷阱,磨刀槍,備暗器。總之男女老少都要參與,十四歲以下的孩子都不要參加了,找地方躲起來,留個種。

十號這天一大早,石家村人做好了準備,水家寨人就來了。雙方浩浩蕩蕩近兩百人,拿著各種武器,鐮刀,鋤頭,三齒……雙方首領談過話,祭過祖先。申言殺首領之仇,刨祖墳之恨無法化解,只能靠武力解決。只有流血犧牲,只有以命還命,才能夠化解仇恨。

於是開干。這一場戰鬥從早晨直干到殘陽西沉,直到雙方都徹底失去戰鬥力了才停下來,刀刀見血,鋤鋤及肉。慘叫連聲,血流成河。

直殺得飛鳥不過,日月無光。雙方都殺紅了眼,都變成了嗜血的野獸。最後丟下上百具屍體,活著的人也是人人挂彩,無一倖免。

那鮮血積在地上,半月才幹。用鋤頭挖起來足有三十公分厚。活下來的人都無力掩埋死去的鄉親,任野狗撕咬、啃噬屍體。後來好歹挖了坑把屍體草草掩埋了,但是沒過幾天又被野狗刨了出來,直吃得個把月,終於把這些屍體都吃光了。

野狗吃了人肉,喝了人血後,個個膘肥體壯,眼睛血紅,後來連活人都敢咬來吃。於是活著的人又要想辦法對付野狗。

由於人人說真話,把大家的積怨都勾起來了,村裡剩下的人都瘋狂了。一是覺得活著沒意思,二是上次殺紅了眼,又掀起了一場內部的武鬥。又死了十幾個人,剩下了少數成人都逃走了,因為即便沒人尋仇,也會聽見厲鬼夜哭。

剩下一群十四歲以下的孩子,終於小心避開那一群野狗,在小石頭的帶領下,到城鎮逃命去了。

後來大家都說,完全是因為大家突然得了「真話病」,不會撒謊,導致村子裡二百餘口人徹底滅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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