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再讀魯迅的文章,你有什麼新的感悟?

「十幾年後再次看到《記念劉和珍君》,才明白「魯井」的說法。不禁感嘆中國教育者真是太看得起中國人了,初中生又怎麼能明白這篇文章的內涵?中國教育者又太看不起中國制度了,在這種「幸福」制度下,不用思考的初中孩子們又怎麼能夠理解魯迅那份憤恨?若不是經歷過一定的痛苦,看魯迅的文章簡直是味同嚼蠟。」
在「水中行舟」的博客中看到了這段文字,剛好最近也在重溫魯迅先生的作品,與博主產生強烈共鳴的同時,想聽聽大家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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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馬大一為 先生指出引文中的錯別字(「記」字錯寫成「紀」)。


謝邀。


魯迅先生是個很愛吃,很有品的人。
針砭時事,也沒礙了魯迅先生講究飲食 - 張佳瑋寫字的地方 - 知乎專欄
僅他小說里提到的,就有梅乾菜、茴香豆、鹽煮筍、蓮花白、曬青豆、炒飯、熏魚頭、油豆腐、蠶豆等等等等。而且他疑似很愛吃辣椒,抱怨紹興人不懂吃辣。

由上一條,魯迅先生是個善於品味生活、極善吐槽的萌人。《故事新編》集各類搞笑賣萌戲說手法之大全,雖然該沉鬱時沉鬱,該諷刺時諷刺,但他童心泛濫時真是夠瞧的。
實際上,如果不是指名道姓直接打嘴仗(比如對施蟄存和梁實秋),魯迅的吐槽很有分寸。對高長虹,對顧頡剛,對林語堂,大多隨手一黑,但不算刻毒。當時人受不了他,主要是士大夫們習慣了空來空往,他比較較真兒;但按如今的尺度,他已經算是吐槽王裡面有禮有節的了。

魯迅先生是個文筆極好,而且極有情懷的文藝青年。著名的」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老被大家開玩笑,但那篇文章的語感驚人的好。比如收尾那段:

後窗的玻璃上丁丁地響,還有許多小飛蟲亂撞。不多久,幾個進來了,許是從窗紙的破孔進來的。他們一進來,又在玻璃的燈罩上撞得丁丁地響。一個從上面撞進去了,他於是遇到火,而且我以為這火是真的。兩三個卻休息在燈的紙罩上喘氣。那罩是昨晚新換的罩,雪白的紙,折出波浪紋的疊痕,一角還畫出一枝猩紅色的梔子。

猩紅的梔子開花時,棗樹又要做小粉紅花的夢,青蔥地彎成弧形了……我又聽到夜半的笑聲;我趕緊砍斷我的心緒,看那老去白紙罩上的小青蟲,頭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麥那麼大,遍身的顏色蒼翠得可愛,可憐。

我打一個呵欠,點起一支紙煙,噴出煙來,對著燈默默地敬奠這些蒼翠精緻的英雄們。

刨掉那些」分析這段里隱喻了什麼象徵了什麼「的上綱上線論,不覺得這段文字色彩、節奏、意象和味道都很妙么?


如果他願意,他是完全可以過上林語堂、梁實秋或他弟弟那樣的生活,寫那樣的文章的。他有這樣的襟懷、視野、天分和文筆。只要他樂意,他可以成為一個悅目、幽默、溫柔、清秀的小說家,或者一個出色的學者。
但他選擇用這樣的執拗,在一個沒有信仰為支撐的國度里,獨自戰鬥下去——雨果和托爾斯泰都企圖以他這樣的高度戰鬥,但後兩者都是有信仰的,魯迅先生沒有。

他說」我也一個都不寬恕「,看起來像是到處找人咬,但全文是:

歐洲人臨死時,往往有一種儀式,是請別人寬恕,自己也寬恕了別人。我的怨敵可謂多矣,倘有新式的人問起我來,怎麼回答呢?我想了一想,決定的是: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他其實是個入世的,帶有魏晉風度的不羈的才子。
就因為太不羈,所以偶爾被人覺得不友好,不溫淡——在魏晉,那其實叫做狷介。
他是入世的嵇康,所以擰著性子到死,給所有人白眼,也不肯鬆一口氣。


看了很多答案,想寫一點堵在自己胸口的東西。

我理解,魯迅早年留學日本時期的孤獨,是一個少有人探究的話題。

為何聚焦於孤獨呢?因為作為一個留學生,我在英國這些年也體會到了孤獨的重量。這是一種能夠讓人輕易便沉淪的力量,然而和魯迅23歲時經歷的那種孤獨相比,我所經歷的孤獨實在太過渺小。

魯迅當年經歷的孤獨,可謂是從面子到里子,從頭腦到靈魂,深入骨髓,滲透毛髮。

魯迅從未在他撰寫的回憶文章里真正談過「孤獨」這個詞。但是在他冷冽文字的陰影下,「孤獨」卻如同野草般悄悄露頭。

仙台是一個市鎮,並不大;冬天冷得利害;還沒有中國的學生。

這句話取自《藤野先生》一文。那時的魯迅剛剛從東京弘文學院畢業,萌生了學醫的想法,因此拒絕了清政府留學計劃中去東京帝國大學採礦冶金科的安排。他看不慣東京留日學生們吃喝玩樂的做派,於是孤身一人來到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事實上,他是該校第一位中國留學生。而據他文中記載,他似乎也是當時仙台唯一的中國留學生。

如今的我很難想像,一個日語尚不流利的23歲年輕人,如何有勇氣孤身投入於沒有一個同胞的異國人流中,還是去學習專業名詞繁多的醫學。光是這份決絕的志氣,便超越了他的同儕太多太多。同樣20歲出頭時,毛澤東也正在進行著「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的讀書和鍛煉。很多人說時勢造英雄,其實英雄往往早就選擇了那些「少有人走的路」,時刻都在為時勢轉變做著準備。

魯迅之後的生活並不輕鬆,在《藤野先生》中只是略略提到了住宿和飲食的煩惱。他沒有提自己健康的問題,也沒有提自己學習的吃力,更沒有提自己被孤立的狀況,但這些卻被藤野先生記載到了他的文章《謹憶周樹人君》中。

記得那時周君的身體就不太好,臉色不是健康的血色。

當時我主講人體解剖學,周君上課時雖然非常認真地記筆記,可是從他入學時還不能充分地聽、說日語的情況來看,學習上大概很吃力。

周君來日本的時候正好是日清戰爭以後。儘管日清戰爭已過去多年,不幸的是那時社會上還有日本人把中國人罵為「梳辮子和尚」,說中國人壞話的風氣。所以在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也有這麼一伙人以白眼看待周君,把他當成異己。

學習的吃力,生活的煩惱,被身邊的外國人孤立。作為留學生的我幾乎再想不出比這更糟的局面了。然而魯迅性格中的堅韌,讓他並沒有輕易向這糟糕的局面屈服。在之後的考試中,他的名次是全班第68名(班上同學142人),按照他自己矜持的說法:

同學100餘人之中,我在中間,不過是沒有落第

不過是沒有落第——我不知道這句話里浸透了多少挑燈夜讀的汗水和奮發圖強的自尊。敵意洶湧,環境陌生,學業艱難,他作為唯一的中國人對自己的要求偏偏又如此之高。

即便是這樣一份談不上優秀的成績,卻還被同班的日本同學們敵視。他們用種種手段諷刺魯迅被藤野先生泄了題目,但他們不知道藤野先生的解剖學恰恰是魯迅唯一不及格的科目。

這類事哪怕發生在今天,一些中國留學生恐怕也只會忍氣吞聲。而當時的魯迅作為全校乃至全仙台的唯一中國留學生,卻毅然選擇反抗。

我便將這事告知了藤野先生;有幾個和我熟識的同學也很不平,一同去詰責幹事託辭檢查的無禮,並且要求他們將檢查的結果,發表出來。終於這流言消滅了,幹事卻又竭力運動,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結末是我便將這托爾斯泰式的信退還了他們。

然而魯迅沒有說出口的是,這是一名中國學生在日本這片異國土地上孤立無援的反抗。此事之後,他把這份孤獨連同背後的傷痛深深埋藏在了心底,直到看到那段中國人做俄國間諜被日本軍槍斃的影片。

我想這可能是他一生中孤獨最集中爆發的一次,他卻偏偏用了最隱忍的文字將其掩在了簡單的字句里,然而那字裡行間沉重的力道,卻跨越了歲月長河,直戳讀者的心尖。

第二年添教黴菌學,細菌的形狀是全用電影來顯示的,一段落已完而還沒有到下課的時候,便影幾片時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戰勝俄國的情形。但偏有中國人夾在裡邊: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槍斃了,圍著看的也是一群中國人;在講堂里的還有一個我。

請注意這裡的對比手法:圍著看的也是一群中國人;在講堂里還有一個我。

這是《藤野先生》通篇下來,魯迅唯一一次不小心泄露的孤獨——而這並非是他故意為之。這真的是源於這份孤獨的體量太過巨大,稜角太過分明,以至無法掩飾,甚至無需掩飾。

想像一下,一個中國留學生在異國他鄉的校園裡一個人學習醫學,忍受著生活的不適,忍受著學習的壓力,忍受著同窗的排斥,甚至忍受著被誣陷的憤怒和恥辱。但在那個教室里,在所有日本學生都在喊著「萬歲」的教室里,他還要繼續忍受一個人緊握拳頭,眼淚鎖死在眼眶中,看著同胞被一個個槍斃。

他的身邊無人依靠,他的身後一無所有。

光是想像那份孤獨的恐怖和絕望,我便無力承載,而我也敢斷言,大多數人恐怕都無力承載。

但魯迅承載了,更將它轉化為自己前進的力量。是啊,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可那第一個走的人,永遠值得被銘記。魯迅便是這樣,一個人來到了仙台,一個人承受了孤獨,一個人放棄了醫學,一個人走向了他尚不知曉,但註定輝煌的文學道路。

唯有忍人所不能忍,方能任人所不能任。庸人只看到魯迅頭頂一個文豪的鐵帽子,卻看不到他這文豪鐵帽子下面,那一副能夠撐起民族魂的肝膽和脊樑。

而魯迅後面的故事,相信很多人都已非常熟悉。20年後,魯迅將這段記憶寫在《藤野先生》一文中,其鮮活程度,和藤野先生《謹憶周樹人君》中的曖昧不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何會如此呢?

在我看來,其中原因很簡單:魯迅經歷的那段歲月中,真心對他好的人太少了,以至於他20年後還念念不忘藤野先生自己都記不清楚的這一份情誼。

而這兩相對比,也再一次反證出他所承載的孤獨的沉重。

1906年,25歲的魯迅棄醫從文。中國從此少了一位留洋醫生,卻多了一位救國文豪。

今天中國留學生們在朋友圈書寫異國求學的孤獨時,也可以回頭再瞻仰一下周樹人師兄當年走過的路,看看孤獨到底可以有多麼濃烈,也看看一個人到底可以有多麼堅強。

參考資料: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B2%81%E8%BF%85#cite_note-4


手頭碰巧有一本《魯迅雜文集》。

中學每每學到他的文章都很頭疼,總以為他被過分解讀得厲害。現在再回頭看,才發現自己犯了個最大的錯誤,即因為自己胃口不好而去責備食物。他的文章用典豐富,而且由於受到當時險惡環境的限制,很多觀點不便直說,只能採用各種隱喻、借古諷今的手法來表示,缺乏閱歷的人是不大容易看懂的。

魯迅的書放在現在依然具有極其深遠的現實意義,但和胡適不同的也是最遺憾的一點,是他「只找人性的毛病,從不找制度的毛病」。只挖掘和揭露人和民族的劣根性,而不去尋找改進的辦法,那真是如他自己所說,「最苦痛莫過於夢醒了卻無路可走」了。

林語堂先生的一段話說的實在透徹:魯迅與其稱為文人,不如號為戰士。戰士者何?頂盔披甲,持矛把盾交鋒以為樂。不交鋒則不樂,不披甲則不樂,即使無鋒可交,無矛可持,拾一石子投狗,偶中,亦快然於胸中,此魯迅之一副活形也。是足以語魯迅。

下面列出部分讀出新的感悟的文章吧。讀來不禁感慨魯迅的思想實在太過超前,竟然放到現在都同樣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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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要求天才的產生之前,應該先要求可以使天才成長的民眾。譬如想有喬木,想看好花,一定要有好土;沒有土,便沒有花木了;所以土實在較花木還重要。花木非有土不可,正同拿破崙非有好兵不可。然而現在社會上的論調和趨勢,一面固然要求天才,一面卻要他滅亡,連預備的土也想掃盡。——《未有天才之前》

凡中國人說一句話,做一件事,倘與傳來的積習有若干抵觸,須一個斤斗便告成功,才有立足的處所;而且被恭維得烙鐵一般熱。否則免不了標新立異的罪名,不許說話;或者竟成了大逆不道,為天地所不容。但冷笑的人,雖然反對革命,卻也未必有保守的能力。——《隨感錄四十一》

願中國青年都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份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縱令不過一窪淺水,也可以學學大海;橫豎都是水,可以相通。幾粒石子,任他們暗地裡擲來;幾滴穢水,任他們從背後潑來就是了。——《隨感錄四十一》

瓦礫場上還不足悲,在瓦礫場上修補老例是可悲的。我們要革新的破壞者,因為他內心有理想的光。我們應該知道他和寇盜奴才的區別;應該留心自己墮入後兩種。這區別並不煩難,只要觀人,省己,凡言動中,思想中,含有據為己有的聯兆者是寇盜,含有藉此占些目前的小便宜的聯兆者是奴才,無論在前面打著的是怎樣鮮明的旗子。——《再論雷峰塔的倒掉》

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戰士和蒼蠅》

先前,也曾有些願意活在現世而不得的人們,沉默過了,呻吟過了,嘆息過了,哭泣過了,哀求過了,但仍然願意活在現世而不得,因為他們忘卻了憤怒。
勇者憤怒,抽刃像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像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門向孩子們瞪眼。——《雜感》

亡國一次,即添加幾個殉難的忠臣,後來每不想光復舊物,而只去讚美那幾個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過之後,也每每不思懲凶,自衛,卻只顧歌詠那一群烈女。彷彿亡國遭劫的事,反而給中國人發揮「兩間正氣」的機會,增高價值,即在此一舉,應該一任其至,不足憂悲似的。
沒有衝破一切傳統思想和手法的闖將,中國是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論睜了眼看》

優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後但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的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是中國將來的脊樑。
我也曾有如現在的年輕人一樣,向已死和未死的導師們問過應走的路。他們都說:不可向東,或西,或南,或北。但不說應該向東,或西,或南,或北。我終於發現他們心底里的蘊蓄了,不過是一個「不走」而已。——《最先與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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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這樣列下去,怕是一整晚也列不完了。
倒是突然覺得,我們太懦弱太庸常,也曾嘟囔幾句,卻從沒有人敢像他那樣大聲。


改作業中.....偷瞄一下知乎......看到這個話題,忍不住說幾句....
因為大學最愛的現代作家就是他了。
記得當時在圖書館借了很多關於他的作品、傳記與周邊,
對照著作品和傳記來看,結合自己慢慢豐滿還稍顯淺薄的閱歷,開始慢慢走近這位犀利幽默的老頭。
魯迅是可以讀一輩子的。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記得小時候上魯迅的文章,那時候不太喜歡這個老「憤青」,或許是老師教的方式總是停留在「針砭時弊,打到封建社會的三座大山而戰鬥著.......」所以,那時候一直不愛讀魯迅。
直到大學接觸到魯迅先生的傳記和一些當年的軼事,才覺得他並不是教科書中冷冰冰的「匕首戰士」,而是在那個動亂而光輝的年代一個鮮活而有趣的人。於是,從那時候,才開始慢慢走近他,並開始理解他,也從各個方面感受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魯迅先生,長大後,我發現理解一個人的作品的最好方式就是先了解這個人,獨特的靈魂才能賦予一部作品一篇文章獨特的精神
1.魯迅先生是個吝嗇的教書先生。
每次到了發工資的時候,魯迅先生絕對不會記錯而且屬於錙銖必較的類型,因為他的背後一個龐大的家庭需要供養,光是弟弟的老婆——羽太信子,各種商品都要進口這一點就消耗了家裡的大半。此時的魯迅先生跟我們印象中的名家風範應該是毫不相干的,儼然是一個同樣為了一大家子生計而奔波的大學教師。我想假如你是當時的出納,應該在每月出賬的時候最怕的就是見到魯迅了。

2.魯迅先生是個有人情味的丈夫。
當時大家都在搞文學上的革命,很多文學大家都「以身作則」的跟舊社會說再見——休掉包辦婚姻的原配,很著名的有情場職業玩家徐志摩等等,對待原配的態度可謂是一刀切,毫不手軟。但這其實在當時對於原配的小腳太太是致命的,遭人唾棄無法再嫁同時也無任何經濟來源。
但是,魯迅先生雖然原配也是包辦婚姻而來的大字不識的小腳太太,雖然魯迅沒有跟朱安發生過任何實質的夫妻關係當然也無所謂愛,雖然魯迅先生是這些搞革命的先鋒,但是他沒有跟原配離婚,因為他知道在那個社會,朱安離婚後,肯定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魯迅先生雖然不愛她,但一直供養著她,這一點來看,我為魯迅先生點贊。

3.魯迅先生是個有情趣的、、要求生活質量的文人。
魯迅先生也不是一直拿著筆杆子針砭時弊,筆耕不輟。魯迅先生也是一個有娛樂生活和性生活的正常人。
魯迅先生的愛好是:愛坐汽車、愛看電影(每場必看)、懂吃與愛吃、習武(這點很多人都不知道、絕對不是文弱書生)、繪畫(作品中很多圖都出自他手)等等。可謂是一個興趣廣泛的、尚文尚武的有情趣的理科生。

4.魯迅先生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對看重的人毫無架子,對針鋒的人追究到底。
魯迅先生對待青年人(特別是貧困卻上進的年輕人)非常的平易近人而且近乎謙卑,經濟上的精神上的援助毫不吝嗇。記得看過一則軼事中說,魯迅先生曾未一個年輕人提鞋,當時看到差點感動哭了。
同時,魯迅先生對待一些文人的質疑與指摘也是絕對會還擊到底的,什麼隱喻明喻誇張擬人比喻排比統統上來,痛打落水狗,罵你一個體無完膚,當然也不在話下。

5.魯迅先生是個溺愛孩子的平凡父親,也是一個在愛中執拗的男人。
儘管大家的印象都停留在「文學戰士「這點上,一提到魯迅就是」打倒封建社會「」一個都不放過「之類的關鍵詞。但是我們的迅哥兒還是一個懂得欣賞女人並愛生悶氣的男人。
一個細節我至今仍然記得,魯迅跟許廣平因為一些事情吵架了以後,魯迅先生一聲不吭地跑到陽台上躺著」抗議「,結果遲遲不見許廣平過來有和解的意思,於是越想越委屈、鬱悶。結果這時候兒子海嬰跑來看稀奇,蹲著看躺在地板上的爸爸,魯迅不好意思卻又無比憤懣地爬起來,喊了一聲:」小狗屁!」於是就匆匆去廚房做飯了。
記得當時正是因為讀到這一個片段,我開始喜歡魯迅。喜歡一個作家也許就在你真正開始進入他曾經的生活的時候,那時候,感覺以前遙不可及的大文豪魯迅其實也是一個真實可感,鮮活有趣的人。
所以,懂得文章懂得作品,從懂得這個作家開始。人即字,字如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我是上班走神的分割線————————————————
碼完字,又要開始改作業.........


中國教育就是在搞笑,沒有經歷過社會染缸的學生,怎麼可能讀得懂魯迅先生的文章?

在社會上莫怕滾打2年,每天在夢想和現實中掙扎,重讀魯迅先生的文章後,給我最大感悟是兩個字:希望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都怪初中不好好讀書 凈聽磚家瞎扯中國教育制度的失敗
居然還以此為理由莫名其妙地抵制了魯迅


現在再看,覺得魯迅文章仍然適用。

不過不可能再有魯迅了


以前怎麼看魯迅的文章都看不懂,現在根本不用看,就全懂了


且不說雜文吧,確實有時代性並且略憤青啥的。但是魯迅的散文確實值得一看的,上學的時候每次上魯迅的課文就覺得超級沒有意思,寫的都是啥亂七八糟的,語句總不那麼順,各種奇怪的用詞造句等等,再加上老師各種過度解讀的思想,實在喜歡不起來。

直到高中畢業多年,無意翻到魯迅的一本書,認真看了下那篇《故鄉》,我只看了第一段: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蓬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 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由於外地大學,也是農村出身,然後看到這一段,我就共鳴了,我擦,這文章寫的真真好,一下子各種感覺都出來了,這TMD就是現在各種城市化,各種追求GDP,大家都往城裡涌,農村逐漸破產留守的樣子啊!時間快過去了100年,然則事情一點都沒有起變化(這裡並不是說沒有變化不好,或許這就是經濟運行的規律吧,暫且不深究)。然後我就靜靜的再次把這篇文章讀完,才發覺自己當年真的沒法讀懂魯迅是自己壓根就沒有經歷沒有那麼多的感受。並且,你看這些遣詞造句,一點也不古代不迂腐,即使現在寫出這樣的文字看起來是不是也非常舒服?

等等等等,所以我是非常推薦看看魯迅的散文的。

至於雜文,大家都說這才是魯迅最厲害的地方,反而我就不過多推薦了,針砭時弊也好,「借古諷今」也好,這並不是我個人推崇的。好好生活,去多感受美的東西,希望有很多種,涅磐太過於激烈,小日子也不錯是不是。


陳丹青評價魯迅的長相,說他長得其實很俏皮,很好玩兒,我覺得有理,魯迅自己其實是個很好玩兒的人,別把他看死了,他的文章有溫度,有味道,當然,多數人看得都是他最有力道的那些文字,也虧得他有勇氣寫下了那麼多讀來讓人心中發燙的文字,讀到最後,你都不得不和他一起嘆一口氣才罷,讀者尚且如此,作者是如何心緒更是不用贅言。
漲工資說的很好,魯迅是入世的,但是他的文章不像他的弟弟那樣,周作人閑適到了極處,魯迅卻是個在夜路上趕路的人,雙眼是總不能休息的,偶爾起了一陣風,吹動路邊花草,把他吹起了興緻,照樣是可以隨手拈來,調笑一番不落痕迹的,但是他的腳步總是不停的。


上學時最喜歡魯迅的《在酒樓上》,是因為喜歡那文章營造的氛圍。三十幾歲了仍然喜歡這小說,重新看時,只有沉默


早年讀魯迅,只見其尖刻犀利。
如今讀魯迅,默認了學界的評價:中國文化的守夜人。


余華的這篇文章放在這裡最合適不過了。

易卜生與魯迅

2006年5月的一天,我坐在井然有序的哥本哈根機場的候機廳里,準備轉機前往奧斯陸。我的目光穿越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停留在窗外一架挪威航空公司的飛機的尾翼上。我被尾翼上一個巨大的頭像所吸引,我知道自己過會兒就要乘坐這架飛機前往奧斯陸。為了消磨時光,我心裡反覆思忖:飛機尾翼上的頭像是誰?

就在飛機從跑道上騰空而起的剎那間,我的思維豁然開朗,我想起來他是誰了。同樣的頭像曾出現在一本中文版的《培爾·金特》里,他是易卜生。看著窗外地面的哥本哈根逐漸遠去,我不由笑了起來,心想這個世界上有過很多偉大的作家,可是能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恐怕只有易卜生了。

我降落在易卜生逝世一百周年之際的奧斯陸,綿綿細雨籠罩著奧斯陸的大街,印有易卜生頭像的彩旗飄揚在大街兩旁,彷彿兩行頭像的列隊。很多個易卜生從遠到近,在雨中注視著我,讓我感到他圓形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意味深長。

我想起了我們的魯迅。易卜生的名字最早以中文的形式出現,是在魯迅的《文化偏至論》和《摩羅詩力說》里。這是兩篇用文言文寫作的文章。1923年,魯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發表了著名的演講《娜拉走後怎樣》。魯迅在演講里說:「走了以後怎樣?易卜生並無解答;而且他已經死了。即使不死,他也不負有解答的責任。"然後魯迅以一個讀者的身份給予解答:娜拉走後「不是墮落,就是回來……還有一條,就是餓死了」。魯迅認為,婦女要擺脫任人擺布的地位,必須獲得與男人平等的經濟權。魯迅在此用他冷嘲熱諷的語調說道:「錢這個字很難聽,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們所非笑,但我總覺得人們的議論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飯前和飯後,也往往有些差別=凡承認飯需要錢買,而以說錢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裡面怕總還有魚肉沒有消化完,須得餓他一天之後,再來聽他發議論。」

挪威航空公司飛機尾翼上巨大的易卜生頭像,以及縮小後又飄揚在奧斯陸的大街上的同樣的頭像,讓我感受到了易卜生在挪威的特殊地位。當然,這位偉大的作家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有著崇高的地位,可是我隱約有這樣的感覺,「易卜生」在挪威不只是一個代表了擁有幾部不朽之作的作家的名字,可能已經是一個辭彙了,一個已經超出文學和人物範疇的重要辭彙。

就像我小時候的「魯迅」。我所說的是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魯迅」。那時的魯迅不再是一個作家的名字,而是一個在中國家喻戶曉的辭彙,一個包含了政治和革命內容的重要辭彙。

「文革」是一個沒有文學的時代,只是在語文課本里尚存一絲文學的氣息。可是我們從小學到中學的課本里,只有兩個人的文學作品:魯迅的小說、散文和雜文,還有毛澤東的詩詞。我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十分天真地認為:全世界只有一個作家,名叫魯迅;只有一個詩人,名叫毛澤東。
那時「魯迅」已經從一個作家變成了一個辭彙,一個代表著永遠正確和永遠革命的辭彙。

我有口無心地讀著語文課本里魯迅的作品,從小學讀到高中,讀了整整十年,可是仍然不知道魯迅寫下了什麼。我覺得魯迅的作品沉悶、灰暗,無聊透頂。除了寫批判文章時需要引用魯迅的話,其他時候魯迅的作品對我來說基本上是不知所云。也就是說,魯迅作為一個辭彙時,對我是有用的;可是作為一個作家的時候,讓我深感無聊。

「文革」之後,魯迅不再是一個神聖的辭彙,他回歸為一個作家,也就回歸於爭議之中。很多人繼續推崇魯迅,也有不少人開始貶低和攻擊魯迅。

魯迅在中國的命運,從一個作家到一個辭彙的命運,再從一個辭彙回到一個作家的命運,其實也折射出中國的命運。中國歷史的變遷和社會的動蕩,可以在「魯迅」里一葉知秋。

時光來到了1996年,一個機會讓我重讀了魯迅的作品。一位導演打算將魯迅的小說改編成電影,請我為他策劃一下如何改編。然後我發現自己的書架上沒有一冊魯迅的著作,只好去書店買來《魯迅小說集》。

當天晚上,我開始在燈下閱讀這些我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作品。讀的第一篇小說就是《狂人日記》——我已經完全忘記了裡面的內容。小說開篇寫到那個狂人感覺整個世界失常時,用了這樣一句話:「要不,趙家的狗為何看了我一眼。」

我嚇了一跳,心想,這個魯迅有點厲害,他只用一句話就讓一個人物精神失常了。另外一些沒有才華的作家也想讓自己筆下的人物精神失常,可是這些作家費力寫下了幾萬字,他們筆下的人物仍然很正常。

《孔乙己》是那天晚上我讀到的第三篇小說。這篇小說在我小學到中學的語文課本里重複出現過,可是我真正閱讀它的時候已經36歲了。讀完了《孔乙己》,我立刻給那位導演打電話,希望他不要改編魯迅的小說。我在電話里說:
「不要糟蹋魯迅了,這是一位偉大的作家。」

第二天,我就去書店買來了「文革"以後出版的《魯迅全集》。我沉浸在魯迅清晰而敏捷的敘述里。後來我在一篇文章里這樣寫道:「他的敘述在抵達現實時是如此迅猛,就像子彈穿過了身體,而不是留在了身體里。」

「文革」結束以後,我閱讀過很多其他作家的作品,有偉大的作品,也有平庸的作品。當我閱讀某一位作家的作品時,一旦感到無聊,我就會立刻放下這部作品,讓我沒有機會去討厭這位作家。可是「文革」期間我無法放下魯迅的作品,我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去閱讀,因此魯迅是我這輩子唯一「討厭」過的作家。

我告訴挪威的聽眾:當一個作家成為一個辭彙以後,其實是對這個作家的傷害。


歪個題,他的文章就不評述了,從小學開始喜歡。只對「橫眉冷對「、」「憤世嫉俗老頭」的印象吐嘈,用《男人四十》里張學友的話講,那是「中國第一代去日本留學兼掃貨的帥哥」,以下有圖為證,您覺得,濮存昕稱得起「相貌堂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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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哪怕修成兩張黑白照片也看得出,一臉苦大仇深的是濮存昕,一臉幽默從容,透著智力過剩,」哥就這樣!「的是魯迅。


今天早上紅藍黃幼兒園刷屏,又一次覺得:

這世道原來從來都沒變過。


魯迅和他的老鼠和貓咪的故事。

在《阿長與山海經》里,迅哥兒這樣交代「阿長」的名稱來由:

我平時叫她「阿媽」,連「長」字也不帶;但到憎惡她的時候,——例如知道了謀死我那隱鼠的卻是她的時候,就叫她阿長。

這種敬意,雖然也逐漸淡薄起來,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謀害了我的隱鼠之後。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面叫她阿長。

魯迅對阿長的「謀害隱鼠的怨恨」,保持到她給自己買到了《山海經》為止。

那麼,魯迅摯愛的隱鼠到底是什麼呢?

在《狗貓鼠》里,魯迅自述從小就愛鼠,這裡的鼠指的是區別於偷吃東西的大鼠的可愛的小鼠。

這類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動,只有拇指那麼大,也不很畏懼人,我們那裡叫它「隱鼠」,與專住在屋上的偉大者是兩種。

至於他與那隻養育過的隱鼠的見面,是非常意外的。

有一回,我就聽得一間空屋裡有著這種「數錢」的聲音,推門進去,一條蛇伏在橫樑上,看地上,躺著一匹隱鼠,口角流血,但兩脅還是一起一落的。取來給躺在一個紙盒子里,大半天,竟醒過來了,漸漸地能夠飲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復了原,但是不逃走。

迅哥兒就把這隻僥倖脫險的老鼠養了下來,他這樣描述他們的日常:

放在地上,也時時跑到人面前來,而且緣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給放在飯桌上,便檢吃些菜渣,舔舔碗沿;放在我的書桌上,則從容地遊行,看見硯台便舔吃了研著的墨汁。這使我非常驚喜了。我聽父親說過的,中國有一種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且發亮的。它睡在筆筒里,一聽到磨墨,便跳出來,等著,等到人寫完字,套上筆,就舔盡了硯上的餘墨,仍舊跳進筆筒里去了。我就極願意有這樣的一個墨猴,可是得不到;問那裡有,那裡買的呢,誰也不知道。「慰情聊勝無」,這隱鼠總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罷,雖然它舔吃墨汁,並不一定肯等到我寫完字。

(超萌的,對不對!關於吃墨的小動物,似乎在清朝筆記小說裡面看到過,也希望有那麼一隻,只不過現在不用墨了,莫非要一隻吃鍵盤的小東西嗎?XD)

然而,好景不長,這隻跟隨年幼的大文豪的小隱鼠,某一天忽然就失去了音訊。
在很久以後(大約半年),迅哥兒知道了,它是被阿長給「謀害」的,在它正要爬上阿長的腿的時候,被她一腳給踩死了。
這就是前面所說的「阿長」的名稱的來由。


這中間其實還有一個不小的插曲,關於魯迅後來長期「仇貓」的原因。

在找不到隱鼠的某一天,阿長告訴迅哥兒,聲稱老鼠是被貓給害死的:

長媽媽,一個一向帶領著我的女工,也許是以為我等得太苦了罷,輕輕地來告訴我一句話。這即刻使我憤怒而且悲哀,決心和貓們為敵。她說:隱鼠是昨天晚上被貓吃去了!

於是迅哥兒展開了「使人心折骨驚」的復仇歷程:

當我失掉了所愛的,心中有著空虛時,我要充填以報仇的惡念!

我的報仇,就從家裡飼養著的一匹花貓起手,逐漸推廣,至於凡所遇見的諸貓。最先不過是追趕,襲擊;後來卻愈加巧妙了,能飛石擊中它們的頭,或誘入空屋裡面,打得它垂頭喪氣。這作戰繼續得頗長久,此後似乎貓都不來近我了。但對於它們縱使怎樣戰勝,大約也算不得一個英雄;況且中國畢生和貓打仗的人也未必多,所以一切韜略、戰績,還是全部省略了罷。

讀到花貓的這一段,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涼宮春日系列》里的三味線,和《夏目友人帳》里的sensei。腦補讀給愛貓的同學腦補貓咪被打的場景腦補。

即便得知真相以後,迅哥兒對貓也沒有稍微緩色。
尤其是後來又發生了兔子被一隻黑貓傷害的事情。

《兔和貓》里,鄰居家養的兔子生下了兩隻幼兔,被一隻大黑貓下了毒手。

「迅兒!你又在那裡打貓了?」
「不,他們自己咬。他那裡會給我打呢。」
我的母親是素來很不以我的虐待貓為然的,現在大約疑心我要替小兔抱不平,下什麼辣手,便起來探問了。而我在全家的口碑上,卻的確算一個貓敵。我曾經害過貓,平時也常打貓,尤其是在他們配合的時候。

這篇文章的結尾是希區柯克式的:

那黑貓是不能久在矮牆上高視闊步的了,我決定的想,於是又不由的一瞥那藏在書箱里的一瓶青酸鉀。

青酸鉀也就是氰酸鉀。(柯南:喂!)

*上面引述的文章來自《朝花夕拾》和《吶喊》,單純作為敘述性的散文來讀,也是挺有意思的。

*關於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我把它當作一本《精選集》和一本《書單》,裡邊有他的點評賞析,可以在裡面找有意思的書讀讀,看看與他的觀點有多大的吻合。

*看到前邊有答案說魯迅的文藝,是的,魯迅有時候文藝得讓人髮指,我特別喜歡《吶喊》序里的這句:

夏夜,蚊子多了,便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從密葉縫裡看那一點一點的青天,晚出的槐蠶又每每冰冷的落在頭頸上。

以及這番對話:

「你鈔了這些有什麼用?」有一夜,他翻著我那古碑的鈔本,發了研究的質問了。
「沒有什麼用。」
「那麼,你鈔他是什麼意思呢?」
「沒有什麼意思。」

現在有一種「無用即美」的設計觀念,我的意思倒不是說魯迅這番話持續效益健在,我的意思是......哎,「沒有什麼意思」。

*提及的書都可以在 iBooks Store 里找到,都是無料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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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扯&>&>

魯迅家中養的那隻花貓叫做三味線,是留日時的解剖學老師藤野先生所贈,是非常罕見的公的三色花貓,因為嫉恨它害死了自己養的隱鼠而不待見,這就是為什麼魯迅回國後不再與藤野先生書信往來的真實原因。許多年後富士電視台據此拍攝了 Legal High 的第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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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給一個學畫畫的學生教語文。講到課本裡面的魯迅的文章的時候,總是細細地講,不管是雜文還是散文。我自己念初中的時候從無這樣的感受。這次教起學生來倒是一大堆感慨。通常都是以發問開始,以感慨結束。初中那篇孔乙己,老師上了一周,我覺得甚是無聊。現在自己來看,真是好文章。現在都明白了,什麼叫做筆力千鈞。了了一句話,說出來想一想倒像是心裡的大石頭似得。
那幾天教魯迅的文章,回去我就發了微博說:這些年都誤解魯迅先生了。
先生是民族的脊樑,我們還差得很遠。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高中正遇上紫陽先生逝世,《記念》一下子就看懂了。驚異和悲哀於魯迅先生的悲憤和控訴竟還能如此切合我們這個時代。


我要飛了,怎麼精神分析、超現實主義、前衛藝術都被魯迅整理地那麼完美啊。
我要飛了,怎麼讀著怎麼費勁又58度楊梅酒後讀這麼愉快啊。比尼采、本雅明還愉快。
我已經飛了,魯迅怎麼1907年三篇文章解決了胡適、胡塞爾、顧准們的所有問題呀?
(按:受章太炎影響,魯迅早期的文言文《科學史教篇》《文化偏至論》、《摩羅詩力說》、《破惡聲論》用的都是極古奧的上古文言,生僻和用典頗多。在網上看到有人將魯迅的早期文言文翻譯成白話,也不失為進入這篇文言長文的捷徑。)
---------------------------------------------------------------------------------------------------------------------------這個按我不知是誰-
魯迅《破惡聲論》釋譯
大概是他

《破惡聲論》


【原文】本根剝喪,神氣旁皇,華國將自槁於子孫之攻伐,而舉天下無違言,寂漠為政,天地閉矣。狂蠱中於人心,妄行者日昌熾,進毒操刀,若惟恐宗邦之不蚤崩裂,而舉天下無違言,寂漠為政,天地閉矣。吾未絕大冀於方來,則思聆知者之心聲而相觀其內曜。內曜者,破瘰暗者也;心聲者,離偽詐者也。人群有是,乃如雷霆發於孟春,而百卉為之萌動,曙色東作,深夜逝矣。惟此亦不大眾之祈,而屬望止一二士,立之為極,俾眾瞻觀,則人亦庶乎免淪沒;望雖小陋,顧亦留獨弦於槁梧〔2〕,仰孤星於秋昊也。使其無是,斯增欷爾。

【譯文】「根本剝蝕,神形彷徨」,華夏之國將在其子孫的相互攻伐中自行枯槁,而舉國上下聽不見反對的聲音,政治歸於荒寂,天地如同閉合。各種蠱惑人心的言論甚囂塵上,膽大妄為者日益猖獗,庖中投毒,砧上操刀,唯恐父母之邦不早毀滅,而舉國上下聽不見反對的聲音,政治歸於荒寂,天地如同閉合。但我並不絕望,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將來,期望聆聽到智者發自心底的聲音,並感受其內在的光明。這種內在的光明,足以衝破黑暗,發自於心底的聲音,必然遠離虛偽與狡詐。人群中有了它,就像早春發出的鳴雷,百草為之萌動,如曙光東起,暗夜就會消失。但是,不能期盼每個人都能發出這種心聲,都能在內心擁有一份光明,只能期望一二傑出的先覺者,站出來做出表率,讓大家看,若如此大約可以使我們免於沉淪。願望雖很陋小,但也等於留獨弦於槁梧之琴,仰孤星於秋夜之空。若連這樣也做不到,只有增加嘆息了。

【原文】夫外緣來會,惟須彌〔3〕泰岳或不為之搖,此他有情,不能無應。然而厲風過竅,驕陽薄河,受其力者,則咸起損益變易,物性然也。至於有生,應乃愈著,陽氣方動,元駒賁焉〔4〕,杪秋之至,鳴蟲默焉,習飛蠕動〔5〕,無不以外緣而異其情狀者,則以生理然也。若夫人類,首出群倫,其遇外緣而生感動拒受者,雖如他生,然又有其特異;神暢於春,心凝於夏,志沉於蕭索,慮肅於伏藏〔6〕。情若遷於時矣,顧時則有所迕拒,天時人事,胥無足易其心,誠於中而有言;反其心者,雖天下皆唱而不與之和。其言也,以充實而不可自已故也,以光曜之發於心故也,以波濤之作於腦故也。是故其聲出而天下昭蘇,力或偉於天物,震人間世,使之瞿然。瞿然者,向上之權輿〔7〕已。蓋惟聲發自心,朕歸於我,而人始自有己;人各有己,而群之大覺近矣。

【譯文】外在的力量聚集襲來,只有須彌、泰岳這樣的大山或許不為之所動,除此之外的有情之物,不可能沒有反應。疾風吹過山洞、驕陽臨河直射,受到風蝕日灼,自然都會發生損益變化,這是物質的本性。至於有生物,反應就會更強烈,氣溫升高,蟻蟲就開始奔走,晚秋一到,鳴就會蟲歸於沉默,昆蟲飛翔爬行的活動,無不因外界環境變化而改變其活動的狀態,這是生物的生理本能。但人類是頂級的的生命,當他受到外界力量的觸動所表現出的反抗與接納等種種變化,雖與其他生物有類似,但又大不相同。人在春天情緒會跟著暢順,夏天感到心情凝重,秋風蕭瑟,意志又不免消沉,到了冬季又會陷入肅然思慮。人的情緒會受到時令的牽動,但天時卻不會盡遂人願,二者不免相互衝突,天時人事,皆不足以改變人的內心世界,開口出言必忠於自己的內心,如果是違背內心的話,雖天下唱聲一片而不與之附和。這種聲音,是充滿內心的、不能自已(控制)的,是蘊含著內心的光明,是在腦海中激蕩的波濤。所以,這種聲音一旦發出,天下為之驚醒,它的力量或可超越萬物,震蕩在人世間,使人驚恐四顧,「驚恐」,正是對形而上的精神追求的開始!聲音只有發自於自己的心底,我才是我,人才開始真正認識自己;每個人都起來作自己的主人,那麼,整個群體的覺醒就不遠了。

【原文】若其靡然合趣,萬喙同鳴,鳴又不揆諸心,僅從人而發若機栝;林籟也,鳥聲也,惡濁擾攘,不若此也,此其增悲,蓋視寂漠且愈甚矣。而今之中國,則正一寂漠境哉。乃者諸夏喪亂,外寇乘之,兵燹之下,民救死不給,美人墨面,碩士則赴清泠之淵;舊念猶存否於後人之胸,雖不可度,顧相觀外象,則疲訖卷攣,蟄伏而無動者,固已久矣。

【譯文】如果我們像草木一樣隨風趨勢而倒,如群鳥般從口中發出同一種聲音,這種聲音是沒有經過內心領悟的,僅是人云亦云如同開關按鈕一般,這便是草木之聲、是鳥類之聲,惡俗渾濁,不過如此了,這種聲音只能增加悲哀,可視為更嚴重得荒寂。而今日之中國正處於這種荒寂的境況之中,先前政局動蕩,外敵乘虛而入,戰火之下,美婦自污其面以避禍,有識之士被困於冰冷的旋流;這種先前經歷的屈辱傷痛依然堵塞在後人的胸間,雖不可打量其內心,但觀其外表,疲憊蜷縮、蟄伏冬眠的狀態,已經很久了。


【原文】洎夫今茲,大勢復變,殊異之思,乍詭之物,漸漸入中國,志士多危心〔8〕,亦相率赴歐墨,欲采掇其文化,而納之宗邦。凡所浴顥氣則新絕,凡所遇思潮則新絕,顧環流其營衛〔9〕者,則依然炎黃之血也。榮華在中,厄於肅殺,嬰以外物,勃焉怒生。

於是蘇古掇新,精神貽徹,自既大自我於無意,又復時返顧其舊鄉,披厥心而成聲,殷若雷霆之起物。夢者自夢,覺者是之,則中國之人,庶賴此數碩士而不殄滅,國人之存者一,中國斯半〔10〕生於是已。雖然,日月逝矣,而寂漠猶未央也。上下求索,闃其無人,不自發中,不見應外,顓蒙〔11〕默止,若存若亡,意者往之見戕賊者深,因將長槁枯而不復菀與,此則可為墜心隕涕者也。顧吾亦知難者則有辭矣。

【譯文】到了現在,形勢又為之一變,各種奇異的思想、奇異的事物,逐漸進入中國,志士們多懷畏懼之心,相繼遠赴歐美,準備採集其文化,納入父母之邦。他們沐浴在清新(文化)氛圍里,必有全新的感受,他們所遭遇到的思想潮流更與以往截然不同,但流淌在血管里的,依然是炎黃熱血。被扼殺在內心的固有的榮耀與神彩,一旦遇到外部的刺激,便勃然怒發了。

於是復古納新,精神煥然通徹,既無限地擴張了自我意識,又能及時(將這種新思想)帶回祖國,敞開閉合已久的心扉所發出的聲音,其聲勢必壯如雷霆擊物。夢中的人還在夢中,但畢竟覺醒了這一些人,國人也許是靠這些先覺者而不被滅絕,與國人能夠存續下來的原因相同,中國也正是靠著這些有識之士(的呼喊)而存活到現在。雖然如此,但時光不斷流失,政治荒寂的現狀卻仍在繼續。上下求索卻寂靜如無人,內不見心聲自發,外不見應者,愚昧且沉默,處於一種若存若亡的狀態,(如此下去)恐怕就會形成一種偏見,認為受到的傷害太深了,因此會長久地枯槁下去而不能再恢復到昌盛、盛局面了,這種悲觀情緒是更讓人傷心下淚了。況且我還知道,這種強調困難的人是很會振振有詞的。

【原文】殆謂十餘年來,受侮既甚,人士因之漸漸出夢寐,知云何為國,云何為人,急公好義之心萌,獨立自存之志固,言議波涌,為作日多。外人之來游者,莫不愕然驚中國維新之捷,內地士夫,則出接異域之文物,效其好尚語言,峨冠短服而步乎大衢,與西人一握為笑,無遜色也。其居內而沐新思潮者,亦胥爭提國人之耳,厲聲而呼,示以生存二十世紀之國民,當作何狀;而聆之者則蔑弗首肯,儘力任事惟恐後,且又日鼓舞之以報章,間協助之以書籍,中之文詞,雖詰詘聱牙,難於盡曉,顧究亦輸入文明之利器也。倘其革新武備,振起工商,則國之富強,計日可待。豫備時代者今之世,事物胥變易矣,苟起陳死人於壠中而示以狀,且將唇驚乎今之論議經營,無不勝於前古,而自憾其身之蚤殞矣,胡寂漠之云云也。若如是,則今之中國,其正一擾攘世哉!世之言何言,人之事何事乎。心聲也,內曜也,不可見也。

【譯文】
這今十餘年來(注1),受到的外侮日益加深,一些人士逐漸從睡夢中醒來,知道了什麼是「國」,什麼叫「人」,急公好義之心萌動,獨立自存的願望加深,各種言論波涌而來,行動也日漸多了起來。來中國遊歷的外國人,莫不驚訝中國維新之迅捷。國內年青的讀書人,走出去接受國外的文化、制度,相仿其喜好和說話(即言談舉止),高帽西服走在大街上,見到西方人伸手相握,談笑風生,而毫無遜色。在國內受了新思潮影響的人,也全都爭相對國人提耳面命,大聲疾呼,告訴他們生存於二十世紀的公民,應當是何種的狀態;而聽者無不首肯,儘力按照他們說的去做,唯恐落於人後,並且又天天在報刊鼓舞,出版各種書籍從旁協助,中國的文言文,雖說詰屈聱牙難於通曉,但終究還算是輸入世界文明的有力工具。倘若再革新武備、振興工商業,那麼國家富強,指日可待。我們今天正處於一個「準備時代」,一切事物都在發生著改變,如果把墳冢里的死人叫起來告訴給他這種變化,死人也會開口驚呼現在的籌劃和議論,無不超越前人、超越古人,只有去遺憾自己死早了,這怎麼能說成是「荒寂」呢?等等。如果這樣看,那麼今日之中國,便正是一個吵吵鬧鬧的混濁之世了!人在世間應該說什麼樣的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呢?是發在心底的聲音,是照耀內心的光明,卻都很難見到。

【原文】時勢既遷,活身之術隨變,人慮凍餒,則競趨於異途,掣維新之衣,用蔽其自私之體,為匠者乃頌斧斤,而謂國弱於農人之有耒耜,事獵者則揚劍銃,而曰民困於漁父之寶網罟;倘其遊行歐土,偏學制女子束腰道具之術以歸,則再拜貞蟲〔12〕而謂之文明,且昌言不纖腰者為野蠻矣。顧使誠匠人誠獵師誠制束腰道具者,斯猶善也,試按其實,乃並方術且非所喻,靈府荒穢,徒炫耀耳食以罔當時。故縱唱者萬千,和者億兆,亦絕不足破人界之荒涼;而鴆毒日投,適益以速中國之隳敗,則其增悲,不較寂漠且愈甚與。故今之所貴所望,在有不和眾囂,獨具我見之士,洞矚幽隱,評阝少馬文明,弗與妄惑者同其是非,惟向所信是詣,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毀之而不加沮,有從者則任其來,假其投以笑亻馬〔13〕,使之孤立於世,亦無懾也。則庶幾燭幽暗以天光,發國人之內曜,人各有己,不隨風波,而中國亦以立。

【譯文】時局形勢發生了變化,人求生的辦法也會隨之改變,人要擔心饑寒,便本能地競相通過各種途徑去謀生,有的人便拉拽上了維新的「外衣」,用來遮蔽其自私的身體,於是乎作為工匠就去讚美自己的斧頭,卻把國家積貧積弱的現實委罪與農夫使用的犁杖(的落後);獵戶則高揚自己的弓箭火銃,卻說百姓睏乏是因為漁夫過於愛惜漁網了(不肯改進變革),若是遊歷歐洲,就偏去學習了女子束腰器具的製造方法把它帶回國,再把對細腰蜂蟻的崇拜說成是文明,並宣稱不能細腰的女子就是不文明的野蠻人。假使他們真的是工匠、真的是獵戶、真的是束腰器具的製造者,也算是好的,試想其實際狀況,並不是以上各種技能技術所比喻的那樣,他們的心是荒誕污穢的,只是把從別處聽到東西再從耳朵里拿出來炫耀、蒙蔽一時。因此這種聲音縱然高唱聲千萬,附和聲億兆,也不足以破除人界的荒涼;而是在日日投下鴆毒,正在加速中國的潰敗,這種增加悲哀的做法,不是比任由其荒寂下去更嚴重嗎?故而,現在我所看好的所期待的,是在有不隨從附和眾人喧囂,獨具自我見解的人士,用深遠而細緻的洞察力,評定出世界文明的高下,向著自己堅信念的理想目標而去,像《莊子·逍遙遊》中說的那樣「舉世譽之而不加勸(勸:努力),舉世毀之而不加沮」,有願意追隨者任其來,如果是施以譏諷謾罵,使他孤立於世,也無所畏懼。這樣也許就能以天光照亮陰暗,啟迪國人內心的光明,每個人都做自己的主人,不隨波逐流,中國就可以站立起來。

【原文】今者古國勝民〔14〕,素為吾志士所鄙夷不屑道者,則咸入自覺之境矣。披心而其聲昭明,精神發揚,漸不為強暴之力譎詐之術之所克制,而中國獨何依然寂漠而無聲也?豈其道茀不可行,故碩士艱於出世;抑以眾拽盈於人耳,莫能聞淵深之心聲,則寧緘口而無言耶。嗟夫,觀史實之所垂,吾則知先路前驅,而為之辟啟廓清者,固必先有其健者矣。顧濁流茫洋,並健者亦以淪沒,月無月無華土,凄如荒原,黃神嘯吟,種性放失,心聲內曜,兩不可期已。雖然,事多失於自臧,而一葦之投,望則大於俟他士之造巨筏,吾未絕大冀於方來,則斯論之所由作也。

【譯文】現在,生活在被征服的文明古國里的人民,一向被我們的志士們所鄙視不屑提及,現在他們都進入自我覺醒的階段了。他們敞開真心地呼喊著,發出的聲音透射著光明,人民的精神被發揚了出來,逐漸不為強權暴力與詭詐手段所控制,而中國為何依然獨自荒寂無聲呢?是因為雜草擁塞了前行的道路,有識之士便難以出世嗎?還是因為眾聲喧囂充滿了人的耳腔,因此聽不到發自淵底的心聲。於是就寧可閉口不言呢?可嘆呀!觀察歷史所給出的垂示,我知道在人類的前進中需要有先驅者來為之開闢道路、為之掃清障礙,所以也一定會出現強有力的人物,然而惡聲濁流如汪洋一般,就連強有力的人物也被吞沒了,華夏沃土,如凄冷荒原,黃帝神在長嘯嘆息,種族本性散失,發自心底的聲音與內心的光明,兩下遙不可期。雖如此,但事情往往錯在自我局限**,自己主動在江中投下一束蘆葦,其希望就會大於等待別人的大船,我並不絕望,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將來,這便是寫下此文的原由。

【原文】聚今人之所張主,理而察之,假名之曰類,則其為類之大較二:一曰汝其為國民,一曰汝其為世界人。前者懾以不如是則亡中國,後者懾以不如是則畔文明。尋其立意,雖都無條貫主的,而皆滅人之自我,使之混然不敢自別異,泯於大群,如掩諸色以晦黑,假不隨駙,乃即以大群為鞭褂,攻擊迫拶,俾之靡聘。往者迫於仇則呼群為之援助,苦於暴主則呼群為之撥除,今之見制於大群,孰有寄之同情與?故民中之有獨夫,靶於今日,以獨制眾者古,而眾或反離,以眾虐獨者今,而不許其抵拒,眾昌言自由,而自由之蕉萃孤虛實莫甚焉。人喪其我矣,誰則呼之興起?顧拽囂乃方昌狂而未有既也。二類所言,雖或若反,特其滅裂個性也大同。總計言議而舉其大端,則甲之說曰,破迷信也,崇侵略也,盡義務也;乙之說曰,同文字也,棄祖國也,尚齊一也,非然者將不足生存於二十世紀。至所持為堅盾以自衛者,則有科學,有適用之事,有進化,有文明,其言尚矣,若不可以易。
【譯文】總結現在人們所提的主張,按照事理去考察,藉助命名給它們歸類,就可以將這些主張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說:「你要成為一個國民」,另一類是說:「你要成為一個世界人」。前者以「不如此就會亡國滅種」讓人屈服,後者以「不如此就是挑釁人類文明」讓人屈服。尋求其立論的源頭根據,雖說都是些沒有條理、沒有明確目標的東西,卻都是在消除人的自我意識,使人渾然一無所知,不敢與別人有所區別,個性泯滅於整個群體之中,就像是用黑暗掩蓋住了各種色彩,如果不依從附和的話,就拿大眾群體意志作為笞杖,打擊壓迫,讓你不能施展抱負。過去受到仇敵的壓迫可以呼籲群體來援助,苦於暴君的壓迫也可以呼籲群體起來推翻他,現在個人受制於群體,還有誰會寄予同情呢?所以在民眾中出現(被壓制的)「獨夫」,就始於今日,以少數人壓制大眾是過去古代的事,大眾可以反抗它、可以脫離它;以大眾虐待少數人卻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而且還不允許少數人抵抗,大眾提倡自由,而這種以眾欺寡式的自由,其卑劣與空虛真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了。人一旦喪失了自我,還會有奮起呼喊的人嗎?而這種大眾式自由的狂歡與囂張才剛剛開始,尚呈方興未艾之勢。上述現在流行的兩類主張,雖然或者會有相反甚至對立的地方,但它們在毀滅人的個性上卻是高度一致的。總結其言論主張舉其大宗來說,第一類(即國民說)的主張有:破除迷信、崇拜侵略、盡國民義務;第二類(即世界人說)的主張有:同文字、棄祖國、尚齊一(注2)。至於他們用來捍衛其主張的堅強後盾,便有科學、適用技術**、進化論、世界文明等等,言辭間很是自負,好像牢不可破。
【原文】特於科學何物,適用何事,進化之狀奈何,文明之誼何解,乃獨函胡而不與之明言,甚或操利矛以自陷。嗟夫,根本且動搖矣,其柯葉又何半焉。豈誠其隨波弟靡,莫能自主,則姑從於唱喁〔15〕以熒惑人;抑亦自知其小陋,時為飲啖計,不得不假此面具以釣名聲於天下耶。名聲得而腹腴矣,奈他人之見戕賊何!故病中國今日之擾攘者,則患志士英雄之多而患人之少。志士英雄,非不祥也,顧蒙幗面而不能白心,則神氣惡濁,每感人而令之病。


【譯文】但對於什麼是科學?適用技術是用來做什麼的?進化的原理和狀態如何?如何來領會文明的含義?卻只有含糊其辭,不能把它們一一說清楚,甚至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可悲呀!樹的根和干都動搖了,枝葉還會有依託嗎?難道這些人真的是隨波順流而下,不能自主,於是暫且隨聲附和以迷惑世人?還是自知淺薄,只為吃喝打算,不得不藉此面具在天下沽名釣譽呢?名聲倒是是夠「豐厚」了,但給他人造成的傷害又怎麼算呢!所以,要對中國今天這種混亂局面有所指責的話,就是擔心這樣的「志士英雄」太多了,而真正有自我意識的人又太少了。「志士英雄」,並非不好,但他們用婦人的頭巾蒙面,不敢表露心聲,因而神形惡濁,總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

【原文】奧古斯丁也,托爾斯泰也,約翰盧騷〔16〕也,偉哉其自懺之書,心聲之洋溢者也。若其本無有物,徒附麗是宗,輒岸然曰善國善天下,則吾願先聞其白心。使其羞白心於人前,則不若伏藏其論議,蕩滌穢惡,俾眾清明,容性解之竺生〔17〕,以起人之內曜。如是而後,人生之意義庶幾明,而個性亦不至沉淪於濁水乎。顧志士英雄不肯也,則惟解析其言,用曉其張主之非是而已矣。

【譯文】奧古斯丁、列夫·托爾斯泰、讓·雅克·盧梭,他們的所作的《懺悔錄》是很了不起的,是心聲的自然流露。如果志士英雄們的主張原本就沒什麼實際內容,只是抱定牽強附會的宗旨,動輒道貌岸然地說什麼利國、利天下,那麼我願意先聽一聽他的真心告白。但,與其讓他們把自己的真實用心在人前公開,使之羞愧,還不如就此閉嘴收起他們的議論,蕩滌去污垢惡濁,還大眾以清新明朗,包容並等待天才的湧現,來啟發每個人內心的光明,只有這樣堅持走下去,才有實現人生的意義的可能,人的個性也不至於沉淪於污泥濁水。但志士英雄們是不肯閉嘴的,所以,也只好去分析、解剖其言論,以便弄清其主張的是非曲直了。

【原文】破迷信者,於今為烈,不特時騰沸於士人之口,且裒然成巨帙矣。顧胥不先語人以正信;正信不立,又烏從比校而知其迷妄也。夫人在兩間,若知識混沌,思慮簡陋,斯無論已;倘其不安物質之生活,則自必有形上〔18〕之需求。故吠牾〔19〕之民,見夫凄風烈雨,黑雲如盤,奔電時作,則以為因牾羅〔20〕與敵斗,為之栗然生虔敬念。希伯來〔21〕之民,大觀天然,懷不思議,則神來之事與接神之術興,後之宗教,即以萌孽。雖中國志士謂之迷,而吾則謂此乃向上之民,欲離是有限相對之現世,以趣無限絕對之至上者也。人心必有所馮依,非信無以立,宗教之作,不可已矣。顧吾中國,則夙以普崇萬物為文化本根,敬天禮地,實與法式,發育張大,整然不紊。覆載〔22〕為之首,而次及於萬匯,凡一切睿知義理與邦國家族之制,無不據是為始基焉。效果所著,大莫可名,以是而不輕舊鄉,以是而不生階級;他若雖一卉木竹石,視之均函有神軼性靈,玄義在中,煌財罰淥?愛之溥博,世未見有其匹也。顧民生多艱,是性日薄,洎夫今,乃僅能見諸古人之記錄,與氣稟未失之農人;求之於士大夫,戛戛乎難得矣。

【譯文】「破除迷信」的呼聲,在今天尤為強烈,不但時時沸揚於讀書人的口中,而且聚集成大套的理論了。但皆不先說明白什麼是正信;不能確立正信,就無從在比較中知道什麼是迷信和荒誕了。人在天地之間,如果認識和智力還停留在混沌愚昧的原始狀態,思想簡陋,就不用說了;倘若人已經並不滿足於物質生活,就必然會有精神上的需求。所以古印度人,看到疾風暴雨,黑雲盤旋,奔雷閃電時作,就會認為是雷神在與敵搏鬥,人為之震撼恐懼而生虔誠敬畏之心。古希伯來人,認為壯觀的大自然,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秘,於是有關神靈降臨的傳說與迎奉神靈的法術便興起了,後來的宗教,就是由此萌發孳生而來。雖然中國的志士們稱之為迷信,但我卻認為這是有精神追求的民族,希望脫離相對有限的現實世界,去追求無限的絕對至上的精神世界。人的心靈必然是要有所依託的,沒有信仰無以支撐,宗教的興起,是不可能停止的。回顧我們中國,向來就以普遍地崇拜萬物為文化的根本,敬天禮地,有充足的儀軌定式,從發育到壯大,整然有序,有條不紊。從崇敬天地開始,逐步普及到萬物,凡人類的一切思想知識學問以至於邦國、家族的制度,無不發端於此。其功效顯著,大無可比**,人因此便不會輕視養育自己的鄉里故土,也因此不會發生階級(對立);其他縱如一草一木一石一竹,均視為是含有神秘的靈性,有玄妙高深的義理在其中,而不是簡單地看成是一種物質,其所表達的崇敬與關愛廣遠且博大,世所未見能有與其相匹敵的。但民生多艱難,這種本性日漸稀薄了,到今天也只能見於古人的記錄與本性未失的農夫;到士大夫中去尋找,太難了!

【原文】設有人,謂中國人之所崇拜者,不在無形而在實體,不在一宰而在百昌〔23〕,斯其信崇,即為迷妄,則敢問無形一主,何以獨為正神?宗教由來,本向上之民所自建,縱對象有多一虛實之別,而足充人心向上之需要則同然。顧瞻百昌,審諦萬物,若無不有靈覺妙義焉,此即詩歌也,即美妙也,今世冥通神軼之士之所歸也,而中國已於四千載前有之矣;斥此謂之迷,則正信為物將奈何矣。蓋澆季士夫,精神窒塞,惟膚薄之功利是尚,軀殼雖存,靈覺且失。於是昧人生有趣神軼之事,天物羅列,不關其心,自惟為稻粱折腰;則執己律人,以他人有信仰為大怪,舉喪師辱國之罪,悉以歸之,造作言,必盡顛其隱依乃快。不悟墟社稷毀家廟者,征之歷史,正多無信仰之士人,而鄉曲小民無與。偽士當去,迷信可存,今日之急也。

【譯文】如果有人,說中國人所崇拜的不是無形的神靈而是一個個有形實體,不是一種主宰神而是萬物皆有靈性,這種崇拜與信仰就是迷信的、荒誕的,那麼請問:對於無形的神靈、單一的主宰神,你如何能肯定它就是唯一的正確信仰呢?宗教的起源,本是在有精神追求的民眾之中建立起來的,縱然信奉的對象有多神與一神、無形與有形的區別,但它們在滿足著人的精神需求上,則恰恰是相同的。環視各種生命,詳察大千萬物,好像無不充滿了對人生的感悟,無不蘊含著微妙的義理,這就如同詩歌的所表達境界和給人的震撼力,是多麼的美妙啊!也就是現在感通神明、嚮往神秘的人士想的理想指地吧,而中國早在四千年前就有了呀;把它斥責為迷信,那正信這種東西有是什麼呢?大約處於道德風俗浮淺的末世中的讀書人,精神已經窒息,只有崇尚膚淺的功利思想,軀殼雖在,但已經喪失了敏銳的知覺(指對萬物的領悟和理解的能力)。於是對於充滿人生況味與有趣神秘的宗教信仰上的事情想不明白,對於自然界中物種生命的排列歸屬,更不放在心上,著書只為稻粱謀、俸米有望勤折腰;遇事便以自己為標準來衡量別人,因為自己沒有信仰,就把別人有信仰當成了一樁大怪事,把對外吃敗仗、國家蒙受恥辱這樣的罪過,也全部加在有信仰的身上,製造出種種謬論來,必以盡悉顛覆人的精神寄託和神秘信仰為快事。不明白破國毀家的,從歷史得到的驗證來看,正多是這些這些無信仰的人,而與(有迷信習俗的)鄉里小民毫不相干。「偽讀書人」必須去除掉,「真迷信」大可保存下來,這才是當今的急務。

【原文】若夫自謂其言之尤光大者,則有奉科學為圭臬之輩,稍耳物質之說,即曰:「磷,元素之一也;不為鬼火。」略翻生理之書,即曰:「人體,細胞所合成也;安有靈魂?」知識未能周,而輒欲以所拾質力〔24〕雜說之至淺而多謬者,解釋萬事。不思事理神軼變化,決不為理科入門一冊之所範圍,依此攻彼,不亦操〔25〕乎。夫欲以科學為宗教者,歐西則固有人矣,德之學者黑格爾〔26〕,研究官品〔27〕,終立一元之說,其於宗教,則謂當別立理性之神祠,以奉十九世紀三位一體之真者。三位云何?誠善美也。顧仍奉行儀式,俾人易知執著現世,而求精進。至尼導〔28〕氏,則刺取達爾文進化之說,掊擊景教〔29〕,別說超人。雖雲據科學為根,而宗教與幻想之臭味不脫,則其張主,特為易信仰,而非滅信仰昭然矣。顧迄今茲,猶不昌大。蓋以科學所底,不極精深,揭是以招眾生,聆之者則未能滿志;惟首唱之士,其思慮學術志行,大都博大淵邃,勇猛堅貞,縱迕時人不懼,才士也夫!觀於此,則惟酒食是儀,他無執持,而妄欲奪人之崇信者,雖有元素細胞,為之甲胄,顧其違妄而無當於事理,已可弗繁言而解矣。吾不知耳其論者,何尚頂禮而讚頌之也。


【譯文】在攻擊宗教信仰的言論中,自稱理由充足,名聲尤其顯赫的就是把 「科學」 一當成衡量一切的標準的那些人,他們稍稍聽到了一些關於物質上的知識,便說:「磷,是一種元素,不能叫鬼火。」略微翻了翻生物方面的書籍,就說:「人體,是由細胞組成的,哪裡有靈魂呀?」知識還不能全面掌握,便動不動用其在 「理化雜說」一類書籍中所拾取的最膚淺且多謬誤的東西,來解釋所有的事。他們也不想想,種種神秘的事理是千變萬化的,決非一冊「理科入門」所能涵蓋的,用一種學科知識去攻擊另一種學科的知識,不是在顛覆科學嗎?意圖把科學轉化為宗教的,西歐已經有人這樣做了,德國有一個的學者叫海克爾,是研究生物學的,他終於建立了科學與宗教結盟的「一元論」宗教學說,他認為應當另立起了「理性的宮殿」,來供奉十九世紀三位一體的女神。哪三位呢?就是真、善、美。但仍然奉行著宗教的儀式,使人改變對宗教的原有的認知,不捨棄對現世的追求,而努力進取。到了尼采,則採選達爾文的進化論學說,來攻擊基督教,另外建立了他的「超人」理想。雖說是以科學為根據,但並沒有脫離宗教與幻想的氣味,尼採的主張,只為改變人的信仰,而不是摧毀信仰,其思想意圖是顯而易見的,但迄今為止,尼採的思想還沒有被發揚光大。大致上說以現在科學所能揭示的規律,還達不到極其博大精深的程度,舉著它來招徠眾生,聽它的人就可能會不滿意;只有一種學說的首創者,他的思想學術志向操行,大都博大深邃,勇猛堅貞,其思想主張縱然被同時代人抵制,也無所畏懼,這正是才德出眾的人啊!鑒於此,對只把酒飯當成行事準則,別無操守,還妄想剝奪他人信仰的人來說,雖然有「元素細胞」作為護身鎧甲,但其悖謬不合事理的地方,已經是不用過多的話來解釋了。我不理解的是聽到這種議論的人,為何還會頂禮膜拜、不住讚頌他們呢?


【原文】雖然,前此所陳,則猶其上爾;更數污下,乃有以毀伽蘭為專務者。國民既覺,學事當興,而志士多貧窮,富人則往往吝嗇,救國不可緩,計惟有占祠廟以教子弟;於是先破迷信,次乃毀擊像偶,自為其酋,聘一教師,使總一切,而學校立。夫佛教崇高,凡有識者所同可,何怨于震旦〔30〕,而汲汲滅其法。若謂無功於民,則當先自省民德之墮落;欲與挽救,方昌大之不暇,胡毀裂也。況學校之在中國,乃何狀乎?教師常寡學,雖西學之膚淺者不"",徒作新態,用惑亂人。講古史則有黃帝之伐某尤〔31〕,國字且不周識矣;言地理則雲地球常破,顧亦可以修復,大地實體與地球模型且不能判矣。學生得此,則以增驕,自命中國楨幹,未治一事,而兀傲過於開國元老;顧志操特卑下,所希僅在科名,賴以立將來之中國,岌岌哉!邇來桑門〔32〕雖衰退,然校諸學生,其清凈遠矣。


【譯文】雖然這樣,但還算是好的,更為卑劣的,是專有一班人致力於毀掉佛教寺院(注3)。(他們的理由是)國民既已覺悟,就應當興辦教育,而志士們大多貧窮,富人又往往吝嗇,教育救國勢不可緩,為今之計只有佔據寺廟來教育子弟。於是先破除迷信觀念,再擊毀寺廟中供奉的佛像,自封為頭領,聘請一名教師,總管一切事務,學校就算成立了。佛教教義崇高,凡是有見識的人都是認可的,中國對它有什麼可指責的呢?而要迫不及待地滅法。若說現在的佛教對增進民眾信心沒有作用的話,就應當先自省一下民眾道德是怎麼墮落的;想挽救民眾道德,對佛教發揚光大尚恐來不及,為何反而要毀壞它!況且學校在中國,是何種的狀況呢?教師的學力普遍很低,雖有一點膚淺的西學知識又不很明了,只能故作新學姿態,用來迷亂外人。講古代史便說:黃帝伐什麼尤,漢字尚未認全;講地理則說地球經常會破損,但還可以修復,大地實體與地球模型尚且不能分別。學生得到這種知識,只會增加無知驕橫,自命為中國的精英,沒做成過一件事,高傲神氣卻超過了開國元老;他們的志向操行又很卑下,其目的也僅在換取功名上,靠他們在將來讓中國站起來,危險啊!近來的佛教徒在修行上雖然哀退了,但比起這些學生來,起碼在內心清凈上還是要強很多的。


【原文】若在南方,乃更有一意于禁止賽會之志士。農人耕稼,歲幾無休時,遞得餘閒,則有報賽,舉酒自勞,潔牲酬神,精神體質,兩愉悅也。號誌士者起,乃謂鄉人事此,足以喪財費時,奔走號呼,力施遏止,而鉤其財帛為公用。嗟夫,自未破迷信以來,生財之道,固未有捷於此者矣。夫使人元氣瘰濁,性如沉鞠;或靈明已虧,淪溺嗜欲,斯已耳;倘其樸素之民,厥心純白,則勞作終歲,必求一揚其精神。故農則年答大戩於天,自亦蒙庥而大嵩,稍息心體,備更服勞。今並此而止之,是使學軛下之牛馬也,人不能堪,必別有所以發泄者矣。況乎自慰之事,他人不當犯干,詩人朗詠以寫心,雖暴主不相犯也;舞人屈申以舒體,雖暴主不相犯也;農人之慰,而志士犯之,則志士之禍;烈於暴主遠矣。


【譯文】若在南方,更有一幫執意于禁止民間廟會的志士。要說農民耕作,一年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好不容易等到有空閑了,就會舉行謝神的祭祀活動,舉起酒杯犒勞自己,潔凈三牲酬謝神靈,在精神和肉體,兩方面都得到了愉悅。號稱志士者興起,指責鄉民舉行這種活動,完全是在浪費錢財和時間,於是奔走呼號,竭力遏止,還將鄉民為酬神準備的財物沒收充作公用。哎呀!從還沒有破除迷信的時候算起,生財之道,實在沒有比它來得更快的了。這是要讓人精神昏濁,本性沉澱;或讓人精神空虛,沉溺於對感官物質享受的追求,做的太過分了。換句話說樸素的農民,其內心純凈,卻又是終年勞作,他們必定也有張揚精神的需求。因此農家便會每年舉行儀式答謝上天所賜予的大福氣,自己也承蒙上天的庇蔭而舉杯歡聚,使心身稍事休息,預備更繁重的勞作。現在連這種活動也要禁止,這是要讓人學軛下(注4)的牛馬呀,人不能忍受,必定會以其他方式發泄出來。況且這種自娛自樂的事,他人不應當干涉,詩人用高聲朗誦來表達內心,即使暴君也不會幹涉;舞者用扭曲伸展的動作來舒暢自己身體,即使暴君也不會幹涉;農民的自娛自樂,志士們卻來干涉;所以志士們的危害,遠比暴君還要猛烈呀!


【原文】亂之上也,治之下也,〔33〕至於細流,乃尚萬別。舉其大略,首有嘲神話者,總希臘埃及印度,咸與誹笑,謂足作解頤之具。夫神話之作,本於古民,睹天物之奇觚〔34〕,則逞神思而施以人化,想出古異,乍詭可觀,雖信之失當,而嘲之則大惑也。太古之民,神思如是,為後人者,當若何驚異瑰大之;矧歐西藝文,多蒙其澤,思想文術,賴是而莊嚴美妙者,不知幾何。倘欲究西國人文,治此則其首事,蓋不知神話,即莫由解其藝文,暗藝文者,於內部文明何獲焉。若謂埃及以迷信亡,舉彼上古文明,胥加呵斥,則豎子之見,古今之別,且不能知者,雖一哂可靳之矣。


【譯文】這正如《莊子》里說的:「亂之上也,治之下也」(意思是:搞亂社會的上策,治理國家的下策,也就是常說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至於破除迷信的支流細節,還尚有許多種,舉其大概,首先要算是嘲諷神話了。凡古希臘、古埃及、古印度的神話,全都拿來嘲笑,稱大可作為笑料。想神話創作,來自上古時代的各部落先民,他們目睹天地間萬物的神奇,就憑著想像力把它加以人格化,想像出許多古樸怪異、神奇可觀的神話傳說,若信以為真固然有失恰當,但去嘲笑它就太糊塗了。上古先民,有如此的想像力,作為後人當對其豐碩成就感到如何地驚嘆!何況歐洲的西方文藝,多蒙受其惠澤,思想學術,因它而得到提高,達到美妙境界的,不知有多少。倘若想研究西方的人文科學,對西方神話進行研究是首先要做的事,若不知道他們的神話,就不能了解他們的文學藝術,對人家的文學藝術糊塗無所知,對期中反映的文明成果,又怎麼會有所收穫呢?如果說埃及是因為迷信而亡國,就把它的上古文明,全部加以斥責批判,這真是小孩子的見識,古代和現代的區別,尚且不知道,對這些人即使有一絲笑容也應該吝惜起來。


【原文】複次乃有借口科學,懷疑於中國古然之神龍者,按其由來,實在拾外人之餘唾。彼徒除利力而外,無蘊於中,見中國式微,則雖一石一華,亦加輕薄,於是吹索抉剔,以動物學之定理,斷神龍為必無。夫龍之為物,本吾古民神思所創造,例以動物學,則既自白其愚矣,而華土同人,販此又何為者?抑國民有是,非特無足愧恧已也,神思美富,益可自揚。古則有印度希臘,近之則東歐與北歐諸邦,神話古傳以至神物重言〔35〕之豐,他國莫與並,而民性亦瑰奇淵雅,甲天下焉,吾未見其為世詬病也。惟不能自造神話神物,而販諸殊方,則念古民神思之窮,有足謂。嗟乎,龍為國徽,而加之謗,舊物將不存於世矣!顧俄羅斯枳首之鷹,英吉利人立之獸〔36〕,獨不蒙垢者,則以國勢異也。科學為之被,利力實其心,若爾人者,其可與莊語乎,直唾之耳。且今者更將創天下古今未聞之事,定宗教以強中國人之信奉矣,心奪於人,信不繇己,然此破迷信之志士,則正敕定正信教宗之健仆哉。


【譯文】其次是借口科學,來懷疑中國悠久神話中的龍,考察其由來,其實是拾外人余唾(說外人說過的話)。這些外人只知道崇拜表面的金錢與武力,沒什麼內涵底蘊,見中國衰落了,就連中國的一塊石、一株花,也加以菲薄,於是吹毛索疵、搜求挑取,竟然以動物學的原理,來否定神話中的龍。想龍之所以成為神物,本是我先民想像力創造,拿來作為動物學中的例證,只能是自證其愚蠢了,而我華夏同胞,販賣這路貨色是要幹什麼呀?或許所謂的「國民」就是如此吧,非但「無足」(夠不上)慚愧,這種(指以生物學的原理來否定神話之的龍)豐富的想像力,倒更該自我發揚了。遠古有印度、希臘,近古有東歐、北歐各國,從神話傳說到神靈崇拜的傳統,其豐富程度,別的國家是不能與其相提並論的,他們的人民天性奇偉而高遠,也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我沒有見後世對他們有什麼詬病的。只因為神話神物不能自己創造,就去長途販運,就認為先民的想像力太貧乏了,真該「有足」(夠得上)慚愧了。可悲啊!龍是國家的標誌符號,而加以誹謗,我們這些固有的典章文物在世間將蕩然無存了!而俄羅斯的國徽是長著兩個腦袋的鷹,英吉利的國徽是像人一樣相對而站的兩隻獅子,(這兩種形象的動物同樣是違背動物學之原理的)卻唯獨不蒙受詬病,為什麼呢?只因為國勢興衰不同呀。科學原理也因此被掩蓋了,金錢武力於是就填滿其內心,像這樣的人,能跟他說正經話嗎?直唾其面罷了。現在(志士們)更要創下古今天下聞所未聞的奇事了,他們要規定出一個「正信」宗教來強迫國人來信奉,連心也要被他們剝奪,信仰自己不能做主,然而這般破除迷信的志士們,卻正是這種他們所要建立的正信宗教勢力的忠實奴僕。


【原文】崇侵略者類有機,獸性其上也,最有奴子性,中國志士何隸乎?夫古民惟群,後乃成國,分畫疆界,生長於斯,使其用天之宜,食地之利,借自力以善生事,輯睦而不相攻,此蓋至善,亦非不能也。人類顧由防,乃在微生,自蟲蛆虎豹猿狖以至今日,古性伏中,時復顯露,於是有嗜殺戮侵略之事,奪土地子女玉泉以厭野心;而間恤人言,則造作諸美名以自蓋,歷時既久,入人者深,眾遂漸不知所由來,性偕習而俱變,雖哲人碩士,染穢惡焉。如俄羅斯什赫〔37〕諸邦,夙有一切斯拉夫主義〔38〕,居高位者,抱而動定,惟不溥及農人間,顧思士詩人,則熏染於心,雖瑰意鴻思不能滌。其所謂愛國,大都不以藝文思理,足為人類榮華者是尚,惟援甲兵劍戟之精銳,獲地殺人之眾多,喋喋為宗國暉光。至於近世,則知別有天識在人,虎狼之行,非其首事,而此風為稍殺。特在下士,未能脫也,識者有憂之,於是惡兵如蛇蠍,而大呼平和於人間,其聲亦震心曲,豫言者托爾斯泰其一也。其言謂人生之至可貴者,莫如自食力而生活,侵掠攻奪,足為大禁,下民無不樂平和,而在上者乃愛喋血,驅之出戰,喪人民元〔39〕,於是家室不完,無庇者遍全國,民失其所,政家之罪也。何以葯之?莫如不奉命。令出征而士不集,仍秉耒耜而耕,熙熙也;令捕治而吏不集,亦仍秉耒耜而耕,熙熙也,獨夫孤立於上,而臣僕不聽命於下,則天下治矣。然平議以為非是,載使全俄朝如是,敵軍則可以夕至,民朝棄戈矛於足次,迨夕則失其土田,流離散亡,烈於前此。故其所言,為理想誠善,而見諸事實,乃佛戾初志遠矣。第此猶曰僅揆之利害之言也,察人類之不齊,亦當悟斯言之非至。


【譯文】崇尚侵略的人們很像是有機體的動物**,獸性佔據主導,最具奴僕性。中國的志士們為何要附屬於它呢?上古先民開始只分為不同的部落族群,後來才發展成國家,劃分出疆界,生於此長於此,適應天時,分享地利,憑藉自己的力量改善生計,和睦相處互不攻伐,這大約是最好的狀態了,但也並非做不到。回顧人類進化起始,還是微生物,從爬蟲類動物到食肉類動物到類人猿進化直到現在(注5),原始本性隱伏其中,時而會暴露,於是就會有嗜血殺戮發動侵略的事發生,奪取他國的土地人口和財產來滿足自己的野心;而有時又會顧及到輿論影響,便編造出許多好聽的名堂來自我掩蓋,經過的時間久了,便深入了人心,大眾漸漸也就不知其來龍去脈了,本性跟著習慣全都改變了,雖是智慧賢人,也會被染上污穢。如在俄羅斯的波希米亞地區,素來流行一種泛斯拉夫主義,身居高位者,他們的這種願望(指泛斯拉夫主義)和言行,只是還沒有普及到鄉間農夫那裡,但憂思善感的詩人,內心已經被熏染了,即使是用卓越博大的思想也難以洗滌乾淨。這些詩人所宣揚的愛國,大都並不是用藝術的才思情致,去抒發人類的榮耀與光彩,而足以為世人所尊崇,反而是拿讚頌軍隊武器如何地精銳,侵佔的土地屠殺的人如何地多,來喋喋不休地為自己的國家粉飾增光。到了近代,才知道人是另有本性存在的,虎狼行徑,不是其首要,此風才稍有收斂。但在下層人士中,還未能擺脫影響,有遠見的人對此很擔憂,他們於是視戰爭為蛇蠍,在人間大聲呼籲和平,這也是震蕩在內心深處的聲音,在這些有遠見的預言者里托爾斯泰是其中的一個。他說人生最為可寶貴的,比不上選擇自食其力的生活了,對武力侵佔掠奪,必須施以最嚴厲的禁止。下層平民百姓沒有不喜歡和平的,而上層統治者卻喜歡喋血殺人。驅使人民參與侵略,喪害人民的生命,導致家室殘缺,得不到庇護的慘狀遍及全國,人民流離失所,這是政治家們所造的罪孽呀!怎麼才能根治它呢?最好的選擇是不奉命。命令出征但士兵不去集合,照樣拿著農具在田裡耕作,平和而快樂著;下令將他們抓起來治罪,但官吏不到,照樣拿著農具在田裡耕作,平和而快樂著,在上獨裁者被孤立,在下臣民拒絕奉命行事,天下就太平了。但平心而論托爾斯泰的這種想法也有問題,假如全俄羅斯早晨這樣做了,傍晚敵軍就會到,人民早晨將武器棄於腳下,傍晚就會失去土地家園,流離失所、四散逃亡的情狀,比其前一種情況(指奉命參與侵略戰爭)還要糟。所以托爾斯泰所說的這番話,作為一種理想是很好的,但要落實到實際行動,結果便會違背初衷很遠。但,這也僅僅是就利害權衡而言,在探察了人類存在的差異性後,也應當知道這種權衡利害的想法也是錯誤的。


【原文】夫人歷進化之道途,其度則大有差等,或留蛆蟲性,或猿狙性,縱越萬祀,不能大同。即同矣,見一異者,而全群之治立敗,民性柔和,既如乳羔,則一狼入其牧場,能殺之使無遺孑,及是時而求保障,悔遲莫矣。是故嗜殺戮攻奪,思廓其國威於天下者,獸性之愛國也,人慾超禽蟲,則不當慕其思。顧戰爭絕跡,平和永存,乃又須遲之人類滅盡,大地崩離以後;則甲兵之壽,蓋又與人類同終始者已。然此特所以自捍衛,辟虎狼也,不假之為爪牙,以殘食世之小弱,令兵為人用,而不強人為兵奴,人知此義,乃庶可與語武事,而不至為兩間大厲也與。


【譯文】人類在進化的道路上,(不同地域不同族群)在進化程度上存在著區別和差異,有的保留了蛆蟲的本性,有的保留了猿猴的本性,縱然再經過萬年,也不會完全相同。即便是部分達到了相同,遭遇到一個不同的更強者,整個族群體制就會立即潰敗,人的本性柔弱溫和,就像是羔羊,即便是只有一匹狼進入牧場,也能將它們殺得一個不留,到此時再祈求保護,只能是後悔太遲了。所以嗜血殺戮、侵佔掠奪的行徑,就是獸性的愛國,人要想超越禽獸,就不應當羨慕這種獸性愛國的思想。但戰爭絕跡、永久和平,又一定會晚於人類的滅絕,要在地球分崩離析之後;那麼軍事武備的壽命,大概要與人類同始同終了。然而這樣做(常備武力)只是為了自衛,避免遭受虎狼的獸性侵略,不是藉此作為自己的尖牙利爪,來殘害殺戮比自己更弱小的族群,要讓武力為人所用,而不是硬把人變成武力的奴役,人只有懂得了這個道理,才可以跟他談論軍事,也才不至於把自己也同時置身於獸性的惡魔之中。


【原文】雖然,察我中國,則世之論者,殆皆非也,雲愛國者有人,崇武士者有人,而其志特甚獷野,托體文化,口則作肉攫之鳴,假使傅以爪牙,若餘勇猶可以蹂躪大地,此其為性,獰暴甚矣,顧亦不可謚之獸性。何以言之?曰誠於中而外見者,得二事焉,獸性愛國者之所無也。二事云何?則一曰崇強國,次曰侮勝民。蓋獸性愛國之士,必生於強大之邦,勢力盛強,威足以凌天下,則孤尊自國,蔑視異方,執進化留良之言,攻小弱以逞欲,非混一寰宇,異種悉為其臣僕不慊也。然中國則何如國矣,民樂耕稼,輕去其鄉,上而好遠功,在野者輒怨懟,凡所自詡,乃在文明之光華美大,而不借暴力以凌四夷,寶愛平和,天下鮮有。惟晏安長久,防衛日弛,虎狼突來,民乃塗炭。第此非吾民罪也,惡喋血,惡殺人,不忍別離,安於勞作,人之性則如是。倘使舉天下之習同中國,猶托爾斯泰之所言,則大地之上,雖種族繁多,邦國殊別,而此疆爾界,執守不相侵,歷萬世無亂離焉可也。獸性者起,而平和之民始大駭,日夕岌岌,若不能存,苟不斥去之,固無以自生活;然此亦惟驅之適舊鄉,而不自反於獸性,況其戴牙角以戕賊小弱孤露者乎。


【譯文】雖如此,但觀察我中國,世間這些議論,恐怕都是錯的,說愛國的大有人在,崇拜勇士的也大有人在,但其志向過於強悍野蠻,他們的言論雖委身在文化層面上,口中發出的卻是鷹隼掠食時的鳴叫,假使他們周身布滿爪牙,如此用不盡的勇力足以拿來蹂躪地球,人性變成這樣,就過於殘暴了,但也還不能給這種人加上「獸性愛國」的謚號。為什麼這麼說呢?回答是:凡人內心的真實思想意圖都會通過外在的言行表現出來,即包括了「內容」和「形式」兩方面的事(注6),而在所謂的「獸性愛國者」是不具備的,這兩方面具體是什麼呢?一為內心崇拜強國,二是表現為侮辱被征服國家的人民。獸性愛國者,必定出生在強大的國家,國勢強盛,威力足以欺壓天下,於是唯我獨尊,蔑視其他國家,拿進化論中的優勝劣汰作為種族優越論的依據,攻擊弱小來滿足自己的慾望,必定要一統環球,讓其他國家和民族都成為其屬臣奴僕,非此不能滿足。而我中國是什麼樣的國家呢?人民樂於耕種勞作,不願意離開故土,朝廷上如果喜歡向外擴張,在野人士就會發出怨恨反對的聲音,凡所能夠引以為榮的,是其光輝偉大的中華文明,而不是靠武力來欺凌遠方的鄰國,中國人對和平珍愛,世間少有。只因為和平安樂的太久了,防衛日漸廢弛,虎狼突然襲來,於是人民遭受塗炭。但這不能歸罪於我人民,厭惡戰爭、憎惡殺人、故土難離、安於勞作,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倘若全世界人的習性都與中國相同,那就如托爾斯泰所言,大地之上,雖種族繁多,國家之間差別懸殊,但各自保守自己的疆域國界互不侵犯,經過萬世也不會有混亂的擔憂。獸性愛國者興起,習慣於安樂和平的人民開始感到很害怕,朝夕不保,岌岌可危無以自保,如果不排除外敵威脅,就無法自主地生活;然而這種排除只是把侵略者趕回到他們的老家去,而不是我們也返回到獸性愛國的立場,更何況是安裝起尖牙鋒角來傷害更弱小的孤單無所庇護的種族呢?


【原文】而吾志士弗念也,舉世滔滔,頌美侵略,暴俄強德,嚮往之如慕樂園,至受厄無告如印度波蘭之民,則以冰寒之言嘲其隕落。夫吾華土之苦於強暴,亦已久矣,未至陳屍,鷙鳥先集,喪地不足,益以金資,而人亦為之寒餓野死。而今而後,所當有利兵堅盾,環衛其身,毋俾封豕長蛇,薦食上國〔40〕;然此則所以自衛而已,非效侵略者之行,非將以侵略人也。不尚侵略者何?曰反諸己也,獸性者之敵也。


【譯文】而我們的志士們卻不講這些,滿世界滔滔不絕的,是讚頌侵略的聲音,對殘暴強大的俄羅斯、德國,如同羨慕樂園一般地嚮往,對受阻於困境無處訴說的印度波蘭人民,卻以寒冰一樣的冷言冷語嘲笑他們的敗落。想我華夏大地飽受列強侵略之苦,已經很久了,雖未陳屍倒地,但鷹鷲早已集結而待,割地不夠,增加賠款,人民也因此而饑寒交迫拋屍荒野了。從今以後,我們也應該裝備起利矛堅盾,武裝保衛自己,不能像臣屬奴僕那樣把自家珍貴封豕(大野豬)、長蛇,屢屢拿來貢獻給列強。但我們武裝起來只是為了自衛,不是去效仿其侵略者的做法,不是用來侵略別人的。為什麼不崇尚侵略呢?要反問自己:獸性愛國我們是的敵人呀!


【原文】至於波蘭印度,乃華土同病之邦矣,波蘭雖素不相往來,顧其民多情愫,愛自繇,凡人之有情愫寶自繇者,胥愛其國為二事徵象,蓋人不樂為皂隸,則孰能不眷慕悲悼之。印度則交通自古,貽我大祥,思想信仰道德藝文,無不蒙貺,雖兄弟眷屬,何以加之。使二國而危者,吾當為之抑鬱,二國而隕,吾當為之號*G,無禍則上禱於天,俾與吾華土同其無極。今志士奈何獨不念之,謂自取其殃而加之謗,豈其屢蒙兵火,久匍伏於強暴者之足下,則舊性失,同情漓,靈台〔41〕之中,滿以勢利,因迷謬亡識而為此與!故總度今日佳兵之士,自屈於強暴久,因漸成奴子之性,忘本來而崇侵略者最下;人云亦云,不持自見者上也。間亦有不隸二類,而偶反其未為人類前之性者,吾嘗一二見於詩歌,其大旨在援德皇威廉二世黃禍之說〔42〕以自豪,厲聲而嗥,欲毀倫敦而覆羅馬;巴黎一地,則以供淫游焉。倡黃禍者,雖擬黃人以獸,顧其烈則未至於此矣。


【譯文】對於波蘭印度,那是與我華夏同病相憐的國家呀,波蘭雖素無往來,但那裡人民很真誠,他們同樣熱愛自由,凡是有真誠之心、熱愛自由的人,都會同情他們的國家淪為獸性愛國者「兩方面」的實驗品**,人沒有自己樂意當奴隸的,所以誰能不對為他們的遭遇而憂思哀悼呢?而印度與我們自古就互有交往,我們送來了大善**(指佛教),思想信仰道德文藝,無不蒙受其厚贈,即使是兄弟親眷,還會比這更好的嗎?假使這兩個國家有了危機,我們應當為之憂鬱難過,兩國隕滅,我們當為之嚎啕痛哭,當他們無禍無災時就向天祈禱,願他們與我華夏永世共存。奈何今天的志士們唯獨不想這些,給他們加上「自取其禍」這樣的誹謗之詞,難道是因為屢屢蒙受戰火,久久匍匐在強權暴力的腳下,就把固有的本性都喪失了,失去了應有的同情心,內心充滿了勢利,於是就迷惑、謬誤、無知而這樣做的嗎?總體上打量喜好論兵用武的人士,因為他們自己屈服於強權暴力久了,便逐漸養成了奴僕習性,(他們中)忘記本性而去崇拜侵略的最卑下;人云亦云,不敢堅持自己主見的好一些。中間還有一種這兩類都不隸屬的人,他們突然返回到進化為人類之前的狀態,我曾經在詩歌中見識到一二,其大意是拿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散布的「黃種威脅論」引以為豪,兇猛地吼叫,妄想摧毀倫敦顛覆羅馬;留下巴黎一處,以供其尋歡作樂。散布「黃種威脅論」的,雖把黃種人比作了野獸,但其想像的慘烈程度還不至於如此吧!今天冒昧地告訴我華夏的這些壯士:勇猛強健,果敢不怯敵,都是人生應該擁有的品質,但這些只為保存自己**,而不是用來撲咬無辜的國家。


【原文】今茲敢告華土壯者曰,勇健有力,果毅不怯斗,固人生宜有事,特此則以自臧,而非用以搏噬無辜之國。使其自樹既固,有餘勇焉,則當如波蘭武士貝謨〔43〕之輔匈加利,英吉利詩人裴倫〔44〕之助希臘,為自繇張其元氣,顛仆壓制,去諸兩間,凡有危邦,咸與扶掖,先起友國,次及其他,令人間世,自繇具足,眈眈皙種,失其臣奴,則黃禍始以實現。若夫今日,其可收艷羨強暴之心,而說自衛之要矣。烏乎,吾華土亦一受侵略之國也,而不自省也乎。(未完)


【譯文】假使我們自立已經很穩固了,有用不盡的勇氣和力量,那麼就應當像波蘭的貝募將軍那樣去幫助匈牙利,為民族解放而戰;像英國詩人拜倫那樣,去幫助希臘人民獲得民族獨立。為了自由去幫助他們張揚精神,滅亡專制,置身參與其間。凡是他國有危難,我們都去扶持,先從友好國家開始,其次到其他國家,讓世界上,享有充足的自由,兩眼注視著所謂的高貴白種人,看著他們失去殖民地、失去奴僕,到那個時候所說的「黃種威脅論」才算是開始實現。但在今天,大可以收起對強權暴力的極度羨慕之心,而去宣揚自衛的重要性。醒醒吧!我華夏也是一飽受侵略的國家,難道不知道自我反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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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注釋】
〔1〕 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八年十二月五日在日本東京出版的《河南》月刊第八期,署名迅行。原為句讀。

  〔2〕 槁梧 古琴。《莊子·德充符》:「據槁梧而瞑。」

  〔3〕 須彌 梵文Sumeru音譯的不確切的略稱,意為「妙高」,古印度神話和佛教傳說中的大山名。

  〔4〕 元駒賁焉 《大戴禮·夏小正》:「十二月,元駒賁。」北周盧辯註:元駒「蟻也。賁者走於地中也。」

  〔5〕 習飛蠕動 昆蟲的飛行爬動。《淮南子·原道訓》:「跂行喙息,習飛蠕動,待而後朱,莫知其德。」

  〔6〕 蕭索 指秋季。宋代范仲淹《恨賦》:「秋日蕭索,浮雲無光。」伏藏,指冬季。漢代伏勝《尚書大傳》:「北方者何也?伏方也。伏方也者,萬物之方伏。物之方伏,則何以為之冬?冬者中也,中也者,物方藏於中也。」

  〔7〕 權輿 《詩經·秦風·權輿》:「於嗟乎,不承權輿。」毛傳:「權輿,始也。」

  〔8〕 危心 心懷畏懼的意思。《孟子·盡心上》:「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

  〔9〕 營衛 即榮衛。沈曾植《海日樓札叢》卷四:「榮,大血管也。衛,微絲管也。」

  〔10〕 半 同托。

  〔11〕 顓蒙 愚昧。漢代揚雄《法言·學行》:「天降生民,倥侗顓蒙。」

  〔12〕 貞蟲 《淮南子·原道訓》:「……蚊蟯貞蟲,蠕動跂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漢代高誘註:「貞蟲,細腰之屬。」

  〔13〕 亻馬 同罵。

  〔14〕 勝民 被征服國家的人民。

  〔15〕 從於唱喁 隨聲附和的意思。《莊子·齊物論》:「前者唱於,後者唱喁。」於,同吁。

  〔16〕 奧古斯丁(A.Augustinus,354—430)古迦太基國(今突尼西亞)的神學者,基督教主教,著有《天主之城》等。托爾斯泰(I.J.LMNOLP,1828—1910),俄國作家。著有《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復活》等。約翰盧騷(J.J.Rousseau,1712—1778),通譯讓·雅克·盧梭,法國啟蒙思想家,著有《社會契約論》、《愛彌兒》等。他們都著有自傳性的《懺悔錄》。

  〔17〕 性解 天才,這個詞來自嚴復譯述的《天演論》。竺生,同篤生,湧現的意思。

  〔18〕 形上 指精神。《易·繫辭上》:「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19〕 吠牾 或譯韋陀,印度最古的宗教、哲學、文學經典名,這裡借指印度。

  〔20〕 因牾羅 印度神話中的雷神,又是佛教中最高的神「帝釋天」。

  〔21〕 希伯來 猶太民族的又一名稱,相傳公元前一千多年,在民族領袖摩西的領率下,從埃及歸巴勒斯坦建國。希伯來人的典籍《舊約全書》,包括文學作品、歷史傳說以及有關宗教的傳說等,後來成為基督教《聖經》的一部分。

  〔22〕 覆載 指天地。

  〔23〕 百昌 萬物。《莊子·在宥》:「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

  〔24〕 質力 指化學、物理。

  〔25〕 操 通顛。

  〔26〕 黑格爾(E.H.Haeckel,1834—1919) 通譯海克爾,德國生物學家。著有《宇宙之謎》、《人類發展史》、《作為宗教和科學之間的鈕帶的一元論》等。他主張科學與宗教結成聯盟,建立「一元論的宗教」,在「理性的宮殿」里供奉真、善、美三位一體的女神。

  〔27〕 官品 指生物。嚴復在《天演論·能實》的按語中說:「有生者如人禽蟲魚鳥木之屬,為有官之物,是名官品。」

  〔28〕 尼導(F.Nietzsche,1844—1900) 通譯尼采,德國哲學家,唯意志論和超人哲學的鼓吹者。著有《札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等。

  〔29〕 景教 基督教的一支,又稱聶斯托利派,唐太宗旯劬拍輳ǎ叮常擔┐胛?國,稱為景教。這裡泛指基督教。

  〔30〕 震旦 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呼。

  〔31〕 黃帝之伐某尤 據《山海經·大荒北經》:「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遂殺蚩尤。」

  〔32〕 桑門 佛家語,梵語sramana的略稱,通譯沙門,即出家修道的佛教徒。

  〔33〕 亂之上也,治之下也 《莊子·天下》:「墨翟禽滑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矯脛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清代郭慶藩《集釋》引郭象注云:「亂莫大於逆物而傷性也。」「任眾適性為上,今墨反之,故為下。」又引成玄英疏云:「墨子之道,逆物傷性,故是治化之下術,荒亂之上首也。」

  〔34〕 奇觚 《急就篇》卷一:「急就奇觚與眾異。」原指奇書,這裡是奇異的意思。

  〔35〕 重言 指傳說。《莊子·寓言》:「寓言十九,重言十七。」

  〔36〕 枳首之鷹 雙頭鷹,沙皇俄國的國徽。人立之獸,兩隻相對直立的獅子,英國國徽。

  〔37〕 什赫 即波希米亞,現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的一部分。

  〔38〕 一切斯拉夫主義 即泛斯拉夫主義,形成於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是俄國沙皇政府提出的要求各斯拉夫民族統一於沙皇制度之下的反動主張。

  〔39〕 喪人民元 喪害人民的生命。《孟子·滕文公下》:「勇士不忘喪其元。」漢代趙岐註:「元,首也。」

  〔40〕 封豕長蛇,薦食上國 《左傳》定公四年:「吳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封豕,大野豬。薦,屢次。

  〔41〕 靈台 心。《莊子·庚桑楚》:「不可內於靈台。」

  〔42〕 威廉二世(Wilhelm Ⅱ,1859—1941) 德意志帝國皇帝,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禍首。他曾於一八九五年繪製一幅「黃禍的素描」,題詞為「歐洲各國人民,保衛你們最神聖的財富!」向王公、貴族和外國的國家首腦散發;一九○七年又說:「『黃禍』——這是我早就認識到的一種危險。實際上創造『黃禍』這個名詞的人就是我」(見戴維斯:《我所認識的德皇》,一九一八年倫敦出版)。黃禍之說,十九世紀末興起於西方,盛行於二十世紀初。它宣稱中國、日本等黃種民族的崛起,是威脅歐美生存的禍害,為西方帝國主義對東方的奴役、掠奪製造輿論。辛亥革命前,中國資產階級革命派的一些刊物常援引黃禍之說來鼓動「民氣」。

  〔43〕 貝謨(J.Bem,1795—1850) 通譯貝姆,波蘭將軍。一八三○年十一月波蘭反抗沙俄、爭取民族獨立的起義領導人之一。失敗後逃亡國外,參加了一八四八年維也納武裝起義和一八四九年匈牙利民族解放戰爭。

  〔44〕 裴倫(G.G.Byron,1788—1824) 通譯拜倫,英國詩人。一八二三年參加希臘的民族獨立戰爭。著有長詩《恰爾德·哈羅德遊記》、《唐璜》等。

【譯文附註】

【備註】

1、十餘年來:指甲午戰敗以來,列強加緊瓜分中國,國內各種思潮泛濫,清王朝搖搖欲墜,對輿論失語的這段歷史。
2、同文字、棄祖國、尚齊一:關於「世界人」的論題,文中沒有展開,應該是「未完」部分的內容,故沒有今譯。其具體所指據汪暉演講稿,為當時流行的世界大同思想、無政府主義,否則文章就失去了議論對象, 「同文字」就是一律用西文,「棄祖國」就是廢除國家,「尚齊一」是指在世界範圍內以歐美白人為標準消滅種族差異。
3、乃有毀伽蘭為專務:指清末「廟產興學」事件,背景是章太炎、蘇曼殊等對對漢傳佛教現狀的批判,如:對國家的興亡漠不關心,對增進道德和信心毫無用處,甚至斥之為國之蠹蟲(見《敬告十方佛子啟》),具體行動就是「廟產興學」,從此可見當時的魯迅與章太炎並不完全一致,參見下文「若謂無功於民,則當先自省民德之墮落」一段及「且今者更將創天下古今未聞之事」一段。
4、軛:字書的解釋是指駕車時擱在牛馬頸上的曲木。但實際軛只可用於牛,駕馬車時轅木和馬鞍連接,拉車時脖頸用皮套具。驢拉車是脖子上用軟「套引」或木「夾絆」。因找不到合適的現代辭彙,仍用「軛」字。
5、人類顧由昉,乃在微生……以至今日:今譯參考了魯迅《墳》中「人的歷史」一文。
6、誠於中而外見者,得二事焉:此處今譯取《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一文對「二事」的表述,原文為:「這裡所謂的 『相』,非說相貌,乃是『誠於中而形於外』,包括『形式』和『內容』而言」。

【存疑】

1、自蔵:原文出現了兩次,「事多失於自蔵」,「特此則以自蔵」,根據上下文,今譯有所不同,前者譯為「自我局限」,後者譯為「保存自己」。
補記:《文化偏至論》有:「然善自退藏」一句,語境相似,則「自蔵」,應為「自己主動退隱,藏身不用」之意,亦即過於保守設防,與本文前一句契合,與後一句則略有區別。9.26
2、適用之事:大約指工程技術製造業一類,今譯為:「適用技術」。
3、每感人而令之病:今譯為:「總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上下文:「志士英雄,非不祥也,顧蒙幗面而不能白心,則神氣惡濁,每感人而令之病」。原文並不是要否定「志士英雄」而是指責他們不敢表露心聲。故「不祥」就是「不好」,直接譯為 「不吉利」反而與原文本意及語氣不合。「每感人而令之病」初譯為:「總感覺是誰讓他們得了病一般」,現在的譯法等於是把原句改變成了:而令人每感之病。
4、大莫可名: 今譯為:「大無可比」,從成語「大莫與京」 生剝而來,京、名都有大的義項。
5、崇侵略者類有機:「有機」一詞頗為「現代」 暫譯為:「有機體的動物」。
6、大祥:今譯為:「大善(指佛教)」,根據是《易·大壯》:「不能退、不能遂,不詳也,疏:祥,善也」,祥、詳互通。但「大祥」一詞又另有所指與出處:一指古時父母喪後兩周年的祭禮;二是見於《史記·太史公自序》:「嘗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忌諱,使人拘而多畏。」這個「祥」又是通「詳」了。

【說明】

1、心聲與內曜:「心聲」為現代常用詞,除在需要特指時譯為:「發自內心的聲音」,一般不譯。「內曜」:曜是照耀、明亮的意思,今譯為:內心的(或內在)的光明。選擇「光明」一詞,除了與「曜」字義較近外,主要是為了與文中屢次提到的黑暗形成對比。
2、寂漠:語出《離騷》,具體所指見汪暉《聲之善惡》的演講稿,考慮「寂漠」與「寂寞」同音相近,今譯以「荒寂」代替,不涉及具體所指。
3、向上:原文「向上」共有四處:「向上之權輿」、「而吾則謂此乃向上之民」、「本向上之民所自建」、「而足充人心向上之需要則同然」。從文意看應為「對形而上的追求」,簡譯為「精神追求(或需求)」,即 「倘其不安物質之生活,則自必有形上之需求」。
4、士:原文中有:士、士夫、士大夫、碩士、偽士等多種稱謂。今譯時有:讀書人、士大夫、有識之士、假讀書人等,具體所指需從原文議論的內容上去分別。
5、神思:汪暉演講稿提示語出《文心雕龍》,意為「想像力」,遵此。
6、人界:「人界」一詞,是作者拿「動物界」「植物界」相對應而造的一個詞,放在文中特別傳神,替換為「人類」等詞反而無味,故沿用之。
7、大群、群:「大群」一詞,指大眾,民眾。康有為 《大同書》戊部第一章:「何以成名譽而合大群?何以充職業而任師長?」黃人《<小說林>發刊詞》:「果專為大群致公益,而非為小己謀私利,其小説之內容,果一一與標置者相仇否也?」(見網路《漢典》),可見「大群」一詞,是當時的常用詞,至少是新派人物流通的書面語。大群、群在當時有相當於 「社會」、「團體」的意思。今譯為「群體」、「族群」、「民眾」或「大眾群體」等,不用「社會」一詞,以免與現在口語的含義混同。
8、多數:直譯為多數人,原文中的「多數」包含有對這種多數人「民主意志」的批判。參見作者在《文化偏至論》對「眾庶」的論述。
9、靈覺:直譯為敏銳的知覺,指人對事物的領悟和理解能力。互見於《摩羅詩力說》:「試稽自有文字以至今日,凡詩宗詞客,能宣彼妙音,傳其靈覺,以美善吾人之性情,崇大吾人之思理者,果幾何人?」


很可愛。

魯迅其實是個段子手。
看我最愛的《故事新編》里:

「吾嘗登帕米爾之原,天風浩然,梅花開矣,白雲飛矣,金價漲矣,耗子眠矣,見一少年,口銜雪茄,面有蚩尤氏之霧……」《理水》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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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理水》諷刺了一大票人,這段是暗諷林語堂。放在現在發在微博上,必可博知情者一笑。
翻了翻知乎發現沒有問題是關於周林二人關係的。
他倆故事可多了,從差不多可穿同一條褲子的好友到理念不合,罅隙橫生,對吵,然後再也回不去了。
他倆分道揚鑣的根本原因是思想和文學理念上的不同,但他們友誼的決裂似乎還是魯迅問題要大一些。

「吾始終敬魯迅;魯迅顧我,我喜其相知,魯迅棄我,我亦無悔。大凡以所見相左相同,而為離合之跡,絕無私人意氣存焉。」——林語堂

腐女的狼血又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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