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的現代詩或者現代詩作者有哪些？
這首詩是一位小朋友寫的。
鏡中
張棗
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來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險的事固然美麗
不如看她騎馬歸來
面頰溫暖
羞慚。低下頭，回答著皇帝
一面鏡子永遠等候她
讓她坐到鏡中常坐的地方
望著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附圖為鏡中的手稿筆跡。
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美的令我心悸，從第一次讀到到現在。
推薦一位吧，汪海鳴。
水手的愛情
黑在光里相見好像羞怯的青苔啊，
我一碰到你就捲起了眼睛
你一跌下船就撐起了低低的傘
我是陸地夢遊過來的一尾含羞草啊
你是懷擁著一座地獄的藍鯨
我愛過的一個女孩兒老了
在我的骨骼拋錨在遇見你的路上
一個水手的歌 正在你的肋骨間
編織著甜蜜的花園眼睛在夢裡相見好像泉水與岩石親熱啊
你一抓住我就跳起了桑巴
我一困入雨季就弄丟了自己
你為我的聖艾爾摩之火殉情了啊
我跟著我簡陋的厄運起航
當你向我拉開深藍的天鵝絨
一個水手的心 正在你失去北方的
陰鬱的羅盤裡掌舵比海更危險的是魚的情愛啊
當你溫柔地打開幽冥的地府
當我和你一起被撕裂 被損毀
又出生 又落難
生生世世在你的孤島里又起飛 又墜落
可看看啊 一個藍鯨里揚帆的水手
一個玫瑰色的靈魂
他有一枚會枯萎的藍太陽我們不能再爭吵
呀呀小女孩兒我們不能再爭吵
如果在大病初癒的荒野里
指南針的睫毛沾滿葉子和白霜
如果你疲倦，枯乾像毛櫸樹的肋骨
如果你蹲在房車瞎掉的雙眼裡
告訴我你冷因為森林裡所有的鳥都穿著羽毛
可我親愛的小女孩兒我們不能再爭吵、
日子與夢在二畝三分田上對峙
如果我們看上了哪塊燃燒的田野
如果我得把你的南瓜馬車埋進鮮花
如果我狠狠把稻草人的禮帽瞄準你跳舞的頭顱
如果你說 自由是愛的天敵
我的小女孩兒我們不能再爭吵
如果我們此行的尾巴不是貝殼的家
如果我是一個糟糕的獵人
眼淚比子彈更早起航
如果我突然沉默 望著你好像一捧溺水的羽毛
如果你突然失語 望著天好像一湖落拓的風聲
如果我在閃電和颶風裡丟盔卸甲
如果我不是英雄而是抱著你發抖的小男孩兒
如果你說 時間到了
我的小女孩兒啊我就永遠站在失神的鞦韆上
在松鼠的隔壁架起閣樓
等你抓著我的鬍子爬到我的臉頰上
敲著我長滿青苔的石門
嘟著嘴說 我們不能再爭吵
我孤獨像一個人類經過另一個人類
我孤獨
像一個人類經過另一個人類
像小蛇驚慌花園
像黑跌倒在黑
像濕透的寒，縮在橋洞下打磨剔骨的暖
像手斫毀紙墨
而旋律撩撥耳朵
於是我與空氣發酵，碰撞，摩挲，親昵
於是我和季節交替，流失，屠殺，對決，
於是我和雨水糾纏，往來，覆壓，毀減，
——
如果我的嘴唇不會出血，
我的眼睛不能對你行刑
而你也無欲將我囚禁
可我不能經過你
像沉默捲起一個男人
而矜持辜負一個女人
像山羊輕薄花椒葉
而石榴欺哄晚秋
——
當地球擁在我的懷裡
榕樹拄著手杖在我的頭顱上夢遊
撞碎我的眼睛
撕裂我的嘴唇
而我仍和一千萬個死人一樣溫柔
我如何對你訴說
當我舉起我的小白旗
我不能經過你
孤獨 ，像一個人類經過另一個人類
荒原里的兩個人
我說的是一個荒原里的人
他的好多滴血
都在一顆雪人的眼睛裡流浪
一個獵人的影子是蚊蟲的艦隊
遠行者鏤刻在雪原上的步履
孤兒 一樣在荒野的情人里 追蹤
我同他倒血脈相連
我的船也是夢和海水私生的花
也是在父親的狂怒里丟了母親的
在熱情的年紀里
和漁網一起 收拾著壁爐上的風 待客
濕沉沉的 是火邊牙齒咬出青痕的木頭
我說的是另一個荒原里的人
黑雪是素白喑啞的眼神
每一顆子彈都想去血管里取暖
一整個迎春花的季節
在冰雪的玻璃屠宰場上
這個老實人都在默默晾曬著光
背著空空的花園
在另一顆彩虹的眼睛裡 流浪
我說的是一個荒原里的人
藤蔓的愛情被金色的馬車碾碎了
馬揚起鞭子 那落難的人兒啊
正飛在低空里打發著他裝滿血的行囊
我說的是另一個荒原里的人
雖然塵世的美好像水的姻親那樣多
他仍未死於自己建築的諸多墓穴
一具行走的墓棺里有鳥有魚
而最美的王冠都不願變節啊
在他的喉嚨里受辱
多慘啊我說的是一個荒原里的人
整夜整夜在煙草的骨灰里
翻撿著一縷豐腴的過往
所有的屋檐下都擠著躲雨的花朵
瞪著天空的血
一個孤獨而溫柔的巨人
正伸著被暴雨砍傷以後的七根手指
安撫著在他的陰影里顫抖的兇狠的眼睛
年輕人，你別哭啊
你可知希望不會來啊
海水從牆壁上退潮
魚群在天花板隱匿
走廊上的馬無法掉頭
洞穴里的壁畫還在悲歌
熱氣球在烏雲的尖頂擱淺
救援的爬山虎灼燒在窗沿
我的孤島已經陷落
年輕人別哭啊
你可知希望不會來
黃昏溺死在廣場
廣場上站著一群悲哀的雕像
我十二平方米的房間已經冷卻
我想為死去的人唱一首歌
左心房嘶啞
右心房膽怯
驍勇的灰狗在街道巡邏
過時的夢在時辰里剝落
你可知希望不會來啊
荒漠正在漲潮
夜晚正在降落
瞎子騎在牆頭
瘋子正在賣票
詩人的船早在海上
謎底早產於謎面
劇場里坐著偷懶的智者
我們的戲還沒上演
我們的憤怒不該在紅銹里老去
我們的戲已經落幕
我們的槍不該凋零在意淫的夜晚
風沒來雨沒來
幕布在和平的喧囂里昏睡
可我的孤島已經陷落
年輕人別笑啊
你可知旅途的終點
每一扇門窗後都是牆壁和武器
苦死了天真的戰士
苦死了警覺的敵人
你的孤島已經陷落
年輕人別哭啊
你可知希望不會來
遺忘掩埋了多年前的一場狂歡
狂歡只是一場困惑的浪漫
每一扇門窗後都是鐵網和欄杆
假如 假如
生活欺騙了你！
年輕人你可別哭啊
小更新的分割線。。。話說為什麼這個贊這麼高(╯‵□′)╯︵┻━┻
再來一發，大四詩社的二哥吧
終其一生，你要做什麼（第二首）
終其一生我不過是將寒冷從肩頭驅散
然後讓自己像雪一樣融化掉
橙色的目光始終伴隨著我
溫熱，古樸而強烈的
腳步和柵欄 恍然間推門而入的風
某些瞬間的失去被掛在招領處伴隨被遺忘
的鑰匙和那些不知所在的鎖
驚栗的感官觸動是人不停注視著鏡中的雙眼
而風聲不停
年代感充斥必然的生命體驗
我們所期待的和篤定的似乎便是死亡
花格子 鮮花
還有雲朵帶來的一切
重複的生命源自美好瞬間的堆疊
沒有任何姿勢可以飲用溫水半杯
最後杯子破碎流入肌膚
那便是最好的終結
謝葯。不販私貨了，推薦我的幾個朋友。
柒叄——《流浪》
大風吹著我和山崗
我面前有一萬座村莊
我身後有一萬座村莊
千燈萬盞
我只有一輪月亮
何木（賴一）——《嘲笑》
你瞧
多麼可笑
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
我就想為你造一所房子
彭彪——《過故人庄》
我在外面流浪，回來時
故鄉瘦了一圈——
墩子叔走了，門前的池水
幹了一半。
屋後駝背的柳樹
頭髮散落了一地，
老房子蹲在墳邊，屋頂的白雲
仍在風中奔跑。
程川——《底片》
快門聲鎖住光線。那些陰影的背面
是穿堂風的空，著裝統一，黝黑明亮
如同悄無聲息的鬼魅，活著是人
死後便是一把稜角分明的銅鑰匙
喂進夜色嘴裡，一味中藥的劑量
足夠令沉默的時光吐出日漸衰老的秘密
——而在一張張薄薄的底片中
病歷卻依舊活得完好無恙
儲存有肺病的那頁，因分家所致
兩個兒子各佔一半
還有背景里的那株老棕樹
老著老著就老糊塗了，分不清生死
——一半榮，一半枯
活著活著便活成了兩個世界的鬼魅
六指（竹八節）——《大雪》
祖母從沒膝的雪地上爬起
雙腳，深陷在1987年的大雪中
風，一千次吹過高廟村
又折回來，吹下接生婆的黑頭巾
順著棉橋河，最後吹向祖母
僅剩的一隻迎風流淚的眼睛
二十歲的父親在千里之外的小煤窯
挖掘著光明。父親的父親抽著旱煙
蹲在牛棚中照料生病的牲口
而年輕的母親，面帶痛苦，等待著
一張小嘴的降臨。為了節省煤油
她吹滅豆大的燈芯，在漆黑一片的
房屋裡，半躺著。透過土坯牆裂縫
大雪，運送來白茫茫的光和寒冷
馬曉康——《迷宮》
人群中 我是個尿濕褲子的孩子
夾緊了腿 生怕誰的尖叫把我撕碎
窗外 欲墜不墜的鐵皮在風中作響
這座城的尾巴已腐爛 無數嬰兒餓得直哭
盤子里的骨頭們 敲打著
要求進入我的身體 索回它們的肉
水泥沉浸在深黑色的夢裡 再不醒
一個時代便要遠去 石灰灼燒著皮膚
馬蜂窩外 無家可歸的人舉著憤怒
活著的 都被面具蒙住了眼睛
雪人 被發配到不同方向 堆了化 化了又堆
一蹦一跳 我該如何從流向中脫逃
被鑄成銅的鳥兒 能否為我再撲騰一次翅膀
（還有好幾位，以後再補充。）
一己淺見，理解不當之處還望匡正。
覺得中國現代詩的發展除了與政治之間千絲萬縷的微妙關聯，還始終處於一種巨大的焦慮里，古詩的輝煌、西詩的標杆一直橫亘在現代詩人的創作之上。雖然有人唱衰或是否定現代詩，但我卻覺得恰恰相反，中國現代詩反而融合了中西詩歌之長，古典詩歌的含蓄蘊藉、雄渾蒼莽等詩格與西方文學流派諸種思潮的結合催生了一系列終將在中國文學史上留名的文人群像與華美典章。
至於現代詩的鑒賞始終都不曾有也不應有某個固定的標準，80年代開始從朦朧詩到後朦朧詩，從他們、非非、莽漢到西川、歐陽江河的知識分子寫作，一直處於自律的流變與繁榮之中。
我個人的閱讀偏好傾向於歐陽江河、西川之類的「大寫作」（歐陽江河語），自覺地塑造現代漢語的形態和擴張詩歌語言的表現力，至於「優美」一格關注相對較少，故在此只推薦幾首深有感觸之作，望諸君同賞——
藍天下，為永遠的謎蠱惑著的
是我們二十歲緊閉的肉體。
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鳥的歌，
你們被點燃，卻無處歸依。
——穆旦《春》
靜靜地，我們擁抱在
用言語所能照明的世界裡，
而那未形成的黑暗是可怕的，
那可能的和不可能的使我們沉迷。
那窒息我們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語，
它底幽靈籠罩，使我們遊離，
游進混亂的愛底自由和美麗。
——穆旦《詩八首》
那閃耀於湖面的十二隻天鵝
沒有陰影
那相互依戀的十二隻天鵝
難於接近
十二隻天鵝——十二件樂器——
當它們鳴叫
當它們揮舞銀子般的翅膀
空氣將它們龐大的身軀
托舉
對於遠方的人們，我們是遠方
是遠方的傳說，一如光中的馬匹
把握著歷史的某個時辰——
而在我們註定的消亡中
唯有遠方花枝絢爛，唯有那
光中的馬匹一路移行，踏者永生的
花枝，馱著記憶和夢想
使生命與遠方相聯
超越這有限的枯枝敗葉
為孤獨找到它自言自語的房間
今天，讓我們從這平台遠眺
眺望那明朗的九月
逐漸退縮的影子，在海水下面
在靈魂不滅的馬匹的天堂
——西川《眺望》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鄭愁予《錯誤》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戴望舒《煩憂》
最喜歡的兩首現代情詩 嗚嗚好感人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博爾赫斯
我給你蕭索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我已死去的祖輩，後人們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親的父親，陣亡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邊境，
兩顆子彈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時候蓄著鬍子，屍體被士兵們用牛皮裹起；
我母親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歲——在秘魯率領三百人衝鋒。
如今他們都成了消失在馬背上的亡魂。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的生活中所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營字造句，
不和夢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關於你生命的詮釋，關於你自己的理論，你的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I offer you my ancestors, my dead men,
the ghosts that living men have honoured in marble:
my father"s father killed in the frontier of Buenos Aires,
two bullets through his lungs, bearded and dead,
wrapped by his soldiers in the hide of a cow;
my mother"s grandfather -just twentyfour- heading a charge of three hundred men in Perú,
now ghosts on vanished horses.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失眠
——伊麗莎白·畢肖普
月亮從梳妝台的鏡子里
望出千萬里
（或許帶著自詡，
但她從不，永不微笑）
遠離夢，或者
她也許是睡在白天。
在荒涼的宇宙邊，
她對它說見鬼去吧，
她會找到一汪水，
或者一面鏡子，逡巡。
那麼將心事捲成一個蛛網
把它投入井中
投入那倒轉的世界
左就是右，
影子其實是身體，
我們整夜無眠，
天堂淺俗而大海
深遠，你愛我。
Insomnia
Elizabeth Bishop
The moon in the bureau mirror
looks out a million miles
(and perhaps with pride, at herself,
but she never, never smiles)
far and away beyond sleep, or
perhaps she"s a daytime sleeper.
By the Universe deserted,
she"d tell it to go to hell,
and she"d find a body of water,
or a mirror, on which to dwell.
So wrap up care in a cobweb
and drop it down the well
into that world inverted
where left is always right,
where the shadows are really the body,
where we stay awake all night,
where the heavens are shallow as the sea
is now deep, and you love me.
1928
這一首用了倒置手法，所以「你愛我」，其實應該是「我愛你」
還有布考斯基的詩都很喜歡，玩世不恭、戲謔、直言不諱，特別「現代」
酷夏
帶著三個娘們兒來到
七月，或許更多的
她們想吸干我的
血
我可有足夠的
乾淨毛巾？
我告訴她們說我情緒
極壞
（我不希望這些
當媽的
挺著她們鼓脹的奶頭
前來）
您瞧
我熱衷於
帶著醉意寫信
醉語連篇地給人打電話
夢想愛情
也許並不期待
擁有
我將出門去買更多的
毛巾
床單
咖啡和礦泉水
浴巾
拖把
棍棒
劍
和刀
炸彈
百日草花以及
狄塞德的
書
一點兒原子彈
噢！給我一點兒原子彈吧
用不著太多
就一點兒
足以殺死街上的馬
可街上無馬
是的，足以擊落花盆裡的花
可不見
花盆裡
有花
足以
嚇住我的愛人
可我沒有
愛人
是的
給我一枚原子彈
在浴缸里，用來搓背
像一名可愛的小臟孩
（我有一個浴缸）
就一點兒原子彈，普通的
帶著扁鼻子
粉紅的耳朵
散發著六月裡衣服下面的
氣味
我認為你也
瘋了
所以你應該這樣想：
就送我一枚原子彈吧在其他人也
這樣要求之前
隨便說幾個比較有代表性、個人喜歡的吧
索德格朗
只活了三十歲，一生多病命途多舛的芬蘭女詩人，但是她寄托在詩中的幻想熾烈又充滿希望。寫作用的是瑞典語,出生在帝俄
《不存在的國土》
我渴望那不存在的國土，
因為我對懇求存在的一切感到厭倦。
月亮用銀色的古老文字對我講起
那不存在的國土。
在那裡我們一切願望得到奇妙的滿足，
在那裡我們所有的枷鎖紛紛脫落，
在那裡我們流血的額頭冰涼下來
在月光的露水中。
我的生命有過高燒的幻覺。
而有一件事被我發現，有一件事為我所得——
通向那不存在的國土之路。
在那不存在的國土裡
我的愛人戴著閃爍的王冠散步。
我的愛人是誰？夜沉沉
星星顫抖著回答。
我的愛人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蒼穹越來越高
而一個淹沒在茫茫霧中的人類的孩子
不知道回答。
可是一個人類的孩子除了肯定沒有別的。
它伸出的手臂比整個天空更高。
在那裡出現回答：我為你所愛，永遠如此。
《扮鬼臉藝人》
我除了鮮艷的披肩沒有別的，
我那紅色的無畏。
我那紅色的無畏出去冒險
在一些小小的國家。
我除了腋下的豎琴沒有別的，
我艱難地彈奏；
我艱難的豎琴為人和牲口作響
在空曠的路上。
我除了高戴的花冠沒有別的，
我那上升的驕傲。
我那上升的驕傲把豎琴挾在腋下
鞠躬告別。
布羅茨基
俄國流亡者，詩人兼散文作家，喜歡那個年代的許多俄國詩人，塔可夫斯基、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等都同樣出類拔萃,推薦布羅茨基是因為剛好在看他的文集~
《我坐在窗前》
——致列夫·洛謝夫
我說命運玩著不計分的遊戲，
有了魚子醬，誰還要魚？
歌特式風格再度勝利，
讓你興奮——無需可卡因，或大麻。
我坐在窗前。窗外，一顆白楊。
我如果愛，愛得很深。這不常發生。
我說森林只是樹的一部分。
得到女孩的膝，誰還要她整個人？
現代紀元掀起的灰塵令人噁心，
俄國人的目光落上愛沙尼亞的尖頂。
我坐在窗前。飯已吃完。
我在這兒曾快樂過。但我已不再快樂。
我曾寫下：燈泡恐懼地注視地板，
愛，雖是行動，卻少了動詞；
歐幾里德認為消失的一點化作了零，
這不是數學——這是時間的虛無。
我坐在窗前。坐著坐著
想起我的青春。有時我笑一笑。有時啐一口。
我說樹葉可能毀滅幼芽，
養料掉進休耕地——啞彈；
平坦的原野上沒有陰影，大自然
徒勞地播撒樹的種子。
我坐在窗前。雙手鎖膝。
沉重的影子與蜷縮的我相伴。
我的歌走了調，我的嗓音沙啞，
但至少沒有和聲能將它伴唱。
人們深知，這種談話沒有價值，
——沒人站在我的肩膀上。
我坐在窗前的黑暗裡。如一列快車，
層層波浪在舞動的窗帘外撞擊。
我忠誠於這二流的年代，
並驕傲地承認，我最好的想法
也屬二流，但願未來將它們視作
我掙脫窒息的紀念。
我坐在黑暗裡。難以分辨
內心的黑暗，與外面的黑暗，哪個更深。
卡瓦菲斯，希臘詩人，只寫了許多短詩，許多同歷史題材有關
《城市》
你說：「我要去另一塊土地，我將去另一片大海。
另一座城市，比這更好的城市，將被發現。
我的每一項努力都是對命運的譴責；
而我的心被埋葬了，像一具屍體。
在這座荒原上，我的神思還要堅持多久？
無論我的臉朝向哪裡，無論我的視線投向何方，
我在此看到的儘是我生命的黑色廢墟。
多年以來，我在此毀滅自己，虛擲自己。」
你會發現沒有新的土地，你會發現沒有別的大海。
這城市將尾隨著你，你遊盪的街道
將一仍其舊，你老去，周圍將是同樣的鄰居；
這些房屋也將一仍其舊，你將在其中白髮叢生。
你將達到的永遠是同一座城市，別指望還有他鄉。
沒有渡載你的船，沒有供你行走的道路，
你既已毀掉你的生活，在這小小的角落，
你便已毀掉了它，在整個世界。
嗯，最後還有于堅,個人最愛的第六代詩人
《尚義街六號》
尚義街六號
法國式的黃房子
老吳的褲子晾在二樓
喊一聲 胯下就鑽出戴眼睛的腦袋
隔壁的大廁所
天天清早排著長隊
我們往往在黃昏光臨
打開煙盒 打開嘴巴
打開燈
牆上釘著于堅的畫
許多人不以為然
他們只認識梵高
老卡的襯衣 揉成一團抹布
我們用它拭手上的果汁
他在翻一本黃書
後來他戀愛了
常常雙雙來臨
在這裡吵架，在這裡調情
有一天他們宣告分手
朋友們一陣輕鬆 很高興
次日他又送來結婚的請柬
大家也衣冠楚楚 前去赴宴
桌上總是攤開朱小羊的手稿
那些字亂七八糟
這個雜種警察一樣盯牢我們
面對那雙紅絲絲的眼睛
我們只好說得朦朧
像一首時髦的詩
李勃的拖鞋壓著費嘉的皮鞋
他已經成名了 有一本藍皮會員證
他常常躺在上邊
告訴我們應當怎樣穿鞋子
怎樣小便 怎樣洗短褲
怎樣炒白菜 怎樣睡覺 等等
八二年他從北京回來
外衣比過去深沉
他講文壇內幕
口氣像作協主席
茶水是老吳的 電錶是老吳的
地板是老吳的 鄰居是老吳的
媳婦是老吳的 胃舒平是老吳的
口痰煙頭空氣朋友 是老吳的
老吳的筆躲在抽桌里
很少露面
沒有妓女的城市
童男子們老練地談著女人
偶爾有裙子們進來
大家就扣好鈕扣
那年紀我們都渴望鑽進一條裙子
又不肯彎下腰去
于堅還沒有成名
每回都被教訓
在一張舊報紙上
他寫下許多意味深長的筆名
有一人大家都很怕他
他在某某處工作
「他來是有用心的，
我們什麼也不要講！」
有些日子天氣不好
生活中經常倒霉
我們就攻擊費嘉的近作
稱朱小羊為大師
後來這隻手摸摸錢包
支支吾吾 閃爍其辭
八張嘴馬上笑嘻嘻地站起
那是智慧的年代
許多談話如果錄音
可以出一本名著
那是熱鬧的年代
許多臉都在這裡出現
今天你去城裡問問
他們都大名鼎鼎
外面下著小雨
我們來到街上
空蕩蕩的大廁所
他第一回獨自使用
一些人結婚了
一些人成名了
一些人要到西部
老吳也要去西部
大家罵他硬充漢子
心中惶惶不安
吳文光 你走了
今晚我去哪裡混飯
恩恩怨怨 吵吵嚷嚷
大家終於走散
剩下一片空地板
像一張空唱片 再也不響
在別的地方
我們常常提到尚義街六號
說是很多年後的一天
孩子們要來參觀
先這樣吧，按照不同地域隨手列了幾個想到的喜歡的詩人。僅是個人喜好而已。萬一有人贊的話再列些別的順便分析下（好吧就是懶了），最後再附上首個人覺得很有感覺的詩，作者應該是個陣亡在一戰索姆河前線的英國年輕詩人。
《山上》 魯伯特 布魯特
喘著氣，我們倒在風吹的山上。
在陽光里笑，吻那可愛的綠草。
你說，「榮耀，歡樂，我們都經過了，
還有春風，太陽，大地，還有鳥唱，
我們老了的時候」，「當我們死去，
我們的一切消滅，生命還燃著，
在別人心中，別人唇上」。我就說：
「愛，我們的天堂，就在此時，此處。
我們是大地最好的，在此受訓，
生命是我們呼聲，遵守著任務，
我們將走下坡，以堅決的足步
戴著華冠，走入黑暗。」我們自信，
笑著，因我們有如此的話可說，
可是你忽然哭了，又把頭扭過。
一月你還沒有出現
二月你睡在隔壁
三月下起了大雨
四月里遍地薔薇
五月我們對面坐著 猶如夢中 就這樣六月到了
六月里青草盛開 處處芬芳
七月，悲喜交加 麥浪翻滾連同草地 直到天涯
八月就是八月
八月我守口如瓶
八月里我是瓶中的水 你是青天的雲
九月和十月 是兩隻眼睛 裝滿了大海
你在海上 我在海下
十一月尚未到來
透過它的窗口我望見了十二月
十二月大雪瀰漫
——林白《過程》
看到題目於是想起了這首詩，沒想起徐志摩沒想起海子也沒想起席慕容，想起的是這個我根本不曾聽聞其名的作者和這首2011年就被我抄在日記本里的事。
一秒想到卓文君可惜不是現代詩算了。
夏宇
《你不覺得她很適合早上嗎》
你不覺得她
她很適合早上嗎？
你不覺得她很適合
譬如說
奔跑
她適合打開她的舊餅乾盒
讀潮濕的舊信
她像一個軟木塞
封著一瓶酒
你不覺得她很適合匆忙奔跑
過一個燦爛的星空嗎
她適合意志
她也適合 再舉一個例子說
她適合優美地滑倒
你不覺得她是可以擦掉的嗎
那種一修再修的草圖
但她的拇指浮現
你不認為她她就是很適合摩擦嗎？
你不認為
她適合早上來到？
《你正百無聊賴 我正美麗》
只有咒語可以解除咒語
只有秘密可以交換秘密
只有謎可以到達另一個謎
但是我忽略健康的重要性
以及等待使健康受損
以及愛使生活和諧
除了建議一起生一個小孩
沒有其他更壞的主意
你正百無聊賴
我正美麗
《冬眠》
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愛
足夠的溫柔和狡猾
以防 萬一
醒來就遇見你
我只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驕傲
足夠的孤獨和冷漠
以防 萬一
醒來你已離去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現代詩優美的有很多，推薦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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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顧城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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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兩句，道盡了一代人，有限中表現出無限，簡單中蘊藏著深厚。
這首詩的優美在哲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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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慢》木心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 人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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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的元素有很多，四個小節，每節三句，從私人敘事，到宏大敘事，到一個民族的文化，從前的確挺慢的，美就美在今天不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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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普珉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計程車顛簸我的心臟和想像。
可我想像不出你在怎樣等待我，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一樣被想像和激情捕獲。
這是在夜間，很多人都上了床，
他們不會有我的慌張和夢想，
他們也不會有你的安靜和期待。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計程車的喇叭在播送愛情夜話，
一個中年婦女在乞求指導，
指導她怎樣在中風的丈夫外獲取屌。
她的要求註定落空。
沒有愛情的人一定特別多，
而我正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要是有一個人幸福，
那人就是我。
大街空曠，紅燈閃爍，
如果是步行，我要走三個小時或半天。
如果是步行，我的幸福可能就是苦難。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渾身熱力四射，這個冬天
有春天的調子。這是在深夜，
冰涼的空氣叫我享受著路上沉思默想的時光。
從西外環到東外環，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左面是槐蔭廣場，原來的青年公園——
旱冰場已經消失，
我生活在這座城市已經太久，
我常來這裡漫步和坐坐，
還能聽到當年旱冰場上的喧鬧。
今夜我路過它去愛我的女人，去回憶青春， 它的涼、它的暗叫我灼灼燃燒。
計程車跑在繁華的大街上，
紅燈停，綠燈行，那麼多的十字街口，
計程車有時停頓……有時呻吟……
有時快……有時慢……有時平穩……有時搖晃……
計程車長驅直行……計程車緩緩啟動或停下……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左面是泉城廣場——這個城市的臉皮上燈火闌珊，
在黑暗中曖昧不清的事物縈繞不絕，
什麼時候我能在這裡，在這張臉皮上把你肏？
你的屄爛漫如花，你的腿激蕩星星，
你的手像風暴撕扯我的頭髮，
你的腰肢搖曳如樹，
你的屁股比噴泉高。
你叫喊、你的叫喊震動了月光。
從西外環到東外環，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要是你也在車上，
我們就在愛的聲息里跑完每條馬路——
它的經路和緯路……
它的老街和環路……
它的高架路……
要是你也在車上，我們就跑完每座橋——
上橋和下橋……橋上和橋下……
高架橋和立交橋……
要是你也在車上，我們就一路干到青島……
濟青公路的兩側，荒涼和死亡的臉在風中飄散，
在速度里我們暈眩，
在速度里我低低叫著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愛的秘密，
我要把它藏進大海。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如果在傍晚，在爬滿汽車的街道上要跑1小時，
焦慮會毒害我：相愛的時光太短暫，我要一步邁出就抓住 你。
現在是深夜，半個小時就能和你在一起。
時間長了我焦慮，時間短了我心跳。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我的一路上是大學和大學，銀行和銀行，
是證券公司和證券公司，
是清真寺和小教堂，
是電影院和電影院，美容房和美容房，
它們全都在左面。
在左面的還有趵突泉、大明湖和解放閣……
它們都在黑暗裡，比歷史更安靜。
計程車一直向前去，向東去，
最後，它右拐左拐再度向東。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我穿過涼夜，穿過冬雨，
穿過溫暖的一月去肏你。
我穿過你黑暗的舊生活，
穿過你的心痛、你的喜悅、你的眼淚、你的慾望去肏你。
肏你在椅子上、在沙發上、在床上，我肏你在音樂里……
我肏你在一個房間里、在兩個房間里、在三個房間里，我肏你在天上……
我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我穿過你的手、你的長髮、你的聲音……
我穿過你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去肏你。
我穿過你，穿過你的青春、你的少年、你的童年去肏你。
你的嘴巴溫柔甜蜜，你的浪蕩天下第一，
你呀你，
我就是肏你一生，
也不能說你就是我的。
從西外環到東外環，
從我這到你那，我要穿過一座城市去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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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首，本來想推薦些經典。「可老人死守著規矩，新人什麼時候才能出頭？」
這首詩很糙，很亂，想說的東西有很多，甚至乎有點啰嗦。但對於我這個，曾經穿越半個地球去愛她的人，曾經被計程車顛吐了激情和想像的人，曾經年少輕狂錦衣夜行的人，這首詩的魅力實在太大。
-
換季的早春，風緩緩的，心暖暖的，我能為你貼上一首小詩，就已經很美很美了，最喜歡的一首現代詩。
《情書》?
沈從文
一個白日帶走了一點青春
日子雖不能毀壞我印象里
你所給我的光明
卻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
永遠不會老去
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
我想到這些
我十分猶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
並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
用對自然傾心的眼
反觀人生
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湊巧是不會有的
我生平只看過一回滿月
我也安慰自己過
我說：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
看過許多次數的雲
喝過許多種類的酒 ?
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李元勝很不錯，他的詩大多辯證，比如《土豆是盲目的》，但我偏愛這首抒情。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比如低頭看魚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
浪費它們好看的陰影
我還想連落日一起浪費，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滿天
我還要浪費風起的時候
坐在走廊發獃，直到你眼中烏雲
全部被吹到窗外
我已經虛度了世界，它經過我
疲倦，又像從未被愛過
但是明天我還要這樣，虛度
滿目的花草，生活應該像它們一樣美好
一樣無意義，像被虛度的電影
那些絕望的愛和赴死
為我們帶來短暫的沉默
我想和你互相浪費
一起虛度短的沉默，長的無意義
一起消磨精緻而蒼老的宇宙
比如靠在欄杆上，低頭看水的鏡子
直到所有被虛度的事物
在我們身後，長出薄薄的翅膀
不要驚動那發愣的人
不要驚動那發愣的人
讓他深深
陷在自己之中
不要驚動那
帶著洞穴到處行走的人
不管他是失足跌下
還是順著某根繩子
小心地
把自己放到洞穴里
不要驚動那
陷在自己洞穴里的人
讓他捂住頭的兩側
在那裡哭泣吧嚎叫吧
疼痛吧咒罵吧
沒有洞穴的人只有兩個
一個是上帝他早已蒼老
一個是梵谷
為了傾聽
他割掉了我們所有人的耳朵
余秀華，最近很火的女詩人。她的境況百度一下就知道了。
10個，我意淫的那個男人
余秀華
◆你我在紙上
單薄。一戳就破。一點就碎
我沒有決定什麼，卻這樣被安排了
但是秋天風大
路越走越危險，到深夜還不肯停下來
中年的隱喻錯綜盤結
卻一說就錯
熱衷畫圖的人，有落葉，有秋果
我都給他看了
他看不到的是：一籃橘子下埋的另外
他粗礦，他溫柔，他慈悲
哦，我願意他危險
並涉及到我
2014年10月19日16:13:11
◆
在我夢裡醒著的人
秋風是從南吹到北的，露水也是，霜也是
而吹過我的風，半路就走失，跌下去時很重
回聲都回到我身體里
我希望他和我有些關係：那個鬍子拉雜就要老去的人
我希望他死的時候想起我，不害怕
如同我想起他，就不怕活著
如果我病重了，我得去看看他
告訴他，我從來沒有一張病歷
他們說的，都是假的
如一滴水，醒在結冰的河上
他醒在我夢裡
如一針之疼，醒在麻木又盲目的生命里
2014年10月19日19:46:29
◆
就要按捺不住了
連呼吸都陡峭起來，風裡有火
你看到的，雪山皚皚是假象，牛羊是假象
她給不同的人斟酒，眼睛盯著遠方，遠方一直遠著
她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眼睛裡的灰燼一層層洗去在淚水裡
這淚水不再是暗涌，是戾嘯，是尖銳的鐵錐
把她，把一切被遮蓋的擊穿
讓沉睡的血液為又一個春天豎起旗幟
豎起金黃而厚實的慾望
但是她說一切都沒有準備好
她還在午夜
她說著說著，就被卷進去，沒了頭頂
2014年10月21日20:51:03
◆
風從草原來
風從草原來，在你的城市不停地打轉
而呼聲凄厲，在明晃晃的月光里
許多事情還沒有經過就成為往事
逃逸之人留一把鬍子，在街頭晃蕩
想給出的讚美，都被生生逼回內心
疼一疼就會過去
風從草原來，把一個城市困在風心
想看到的事物都被遮蔽
多少人一輩子過去了還沒有活過
他慢慢吐煙圈，慢慢說話
把方言里粗礦的部分低音吐出
他不說疼
因為風吹過，無痕
2014年10月22日16:58:35
◆
一棵狗尾巴草
它的春天，總是被攔路截斷
它其實準備了果實，也被拿走
它身子空著，為了不被折斷，佝僂在風裡
而秋天，就這麼來了
它咬緊牙關
承受這慢慢枯萎的冷
2014年10月23日20:53:22
◆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2014年10月26日20:48:58
◆
霜降
樹葉不說話了，落下來也悄無聲息
莊稼都收割了，落在上面的月光也是沉默的
一隻蟬去向不明
雨落在夜裡，芭蕉彎下了身子，以和我一樣的弧度
萬物沉默。是我愛上你的樣子
和它們不同的是，我疼得如此厲害
我把這樣的疼不停地逼回內心，重得我搖搖晃晃
但是我吐不出來
我從來沒有說出的，我以為這就是
愛情
2014-10-27 22:27:57
◆
霜降
再怎麼逃，你的鬍子也白了
早晨，窗外的香樟樹有另外的反光
落在上面的麻雀兒有著和你我一樣大小的心臟
我哆哆嗦嗦想把一句話說完整，還是徒勞
遠遠看去，你也縮小為一粒草籽
為此，我得在心臟上重新開荒了
我們白白流失了那麼多好時光，那麼多花朵綻開的黎明
而這中年，我不知道要準備多久
才能迎接你的到來
而此刻，你在守望一場紛紛揚揚的雪
煙灰不停地落下來
微微顫慄的空氣里，你預感到遠方的事物
枯黃的理由
2014年10月28日20:36:22
◆
雨未停
下午再一次合成一個墳墓
手腳冰涼的人看窗外物都生冷
濕淋淋的麻雀粘在香樟樹上
蔸著自己半顆米大小的心臟
米一樣白，米一樣經不起熬
它從未飛過漢江？從未去流浪？
從未為另一隻麻雀飛過一座山？
我一直在想你
而無力量破獲這懸而未決的難題
2014年10月29日16:31:47
◆
你那裡下雨了嗎
五點半了，雨沒有停的意味
我回頭看看你的照片，與你又一次對視
注視我的不是此刻的你，不是你的少年就是你的暮年
我走過的這部分你不在
雨打在香樟樹上，碎為水，落下來
雨打在瓦上，碎為水，落下來
雨打在池塘上，碎為石頭，落下去
我關門的時候，又看了看面前的公路
直到夜幕落下，把雨都包裹起來
2014年11月1日21:01:31
註：我猶豫了很久，卻終於像世人那樣故意提及她的隱患。這並非冠冕堂皇所謂的善意，正是因為她的坦率，讓我見著這女人擁有扼住命運的喉嚨的潛質。儘管她在許多詩里詛咒自己，但我現在看到的，是春天，是比喻，是渴望愛情。一位詩人的承諾，應當會應驗在另一位詩人的身上。我期望墜落碾壓越來越少，越來越遠，它們不應發生在昨天不應發生在身邊。在此，僅能祝福許走好而余燦爛。
現代詩吧的冰河路大大，如滔滔江水。
致陌生人
顯然是碰巧了
人們在白天出沒
而日光有一雙巨大的手。
田野上麥子的生活已經結束
玉米將被收割。
然後就是差價之手
使A地與B地高低不平
我們奔走其間
有人運作的很好。
最空惘的一個是風，它們掠過草原、樹冠，甚至南極北極
到達玉米地時卻必然炙熱
催促
當然夜晚會出現
或者我們出現在它寬大的
銀色之床。
像一群麵人兒
軟軟的，慢慢的，
有細微的舒展。
在白天被捏塑而成的一切
在夜晚接受月光的賜福，諒解。
卻並不普及
難以分辨
是哪雙手，把另一個矛盾體
送到一個矛盾體身旁。
我已經接受
卻不能承受
沉睡錄
昆蟲們無法召喚同類的白天。
哪裡的草兒年青且豐沛
哪裡的夜色最純正。微風只消磨
泥土的香味，
使月光為燭
滴水為曲，人與神
影影幢幢。
座中誰散發離別的香味
因偷窺我流淚的時鐘
而更加傷悲
無題二首
一
鑰匙們越來越沉
新的不斷加入
舊的不忍捨棄。它們
曾代表過一些門
它們越來越沉
直到有一天親人們將其摘下
藏在角落，聽從他們的
哭泣，埋怨，遺忘
直到有一天親人們也被遺忘
它們被真正丟棄，自由的
鏽蝕與分解
所有的門都關閉
我重新屬於宇宙，這最大的虛幻的自由的
辭彙
二
只因為這一天雨水的溫度不同
子夜，秋蟲們沸騰起來
後漸稀疏。
我是否該聆聽這教誨
我是否要在清晨
把自己掃地出門
用露水
盆栽的堅持，衚衕的狹長。殘月
在天邊流連
也許都是長河與泥土
飄移的一時烙印
靈魂若在，必有它舔血喘息之處。
你要守好自己的樊籬
晚聚
整個盛夏的下午
我都懷著這樣的一絲不安
在蒼白的路途與牆壁間
折回，折回
傍晚時分來到你面前。
午睡時有人要剪去我多日的頭髮
我一跑
它們就飛了起來
此刻，應是月光盈城
或細雨霏霏
就像我未能說出的部分
就像我已來到你面前
風中之姿
我們一如既往
在地攤兒上
光著脊樑喝啤酒
只是腹部已凸出
胸膛已發虛。建身房的歲月
如過往雲煙。
話題總是不由自主
圍著工作與孩子打轉
那些過往的熱切，感傷，爆笑
都已沉浸入骨
不用提及。
女同學依然會遲到
在人群外張望
在薄暮中，臉色蒼白
像是一封寄給遠方的信
（個人最愛這首）
聰明人
雖然這裡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發生
雖然時光總是半真半假的到來 又
一絲不苟的流走
許多正在發生的事情
如一夜對一張白紙地找尋
許多還未發生的事情 僅僅
握在街頭一隻至死未松的手中
許多已經發生的事情
已經發生
傻瓜、騙子、囚徒一起愛了
瘦了
在理髮館悲壯而端莊的坐下之前
乾枯在正午的房頂
每個活著的人都知道 有些事情
永遠不會發生
雖然愛依然溫暖 溫暖
依然緊握在手中
我們一直表現得比死者聰明 且懂得
在月下的乖巧
李元勝和余秀華到底廣為人知，冰河路據我所知少有人了解。請搜「冰河路現代詩歌集錦」，水果怪胎的帖子收錄了許多。我們這個小圈子時常嘆息，前面有冰河路，再怎麼走下去呢。
怎麼能不提張棗！！！
看到前面有朋友放了《鏡中》了，那就放首《何人斯》吧：
究竟那是什麼人？在外面的聲音
只可能在外面。你的心地幽深莫測
青苔的井邊有棵鐵樹，進了門
為何你不來找我，只是溜向
懸滿乾魚的木樑下，我們曾經
一同結網，你鍾愛過跟水波說話的我
你此刻追蹤的是什麼？
為何對我如此暴虐我們有時也背靠著背，韶華流水
我撫平你額上的皺紋，手掌因編織
而溫暖；你和我本來是一件東西
享受另一件東西；紙窗、星宿和鍋
誰使眼睛昏花
一片雪花轉成兩片雪花
鮮魚開了膛，血腥淋漓；你進門
為何不來問寒問暖
冷冰冰地溜動，門外的山丘緘默這是我鍾情的第十個月
我的光陰嫁給了一個影子
我咬一口自己摘來的鮮桃，讓你
清潔的牙齒也嘗一口，甜潤的
讓你也全身膨脹如感激
為何只有你說話的聲音
不見你遺留的晚餐皮果
空空的外衣留著灰垢
不見你的臉，香煙裊裊上升——
你沒有臉對人，對我？
究竟那是什麼人？一切變遷
皆從手指開始。伐木丁丁，想起
你的那些姿勢，一個風暴便灌滿了樓閣
疾風緊張而突兀
不在北邊也不在南邊
我們的甬道冷得酸心刺骨你要是正緩緩向前行進
馬匹悠懶，六根轡繩積滿陰天
你要是正匆匆向前行進
馬匹婉轉，長鞭飛揚二月開白花，你逃也逃不脫，你在哪兒休息
哪兒就被我守望著。你若告訴我
你的雙臂怎樣垂落，我就會告訴你
你將怎樣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訴我
你看見什麼東西正在消逝
我就會告訴你，你是哪一個
相信未來
食指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台
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我依然固執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涼的大地上寫下：相信未來我要用手指那湧向天邊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陽的大海
搖曳著曙光那枝溫暖漂亮的筆桿
用孩子的筆體寫下：相信未來我之所以堅定地相信未來
是我相信未來人們的眼睛
她有撥開歷史風塵的睫毛
她有看透歲月篇章的瞳孔不管人們對於我們腐爛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悵、失敗的苦痛
是寄予感動的熱淚、深切的同情
還是給以輕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諷我堅信人們對於我們的脊骨
那無數次的探索、迷途、失敗和成功
一定會給予熱情、客觀、公正的評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評定朋友，堅定地相信未來吧
相信不屈不撓的努力
相信戰勝死亡的年輕
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如今我只想靜靜的
躺在一個人的身邊，
任天上流雲的影子
千年如一日的漂過我們的臉
﹍廖偉棠《來生書》
《讓》
周夢蝶
讓軟香輕紅嫁與春水
讓蝴蝶死吻夏日最後一瓣玫瑰，
讓秋菊之冷艷與清愁
酌滿詩人咄咄之空杯；
讓風雪歸我，孤寂歸我
如果我必須冥滅，或發光——
我寧願為聖壇一蕊燭花
或遙夜盈盈一閃星淚。
手邊正好有為好友所作的短文，請允許我截取一部分並將答案穿插其中吧，希望看過之後，能對大家對於現代詩歌發展歷程的理解有所幫助：
早期開創者-胡適（1891-1962）
翠微山上的一陣松濤
驚破了空山的寂靜。
山風吹亂的窗紙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
——秘魔崖月夜，1923
胡適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人物，正如《嘗試集》的名字一樣，他對新詩的貢獻主要在於開創性而非作品本身的文學價值。但隨著白話文的逐漸規範和自身的發展，他後期詩作的數量減少，卻已具備了一定的可讀性。這首《秘魔崖月夜》就是《嘗試集》之後的作品，對意境和節律的把握相比1920年前有了很大的提升。
早期開創者-郭沫若（1892-1978）
地球，我的母親！
我過去，現在，未來，
食的是你，衣的是你，住的是你，
我要怎麼樣才能夠報答你的深恩？
——地球，我的母親，1919
郭沫若……也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人物，雖然這個熟悉未必是正面意義上的。但只論詩歌領域的文學成就，郭老是早期人物中當之無愧的MVP；出版於1921年，收錄了《爐中煤》、《晨安》、《鳳凰涅槃》等詩作的詩集《女神》，簡直把1920年的《嘗試集》爆得渣都不剩。這篇《地球，我的母親》立意新穎視界開闊，同樣收錄在《女神》當中。高中時期老師曾說過一句話，大意是「誰能想到寫出《女神之再生》的，和後來寫『長春汽車滿街跑』的竟是同一個人？」
早期開創者-劉半農（1891-1934）
月光戀愛著海洋，
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
這般蜜也似的銀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教我如何不想她，1920
劉半農是白話文運動中最為積極的幹將，和魯迅先生的恩怨情仇為大家津津樂道。需要提出的是，他的詩作可不止《教我如何不想她》等寥寥幾首，而是有著極高的數量和水準之上的質量的。但說到音韻的優美、句式的整飭，白話推廣方面的意義，詩作背後的美談，《教我如何不想她》當為翹楚。這個「她」字後面，才真的是覺醒了千千萬萬個女神。
早期浪漫主義-創造社-宗白華（1897-1986）
那含羞伏案時
回眸的一粲，
永遠地系住了我
橫流四海的放心。
——系住，1923
宗白華的主要成就不在於詩歌。但作為早期浪漫主義的重要人物肩負著襯托徐志摩等人物的必要。另外，宗白華他們的浪漫主義，同汪靜之他們的浪漫主義雖然同列，但其實根本就是兩回事。前者在細微之處抒發意趣，有著初步的象徵主義傾向；後者則是火辣辣的情歌火辣辣的唱。前者的抒情手法在這首《系住》中可見一斑，後者的抒情手法么……
早期浪漫主義-創造社-馮乃超（1901-1983）
萬古的飛翔，沉淪；
夜靜的信仰，身殉；
無言的緘默，巡逡；
蒼茫的懷古，無盡；
傳奇的情熱，灰燼；
墓墳的紀念，青春。
——消沉的古伽藍，1926
馮乃超的詩歌特質鮮明，有著較高的文學價值。他在日本出生及就學的經歷很可能是這種特質的成因，這些特殊而珍貴的意象、象徵色彩、句式結構，在這首收錄於詩集《紅紗燈》的《消沉的古伽藍》中體現得十分明顯，而這首詩也是當之無愧的傑作。另外，馮乃超還是將芥川龍之介引入我國的最早的譯者。
早期浪漫主義-湖畔社-馮雪峰（1903-1976）
將有一天，他以未死的愛情，
在墓上開放爛漫的花；
春風吹送出迷人的幽香，
他不能忘情的姑娘會重新誘上。
——被拒絕者底墓歌，1923
馮雪峰身上有著相當曲折的故事，熱血崢嶸的左翼生涯和後來的唏噓經歷，雖然那已經是詩歌之外的事。但他具有身為詩人最重要的特點，那就是帥啊！有心人可以去找找他年輕時，1920年代的照片，那可真是相當帥啊。這讓人覺得他走向浪漫主義風格是最為適宜的，不知那個年代的北大女生，是否有幸獲得他的贈詩？
象徵主義-象徵派-李金髪（1900-1976）
如殘葉濺
血在我們
腳上，
生命便是
死神唇邊
的笑。
——有感，1926
李金髪同其他新詩詩人的思考迴路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是個有著明確的藝術風格並取得很高成就的妙人。雖則他甫一嘗試以後就將精力轉向了其他的領域，但1923年就已完稿的《微雨》和《食客與凶年》，幾乎是我國象徵主義詩歌發展到今天仍居峰頂的傑作，瘂弦都只能用仰視的態度向他請教。這篇《有感》收錄在他1926年的詩集《為幸福而歌》中，一眼看去簡直是振聾發聵的金石之聲，不知道會不會令90年前的讀者大驚失色。說來最早給予他讚譽並幫助《微雨》等詩集出版的是周作人，但當周作人背叛之後李金髪勃然大怒、跳腳痛罵，很是顯示了他這人耿直的氣節。此外商人家庭的他還有在美國養雞獲利等趣聞，國內有他的傳記出版，如有興趣很可以閱讀一下。
浪漫主義-新月社-徐志摩（1897-1931）
他抱緊的只是綿密的憂愁，
因為美不能在風光中靜止；
他要，你已飛渡萬重的山頭，
去更闊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雲遊，1931
徐志摩幾乎已是「詩人」這個辭彙的註腳，他和李白可能是提及「詩人」後人們最常產生的第一印象。不過由於他人氣和商業價值太高，近年來很是浮現了一些良莠不齊的選集。但徐志摩的文學成就和地位當然是不容否認的，他對新體格律詩的推廣給了現代詩歌一個標定，使新體詩不至於徹底跑到自由詩那種難以約束的路子上。但他選擇格律可不是為了約束，而是為了更好表現詩歌的音樂美，誰第一次朗誦《再別康橋》的時候，不曾感到心曠神怡？這首他晚期的作品《雲遊》，就是一首借用十四行詩詩體卻又不顯露痕迹的作品，而詩中的空間感與運動感表露得相當出彩，讓人不禁遐想要是他不遭遇空難的話，最終會寫出什麼樣的作品。至於他儒雅帥氣的長相和諸多軼事，更是讓人想不喜歡都難。
浪漫主義-新月社-聞一多（1899-1946）
太陽啊——神速的金烏——太陽！
讓我騎著你每日繞行地球一周，
也便能天天望見一次家鄉！
——太陽吟，1922
聞一多先生是與徐志摩一起推進新詩格律化的戰友，作為古代文學研究的集大成者，他深厚的知識儲備時常會體現在詩作之中。聞一多先生創作《太陽吟》的時候正在美國留學（說也奇怪，《太陽吟》和《地球，我的母親》有著很相似的內容、體裁，創作背景也幾乎無異），本詩自然是惠特曼式的黃鐘大呂，而鄉愁、宇宙意識、神話色彩就這樣藉助磅礴的音律整合在一起，讓人不自覺想要讀出聲來。私以為，四十年後余光中大力推行的新古典主義詩歌，調式同聞一多先生的詩作其實有所相似，而且並未超過先生一些詩作如《祈禱》的水準。
現代主義-現代派-戴望舒（1905-1950）
樂在其中，樂在空與時以外，
我和歡樂都超越過一切境界，
自己成一個宇宙，有它的日月星，
來供你鑽究，讓你皓首窮經。
——贈克木，1936
戴望舒其實不只是雨巷詩人，《雨巷》只是他1928年的黑歷史，而他的作品真正成熟，風格確定下來是在1932年之後。戴望舒有著相當憂鬱敏感的典型文科生性格，內斂壓抑的情感都以自我傾訴的形式呈現在詩歌當中，這令他的詩歌有著很強的情緒感染力，同時他還深深具有每個現代主義詩人所共有的知識分子氣質。這首送給金克木的贈詩《贈克木》中，現代主義包羅萬象的筆法被表現得相當明顯，和半個世紀後馮至的《贈之琳》並為佳作。 此外，戴望舒從認為「詩不可譯」到最終成為出色的翻譯家，也為今天的譯者們津津樂道。
現代主義-現代派-卞之琳（1910-2000）
哪兒了？我又不會向燈下驗一把土。
忽聽得一千重門外有自己的名字。
好累呵！我的盆舟沒有人戲弄嗎？
友人帶來了雪意和五點鐘。
——距離的組織，1935
卞之琳是詩歌領域的科學工作者。他將邏輯和句法打破後精心重組，巧奪天工地營造出各種——現代主義的——藝術作品。 修辭學、哲學、物理學、物候學，太多的意義蘊含在他纖毫畢現的詩歌當中。這首頗負盛名的《距離的組織》，呈現給我們的幾乎是與超現實主義畫作相同的質地。卞之琳是為西語世界接受得最多的中國詩人之一，這乃是他的藝術手法實在達到了現代審美的極致所致。
現代主義-淺草/沉鍾社-馮至（1905-1993）
哪條路，哪道水，沒有關連，
哪陣風，哪片雲，沒有呼應；
我們走過的城市、山川，
都化成了我們的生命。
——十四行集之十六，1940
馮至是現代詩領域無可辯駁的佼佼者之一。名作《十四行集》被認為是中國新詩成熟的標誌，如果說劉慈欣憑著《三體》讓中國科幻走向世界，馮至則是憑一己之力使中國擁有了世界水準的十四行詩。二十七首組詩結構整飭，音韻動聽，用意高遠，雖然有很強的奧登和里爾克痕迹，但詩歌本身屬於無懈可擊的，傑作中的傑作。在談及第十六首「我們走過的城市、山川」這一句時，有人說過用「城市、山川」而非「城市與山川」，其中就蘊含著詩歌的真意。另外，馮至譯本的里爾克《秋日》才是最佳，選擇這個主觀論點就是選擇了客觀。
現實主義-七月派-艾青（1910-1996）
請叫那些健康而美麗的醒來
說我馬上要來叩打他們的窗門
請你忠實於時間的詩人
帶給人類以慰安的消息
請他們準備歡迎，請所有的人準備歡迎
——黎明的通知，1942
艾青是一個為我們認識又為我們誤解的詩人。只看《大堰河》容易使人感覺他的詩太偏向日常口語，余光中反而指責他的詩「沒有一句是清純道地的中文，好像作者只讀過翻譯的書，根本投接觸過古典文學。」話說余光中你指責別人西化真的沒關係嗎……艾青對於文學與民族解放事業有著深厚的責任感，這不但決定了他的創作以現實主義為主，並且成就了他敘事中深深帶有抒情的詩風。他往往選用具有激勵性或刺激性的意象，在這個「詩眼」上完成全詩主題明確的架構，如這首作於延安的《黎明的通知》，詩題中的黎明就擔任了這一角色。不論文學價值或是社會意義上，這首詩都可謂相當出彩。另外，艾青其實有四個兒子，其中是傻逼的只有一個。
現代主義-九葉派-穆旦（1918-1977）
從此我們一起，在空幻的世界遊走，
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紛爭，
一個長久的生命就要擁有你，
你的花你的葉你的幼蟲。
——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1945
如果問到我國最好的現代詩人，我的回答一定會是穆旦。而問到最好的一首現代詩，我的答案則會是《森林之魅》。近年來對於穆旦的研究熱度實在是漲得非常厲害，有人會質疑穆旦是否已經被高估了，但就我來看其實並沒有，因為穆旦屬於受到多少讚譽都不過分的那種詩人。如果說詩歌真的能令人落淚，那麼《森林之魅》絕對是最好的例證，它是祭歌、讚歌、號角，又是案邊詩，生與死、戰爭與和平、自然與文明等人類發展中最為深重的二元關係被嚴絲合縫地容納進整齊到殘忍的旋律，每一句都在驚詫讀者又用邪惡的溫柔將其撫慰，等讀到「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的時候感覺真的是……讀者在詩句面前已經徹底敗下陣來，一切的分析手法都已經不再適用。我想，對於穆旦其人，以及他的作品，我們真的還可以發見更多，乃至更多更多。
現代主義-九葉派-陳敬容（1917-1989）
全人類的熱情匯合交融
在痛苦的掙扎里守候
一個共同的黎明
——力的前奏，1947
女詩人是新詩發展過程中的瑰寶，林徽因已經很優秀了，但私以為陳敬容的作品還要更加優質。當現代主義的思辨遇上女性的敏感視角，其產生的結果自然是非常美妙的。陳敬容的詩歌輕靈雋永，充滿智性，而這首《力的前奏》實在是現代版本的「天接雲濤連曉霧」，將轉瞬間的姿態以雕塑般的手法留下，表現了幾乎無法表現的瞬間性的張力。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她是無可迴避又無可替代的現代詩人。
現代主義-九葉派-辛笛（1912-2004）
崢嶸的歲月戰鬥方新，
送走了多少個期待的早晨，
度過了多少個焦灼的黃昏。
兩隻小船相依為命，
有時月朗天清，有時也風雨紛紛。
——蝴蝶、蜜蜂和常青樹，1981
辛笛給人感覺自年輕時就有著老者的雍容，他的詩作有著和緩清幽的旋律，意味深長，風輕雲淡。而在他的後期創作中，這種莊重平穩的老年人特質就體現得更加明顯，這首《蝴蝶、蜜蜂和常青樹》是組詩《海外詩簡》的第六首，用娓娓道來的平和口吻，講述了那個發生在自己身上平凡而又美好的愛情故事，是送給自己妻子的獻詩。九葉派的九人互相聯結又各有特點，都是非常優秀的詩人，《九葉集》也是現在能買到的最好的現代詩集之一。
此後的詩歌似乎有答友要整理，這裡不再奪人所好。另外，何其芳、臧克家、杭約赫乃至方瑋德等人其實都應該被列入，也請不要忽視這些詩人。
70年代前的詩歌不如之後的說法其實是毫無來由並且相當錯誤的，不論20、30或40年代的詩人群體，都將時代的大背景與自身際遇結合起來，同現代漢語言一起成長並拿出了燦若繁星的優秀作品，所謂第二代第三代詩人的文學成就現在是否足以和他們並稱都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說他們的成就不如後人更是無稽之談。
不薄今人愛古人，小學課本上就已見到的杜少陵名句，我們怎麼能夠忘記呢。
新詩第六輯：像是一片花飛在火焰中
《等的含義》
在山前等雨，
在池塘邊等荷，
我不會撐傘拒絕，
也不會蕩舟深入。
我只是還原「等」這個字的最初含義——
不管你來還是不來，
我總不會走。
《見你》
下著這樣的雨我也是要去見你的，
只要你等著我，
沒有傘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那裡已給我準備了衣裳。
走多遠的路我也是要去見你的，
只要這條路能到你的家。
時間久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你知道我遲早會到。
《欣喜》
我來的路上如此欣喜
因為你在等我
就像是知道薔薇在等她
春風就從夏天走到了春天
《白雲》
吻你
彷彿是用我的胡茬去
收割一朵白雲。
你是一朵豐軟
而潔白的
白雲。
似乎能擰出水的
你是一朵飽含著雨
害羞著的
白雲。
我收割你的方式
就像是農民
嫻熟地
收割莊稼。
就像是長長的大象鼻子
伸進水池去
熟練地
汲水。
《七月》
泠泠的月色死掉了，
像是一個戲子薄透了的身軀，
從瞳孔里就飄了出來，
（是趙飛燕或者楊玉環的魂）
和著唱經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被人拾到了，
明白了，又丟棄了，
七月總是被薄情和負心愚弄。
歲月是個填詞高手，
在時間的空隙里填下平仄、韻腳、對仗，
梅花不過是一個遙遠而縹緲的點綴，
遠遠不能夠解除涴在骨子裡的相思。
而七月到底是六月到八月的驛站，
時間留不住，月份留不住，
自然，過往的人和車馬也留不住，
果真是無情的事物，雖然有著好看的眼睛。
《喝茶》
十年的塵夢，
溶入了一杯茶中。
人世的浮沉，
不過是茶淡，茶濃。
在西窗下，
盡日吹著風，
別人的事，
我不去問，
別人的心，
我也不懂。
註：讀周作人的《喝茶》，有感而作
《我剛剛走過一片下雨的雲》
我剛剛走過
一片下雨的雲。
走過的時候
想了一個美好的人。
《此時》
我看到紅色的房子，
藍色的房子，
粉色的房子，
我聽到安靜的水，
說話的水，
不停在笑的水。
我摸到粗壯的草莖，
肥碩的花骨朵，
和春天纖細的翅膀。
我夢到了三角形的人，
正方形的牛羊，
和六棱形的馬。
我擁有了黑色的光，
斷點的直線，
以及倒流的時間。
我觸及到了宇宙的靈魂，
死亡的本核，
以及愛情的邊際。
此時我在夜裡，
在我的房子里，
在我的窗前，
在我的門後，
在我的床上，
在我的詩里，
在我的毒藥里。
《慢慢》
梅花是慢慢落下來的
馬也是慢慢走的
從今天到明天
要走十二個時辰
少一秒也不行
火是慢慢燃起，慢慢熄滅的
淚是慢慢滑落的
慢慢把門關上了
就沒人來了
愛你也是慢慢的
不愛你也是慢慢的
慢慢把心鎖上了
塵埃就布滿了
生是慢慢生的
死是慢慢死的
一切一切都是慢慢的
沒人著急，一生刻度是算好了的
《夜的詩行》
我想你在月色下
月色照著窗牖
我等你在杯酒中
酒里飄著薄愁
我把心攤開
你就在裡面
我把夢剖解
你就在裡面
你無處不在
你去了又來
你猶如珍珠
蒙上了塵埃
當我呼吸
你就進入了我的血液
當我凝視
你就化作了滿天星野
你從我最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你在我最柔軟的地方歇息
你的微笑、名字，
在我最豐潤的地方生長
你神秘猶如鬼魅
善良如天使
你的翅膀有著羽毛的白與溫暖
你嘴唇能唱出一個最綿長的吻
你是我身體里長出的另一根樹枝
開滿了花朵
你是我靈魂里分出的另一條路
為我把另一個邊際探索
我如此需要你又抗拒你
你不斷地撕裂我又重塑我
你是死神還是上帝？
你對我行使了風對雲的權利，春天對薔薇的權利
可是呀，越是在深夜
我越能看明白你
越是在詩行的作用下
我越知道我們的距離
想念是對得不到的渴求
可是為何我依舊想念？
儘管我已經得到了你
儘管你就在我身邊
啊！落下的月亮明早就會換成太陽升起
隱晦的星星明早就會變成白雲朵朵
想到能見到你
我又將復活
《路過一朵雲的陰影》
路過一朵雲的陰影時
我想起了你
你在山上，在青草地上
凝視著我
你的心，被我踩碎了。
我卻慢慢地走，
走一千年，
走一萬年。
直到走到下一朵雲的陰影里。
在下一朵雲的陰影里我累了，
要休息，
我躺下來，
就成為一個墳冢。
我就這樣過了我的一生，
沒有悲喜。
《葦簾》
東風卷下了葦簾
青石路上的足跡便鑽不進去了
一個浪子的心
便被遠遠的，遠遠的推開
也許有一個女人曾倚在窗旁
等過一個人
也許一身淺色的旗袍只是空空的變舊
但是現在都沒了，沒有了
葦簾已經卷下了
雨，落花，都飄不進去
馬蹄聲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去
害怕了，害怕了
害怕一生就因為偶然的一顧
便完完整整地荒廢了
都明了
卷下的葦簾
鎖住的不是一個春天
而是一顆心
《生活》
走在陽光下
暴晒著我的靈魂
我發覺我還如此豐腴
我和我的愛情都沒有枯萎
我要經常去陽光下走走
少寫詩
不喝酒
我要過最平凡的生活
我要找到另一個人
結婚生子
奉養父母
我要在每天清晨醒來
然後勞作
我要在陽光下習慣月光
要在白晝中安然於黑夜
我要我的手
緊緊拉著另一個人的手
我要我的衰老來得悄然
我的死來得舒適
我要在人世間活一場
以幸福的模樣
《緣因》
記不得在江南的哪個園林
藏著一條花徑
記不得在花徑的哪個角落
長著一株薔薇
記不得薔薇的哪瓣花瓣
飄進了我夢裡
記不得我的哪個夢
夢見了你
也記不得你什麼時候去了江南的園林
開啟了這些緣因
《禪門》
你破門而入
以遇佛殺佛的勇氣
你笑著問：佛祖有教你不愛我嗎？
需要我告訴你嗎？
我早已發現門外的海棠開了，
也發現午夜一刻的月光最好。
還要我說嗎？
當你進來前我就合上了經卷，
當你的聲音響起前我就屏住了呼吸。
青燈下的影子刻著罪孽兩個字，
你以為我會怕嗎？
不，我只是站起來，用我的影子蓋住它。
你的唇上沾著十世輪迴的苦澀，
你以為我會怕嗎？
不，我只是走近你，把我的唇吻到你的唇上。
《你終於枯萎成了我愛的樣子》
你終於枯萎成了我愛的樣子
我要慶祝你的衰老
你的不堪
你的一無所有
你終於不再那麼高傲
你終於可以柔著聲音說
請你坐在我身邊
這時我將莊重地溫柔地坐下
坐在你身邊
坐到我們一起變成塵土的那天
《五月》
我要親吻五月
吻還開著的花
吻已經成熟的果
吻即將凋敗春天
我的名字要像五月的花蒂
脫落，乾枯，
不是成為收穫就是成為眼淚
我的嘴唇將裹滿愛情的甜
蜜蜂停在上面，
採擷我的薔薇花和櫻桃
《忍受》
在季節來臨前，
我不得不忍受人生的茂盛
把每一天都過得莊重
我不得不去忍受過剩的恩賜
像是蜜蜂醉倒在甜酒里
我的葉片不得不吸收雨水
我的身體不得不依靠糧食
陽光萬丈
照著我豐腴的生命
我不得不再等一些時間
慢慢的
等季節來臨
彼時我將不可挽回地衰老
並且腐爛
化作比雲還輕些的物質
漂浮在天空
《結果》
看到一朵花開
不一定能看到花落
送一個人離開
不一定能等到他回來
離別是重逢的原因
重逢卻不一定是離別的結果
《江南的夢》
昔年愛著江南的女人，
做夢也想著回到江南去。
回到那有水井的院落，
以及那飄著紙鳶的天空下。
我想著，在那格子窗的裡面，
應有一個嬌弱的女子是屬於我的，
帶著深家大院的陰鬱氣息，
把蔥白的手放在門檻上，
送我出去，等我回來。
我當要去折桂花，
並吃醉了酒回來，
我的衣服當要解開一半，
露出白凈的胸膛，
我當要唱自己昨夜寫的詩，
把殘句綺夢隨意丟進濕潤的雨中。
我當要去求取富貴，
騎著瘦馬去京城，
然後換匹高頭大馬騎著回來，
我當要無心無肺地去逛青樓妓院，
燃香燭，偎香玉，
預謀帶一個妓女私奔，
直到鬧得滿城風雨，
然後在深夜回來安慰低泣的妻。
我當要和一群人相互唱酬，
湊錢出詩詞集，
去聽戲，品美食，
逢場歡樂地笑著。
我當要評點天下，
東晉怎麼才能打回去，
南宋怎麼才能收復中原，
我要切齒罵一罵那些二臣賊子，
我當要懷著激動的心情期待著戰亂，
我要在酒後說道：醉死溫柔鄉是我願乎？
我當要在蘇州杭州湖州嘉興的某個郊外
置一別墅，
放上滿屋的書，
文房四寶要選最好的，
茶葉要選最好的，
最好買個妙齡丫頭來紅袖添香。
我當要珍惜中年這段時光，
做些正經事，
教育子女，
培養學生，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些道理我當要細細的解說。
我當要痛悔前半生，
寫下五十年來總為一夢，
然後蒼然白髮，伏桌痛哭，
我當要把年老的妻子分房住著，
過孤獨的生活，
在燈下辛苦著述，
停筆時數一數頭上的白髮，
直到雞鳴時，
才睏倦地睡去。
我當要保養身體，
絕了情色，
讀些老莊，
每天過著富貴而閑散的日子。
我當要去尋覓墓地，
找塊風水寶地，
以期福蔭子孫。
我當要最後狂傲一回，
然後斂盡火氣，
平凡地走到生命盡頭。
《林妹妹》
原是羞怯而傷心的女子，
坐船從姑蘇到金陵，
去奔赴一場註定要散掉的宴會。
猶如梅花小心珍藏著露珠，
以愛的名義，
要在一個人的身上拋灑。
火炭落在最柔軟的地方，
卻不能聲張，
含著笑暗泣著，
一生中也只能傻這麼一回。
夢的金石聲鏗鏘作響，
在那個大大的園子中，
多有的是落花繽紛和月影斜橫，
唯有不後悔才能安然地欣賞。
落在地上的是心碎，
寶哥哥，你聽么，
一生是一場不意成真的戲，
台上流著的都是我們不敢給別人看到的眼淚。
你的玉石是前世的前世就註定的箴言，
預告了你和我只是分岔的掌紋，
我們只有一眼的緣分，
你看過了我，我看過了你就夠了。
那些傳奇我們只當做別人的謠言，
太虛幻境里我的名字不過是另一個人的，
我要像從姑蘇來時一樣，
從一無所有奔向另一個一無所有。
什麼大地茫茫真乾淨，
我不信的，我們是從虛空里變出的雪花，
落下來化成水了也要流在一起。
我到底不明白愛情的意義，
寶哥哥，你明白么？
為什麼存在的東西都非要說個用處？
世間的人到底比你我聰明，
只有我們認真了。
2016-7-4於北京
《青草》
青草說，我再也不羨慕花朵了，
因為蜜蜂採擷她時，
都沒有洗手。
《山谷》
一朵雲上面還有另一朵雲，
另一朵雲上面還有更高的一朵。
農人家的屋頂，
像雪一樣白白地落滿了山谷。
《蟬鳴》
請你也休息一會兒，
不要再大聲唱歌了，
在窗邊睡著的人，
夢裡也有歌聲。
《影子》
雲把影子投在水面上，
雲不知道，
水流了那麼遠只是為了追隨她飄忽的影子。
這告誡我們，
走的時候一定要好好道別。
《天空》
天空很空，
眼睛怎麼都望不透，
為了安慰好奇的人，
天空飄滿了白雲。
《停留》
走路的人很累吧，
那麼遠，
都不停留。
停留的人，也很累吧。
那麼遠，
都不去走。
《蝴蝶》
蝴蝶長得美麗，
卻有大大的翅膀，
為的是在詩人讚美她時，
還能飛走。
《花》
花的悲傷在於：
凋零時，
後悔活過。
《露珠》
有人問露珠：
為了一見陽光，
消失也值得嗎？
露珠說：
我成長於黑夜，
不希望也死於黑夜。
《夢》
在白天做一個夢吧，
夢裡流淚了，
醒來後就不會怨恨黑夜。
《樹葉》
從樹上落下來，
並不值得悲傷，
甚至腐爛入泥土，
也不值得悲傷。
真正值得悲傷的是，
沒有和風好好告別。
《大海》
白天時，
在人前裝作很洶湧
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吧，
所以夜晚你就靜靜的，
用浪說著悄悄話。
把春天吃進胃裡
要把春天吃進胃裡，
才感覺到飽，
就算接下來要走很遠的路，
也有春風在吹拂。
正如要把你想到骨子裡，
才能活得過來，
就算喝了一萬壇酒，
也忘不去那一點點思愁。
這是四月
這是四月
萬神沉默
我在北平的春天裡
看花在生長
給海子
我們光著腳走來，
也光著腳離開，
像是明晃晃的月亮，
什麼都不帶走。
什麼都不帶走，
就過了一生，
發現水流在水上，
花落在花中。
怎麼才能教你的心溫柔一下
把心付給冰冷的月亮，
月亮回應以融融的月光。
怎麼才能教你的心溫柔一下下？
把心付給無情的流水，
流水回應以潺潺。
怎麼才能教你的心溫柔一下下？
滿天的星子，
輕飛的夜雲，
也飛不進你的心，
你的心不能為我溫柔一下下。
這麼多里的春風，
春風吹過你的頭髮，
也不能教你的心
對我溫柔一下下。
路過長安街
我知道曾經有段愛情發生在那裡，
當我走過時就知道，
在那個平淡無奇的路邊，
曾經長著一棵樹，枝葉繁茂，
在樹下，曾有一個吻長達三刻鐘，
絲毫沒有停息，
曾有眼淚顆顆砸在地上，
砸出了深深的坑洞。
也曾有兩隻手，緊緊握住，
又無奈分開。
我知道，我確切地知道，
曾經有段愛情發生在我路過的地方——長安街，
如果不是昨天，
就是一百年前，
如果不是一百年前，
就是一萬年前。
紫禁城
在金黃色的宮牆內，
我不好奇皇帝的生活是怎樣的，
因為皇帝已經成為名詞，
我也不好奇有多少美人的容顏凋萎在這裡，
像是雍容華貴的牡丹凋殘一地。
在紫禁城裡，
要用放大鏡在歷史的塵埃里尋找，
才能看見宮女洗過的胭脂，
大臣捧著笏板，
以及將軍鎧甲上的鐵鏽。
要用八百里快馬才能在趕在日落前，
把邊關的烽煙帶回，
把江南的糧米送來。
從四川來的楠木構築起的大殿前
有從房山運來的漢白玉，
從蘇州運來的金磚，
他們一一疊起，
構築成一首詩的絕句或者一首歌最高昂的旋律。
再充斥日光，人聲，
月色，雪絮，
刀光劍影，
四書五經，
一個禁錮民族的枷鎖就此鑄成。
而這是紫禁城，
皇帝的寢宮，
中國歷史的墓地，
穩穩地安睡著數不清的日夜，
以及生與死的幻影。
二月
二月的煙火很多，
從山上到海上，
全是一片淡青色。
二月的酒也有煙火，
喝醉的人一張口就吐出一幅廬山瀑布。
二月的風景也很美，
人們很擅於寫詩，
手揮一揮，
都是離別的句子，
分不清是塞北的楊柳還是江南的梅枝。
南方破落的廟宇終於煥發出生機，
在燕子的穿行下，
香客在佛前笑語，
而佛在天上睡去。
水波在二月解凍，
河流沿著楊柳布下的陣列開始進軍，
從西方的高原到東方的平原，
水的足跡濕淋淋的，
又在孕育著一簾的煙雨。
可憐的是那些古老的墳冢，
在二月越發顯得孤凄，
許多年前墳里的人，
曾騎著馬走過埋葬著他們的地方。
但二月始終是美麗的，
譬如說十分適合戀愛，
在美好的人間，
人們不由得要去愛一個人。
在四月我能對你做些什麼？
在四月我會像所有的春天，
生長、盛開，結出累累的青果，
我會像春天所有的刺，
保持最初柔軟的姿態，
你赤手撫摸也不會傷及分毫。
我會像延綿的草地，
等你踩過，
並留下淺淺的足跡，
我會將青草的清甜塗在你的鞋底，
成為我們相愛的證據。
我會像新翻開的泥土，
還有一些些去年的溫暖，
當你走過，我會弄髒你的裙擺，
但你千萬不要著惱，
我的新泥呵，就是春天的希望。
我也會像春天的那些路，
開著小花，鋪滿青草，還有牛羊在上面走，
我會準備好所有的風景等你，
等你走，等你偶然走過，
等你的腳和我的心輕輕廝磨。
但在四月我該對你做些什麼呢？
哦，就讓時間白白流逝，
就讓我們什麼都不做，
就像四月時，
雲對風做的那樣，
就像四月時，
蝴蝶對愛情做的那樣。
命運
別問的我的命運
我要作一支在風口燃燒的蠟燭
不是熄滅
就是加速燃燒
放齣劇烈的光芒
櫻桃
櫻桃在五月成熟
四月開花
三月抽芽
二月蟄伏
一月凋殘
你在一月醒來
二月梳頭
三月向我走來
四月和我低聲交談
五月和我相愛
四月是春天的
整個四月都是春天的
無人能夠搶奪
也無人能將四月從春天的懷裡哄騙去
四月是春天的
就好像你是我的
整整的，都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整整的，都是我的
四月是春天的
春天是三月四月五月的
你是我的
但我也是你的，
整整的，都是你的
想
我想是你最早接觸的訊息
是每天清晨的第一聲嘆息
是春天的第一支花蕾
是秋天的第一枚落葉
是哭泣後的第一個微笑
是遺忘後的第一次記憶
我想是你最後的一次別離
是最後的一次收割
是最後一次的浪跡歸來
是最後一次在斜陽里默語
我想擁有你
我想擁抱你
我想在歲月里和你偎依
我想你走來，或者等我走去
我想你的名字靠著我的名字
我想你的手放在我的手裡
在古代
並不是這樣的
在古代，愛一個人要寫一首詩
可以寫在樹葉上，可以寫在絹上，也可以寫在薛濤紙上
並不是這樣的，並不是給她一顆戒指，
然後說愛她
並不是的，並不是給她一個房子，然後說愛她
在古代，可以帶她去划船，帶她去騎馬
不是去坐過山車，不是去燒烤
在古代，分別的時候，
也是要寫一首詩的，寫在心上，寫在酒中，寫在無數個月亮上（那時晚上無事，只能看月亮，一看月亮就想起你）
不是在網上給她說一聲分手
不是在抽了一根煙後說分手
不是的，不是分手後就可以迅速愛下一個人
那時無事可做，分手了
往往會想一輩子
如果我們不能相愛
如果我們不能相愛，
我將四處浪遊。
此後慣於逢場作戲，
隱藏所有的哀愁。
我的眼淚將枯竭，
我的季節將裝滿醇酒。
我將學會微笑，
卻不會稍微停留。
而流浪過的地方，
我永不會重遊。
我將讓自己在人海中消失，
仿如風從花叢間遁走，
帶著滿身香氣與疲憊，
永不再回眸。
白色花
一朵白色花在寒風中戰慄
花瓣被撕裂
花蕊被掠奪
但你千萬不要以為它是在畏懼
它只不過是因為怒火而顫抖
它不過是在積蓄力量
有天它將反擊
不惜和敵人一同毀去
甚至不顧優雅的形象
是的
它將顯示生命的高度
然後徹底凋謝
悲傷
在深夜裡
我為今天所見的一棵孤樹悲傷
他單零零地長在橋邊
無人去看他一眼
也無人愛他
風吹雨打使他堅強
枝幹堅硬
樹皮如甲
世界越對他挫折他就越堅強
而你千萬別勸我說，
不要為堅強悲傷
但我悲傷的地方
卻恰恰是他的堅強
他越堅強我就越悲傷
春風
我身體里沒有我
靈魂里也沒有
我是風的棄子
隨葉子一起漂流
囚牢
誰的心是幽閉的囚牢
無人能進
等待的始終被拒之門外
誰的心種上了美麗的荊棘
蝴蝶只能在外徘徊
飛去時留下一聲嘆息
誰那方小小的囚牢
也曾大大開放
東風和花絮一樣能飄進
誰那方小小的囚牢
曾經也是一個夢
在別人的夢裡常常被夢起
只是呵
微微的愁怨築起的高牆
彷彿一捲簾闈
把整個春天隔卻了
雪
北京在下雪
河北在下雪
整個北方都在下雪
這讓我想起盛唐開元年間的那場大雪
想起宋朝紹聖四年的春雪
也想起了清朝乾隆二十九年的那場冰冷的雪
但我所能擁有的雪
是一九九七年的雪
它壓垮了我家的竹舍
是東海那場渾濁的雪
它沒落在陸上
消失在深海
也是今夜落在我身體上和夢裡的
裹挾著慾望與無限純潔的雪
此刻它們正在紛紛
另一種愛
我熱烈地想回去
回到那間空空的屋子
儘管沒有飯菜在等我
沒有愛情在等我
但我依舊想回去
因為回去的路上
有金黃的落日
有打出蓓蕾的枝椏
有星星點點的草尖兒
有還有點冷的風
我只是想經過這一段路
而那間屋子是這條路的句點
我總是這樣
因為愛一個逗號或者分號
對句號也愛了起來
我要給你寫一封信
我要給你寫一封信
但你最好不要期待什麼時候能收到
更不要企圖給我回信
也許寫完後我不會寄出
我要把你深愛
但你最好別愛我
更別對我許諾什麼
也許我對你的愛無法說出口
雖然你就在那裡
我也要往你那裡來
但你千萬、千萬不要等我
讓我慢慢地、慢慢地走
走到你身邊是緣分
走不到你身邊是美麗的憾悔
倉央嘉措
於深山打坐
在塵世愛人
於風中撈物
在雲中棲身
你啊
必是一個多情種
因為世間的一切
抵不住愛人的一個吻
腳印
一百年不下的雨一夜之間全下了
明天清晨第一個出門的人肯定有福
他將會在濕潤的泥土上踩下第一個腳印
後面的所有人都將跟著他的腳印去任何地方
我們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我們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沒有花在生活上
亦沒有花在愛情上
我們只是閑坐著
一句話都沒說
我們
就從清晨坐到了黃昏
就從黃昏坐到了深宵
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我們只淺淺地笑了一下
我不願意馴服什麼來作為我的私寵
對你我也是如此
我希望你是一匹未被馴服的小野駒
在草原上盡情賓士
我不要你跟隨著我
去你不想去的地方
所以我也能忍受你陷於獵人的陷阱
我愛你
我願意看你追逐鮮花
也願意看你追逐死亡
臣服
這是一把最鋒利的小刀
能很輕易地割破你的皮膚
刺進你的心臟
別的人都給他的愛人一個刀鞘
避免小刀傷害她
但是我們都知道刀鞘終究會破的
而我則不一樣
我不給你任何刀鞘
我只把刀把遞給你
刀尖兒對著我
我藉此向你臣服
看
這是一把美麗的槍
我可以用它把你輕易地殺掉
像是撂倒一株沒有根的草
當然我也可以把槍口對準我的太陽穴
砰
打出一朵美麗的花
幻滅
無法不愛酒
酒給我以生
無法不愛生
生給我以夢
無法不愛夢
夢給我以暖
無法不愛暖
暖給我以愛
無法不欲愛
愛給我以女人
無法不愛女人
女人給我以幻滅
風問花愛他嗎
花說愛
風說你以後也一直愛我嗎
花沉默著不說話
風很失落
花想了一會兒
就無聲息地凋零了
風很後悔
他剛得到永久的愛
旋即就永久地失去了
愛情
雨為了月亮
讓出了霸佔半個月的夜空
而月光卻輕輕照在了雲上
野草為了路
退出了自己的家
而路卻默默地托著行人的腳步
月亮
月亮是一根陰莖
洞穿了所有窗戶
一個吻
我欠你一封信
欠你一片樹葉
欠你一段陪你走的路
欠你一個印在眼睛的吻
初冬
初冬的早上
太陽照在向陽坡
這是曾收割蕎麥的土地
那粉色的花曾在此結成厚厚的穗子
有人在這裡豐收過
也有人在這裡丟失過
我母親希望我有一份堅實的愛情
所以她在這裡播下了愛的種子
但二十多年來
我夢過
卻從未想收割過
女人
一支花已變得成熟
流出濃蜜的汁液
十分地誘惑著一個吻
但她卻羞怯得閉合起來
像她少女時的雙腿
不可觸碰
愛情是把鑰匙
一旦打開她的身體
那把鎖就沒用了
夜色啊
我分你幾顆寒星
以及一半月亮
作為回報
你待她溫柔些吧
讓她能在你懷裡安睡
讓她有個好夢
猶如一條路交匯到另一條路中
且兩旁開滿花
猶如一個美麗的沒有答案謎語
但是我們不著急解開
季節已離我遠去
猶如睡眠和愛情
月色撫摸著我
讓我想起了長長的路
深夜無眠的人
月色就是一條漫長的路
溫柔和苦難
感受不到風吹樹葉時的心
定然也不知破碎時的痛楚
煙
夾在手指的煙
是風在吸它的味道
而我只是用我的肺
給它過濾一下
想像一把火
沒有氧氣也能燃燒
想像一片草籽
沒有春風也能生長
想像走在雲上
走了那麼多里路也不會摔下來
想像怒目千年的菩薩
一夜變得溫柔
再想像我也是這樣愛著你
再想像我會永遠這樣愛你
花朵為我哭泣
當我走過花朵旁邊
我聽到了她的哭泣
她是在為我哭泣
哭泣我的手有摧毀的力量
哭泣我的眼睛有焚燒的願望
哭泣我的靈魂有毀滅的氣質
她哭泣我這麼危險的人
卻只是輕輕走過她身邊
沒有寫詩的人了
沒有寫詩的人了
風很哀傷
自此吹過酒杯的聲音
不過是醉漢的鼾聲
自此梅花落下的軌跡
也無人見到了
雪花也拾不起來了
一個吻吻在唇上
只猶如是兩片肉生冷地貼了一下
想一個人時
落在紙上的
只是重重的墨跡
再也寫不出一種時間來了
白色
夜色碎成雪花飄落了下來
落在我的墳冢上
疊成了和我骸骨一樣的白色
習慣
要習慣夢的破碎
以及生死的無常
要習慣山海的沉默
以及花朵的瘋狂
情人
我在你的眼睛裡看到海水
從你的嘴唇上吻到火焰
你將我凍僵
也將我燃燒
你在天地間獨成一種物質
誰也不曾把你描繪出來
你的名字
以夢的語言書寫
但你更願意以路的形式陪伴我
俯在我的腳下
卻遠比我走的遠
一個國家總有一個國家的悲哀
我的國家
只有我一個人
在播種和收穫
一個人總有一個人的悲哀
我是一個人
卻有一個國家的哀愁
我在出生和死亡
雨思
我不知道是哪樹花落在了我腳下
替我親吻大地
我也不知道是哪陣雨
給我帶來了訊息
清晨醒來
我又覺得我能去愛
也值得被愛
我感到高興
我走過的路沒有白走
還有一串串腳印
我愛過的人也沒有白愛
心上還有淺淺的疤痕
我說過
我說過我看到過死神的樣子
他有絕美的臉龐
我說過美麗的事物都很危險
最偉大的國毀滅於完美
我說過我聽到過山海的怒吼
像是夢裡的歌聲
我說過我看到過星星的墜落
顆顆都砸進眼眶裡
我也說過我走過人類最長的路
筋疲力盡卻一無所獲
我也說過我背負過宇宙所有的重量
它將我背脊壓彎又在傷口處給了我翅膀
我也說過最微弱的人也可以去愛
也值得被愛
我也說過我所有的話都是亘古箴言
質疑者也能得到幸福
一把刀的愛情
我是一把鋒利的刀刃
千百年來不曾輕易出鞘
但如今我划過夜帛、蘆葦
以及激蕩的水聲
我欲以刀背來愛你
對著你赤裸的
泛著雪光的肌膚
將千年的寒冷穿透你的心肺
猶如一支箭穿過時光的孔
射落一枚精緻的銅扣
但我更想以世間最鋒利的刀刃來愛你
割破你的肌膚
凝結你的鮮血
將我最鋒利的刃嵌進你的身體
雨誤
昨夜下了一宵的雨，
風阻在窗邊，
花落在階畔，
寂寞是一杯空靈的水，
我總是半夜起來喝乾。
而你是一支無法察覺的毒箭，
在不經意時將我刺穿。
你的名字不能提起，
你的容顏不能想念，
你消失許久，
又突然出現。
你是美麗的鬼魅，
你說著和世人不一樣的語言，
你的眼淚能堆疊成山，
你能讓我甘於卑賤，
你也能讓我在苦澀中嘗到甘甜。
你在雨中，在風裡，
在手掌的脈絡間，
你刻在我心上，
烙印在文字里，
存在於所有的時間。
失敗書
把我的名字刻在失敗者的柱石上
讓飄過的風雨來嘲笑我
讓開落的花草來嘲笑我
讓看到的人來嘲笑我
嘲笑我的多情軟弱
嘲笑我的人生貧瘠
嘲笑我的見識淺薄
讓我失敗者的名義隨風撒播
猶如種子一樣野蠻生長
讓我失敗者的名義被每個人聽到
千萬年不墮
讓我失敗者的名義化作山川海河
和大地一起毀滅
丟失的愛人
我是否已經失去了你？雖然我不願承認。
我是否不能再將你的名字和月亮聯繫在一起？儘管月色很好。
我是否也不能再無端想起你？儘管我剛見到一個人的背影和你如此相似。
你——是我丟失的愛人，你的身影隱沒於夜色，
眉目消失於星光，你的聲音像是美麗的貝殼，卻被海鷗銜遠，
而我們的愛情彷彿是旗杆上五彩的油漆，斑駁陸離，不可辨認。
可是啊，時間流逝，歲時驚掠，
我雖然已將你丟失，但星辰隱沒時你將浮現，
潮水退落時你將回來，萬物安靜時我將聽到你的聲音，
一切虛無時我又填充了與你的愛情。
然而你再也不能回來了，
像是我幼時放走的那隻蝴蝶，
我再也不曾將她見過，
從此我見到每一隻蝴蝶，我都忍不住想是否是她，
正如現在，我遇到每一次哀傷，我都將呼喚你的名字。
三字情詩
我思你，
無得閑。
我見你，
無得緣。
我夢你，
天樣遠。
我愛你，
不能言。
我們一起光著腳在荊棘上走
跟我在一起
就要脫下鞋
光著腳在荊棘上走
我能為了你做的
就是陪著你
且走在你前面
我們會疼
荊棘會開花
魚
我想變成一條魚
游在夜色的海洋里
只有一條尾巴左右擺動
努力地向更遠更深處游去
就算有天不幸被人捕去
在砧板上
我也可以只吐泡泡
而不必說起自己的故事
父親
父親讓我早點睡
早點起
多跑跑步
少喝酒
不抽煙
以及儘早找個人
把一生交給她
這就是老去的父親
給年輕兒子的經驗
這也是一無所有的父親
給兒子的所有
癲狂
原諒我的癲狂
在愛和清醒間
我只能選擇其一
我這一生
不是在遠遠的山上
就是在熊熊的火中
風來時我們要躲在堤岸後邊
風是從台灣海峽那邊吹來的
我有個情人在那邊
風來了
我們要躲在堤岸後邊
愛情來了
我們也要躲在堤岸後邊
我們不要被吹倒
然後相對哭泣
我們要堅強
然後冷清清地
一無所有地活著
我們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我們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沒有花在生活上
亦沒有花在愛情上
我們只是閑坐著
一句話都沒說
我們
就從清晨坐到了黃昏
就從黃昏坐到了宵深
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我們只淺淺地笑了一下
緋聞
現在的人總愛鬧緋聞
我們不斷地從電視上，報紙上看到
對著那一張張迷醉而彷徨的臉
我們笑著說他們是偷情、出軌或者炒作
當然古代的人也鬧緋聞
我們可以從詩里詞里或者一本古卷里讀到
那是清泠泠地像水一樣的，像是夜色流過指尖的緋聞
或者是遠了
也或者是他們大多數一生只鬧一兩次
且總和那麼一個女人或男人
所以我們常常掩卷後
懷著惆悵的心情暢想
那是個怎麼樣的古代
你問我能為你做什麼
你問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將告訴你
你曾美麗
但會凋零
你曾存在
但會消失
你的美將依靠我的詩而茂盛
你的生命將依靠我的靈魂而永恆
蝶夢
一隻蝴蝶的夢
不過是在一個廢園
翩躚於三五支花
一個人的夢
不過是在夢中
過幾天不像是夢的日子
我們和蝶一樣
都是夢的癮者
為了柔軟
心比鋼鐵還堅硬
雪和酒
北京在下雪
河北在下雪
整個北方都在下雪
這讓我想起盛唐開元年間的那場大雪
想起宋朝紹聖四年的春雪
也想起了清朝乾隆二十九年的那場冰冷的雪
但我所能擁有的雪
是一九九七年的雪
它壓垮了我家的竹舍
是東海那場渾濁的雪
它沒落在陸上
消失在深海
也是今夜落在我身體上和夢裡的
裹挾著慾望與無限純潔的雪
此刻它們正在紛紛
雪
李兄在北京
吟雪
游故宮
瞻仰一個沒落的王朝
順便寄給我
一剪風絲
並在明信片背後寫下
寒冷的名字
故我要熱酒
用酒氣來化開一道冷光
然後喝下
醉倒
不復醒
雪是古代的酒
酒是今人的劍氣
劈開
下一個盛世
刺客
我
刺客
存在的意義
就是獻祭生命
就猶如花對風說
我
花
存在的意義
就是在你面前凋零
等你
等你
在人間
你來
我歡喜
你不來
我寂然
愛情
我要給你寫一封信
但你最好不要期待什麼時候能收到
更不要企圖給我回信
也許寫完後我不會寄出
我要把你深愛
但你最好別愛我
更別對我許諾什麼
也許我對你的愛無法說出口
雖然你就在那裡
我也要往你那裡來
但你千萬、千萬不要等我
讓我慢慢地、慢慢地走
走到你身邊是緣分
走不到你身邊是美麗的憾悔
倉央嘉措
於深山打坐
在塵世愛人
於風中撈物
在雲中棲身
你啊
必是一個多情種
因為世間的一切
抵不住愛人的一個吻
腳印
一百年不下的雨一夜之間全下了
明天清晨第一個出門的人肯定有福
他將會在濕潤的泥土上踩下第一個腳印
後面的所有人都將跟著他的腳印去任何地方
致一隻冷僵的蝴蝶
你有絢爛的翅膀
但深斂了
你有嬌弱的身軀
但蜷縮了
你有長長的觸鬚
但僵直了
你有美麗的眼睛
但閉上了
你曾是誰夢中的蝶
卻零落至此
孤零零地死在十二月要到來的時候
你在我腳下
被我匆匆看了一眼
而我決意再也不做夢了
夢到別的蝶都是對你的拋棄
我們如此有緣
你是否將我深愛
所以千里迢迢來告訴我
死亡和美是那麼的接近
註：回來的路上看到一隻僵死的蝶，它有異常絢麗的翅膀
我發現你老了
從街道回來
推開門後發現你老了
坐在椅子上等著我
皺紋已經爬滿了你的臉
銀髮隨風飄著
你擺弄著手指不安地看著我
你沒有說話，你用眼神告訴我
一生已經在我出門的時候消逝了
我說不出話
淚水就涌了出來
在我的一生里，我無數次想過你老了後是什麼樣子
但我絕沒有想到
你如此的美
江南
已經是十一月了
窗子依舊是高高的
抬起頭只望得到一角碧藍的天
這讓我想起我在江南的女人
她也有這樣的羞慚
我從來不愛什麼南山的梅花
十二月時
紛紛洒洒的
全是她的眉眼
守候
他要走很遠的路
你卻只能送一小程
餘下的路他不是和風一起走
就是和別人一起走
你所有的
不過是一輪明月和一扇小小的窗口
而你卻依舊花了一生的時間在等
猶如一壺永遠溫不熱的酒
可、誰能指摘你呢
畢竟你把你的一生過成了一首沒有句點的詩
那個人不回
你的一生就永遠不休
詩人
你問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將告訴你
你曾美麗
但會凋零
你曾存在
但會消失
你的美將依靠我的詩而茂盛
你的生命將依靠我的靈魂而永恆
賞雪
且去山裡賞雪
帶著酒、梅花以及月色
就暫時拋下愛情、名利以及世俗罷
進山去
路並不好走
且要早幾個時辰
最好剛敲過一更的梆子就啟程
去時不要踟躕
走路時也不要喧嘩
胸中醞釀的詩句也不要吐出
像個孤僧一樣地去吧
去山裡
賞雪
我們分享一朵梅花
我們的唇必定是一朵梅花的兩半
所以你該來吻我
或者我該去吻你
沒人能把一朵梅花劈開
再讓她孤零零落在土裡
梅花
等梅花落下來
從枝頭的風裡
那時必定有某種東西離去
無聲地
無緣無故地離去
那時也必定有某種東西到來
無聲地
無緣無故地到來
雪
梅花
落下來
風
抬起她的眼瞼
江南江北呵
都是
雪
清清的
冷冷的
雪
我莊重地走進夜色
我莊重地走進夜色
又輕輕走出
正如我總是認真的相遇
潦草的結束
月色
你來愛我
月色也溫柔了起來
你走一步
月色就跟一步
你來到我面前
月色也就來到我面前
你說話
月色也跟著說話
你說愛我
月色也說愛我
你依偎在我懷裡
月色也依偎在我懷裡
離開
願你隔著鏡子
能看到我
願你的手伸出
能觸及到我
願你的淚水
能打濕我
願你的苦難
能牽絆住我
願你的一生
能解救到我
不過是一聲分別
天上的月映在海上
海上翻滾著波浪
這麼好的夜
不過是一聲分別
溫柔的風吹過窗旁
窗旁有昏黃的燈亮
這麼靜謐的夜
不過是一聲分別
重逢
我們不要再說重逢的話
人生是一首殘缺的詩
不是因為有了上句
就必然有下句
毒藥
從死去的人身上
我學到了——
生活是一杯毒藥
不但要飲盡
且盡量優雅
事業
無人能比我更善於忘記，
對我而言
深愛的，
不過是揮一揮手的事情。
我的一生，
是開在懸崖的百合，
時刻都有墜落的危險，
所以我選擇浪子的事業，
我來時，
不會預知，
我走時，
不會告別。
輕靈的浪子
一個輕靈的浪子
像片羽毛般不回家
而鄉愁是唯一的負重
他常常借酒醉忘記
有一個如秋菊一樣的女人在等
也在刺傷他
他柔軟的夢被刺破了一個洞
灌滿了寒冷的秋風
他想，這一生
都不要靠近
寧願遠遠地想著
金色的海
一隻白鷗落在海面
撲騰成了一張白帆
在金色的黃昏里
載著鄉愁
流去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
遠遠
暖暖
狂歡
一場狂歡落幕了
只餘下一盞燈
一輪月
而久久的禪坐
終於成了魔
看在眼裡
什麼都已發生
什麼都未發生
酒
你悶悶的
想喝一壺燙燙的酒
於是
采相思為火
集憂愁為釜
施施然地準備好了
於一個月夜
取來杯子
嘩嘩
卻倒滿了
一杯的清淚
你笑笑
喝下
裝作很開心的樣子
黃昏廈門
一支鳶尾花在嘆息
誰卻將這聲嘆息擷取
種在黃昏里
結出相思
這是南國啊
海天高遠
菩薩沉默
姐姐
你是我的姐姐
你在遠遠的地方醒來
一顆星就在我頭頂升起
我在九月的夜幕里
收割城市的荊棘
姐姐
你來看
我坐在燈下
在想你
姐姐
這裡
花不結果子
雲飄得沒有樣子
你來看
我沒喝一口酒
卻在想你
姐姐
你那裡
風是什麼樣子
夜是什麼樣子
你告訴我
我也好夢一次
姐姐
我告訴你
我不會流淚
只想你
夜占
我二十年才眠一覺
我一天喝酒一萬壇
我不老
我不死
我的愛人像寶刀
明亮又鋒利
我的月亮
是一瓣唇
我的太陽
是個碩大的乳房
我曬風
我淋雨
我和夜色交纏淋漓
我不走
我就站著
我站著
千萬年就飛過去
歡喜
我對你的愛
終於成長為不是佔有你
你在遠處
我也會為你歡喜
今夜的風很柔軟
今夜的風很柔軟
讓我想到溫暖的乳房
或者迷濛的山水
所以我要去折一枝梅花
插在字句間
作為逗號或者句號
一個紛繁複雜的世界
就被我裁剪成了一首詩
這首詩應該是給你的
卻被刻在了一個旅人的腳跟
他走了
便帶走了今夜
也帶走了今夜柔軟的風
如果你要走
如果你要走
再短我也會去送
我喜歡離別時的那一瞬心痛
如果你要走
再遠我也會去送
我愛著一個永不歸來的夢
如果你要走
如果你要走
再短我也會去送
我喜歡離別時的那一瞬心痛
如果你要走
再遠我也會去送
我愛著一個永不歸來的夢
午後
旋起
沉默
喧嘩
寂寞
窗邊
有雲飛過
池中
有蓮開落
為什麼離別時總在下雨
明天要離開貴陽
去廈門了
天在下雨
從白天下到了晚上
為什麼離別時總在下雨
猶如火在燃燒時總要閃爍
為什麼
雨在一直下
一直
在下
坦然
有人在等我時
說明有人不要我了
所以我的離開
讓等我的人
等待有了結果
讓不要我的人
放手時更加坦然
雨下了五個時辰
雨下了五個時辰
夜色猶如黃昏
今晚、在人間
我們都不是人
我們也不要做人
愛
我始終覺得愛是很必要的事
世界很大
兩個人並不擁擠
人生很短
兩個人並不會攤薄時間
我想
上帝這麼設置
一開始就是
為兩個人的
采荷
兩朵都是極美的荷
長在池塘中
而我只能採擷一朵
近的一朵採擷了
遠的一朵就成為了夢
遠的一朵採擷了
近的一朵就成為了一生的憾悔
鄉愁
沒做完的夢，
我都會收好，
來年再夢一場。
沒流出來的淚，
我都會藏好，
來年再哭一場。
只有今夜的月亮，
我要消耗殆盡，
因為來年，
我又會在更遠的地方。
我們沒有所有的雨天
我們沒有所有的雨天
我們只有陽光
我們沒有所有的痛苦
我們只有歡樂
我們在路上
卻沒有終點
我們一次次重逢
卻沒有離別
看荷
我該何時出現，
才能來得不早不晚？
你的花期只有這麼短，
我是該久久凝視，
還是只看你一眼？
啊，人生真是劫難啊，
來看你花費了太多力氣，
現在又該擔憂如何別去了，
而我到底該怎樣別去，
才能讓你不悔不怨？
罌粟
星期天的午後佛陀降世，
天上失卻了一株罌粟花，
而你卻躺在藤椅上讀宋詞，
剛從蝶戀花讀到南鄉子。
我記得，
那天的天色是酒紋的樣子，
毒品在才抽出的花萼上泛濫，
一隻蝴蝶飛來宣告，
一段懸而未決的公案終於被了結。
我看見，
那隻古老的桃木梳子，
在梳你的頭髮，
在梳你的心事，
梳——梳——梳
艱難地梳著，
卻梳下了二十多年前的舊淚。
似珍珠一樣，
灑在簸箕里，
燙傷了縫隙。
我明白了，
故土山水終究是夢樣地遠去，
而苦難始終是在心頭。
等
我在窗下，
等天荒，
等地老，
你在燈下，
等天明，
等酒醒，
我等你如此之長，
你等我如此之短，
但你愛我如此之深，
我愛你如此之淺。
遭逢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無意義的遭逢
遇到還是離開，
都不過是把一塊石頭投入水裡，
激起水花是開始，
平靜的湖波是結局。
只有那麼一瞬，
你才覺得愛我，
我才覺得愛你，
不愛凋零
我還是凋零吧，
免得春天為我期待，
我還是不存在吧，
免得秋天為我傷感。
但我依舊希望有一片葉子，
在風中為我顫抖，
但我依舊希望有一朵花，
在歲月中為我不枯萎。
沒有人願意孤獨，
將生命付與孤零零的火，
誰都想在門前種一片雲，
看它們飛來飛去。
所以並不是不想到達，
而是沒人等，
所以並不是不愛開始，
而是結局沒人懂。
野葵花
我見到的只有野葵花，
矮小，苦澀，
顆粒乾癟，
雖總也追隨太陽，
但黃昏時如影子的寂寞也最長，
和成片的葵花田不一樣，
它只有一株生在山間，
猶如一個日晷，
吸收陽光，
刻下歲月。
後來我母親割來炒熟，
我吃一顆，
母親便苦一分，
我便知道，
這是生活，
那是愛。
我愛你，但我不說
我愛你，但我不說，
我給路過的燕子說，
給飄落的葉子說，
我給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事物說。
當星星默默照耀你，
你不會知道，
當月亮輕輕撫摸你，
你不會知道，
當流水從你腳邊流過，
映出你的容顏時，
你不會知道，
你不會知道有個人在愛你，
在愛情的陰影中無聲，
你不會知道有個人在欣喜，
也在暗暗悲泣。
愛情，最脆弱的兩個字，
吐出就會破碎，
我珍視，
所以不說。
但請你不要覺得被蒙蔽，
也請你不要覺得我膽小軟弱，
沒有人能直視太陽，
沒有人能身處火焰，
靜靜地愛你就已經足夠。
孤寂
我多想寄來一片雲朵，
儘管你的窗戶並未向我打開，
我多想捎來一束野棉花，
儘管你的插瓶還有凋萎的百合。
我懂你的孤寂，
你的孤寂是為另一個人的，
我懂，
所以我才也變得孤寂。
但何人懂我的孤寂呢？
我坐在這裡，
我就坐在這裡。
你比春天更像是春天
你的身體在燃燒，
我並不能靠近，
一靠近就有一千個孩子生出來。
你比春天更像是春天，
你善於孕育，
你的炙熱熔化一切堅硬的東西，
以及鍛造出一切柔軟的東西。
你比誰都偉大，
憑著陰道和子宮的包容，
你能容納全世界。
比處子更聖潔一千倍，
然後我們相依著，
說起愛情的艱辛。
木心。尤其喜歡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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