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兩代有哪些真正好的詩詞?

明清小說里的那些就算了,最好能列舉點不常見的。


定是清代常州詞派開創者張惠言的【水調歌頭·春日賦示楊生子掞】五首

其一

東風無一事,妝出萬重花。閑來閱遍花影,唯有月鉤斜。我有江南鐵笛,要倚一枝香雪,吹澈玉城霞。清影渺難即,飛絮滿天涯。
飄然去,吾與汝,泛雲槎。東皇一笑相語:芳意在誰家?難道春花開落,更是春風來去,便了卻韶華?花外春來路,芳草不曾遮。

其二

百年復幾許,慷慨一何多。子當為我擊築,我為子高歌。招手海邊鷗鳥,看我胸中雲夢,蒂芥近如何?楚越等閑耳,肝膽有風波。
生平事,天付與,且婆娑。幾人塵外相視,一笑醉顏酡。看到浮雲過了,又恐堂堂歲月,一擲去如梭。勸子且秉燭,為駐好春過。

其三

疏簾卷春曉,蝴蝶忽飛來。遊絲飛絮無緒,亂點碧雲釵。腸斷江南春思,粘著天涯殘夢,剩有首重回。銀蒜且深押,疏影任徘徊。
羅帷卷,明月入,似人開。一尊屬月起舞,流影入誰懷?迎得一鉤月到,送得三更月去,鶯燕不相猜。但莫憑闌久,重露濕蒼苔。

其四

今日非昨日,明日復何如?朅來真悔何事,不讀十年書。為問東風吹老,幾度楓江蘭徑,千里轉平蕪。寂寞斜陽外,渺渺正愁予!
千古意,君知否?只斯須。名山料理身後,也算古人愚。一夜庭前綠遍,三月雨中紅透,天地入吾廬。容易眾芳歇,莫聽子規呼。

其五

長鑱白木柄,劚破一庭寒。三枝兩枝生綠,位置小窗前。要使花顏四面,和著草心千朵,向我十分妍。何必蘭與菊,生意總欣然。
曉來風,夜來雨,晚來煙。是他釀就春色,又斷送流年。便欲誅茅江上,只恐空林衰草,憔悴不堪憐。歌罷且更酌,與子繞花間。


不太懂詩,所以只說詞吧

公元1368年,朱元璋滅元,建立國祚275年的明朝
明朝的詞,錢允治在《國朝詩餘序》上說「我朝屏詩賦,以經術程士。士不囿於俗,見多染指,非不斐然,然求其專工稱麗,千萬之一耳。」又說「騷壇之士,施為拈弄,才為句掩,趣為理湮,體段雖存,鮮能當行。」 雖然明詞談不上陳廷焯說的「詞至於明,而詞亡矣」,但是其衰敗是不容質疑的,不僅是相對於兩宋的衰敗,相比於金元,也不多見出彩之色。
明初詞仍以明初三大家劉基 宋濂 高啟 ,吳中四士 高啟 楊基 張羽 徐賁 為最高成就
劉基
《眼兒媚》
煙草萋萋小樓西,雲壓雁聲低。兩行疏柳,一絲殘照,數點鴉棲。
春山碧樹秋重綠,人在武陵溪。無情明月,有情歸夢,同到幽閨。

這首詞幾乎全用白描,畫面猶如清婉無比的工筆小幅,意境尤見勻和
陳霆《渚山堂詞話》「雲壓雁聲低 與 春山碧樹秋重綠」二語動人

《青門引》

采采黃金蕊,遙見晚山橫翠。重門深掩一庭風,沽來淡酒,能得幾回醉。


草黃雲白鴻千里,落日寒煙起。相憐自有明月,照人肺腑清如水。


大儒為詩詞,遣興於字句間。主意樸素,意境信手拈來,點綴安排自成佳境。這也代表了明初時文人的基本思想格調

沈雄《古今詞話》引江尚質語「評家謂 相憐兩句 妙麗入神」


《水龍吟》

鳴風雨瀟瀟,側身天地無劉表。啼鵑迸淚,落花飄恨,斷魂飛繞。月暗雲霄,星沈煙水,角聲清裊。問登樓王粲,鏡中白髮,今宵又添多少。
極目鄉關何處,渺青山髻螺低小。幾回好夢,隨風歸去,被渠遮了。寶瑟弦僵,玉笙指冷,冥鴻天杪。但侵階莎草,滿庭綠樹,不知昏曉。


浙江大學陳志明教授考定這首長調作於劉基在投身朱元璋之前。其中對於前途的迷惘和對歸宿的尋求不難發現。

劉基《寫情集》長調向來為人詬病「空滯」,雖然不如小令清工自然,但不乏佳構。


明初著名學者陶宗儀


《南浦》

如此好溪山,羨雲屏九疊,波影涵素。暖翠隔紅塵,空明裡,著我扁舟容與。高歌鼓袣,鷗邊長是尋盟去。頭白江南,看不了,何況幾番風雨。

畫圖依約天開,盪清暉,別有越中真趣。孤嘯拓篷窗,幽情遠,都在酒瓢茶具。水葓搖晚,月明一笛潮生浦。欲問漁郎無恙否?回首武陵何許。


詞頭有一序,先生一生為文,詞序並美,有興趣的同學可以找到參看。

明初詞者特別喜歡桃花源記的典故,大概和他們心境相關吧。這首詞以寫景取勝,而又極顯作者清高之人格。《歷代詞話》評「其高致可想見也。」


楊基

《清平樂》

欺煙困雨,拂拂愁千縷。曾把腰枝羞舞女,贏得輕盈如許。
猶寒未暖時光,將昏漸曉池塘。記取春來楊柳,風流全在輕黃。


詞為詠柳,是楊夢載詞溫雅纖麗詞風的代表作品。


明朝中期從明憲宗成化到明穆宗隆慶時期 以楊慎 王世貞為首


但是我決定先給大家看一下茶陵詩派文壇領秀李東陽的一首《雨中花》


題畫

正愛月來雲破,那更柳眠花卧。簾幕風微,鞦韆人靜,酒盡春無那。

迢遞高樓孤寂坐,縹渺笛聲飛墮。恨曲短宵長,院深牆迥,憑仗風吹過。


李東陽高居台閣四十餘年,但這首詞寫主張比興,並不空洞


個人非常喜歡文徵明的書法,「文徵明書法溫潤秀勁,穩重老成,法度謹嚴而意態生動。雖無雄渾氣勢,卻具晉唐風致。」可以說文徵明詞也有這個特點

《滿江紅》

漠漠輕陰,正梅子、弄黃時節。最惱是、欲晴還雨,乍寒又熱。

燕子梨花都過也,小樓無那傷春別。傍闌干、欲語更沈吟,終難說。


一點點,楊花雪;一片片,榆錢莢。漸西垣日隱,晚涼清絕。

池面盈盈清淺水,柳梢淡淡黃昏月。是何人、吹徹玉參差,情凄切。


陳廷焯《詞則》贊「芊綿婉麗,有北宋遺風」


《滿江紅》

拂拭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慨當初、依飛何重,後來何酷。豈是功高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最無端、堪恨又堪悲,風波獄。
豈不念,疆圻蹙;念徽欽既返,此身何屬。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復。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

《詞統》卷十二載,「夏侯橋沈潤卿掘地,發掘出宋高宗賜岳飛手敕刻石,文徵明見後感慨萬分,隨做此詞。」碑文參看,每每讀之,自己也感慨萬分。


出去一下,晚上回來繼續


明詞向來是重災區。應該沒幾人答吧。
推薦幾個明人的。

陳霆(1479——1560?),字聲伯,號水南,浙江德清人,詞以長調為佳。喜歡運用對偶句,使得他的詞作體現出一個法度整飭、氣體整健的風格,《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其詞「豪邁激越,猶有蘇辛遺範」,大致不錯。不過再仔細研讀,還有白石的味道。東坡之放曠,稼軒之雄健,白石之冷峭,三者調和,即是陳霆詞的主導風格。
陳霆詞有豪放語,雄奇語,如《漁家傲·志漁卷》:「借得桐江絲一縷,要將白日竿頭系」;《念奴嬌·送人之南雍》:「長劍橫秋天地小,匹馬臨風踔立」之類。然而陳霆更著意追求清空冷峭之境,力避熱俗與軟媚。其詞格調之高遠,與此大有關係。
如《點絳唇·漁舟吹笛》:
碧水澄秋,絲綸卷盡斜陽影。
小舟維定,蓼岸西風冷。

橫管孤吹,有調無人聽。
長江靜,眠鷗驚醒,沖入蒼煙暝。

「絲綸卷盡斜陽影。」稍覺尖新,然而整首詞意境渾成,清空幽眇,可以感覺到白石詞風的影響。又如:
念奴嬌·梅
暗香淺水,被西山扶上,一痕冰月。
瘦鶴伶仃人未寢,坐待茶煙清發。
十五年間,四千里外,曾作羅浮客。
參橫斗轉,不堪酒散人別。

天意放我清閑,夜寒鶴氅,重踏西湖雪。
醉眼朦朧花慘慘,道是相逢愁絕。
林樾閑人,水涯幽士,千古還高潔。
和羹休論,笛聲且為吹徹。

念奴嬌·墨芙蓉
孤芳無主,被西風送與,一天愁色。
顧影含羞還有恨,彩筆怎生描得。
蘋白如矜,蓼紅自倚,真意誰能識。
影娥池古,晚妝猶剩香墨。

惆悵別浦芳洲,水雲靜處,佩冷菱歌寂。
幽夢偶隨歸燕化,荏苒烏衣消息。
濁世堪驚,緇塵易染,清淚空狼藉。
江南望斷,一痕月照涼夕。

又其他詞摘句如《念奴嬌·桂岩》:「涼浴山河風露下,冷浸一枝秋碧。」《念奴嬌·雪》:「扁舟興盡,空載黃昏月。」《踏莎行·九鸞圖》:「夢魂清斷夜三更,一江明月蘆花冷。」都是一樣的清空境界,都是一樣的冷調子。

明代中後期,詞被散曲侵淫異化已到一定程度,許多詞人對詞的本色個性表現得相當淡漠,而陳霆仍能堅守詞之疆界,在當時詞壇上算是較為清醒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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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綖(1484?——1540),字世文,一作世昌,高郵人,自號南湖居士。是把詞分為婉約和豪放二派的始作俑者。張綖是個少游粉,號稱「秦觀再來」,論詞以婉約為正,以秦觀為範式。雖存詞只有三十餘首,但無差劣之作。尤為突出的是,這些詞以北宋名家詞為典範,含蓄蘊藉。如:
生查子
涼颸動翠簾,門掩清秋夜。
不住寒螿鳴,奈此孤燈下。

玉人來不來,月上葡萄架。
猶自倚欄杆,宿鳥都飛罷。

臨江仙
十里紅樓依綠水,當年多少風流?
高城重上使人愁。
遠山將落日,依舊上簾鉤。

一曲琵琶思往事,青衫淚滿江州。
訪鄰休問杜家秋。
空煙沙外鳥,殘雪渡旁舟。

菩薩蠻
星河昨夜天如洗,滿樓客夢西風裡。
秋水浸銀塘,芙蓉印骨涼。

倚闌愁未散,又是新來雁。
莫望短長亭,歸心正渺冥。

又如其他摘句如《畫堂春》:「流鶯啼遍綠楊枝,滿院花飛」;《柳梢青》:「無限相思,夕陽窗外,新月牆東」;《鷓鴣天·悼亡》:「五更檐外風和雨,併入羅衾做曉寒」;《醉花陰》:「莫道還多愁,鎮日無人,黃菊都開遍」。這些詞作及斷句用筆雅潔,多寫靜境,使人感覺風流而蘊藉,綺艷而有格調,情思幽深而不浮熱。
張綖滿詞無多,較佳者即《明詞綜》采入的《風流子》一首:
新陽上簾幌,東風轉、又是一年華。
正駝褐寒侵,燕釵春裊;
句翻詞客,簪斗宮娃。
堪娛處、林鶯啼暖樹,渚鴨睡晴沙。
繡閣輕煙,剪燈時候;
青旌殘雪,賣酒人家。

此時因重省,瑤台畔、曾遇翠蓋香車。
惆悵塵緣猶在,密約還賒。
念鱗鴻不見,誰傳芳信?
瀟湘人遠,空采蘋花。
無奈疏梅風景,碧草天涯。

與明人其他慢詞相比,這首詞亦有長於控束、用筆沉著的優點,而絕不流於鬆懈浮滑。從這首詞也能看出秦觀詞影響的痕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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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1470——1559),字徵仲,號衡山,蘇州人。與祝允明、唐寅、徐禎卿並稱「吳中四才子」(都懂得),詩詞成就挺高,但被書畫名氣掩蓋。文徵明出身東南著名文化家族,詞風雅潔、細潤,絕不染曲子作風。今存詞五十首。
我最愛他題詠岳飛的那首滿江紅

拂拭殘碑,敕飛字,依稀堪讀。
慨當初,倚飛何重,後來何酷。
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憐事去言難贖。
最無辜,堪恨更堪悲,風波獄。

豈不念,封疆蹙;
豈不念,徽欽辱。
念徽欽既返,此身何屬。
千載休談南渡錯,當時自怕中原復。
笑區區、一檜亦何能,逢其欲。

此詞以民族英雄岳飛的悲劇遭際為依託,筆端飽蘸激情,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詞中文徵明直接把批判的矛頭指向幕後的宋高宗!寫得慷慨激昂,痛快淋漓!

文徵明的小令都具有獨立自足的畫面感,詞作多畫意,一首詞就是一幅山水畫。比如《漁父詞》十二首中四季各選一首:

白鷺群飛水映空,河豚吹絮日融融。
溪柳綠,野桃紅,閑弄扁舟錦浪中。

江魚欲上雨蕭蕭,楝子風生水漸高。
停短棹,駐輕橈,楊柳灣頭避晚潮。

月照蒹葭霞有光,木蘭輕楫篾頭航。
煙默默,水蒼蒼,一片蘋花十里香。

雪晴溪岸水流澌,閑罩冰鱗掠岸歸。
收晚釣,傍寒磯,滿篷斜日晒蓑衣。

上述是題畫詞,不是題畫詞亦如此。

南鄉子
輕暖逗春肌,
滿眼新嬌睡起遲。
燕子不來三月盡,依依,
手拈殘花玉一枝。

風裊鬢雲垂,
無限閑愁隱翠眉。
好夢不成春自去,相思,
只有青團扇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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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深(1477——1544),初名榮,字子淵,號儼山,上海人。有詞三十餘首。
陸深後期在京任侍讀學士時,與夏言、嚴嵩多有唱和。詞中用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韻唱和最多。

念奴嬌·秋日還鄉
大江東去,是吾家、一段畫奩中物。
襟帶五湖吞百瀆,說甚黃州赤壁。
兩岸蘆汀,一灣柳浪,海涌潮頭雪。
滄浪聲里,漁翁也是豪傑。

明年準擬歸來,輕舟短棹,兩腋清風發。
春水穩如天上坐,閑看浮漚興滅。
黃歇穿沙,袁崧築壘,到處堪晞髮。
鱸魚蒓菜,一任江天歲月。

上片寫故鄉風物,頗有思致。下片設想歸來情景。總體看雖有拾湊處或未精處,然而通體格調軒豁疏快,仍有瀟洒夷曠之致。
陸深的小詞亦頗有風致,如:

木蘭花令·初夏即事
清明時候催花雨,又早是紅英辭樹。
愔愔情思碧紗櫥,睡起槐蔭最深處。 

衷腸沒個人堪語,屈指流年暗中數。
無奈雕梁紫燕兒,春社飛來秋社去。

醜奴兒·詠閣前芍藥
問花底事花無語,倚遍南軒。
香沁瑤絹,手捻高枝著眼看。

養花天氣陰晴半,雲翳風喧。
默默憑欄,彈指年光韻轉圜。

浣溪沙·都下思家
綠送蛟冰出御溝,
黃回鵝柳覆朱樓,
一場春睡替春愁。

蹤跡似鴻渾未定,
歲華如水只東流,
家在青山碧海頭。

感慨時光流逝與思鄉思歸。是其詞作的兩個基本主題。《浣溪沙》一詞下片尤為精彩,「家在青山碧海頭」,與其詞《木蘭花令》詞「無線幽懷午夢餘,憶在江南水風處」,皆堪稱佳句。


說說最喜歡的一首吧。話說為了這首詞,我和基友去南京玩時橫跨半個南京去大南邊的雨花台,登臨了雨花閣。朱彝尊的《賣花聲·雨花台》:衰柳白門灣,潮打城還。小長干接大長干。歌板酒旗零落盡,剩有魚竿。六朝衰草寒,花雨空壇。更無人處一憑闌。燕子斜陽來又去,如此江山!
另外我覺得納蘭容若的不少詞也都不錯,比如《沁園春·瞬息浮生》,字太多,手機黨就不碼了。
詩讀的比較少,也不太了解。基友說黃仲則的不錯。


龔自珍《西郊落花歌》,予十歲識之,今猶能誦,其辭如:

西郊落花天下奇,古來但賦傷春詩,
西郊車馬一朝盡,定盦先生沽酒來賞之。
先生探春人不覺,先生送春人又嗤,
呼朋亦得三四子,出城失色神皆痴。
如錢塘潮夜澎湃,如昆陽戰晨披靡,
如八萬四千天女洗臉罷,齊向此地傾胭脂。
奇龍怪鳳愛漂泊,琴高之鯉何反欲上天為?
玉皇宮中空若洗,三十六界無一青蛾眉。
又如先生平生之憂患,恍惚怪誕百出無窮期。
先生讀書盡三藏,最喜維摩卷里多清詞,
又聞凈土落花深四寸,冥目觀想尤神馳。
西方凈國未可到,下筆綺語何漓漓,
安得樹有不盡之花更雨新好者,三百六十日長是落花時!


必須有明初詩人高啟的這篇《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啊!全詩如下:

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
鐘山如龍獨西上,欲破巨浪乘長風。
江山相雄不相讓,形勝爭誇天下壯。
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
我懷鬱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台;
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
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為固。
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官闕何蕭蕭。
英雄乘時務割據,幾度戰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
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氣勢豪放,音韻鏗鏘,舒捲自如,縱橫隨意,有盛唐氣象。
儘管最後兩句畫蛇添足了。


明清兩代幾百年,詩詞浩如煙海,只能挑幾首個人喜歡的詩詞,至於是不是真正好,這個問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楊慎
因為《三國演義》的影響,很多人對於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印象深刻。其實楊慎作為明代三才子之首,好的詩詞不少。
個人比較喜歡的兩首

臨江仙·戍雲南江陵別內 楊慎

楚塞巴山橫渡口,行人莫上江樓。
征驂去棹兩悠悠。相看臨遠水,獨自上孤舟。
卻羨多情沙上鳥,雙飛雙宿河洲。
今宵明月為誰留?團團清影好,偏照別離愁。

夜宿瀘山 楊慎

老夫今夜宿廬山,驚破天門夜未關,
誰把太空敲粉碎,滿天星頭落人間。

說到楊慎,順便說說他的妻子黃娥,「蜀中四大才女」之一,詩詞俱佳。
下面這首應該算她的代表作。

黃鶯兒·積雨釀春寒
積雨釀春寒,見繁花樹樹殘,泥途滿眼登臨倦。
江流幾灣,雲山幾盤,天涯極目空腸斷。
寄書難,無情征雁,飛不到滇南

桃花庵歌 唐寅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明日歌 錢福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世人苦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
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

接下來是民族英雄,西湖三傑之一張煌言的詩

放歌

予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 
予之浩氣兮化為雷霆,予之精神兮變為日星。 
尚足留綱常於萬祀兮,垂節義於千齡。

被執過故里

知者哀其辱,愚者笑其顛。
或有賢達士,謂此勝錦旋。
人生七尺軀,百歲寧復延。
所貴一寸丹,可逾金石堅。
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

甲辰八月辭故里
其一

義幟縱橫二十年,豈知閏位在於闐。
桐江空系嚴光釣,震澤難回范蠡船。
生比鴻毛猶負國,死留碧血欲支天。
忠貞自是孤臣事, 敢望千秋春史傳。


其二

國亡家破欲何之? 西子湖頭有我師。
日月雙懸於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慚將赤手分三席,擬為丹心借一枝。
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屬鴟夷?

接下來是陳子龍的詞
陳子龍經典的詞多得很吶,這裡只錄個人最喜歡的兩首

點絳唇·春閨

滿眼韶華,東風慣是吹紅去。幾番煙霧,只有花難護。
夢裡相思,芳草王孫路。春無語,杜鵑啼處,淚染胭脂雨。

唐多令·寒食

碧草帶芳林,寒塘漲水深。五更風雨斷遙岑。雨下飛花花上淚,吹不去,兩難禁。
雙縷綉盤金,平沙油壁侵。宮人斜外柳陰陰。回首西陵松柏路,腸斷也,結同心。

少年英雄夏完淳的詩詞

別雲間

三年羈旅客,今日又南冠。
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
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
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即事

復楚情何極,亡秦氣未平。
雄風清角勁,落日大旗明。
縞素酬家國,戈船決死生!
胡笳千古恨,一片月臨城。

細林夜哭歌

細林山上夜烏啼,細林山下秋草齊。有客扁舟不系纜,乘風直下松江西。
卻憶當年細林客,孟公四海文章伯。昔日曾來訪白雲,落葉滿山尋不得。
始知孟公湖海人,荒台古月水粼粼。相逢對哭天下事,酒酣睥睨意氣親。
去歲平陵鼓聲死,與公同渡吳江水。今年夢斷九峰雲,旌旗猶映暮山紫。
瀟洒秦庭淚已揮,彷彿聊城矢更飛。黃鵠欲舉六翮折,茫茫四海將安歸!
天地跼蹐日月促,氣如長虹葬魚腹。腸斷當年國士恩,剪紙招魂為公哭。
烈皇乘雲御六龍,攀髯控馭先文忠。君臣地下會相見,淚灑閶闔生悲風。
我欲歸來振羽翼,誰知一舉入羅弋。家世堪憐趙氏孤,到今竟作田橫客。
嗚呼!撫膺一聲江雲開,身在羅網且莫哀。公乎,公乎!為我築室傍夜台,霜寒月苦行當來!

吳江野哭

江南三月鶯花嬌,東風系纜垂虹橋。美人意氣埋塵霧,門前枯柳風蕭蕭。
有客扁舟淚成血,三千珠履音塵絕。曉氣平連震澤雲,春風吹落吳江月。
平陵一曲聲杳然,靈旗慘淡歸荒煙。茫茫滄海填精衛,寂寂空山哭杜鵑。
夢中細語曾聞得,蒼黃不辨公顏色。江上非無吊屈人,座中猶是悲田客。
感激當年授命時,哭公清夜畏人知。空間蔡琰猶堪贖,便作侯芭不敢辭。
相將灑淚銜黃土,築公虛冢青松路。年年同祭伍胥祠,人人不上要離墓。

一剪梅·詠柳

無限傷心夕照中,故國凄涼,剩粉余紅。金溝御水自西東,昨歲陳宮,今歲隋宮。
往事思量一晌空,飛絮無情,依舊煙籠。長條短葉翠濛濛,才過西風,又過東風。

尋芳草·別恨

幾陣杜鵑啼,卻在那,杏花深處。小禽兒,喚得人歸去,喚不得愁歸去。
離別又春深,最恨也,多情飛絮。恨柳絲,系得離愁住,系不得離人住。

卜運算元·斷腸

秋色到空閨,夜掃梧桐葉。誰料同心結不成,翻就相思結
十二玉闌干,風有燈明滅。立盡黃昏淚幾行,一片鴉啼月。


南仙呂.傍妝台.自敘

&<傍妝台&>客愁新,一簾秋影月黃昏。幾回夢斷三江月,愁殺五湖春。霜前白雁樽前淚,醉里青山夢裡人。&<合&>英雄恨,淚滿巾,響丁東玉漏聲頻。
&<前腔&>兩眉顰,滿腔心事向誰論?可憐天地無家客,湖海未歸魂。三千寶劍埋何處?萬里樓船更幾人!&<合&>英雄恨,淚滿巾,何處三戶可亡秦!
&<不是路&>極目秋雲,老去秋風剩此身。添愁悶,悶殺我樓台如水鏡如塵。為伊人,幾番拋死心頭憤,勉強偷生舊日恩。水鱗鱗,雁飛欲寄衡陽信,素書無准,素書無准。
&<掉角兒序&>我本是西笑狂人。想那日束髮從軍,想那日霜角轅門,想那日挾劍驚風,想那日橫槊凌雲。帳前旗,腰後印,桃花馬,衣柳葉,驚穿胡陣。流光一瞬,離愁一身。望雲山,當時壁壘,蔓草斜曛。
&<前腔&>盼殺我當日風雲,盼殺我故國人民,盼殺我西笑狂夫,盼殺我東海孤臣。月輪空,風力緊。夜如年,花似雨,英雄雙鬢。&<合&>黃花無分,丹萸幾人。憶當年,吳鉤月下,萬里風塵。
&<餘音&>可憐寂寞窮途恨,憔悴江湖九逝魂,一飯千金敢報恩。

清朝

馬嵬 袁枚

莫唱當年長恨歌,
人間亦自有銀河。
石壕村裡夫妻別,
淚比長生殿上多!

黃景仁的詩

別老母

搴幃拜母河梁去,白髮愁看淚眼枯。
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

雜感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
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倖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用是書生。
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癸巳除夕偶成

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
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年年此夕費吟呻,兒女燈前竊笑頻。
汝輩何知吾自悔,枉拋心力作詩人。

綺懷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都門秋思

五劇車聲隱若雷,北邙惟見冢千堆。
夕陽勸客登樓去,山色將秋繞郭來。
寒甚更無修竹倚,愁多思買白楊栽。
全家都在風聲里,九月衣裳未剪裁。

龔自珍的已亥雜詩里也很多經典
已亥雜詩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王國維的
浣西沙·山寺微茫

山寺微茫背夕曛,鳥飛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雲。
試上高峰窺浩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最後是長者林則徐的《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我知道肯定會有人說納蘭性德「北宋以來,一人而已」,問他是聽誰說的,他就說王國維,王國維說的就是真的了?你們納蘭粉千萬要注意了,不要見得風是得雨,聽到這些說法,粉絲本身也要判斷,明白這意思嗎? 假使這些完全無中生有的說法,你再幫他說一遍,你等於——你也有責任吧?


醉落魄·詠鷹
朝代:清代
作者:陳維崧
寒山幾堵,風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無今古,醉袒貂裘,略記尋呼處。
男兒身手和誰賭。老來猛氣還軒舉。人間多少閑狐兔。月黑沙黃,此際偏思汝。
(個人最喜歡的清代詞)


然而陳子龍作為明詩冠冕,為什麼只有人提他的詞呢我和我的畢業論文不服……

錢鍾書先生在《談藝錄》中認為:「陳卧子大才健筆,足以殿有明一代之詩而無愧,又丁百六陽九之會,天意昌詩,宜若可以悲壯蒼涼,上繼簡齋(陳與義)、遺山(元好問)之學杜。乃讀其遺集,終覺偉麗之致,多於蒼楚。」 「偉麗」與「蒼楚」是陳子龍詩歌的兩個特徵,對應陳子龍名士與英雄的兩面人格,可謂相得益彰。

秋日雜感客吳中作

滿目山川極望哀,周原禾黍重徘徊。
丹楓錦樹三秋麗,白雁黃雲萬里來。
夜雨荊榛連茂苑,夕陽麋鹿下胥台。
振衣獨上要離墓,痛哭新亭一舉杯。


行吟坐嘯獨悲秋,海霧江雲引暮愁。
不信有天常似醉,最憐無地可埋憂。
荒荒葵井多新鬼,寂寂瓜田識故侯。
見說五湖供飲馬,滄浪何處著漁舟?

易水歌
趙北燕南之古道,水流湯湯沙皓皓。送君迢遙西入秦,天風蕭條吹白草。
車騎衣冠滿路旁,《驪駒》一唱心茫茫。手持玉觴不能飲,羽聲颯沓飛清霜。
白虹照天光未滅,七尺屏風袖將絕。督亢圖中不殺人,咸陽殿上空流血。
可惜六合歸一家,美人鐘鼓如雲霞。慶卿成塵漸離死,異日還逢博浪沙。

寄贈舒章
明月下瑤京,照我吳江水。與君新結交,光輝耀鄉里。
結交俱少年,顏色芙蓉鮮。子若雲中龍,夭矯清漢前。
予如天際鶴,徘徊思九仙。揮手笑卿相,脫口必豪賢。
春風芳草綠,攜手出平川。連傾白玉巵,倒執珊瑚鞭。
醉題《鸚鵡賦》,絹素飛輕煙。吳姬白團扇,蜀客紅錦箋。
黃雲合秋塞,日色澹無邊。飲馬隴頭水,呼鷹原上田。
手挽兩角弓,目欲空燕然。並坐高堂上,自撥鵾雞弦。
浩蕩亦何有,別離兩分手。前年子上書,待詔金門久。
去年予就官,亦自甘升斗。送我姑胥台,憶汝飛狐口。
歸來秋已深,草草陳杯酒。揚舲指越郡,三夕夢我友。
書達種山陽,知汝發錢塘。去謁三天子,笑傲白雲鄉。
玉女指丹井,解衣瀉溫湯。歲星天上落,戲弄軒轅旁。
予行山陰道,攬秀凌滄茫。晨興事案牘,薄暮攜壺觴。
小隱鏡湖曲,將裹雲門糧。窈窕香爐岸,枕席日相望。
君下富陽江,夾岸幾垂楊。定過西陵渡,同采若耶芳。
人生重儔匹,難遇復難忘。莫以門前路,便同參與商。


歲晏仿子美同谷七歌
西京遺老江南客,大澤行吟頭欲白。
北風烈烈傾地維,歲晏天寒摧羽翮,
陽春白日不相照,剖心墮地無人惜。
嗚呼一歌兮聲徹雲,仰視穹蒼如不聞。

短衣皂帽依荒草,賣餅吹簫雜佣保,
罔兩相隨不識人,豺狼塞道心如搗,
舉世茫茫將訴誰,男兒捐生苦不早。
嗚呼二歌兮血淚紅,煌煌大明生白虹。

欃槍下掃黃金台,率土攀號龍馭哀,
黃旗紫蓋色黯淡,山陽之禍何痛哉!
赤墀侍臣慚戴履,偷生苟活同輿儓。
嗚呼三歌兮反乎覆,女魃跳梁鬼夜哭。

嗟我飄零悲孤根,早失怙恃稱愍孫,
棄官未盡一日養,扶攜奄忽傷旅魂。
柏塗槿原暗冰雪,淚枯宿莽心煩冤。
嗚呼四歌兮動行路,朔風吹人白日暮。

黑雲頹頹南箕滅,鍾陵碧染銅山血,
殉國何妨死都市,烏鳶螻蟻何分別?
夏門秉鑕是何人?安敢伸眉論名節!
嗚呼五歌兮愁夜猿,九巫何處招君魂。

瓊琚縞帶貽所歡,予為蕙兮子作蘭。
黃輿欲裂九鼎沒,彭咸浩浩湘水寒。
我獨何為化蕭艾?拊膺頓足摧心肝。
嗚呼六歌兮歌哽咽,蛟龍流離海波竭。

生平慷慨追賢豪,垂頭屏氣棲蓬蒿,
固知殺身良不易,報韓復楚心徒勞。
百年奄忽竟同盡,可憐七尺如鴻毛!
嗚呼七歌兮歌不息,青天為我無顏色。

上海古籍的《陳子龍詩集》,人民文學出版社《陳子龍全集》兩個版本都不錯。另外劉勇剛《雲間派文學研究》也值得一讀,朱東潤的《陳子龍極其時代》年代感略重,其實不是很推薦。
更多安利請聯繫答主~


錢謙益、黃景仁、丘逢甲、鄭珍、陳寶琛這幾位的作品都很好,自己去找他們各自的詩詞集看就行了。
不要看到錢謙益就罵,雖然我也經常嘲諷他是冬泳健將,但其水平的確不愧為明末文壇魁首。


這兩朝間只對明末清初那個蒼涼悲壯背景下的詩詞有些許了解,答一些個人比較喜歡的吧。

《精衛》· 顧炎武
萬事有不平,爾何空自苦?長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
我願平東海,身沉心不改。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
嗚呼!君不見西山銜木眾鳥多,鵲來燕去自成窠。

《又酬傅處士次韻》· 顧炎武
愁聽關塞遍吹笳,不見中原有戰車。
三戶已亡熊繹國,一成猶啟少康家。
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
待得漢廷明詔近,五湖同覓釣魚槎。

《酬朱監紀四輔》· 顧炎武
十載江南事已非,與君辛苦各生歸。
愁看京口三軍潰,痛說揚州十日圍。
碧血未消今戰壘,白頭相見舊征衣。
東京朱祜年猶少,莫向尊前嘆式微。

《海上》 · 顧炎武
日入空山海氣侵,秋光千里自登臨。
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蒼生吊哭深。
水涌神山來白鳥,雲浮仙闕見黃金。
此中何處無人世,只恐難酬烈士心。

《別雲間》· 夏完淳
三年羈旅客,今日又南冠。
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
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
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即事》· 夏完淳
復楚情何極,亡秦氣未平。
雄風清角勁,落日大旗明。
縞素酬家國,戈船決死生。
胡笳千古恨,一片月臨城。

《甲辰八月辭故里·其一》· 張煌言
義幟縱橫二十年,豈知閏位在於闐。
桐江空系嚴光釣,笠澤難回范蠡船。
生比鴻毛猶負國,死留碧血欲支天。
忠貞自是孤臣事,敢望千秋青史傳。

《甲辰八月辭故里·其二》· 張煌言
國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
日月雙懸於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慚將赤手分三席,敢為丹心借一枝。
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盡鴟夷。


蔣春霖補充很喜歡的一首:

滿庭芳

秋水時至,海陵諸村落輒成湖盪。小舟來去,竟日在蘆花中。余居此既久,亦忘岑寂。鄉人偶至,話及兵革,詠「我亦有家歸未得」之句,不覺悵然

黃葉人家,蘆花天氣,到門秋水成湖。攜尊船過,帆小入菰蒲。誰識天涯倦客,野橋外、寒雀驚呼。還惆悵、霜前瘦影,人似柳蕭疏。

愁餘。空自把、鄉心寄雁,泛宅依鳧。任相逢一笑,不是吾廬。漫托魚波萬頃,便秋風、難問蒓鱸。空江上,沈沈戍鼓,落日大旗孤。

另外厲鶚很喜歡的一首:

百字令

月夜過七里灘,光景奇絕。歌此調,幾令眾山皆響。

秋光今夜,向桐江,為寫當年高躅。風露皆非人世有,自坐船頭吹竹。萬籟生山,一星在水,鶴夢疑重續。拏音遙去,西岩漁父初宿。
心憶汐社沉埋,清狂不見,使我形容獨。寂寂冷螢三四點,穿過前灣茅屋。林凈藏煙,峰危限月,帆影搖空綠。隨風飄蕩,白雲還卧深谷。

補陳維崧一個

點絳唇

夜宿臨洺驛

晴髻離離,太行山勢如蝌蚪。稗花盈畝,一寸霜皮厚。
趙魏燕韓,歷歷堪回首。悲風吼,臨洺驛口,黃葉中原走。

另外安利珂雪詞
詩詞索引 清 曹貞吉 詞

其他想起來再補充。


塵夢半生吹短髮,清歌一曲送殘陽。明清時代一大特點是女詩人活躍度高,提名一個女詞人吧,顧太清。
詞寫得好,人生很曲折。本名西林春,永琪的孫子奕繪的側妃,龔自珍丁香花案的女主(個人認為這是純屬為家產潑人髒水,不過有時想想龔自珍與她倒是般配)。
一袋糟糠情不淺,感君贈,養肥豚。
這是她被從王府趕出後,帶著兒女艱難度日,一個閨蜜給送了些養豬的飼料來。填詞寫到這樣,看著心酸。
一切文學,余獨愛以血書者。


明倒是不了解,不過作為定庵粉兼鹿潭粉還是有必要來安利一下這兩位的~

龔自珍

己亥雜詩其三

罡風力大簸春魂,虎豹沈沈臥九閽。終是落花心緒好,平生默感玉皇恩。


夢中作四截句其二

黃金華髪兩飄蕭,六九童心尚未消。叱起海紅簾底月,四廂花影怒於潮。


逆旅題壁

名場閱歷莽無涯,心史縱橫自一家。秋氣不驚堂內燕,夕陽還戀路旁鴉。

東鄰嫠老難為妾,古木根深不似花。何日冥鴻蹤跡遂,美人經卷葬年華。


夢得「東海潮來月怒明」之句,醒,足成一詩 其一

曇誓天人度有情,上元旌節過雙成。西池酒罷龍嬌語,東海潮來月怒明。

梵史竣編增楮壽,花神宣敕赦詞精。不知半夜歸環珮,問是崆峒第幾聲。


秋心三首其一

秋心如海復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漠漠鬱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當腰。

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斗大明星爛無數,長天一月墜林梢。


夜坐其一

春夜傷心坐畫屏,不如放眼入青冥。一山突起丘陵妒,萬籟無言帝座靈。

塞上似騰奇女氣,江東久殞少微星。從來不蓄湘纍問,喚出嫦娥詩與聽。


夜坐其二

沈沈心事北南東,一睨人材海內空。壯歲始參周史席,髫年惜墮晉賢風。

功高拜將成仙外,才盡回腸蕩氣中。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蔣春霖


八聲甘州

怪西風偏聚斷腸人,相逢又天涯。似晴空墮葉,偶隨寒鴈,吹集平沙。塵世幾番蕉鹿,春夢冷牎紗。一夜巴山雨,雙鬢都華。

笑指江邊黃鶴,問樓頭明月,今為誰斜。共飄零千里,燕子尚無家。且休賣、珊瑚寶玦,看青衫、寫恨入琵琶。同懷感,把悲秋淚,彈上蘆花。


卜運算元

燕子不曾來,小院陰陰雨。一角闌干聚落花,此是春歸處。

彈淚別東風,把酒澆飛絮。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


鷓鴣天

楊柳東塘細水流,紅窗睡起喚晴鳩。屏間山壓眉心翠,鏡里波生鬢角秋。

臨玉管,試瓊甌,醒時題恨醉時休。明朝花落歸鴻盡,細雨春寒閉小樓。


虞美人

水晶簾卷澄濃霧。夜靜涼生樹。病來身似瘦梧桐。覺道一枝一葉怕秋風。

銀潢何日銷兵氣。劍指寒星碎。遙憑南斗望京華。忘卻滿身清露在天涯。


唐多令

楓老樹流丹。蘆花吹又殘。繫扁舟、同倚朱闌。還似少年歌舞地,聽落葉、憶長安。

哀角起重關。霜深楚水寒。背西風、歸雁聲酸。一片石頭城上月,渾怕照、舊江山。


木蘭花慢·江行晚過北固山

泊秦淮雨霽,又鐙火,送歸船。正樹擁雲昏,星垂野闊,暝色浮天。蘆邊夜潮驟起,暈波心月影蕩江圓。夢醒誰歌楚些?冷冷霜激哀弦。

嬋娟,不語對愁眠,往事恨難捐。看莽莽南徐,蒼蒼北固,如此山川!鉤連更無鐵鎖,任排空牆櫓自迴旋。寂寞魚龍睡穩,傷心付與秋煙。


上來補充一個,清代吳藻,她的詞大抵都不錯。

金縷曲
悶欲呼天說。問蒼蒼、生人在世,忍偏磨滅。從古難消豪士氣,也只書空咄咄。正自檢、斷腸詩閱。看到傷心翻失笑,笑公然、愁是吾家物。都併入、筆端結。
英雄兒女原無別。嘆千秋、收場一例,淚皆成血。待把柔情輕放下,不唱柳邊風月。且整頓、銅琶鐵撥。讀罷離騷還酌酒,向大江、東去歌殘闋。聲早遏,碧雲裂。

金縷曲
生本青蓮界。自翻來、幾重愁案,替誰交代。願掬銀河三千丈,一洗女兒故態。收拾起、斷脂零黛。莫學蘭台愁秋語,但大言、打破乾坤隘。拔長劍,倚天外。
人間不少鶯花海。盡饒它旗亭畫壁,雙鬟低拜。酒散歌闌仍撒手,萬事總歸無奈。問昔日、劫灰安在。識得無無真道理,便神仙、也被虛空礙。塵世事,復何怪。

點絳唇
倚竹拈花,生寒翠袖無人問。一天風緊,雁字來成陣。
畫角城樓,人早催霜信。憑闌認,亂山隱隱,只與斜陽近。

浣溪沙
一卷離騷一卷經。十年心事十年燈。芭蕉葉上幾秋聲。
欲哭不成還強笑,諱愁無奈學忘情。誤人猶是說聰明。

額,簡直不像一個人寫的。。。


楊慎的《臨江仙·廿一史彈詞·說秦漢》因毛宗崗父子貼在《三國志通俗演義》而廣為流傳: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其實馮夢龍《東周列國志》也引了楊慎的詞,為《西江月·廿一史彈詞·說三分歸晉》: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伯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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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詩人中我個人最喜歡黃景仁,其因時運不濟,貧病交加,終年不過三十五歲;其又以詩酒為生,恍已成魔,故其詩的孤獨感似乎與他的年齡格格不入,卻又真切非常:

搴幃拜母河梁去,白髮愁看淚眼枯。
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
——《別老母》

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
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癸巳除夕偶成(其一)

年年此夕費吟呻,兒女燈前竊笑頻。
汝輩何知吾自悔,枉拋心力作詩人。
——癸巳除夕偶成(其二)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倖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雜感》

詩顛酒渴動逢魔,中夜悲心入寤歌。尺錦才情還割截,死灰心事尚消磨。
魚鱗雲斷天凝黛,蠡殼窗稀月逗梭。深夜燭奴相對語,不知流淚是誰多?
——《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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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景仁也有高昂洒脫的詩作,翁方綱稱其【凌厲奇矯】,其詩對人世滄桑的慨嘆也藏有對自己際遇的思考,其歌行浪漫而富有激情,被袁枚贊為【今李白】,《笥河先生偕宴太白樓醉中作歌》:

紅霞一片海上來,照我樓上華筵開。傾觴綠酒忽復盡,樓中謫仙安在哉?
謫仙之樓樓百尺,笥河先生文章伯,風流彷彿樓中人,千一百年來此客。
是日江上彤雲開,天門淡掃雙娥眉。江從慈姥磯邊轉,潮到燃犀亭下回。
青山對面客起舞,彼此青蓮一抔土。若論七尺歸蓬蒿,此樓作客山是主。
若論醉月來江濱,此樓作主山作賓。長星動搖若無色,未必常作人間魂。
身後蒼涼盡如此,俯仰悲歌一徒爾。杯底空餘今古愁,眼前忽盡東南美。
高會題詩最上頭,姓名未死重山丘。請將詩卷擲江水,定不與江東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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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愛情詩精絕,以《綺懷》組詩中第十五首的【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最為出名,但其實《綺懷》組詩十六首皆為整體;
從第一首到第五首是寫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楚楚腰肢掌上輕,得人憐處最分明。
千圍步障難藏艷,百合葳蕤不鎖情。
朱鳥窗前眉欲語,紫姑乩畔目將成。
玉鉤初放釵初墮,第一銷魂是此聲。

——《綺懷》(其一)


妙諳諧謔擅心靈,不用千呼出畫屏。
斂袖搊成弦雜拉,隔窗摻碎鼓丁寧。
湔裙鬥草春多事,六博彈棋夜未停。
記得酒闌人散後,共搴珠箔數春星。

——《綺懷》(其二)


旋旋長廊綉石苔,顫提魚鑰記潛來。
闌前罽藉烏龍卧,井畔絲牽玉虎回。
端正容成猶斂照,消沉意可漸凝灰。
來從花底春寒峭,可借梨雲半枕偎。

——《綺懷》(其三)


中表檀奴識面初,第三橋畔記新居。
流黃看織迴腸錦,飛白教臨弱腕書。
漫托私心緘豆蔻,慣傳隱語笑芙蕖。
錦江直在青天上,盼斷流頭尺鯉魚。

——《綺懷》(其四)


蟲娘門戶舊相望,生小相憐各自傷。
書為開頻愁脫粉,衣禁多浣更生香。
綠珠往日酬無價,碧玉於今抱有郎。
絕憶水晶簾下立,手拋蟬翼助新妝。

——《綺懷》(其五)

第六首到第九首是寫二人分隔兩地無限相思,

小極居然百媚生,懶拋金葉罷調箏。
心疑棘刺針穿就,淚似桃花醋釀成。
會面生疏稀笑靨,別筵珍重贈歌聲。
沈郎莫嘆腰圍減,忍見青娥絕塞行。

——《綺懷》(其六)


自送雲??別玉容,泥愁如夢未惺忪。
仙人北燭空凝盼,太歲東方已絕蹤。
檢點相思灰一寸,拋離密約錦千重。
何須更說蓬山遠,一角屏山便不逢。

——《綺懷》(其七)


輕搖絡索撼垂罳,珠閣銀櫳望不疑。
梔子簾前輕擲處,丁香盒底暗攜時。
偷移鸚母情先覺,穩睡猧兒事未知。
贈到中衣雙絹後,可能重讀定情詩。

——《綺懷》(其八)


中人蘭氣似微醺,薌澤還疑枕上聞。
唾點著衣剛半指,齒痕切頸定三分。
辛勤青鳥空傳語,佻巧鳴鳩浪策勛。
為問舊時裙衩上,鴛鴦應是未離群。

——《綺懷》(其九)

第十首則是愛人已為他人婦,並已生子,詩人為與她相見,便參會了其兒的湯餅宴,恍如隔世,感知從此人海茫茫,再難相見;

容易生兒似阿侯,莫愁真箇不知愁。
夤緣湯餅筵前見,彷彿龍華會裡游。
解意尚呈銀約指,含羞頻整玉搔頭。
何曾十載湖州別,綠葉成陰萬事休。
——《綺懷》(其十)

第十一首到第十六首則是詩人在其後對愛人的懷念與傷痛。

慵梳常是發鬅鬙,背立雙鬟喚不應。

習得我拌珠十斛,賺來誰費豆三升。
怕歌團扇難終曲,但脫青衣便上升。
曾作容華宮內侍,人間狙獪恐難勝。

——《綺懷》(其十一)


小閣爐煙斷水沉,竟床冰簟薄涼侵。
靈妃喚月將歸海,少女吹風半入林。
灺盡蘭釭愁的的,滴殘虯水思愔愔。
文園渴甚兼貧甚,只典征裘不典琴。

——《綺懷》(其十二)


生年虛負骨玲瓏,萬恨俱歸曉鏡中。
君子由來能化鶴,美人何日便成虹。
王孫香草年年綠,阿母桃花度度紅。
聞道碧城闌十二,夜深清倚有誰同。

——《綺懷》(其十三)


經秋誰念瘦維摩,酒渴風寒不奈何。
水調曲從鄰院度,雷聲車是夢中過。
司勛綺語焚難盡,僕射余情懺較多。

從此飄蓬十年後,可能重對舊梨渦。
——《綺懷》(其十四)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綺懷》(其十五)

露檻星房各悄然,江湖秋枕當遊仙。
有情皓月憐孤影,無賴閑花照獨眠。
結束鉛華歸少作,屏除絲竹入中年。
茫茫來日愁如海,寄語羲和快著鞭。
——《綺懷》(其十六)


王國維。

———
鷓鴣天

列炬歸來酒未醒,六街人靜馬蹄輕。
月中薄霧慢慢白,橋外漁燈點點青。
從醉里,憶平生,可憐心事太崢嶸。
更看此夜西樓夢,摘得星辰滿袖行。

———————

蝶戀花

閱盡天涯離別苦,
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待把相思燈下訴,
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

採桑子

高城鼓動蘭釭炧,
睡也還醒,醉也還醒,
忽聽孤鴻三兩聲。
人生只似風前絮,
歡也零星,悲也零星,
都作連江點點萍。


朱彝尊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真摯自然 發乎情 止乎禮


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點評:這首詩好到了什麼程度呢?清人編輯《全唐詩》的時候,把這首詩也列入其中,蓋因此詩有唐人風骨也,明詩中,屈指可數。


1、清 · 龔自珍· 《雜詩》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2、清·龔自珍·《夜作》
沉沉心事北南東,一睨人材海內空。
壯歲始參周史席,髫年惜墮晉賢風。
功高拜將成仙外,才盡迴腸盪氣中。
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點評:龔自珍可謂滿清為數不多的詩詞大家,雖無唐宋一流詩人的氣度和格局,但是也有很多優秀作品。(句意隱晦、思想曲折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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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唐寅·《桃花庵歌》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

點評: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名不虛傳也,五百年後,為吾知己。世人皆謂其風流,然此風流非彼風流。前半生放縱不羈,孤高自傲,不可一世,奈何生不逢時。後經寧王叛亂,性情大變,絕意仕宦。餘生潦倒病困,詩文畫盈車,卻換不來一碗粥,一包葯,一件棉衣,落花繽紛,斯為絕唱矣。明詩中的清流,一代奇才!

4、唐寅?《把酒對月歌》
李白前時原有月,惟有李白詩能說。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
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
我當李白對明月,月與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詩復能酒,我今百杯復千首。
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點評:伯虎兄諸多詩詞中,余絕愛此首,深得我心。當邀友二三,春酒一缸,置於花樹下,對酒當歌,慷慨痛飲,只願復醉不復醒;或於秋江白月,澄水輕舟之上,擁爐煨酒,以詩唱和。夜靜嘯月長歌,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5、唐寅·《妒花》
昨夜海棠初著雨,
數點輕盈嬌欲語。
佳人曉起出蘭房,
折來對鏡化紅妝。
問郎花好奴顏好?
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聞語發嬌嗔,
不信死花勝活人。
將花揉碎擲郎前:
請郎今日伴花眠!

點評:這是一首頗為有趣的詩,將女子嬌嗔可愛的姿態表露無遺。


5、唐寅·《倀倀詞》

倀倀莫怪少年時,百丈遊絲易惹牽。
何歲逢春不惆悵,何處逢情不可憐。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夢中煙。
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
老後思量應不悔,衲衣持缽院門前。

點評:飄逸奔放,真情流露的率性之作。

6、唐寅·《我愛秋香》
我畫藍江水悠悠,
愛晚亭上楓葉愁。
秋月溶溶照佛寺,
香煙裊裊繞經樓。

點評:後人訛傳「唐伯虎點秋香」,非空穴來風。余也曾作藏頭詩,但伯虎兄這首,意思連貫,渾然一體,非余拙作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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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明·花間派盟主·陳子龍·《三洲歌》

相送巴陵口,含淚上舟行。
不知三江水,何事亦分流?

點評:有古風韻,語淺意深,別情藏而不露。

8、陳子龍·《初夏絕句十首之四》
青青庭草上人衣,柳絮隨波更不飛。
綠野好風吹躑躅,紅樓幽雨泣薔薇。

9、陳子龍·《春日早起二首之一》
獨起憑欄對曉風,滿溪春水小橋東。
始知昨夜紅樓夢,身在桃花萬樹中。


10、陳子龍·《雙調望江南·感舊》

思往事,花月正朦朧。玉燕風斜雲鬢上,金猊香燼秀屏中,半醉倚輕紅。
何限恨,消息更悠悠。弱柳三眠春夢杳,遠山一角曉眉愁。無計問東流。

點評:這是陳子龍懷念柳如是的情詩,柳如是也寫了很多詩懷念和陳子龍的戀情。說實話,在選擇陳子龍的詩詞時,我是很糾結的,一方面不想篇幅過長,另一方面,我又想把兩人各自為對方寫的情詩錄入。

11、陳子龍·《易水歌》
趙北燕南之古道,水流湯湯沙皓皓。送君迢遙西入秦,天風蕭條吹白草。
車騎衣冠滿路旁,《驪駒》一唱心茫然。手持玉觴不能飲,羽聲颯沓飛清霜。
白虹照天光未滅,七尺屏風袖將絕。督亢圖中不殺人,咸陽殿上空流血。
可惜六合歸一家,美人鐘鼓如雲霞。慶卿成塵漸離死,異日還逢博浪沙。

12、陳子龍·《菩薩蠻·春雨》
廉纖暗鎖金塘曲,聲聲滴碎平蕪綠。無語欲摧紅,斷腸芳草中。
幾分消夢影,數點胭脂冷。何處望春歸?空林鶯暮啼。

13、陳子龍·《南鄉·春風》
卻恨艷陽時,妝點蔫紅嫁阿誰。一夜輕狂拋擲也,支離,縱有殘花不自知。
盼殺到春遲,才到春前少一枝。不敢望人傷薄命,堪悲,明歲開時莫更吹。

14、陳子龍·《蝶戀花·春曉·》
才與五更春夢別,半醒簾櫳,偷照人清切。檢點鳳鞋交半折,淚痕落鏡紅明滅。
枝上流鶯啼不絕,故脫餘綿,忍耐寒時節。慵把玉釵輕綰結,恁移花影窗前沒。

點評:陳子龍其才凌駕于于同時代的任何人,不僅開創雲間詞(詩)派,其散文、駢文獨步一絕。相反,後人吹噓的錢謙益,雖然文采富足,然品格不行,借用金聖嘆的一句對聯評之曰:「一個文官大花臉,三朝元老大奸臣。」況且他還為老不尊,勾搭我欽佩喜歡的柳如是,所以這個答案里,我不會選錢謙益的任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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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西湖三傑·于謙·《石灰吟》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點評:此等語,非心胸光明磊落者不能言,縱觀於詩,具皆此調。

16、于謙·《岳忠武王祠》
匹馬南來渡浙河,汴城宮闕遠嵯峨。
中興諸將誰降敵,負國奸臣主議和。
黃葉古祠寒雨積,清山荒冢白雲多。
如何一別朱仙鎮,不見將軍奏凱歌?

點評:此詩為英雄相惜也!(有明一代,有骨氣者,莫過於于謙、李定國者。一個是力挽狂瀾的中流砥柱,拯救大明王朝於傾覆,功績彪炳史冊;一個末世中逆流而行,竭力抗清,兩蹶名王,使天下震動的鐵骨英雄!)

16、于謙· 《北風吹》
北風吹,吹我庭前柏樹枝。
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稜稜還自持。
冰霜歷盡心不移,況復陽和景漸宜。
閑花野草尚葳蕤,風吹柏枝將何為?
北風吹,能幾時!

點評:大義凜然,正氣浩然!古今詩人惟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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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明·王夫之·《更漏子·本意》

斜月橫,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聲緩緩,滴泠泠。雙眸未易扃。
霜葉墜,幽蟲絮,薄酒何曾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點點深。

點評:薄酒不醉,蓋因國恨難消,輾轉反側之狀,溢於言表。末句有感身世家國之悲,情深意切,含蓄不盡。

18、王夫之·《玉樓春·白蓮》

娟娟片月涵秋影,低照銀塘光不定。綠雲冉冉粉初勻,玉露泠泠香自省。
荻花風起秋波冷,獨擁檀心窺曉鏡。他時欲與問歸魂,水碧天空清夜永。


點評: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借白蓮以自喻此心忠貞高潔,儼然卓然獨立,不同流合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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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明·徐燦·《蝶戀花·詠事》

點就迎郎雙笑靨。近日人來,真箇歸期絕。盡日無言心自咽,春枝灑滿寒鵑血。
女伴強來相解說。儂不相思,怎把相思歇。留取羅裙香幾摺,何時教看啼痕疊。

點評:待良人歸,而良人未歸,相思之詞也。頗得古人風味,絕無後世矯揉造作之感。

20、徐燦·《蝶戀花》

頻寄錦書鴻不去。怕近黃昏,簾幕深深處。一寸橫波愁幾許。啼痕點點成紅雨。
倚遍闌干無意緒。閑理余香,獨自誰為語。盡日懨懨如夢裡。斜陽一瞬人千里。

點評:詞中言寄信於夫,而音信無回,將惆悵、落寞、擔憂、思念和猜測,生動地表現出來。不過兩首仍屬傳統女性題材。

21、徐燦·《卜運算元·春愁》

小雨做春愁,愁到眉邊住。
道是愁心春帶來,春又來何處。
屈指算花期,轉眼花歸去。
也擬花前學惜春,春去花無據。

點評:化用稼軒《祝英台近》:「道是愁心春帶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將春帶去」。清代陳維崧贊曰:「纏綿辛苦,兼撮屯田、淮海諸勝」。

22、徐燦·《踏莎行·初春》

芳草才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簾宛轉為誰垂,金衣飛上櫻桃樹。
故國茫茫,扁舟何許,夕陽一片江流去。碧雲猶迭舊河山,月痕休到深深處。

點評:這首終於有意境了。感嘆故國之悲於女詞人中罕見,細品之,詞中蘊含故國之思,興亡之嘆,也有欲歸不能歸、欲隱不能隱的複雜心理以及對丈夫仕清的微諷。

23、徐燦·《唐多令·感懷》

玉笛送清秋,紅蕉露未收。晚香殘、莫倚高樓。寒月羈人同是客,偏伴我,住幽州。
小院入邊愁,金戈滿舊遊。問五湖,那有扁舟。夢裡江聲和淚咽,何不向,故園流。

點評:亡國之思何以哀?雖不及陳去非《臨江仙》:「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沉痛,然沉著有致。

24、徐燦·《青玉案·弔古》

傷心誤到蕪城路。攜血淚,無揮處。半月模糊霜幾樹,紫簫低遠,翠翹明滅,隱隱羊車度。 鯨波碧浸橫江鎖,故壘蕭蕭蘆荻浦。煙水不知人事錯。戈船千里,降帆一片,莫怨蓮花步。

點評:名為弔古,實則寫今,較之唐·劉禹錫的《西塞山懷古》具有更強的現實性和更強的感發力。段繼紅先生評此詞說:「徐燦能夠在一片盲目的忠君愛國聲中反思歷史,深究明朝覆滅的內因,識見非一般男子所有,她隱晦地將亡國的深怨大哀,鑲嵌在弔古感懷的框架之中」。

25、徐燦·《永遇樂·舟中感舊》

無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別。前度劉郎,重來江令,往事何堪說。逝水殘陽,龍歸劍杳,多少英雄淚血。千古恨,河山如許,豪華一瞬拋撇。

白玉樓前,黃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楊,而今金盡,儂李還銷歇。世事流雲,人生飛絮,都付斷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慘黛,如共人凄切。

點評:這首詞的沉痛就超過陳去非的《臨江仙》了,比之張叔夏《高陽台》格調更高,只是一為直抒胸臆,一為含蓄婉約。

(徐湘蘋佳作甚多,故不一一選錄。僅此七首,可知徐湘蘋非一般女子手筆見識。過幾日我會整理出《湘蘋詞錄》,發於專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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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明·柳如是·《江城子·憶夢》

夢中本是傷心路。芙蓉淚,櫻桃語。滿簾花片,都受人心誤。
遮莫今宵風雨話,要他來,來得么。

安排無限銷魂事。砑紅箋,青綾被。留他無計,去便隨他去。
算來還有許多時,人近也,愁回處。

點評:比起徐湘蘋,河東君更讓我肅然起敬,擊節讚歎!對她愛之至深,此話並無輕薄孟浪之意。不僅因其才情,容貌之類,更多是她的骨氣,相比之下,錢謙益愈讓我憎恨。說實話,錢謙益配不上她,那個時代的男人,唯有陳子龍可與之登對。柳如曾在《別賦》中道:「雖知己而別,縱暫別其必深。冀白首而同歸,願心志之固貞。」陳子龍也隨即在《擬別賦》中和道:「苟兩心之不移,雖萬里而如貫。又何必共衾幬以展歡,當河梁而長嘆哉!」可見,兩人的愛情是如此超然,將世俗之愛、枕席燕呢之私,升華為高尚的精神之愛。

南明滅亡,河東君三年不笑,她勸錢謙益和她一起殉國,錢謙益推辭說「水冷」。儘管在今天,以死殉國的價值觀,可能已經沒有多少人認同。但我還是要說,在那個時代,河東君如此高節,令天下男子相形見拙。英雄方女輩,懦夫多男兒!

27、明·柳如是·《夢江南·懷人》

1、人去也,人去鳳城西。細雨濕將紅袖意,新蕪深與翠眉低,蝴蝶最迷離。
2、人去也,人去鷺鶿洲。菡萏結為翡翠恨,柳絲飛上鈿箏愁。羅幕早驚秋。
3、人去也,人去畫樓中。不是尾涎人散漫,何須紅粉玉玲瓏。端有夜來風。
4、人去也,人去小池台。道是情多還不是,若為恨少卻教情。一望損莓苔。
5、人去也,人去綠窗紗。贏得病愁輸燕子,禁憐模樣隔天涯。好處暗相遮。
6、人去也,人去玉笙寒。鳳子啄殘紅豆小,雉媒驕擁褻香看。杏子是春衫。
7、人去也,人去碧梧陰。未信賺人腸斷曲,卻疑誤我字同心。幽怨不須尋。
8、人去也,人去小棠梨。強起落花還瑟瑟,別時紅淚有些些。門外柳相依。
9、人去也,人去夢偏多。憶昔見時多不語,而今偷悔更生疏。夢裡自歡娛。
10、人去也,人去夜偏長。寶帶乍溫青驄意,羅衣輕試玉光涼。薇帳一條香。

點評:這是懷念陳子龍的詞。此《夢江南》與陳子龍的《雙調望江南》,兩詞中之「南」字,實指兩人於崇禎八年同居於徐氏南樓及游宴之陸氏南園而言。河東君詞中「夢」、「望」之地與陳子龍詞中「懷」、「感」之人相對應,可謂語語相關,字字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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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明·楊慎·《海風行》

蒼山峽束滄江口,天梁中斷晴雷吼
中有不斷之長風,衝破動林沙石走。
咫尺顛崖迥不分,征馬長嘶客低首。

點評:
氣勢雄偉,有雷霆萬鈞之力。

29、楊慎·《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點評:
《廿一史彈詞》中最佳作,又因《三國演義》而又廣為流傳,實則老調出新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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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明·李夢陽·《秋望》

黃河水繞漢宮牆,河上秋風雁幾行。
客子過壕追野馬,將軍弢箭射天狼。
黃塵古渡迷飛挽,白月橫空冷戰場。
聞道朔方多勇略,只今誰是郭汾陽。

點評:畫面雄渾,格調悲涼慷慨,隱憂深切,情感複雜耐人尋味,是李夢陽邊塞詩的傑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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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朱彝尊·《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點評:此為朱竹垞小令最佳之作,這是為她的小姨子寫的,深情不露一字。
詩中說的是想起當年渡江的往事,在船上,看著小姨子彎彎的眉毛低映著吳越的青山。入夜後,睡在同一艘船上,聽著秋雨無眠,你在你的被子里想著自己的心事,我在我的被子想著自己的心事。這首詩寫得很克制,真可謂發乎情止於禮。

33、朱彝尊·《洞仙歌·吳江曉發》

澄湖淡月,響漁榔無數。
一霎通波撥柔櫓,過垂虹亭畔,語鴨橋邊,籬根綻、點點牽牛花吐。
紅樓思此際,謝女檀郎,幾處殘燈在窗戶。

隨分且欹眠,枕上吳歌,聲未了、夢輕重作。
也盡勝、鞭絲亂山中,聽風鐸郎當,馬頭沖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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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清·張惠言·《水調歌頭·其一》

東風無一事,妝出萬重花。閑來閱遍花影,唯有月鉤斜。
我有江南鐵笛,要倚一枝香雪,吹澈玉城霞。
清影渺難即,飛絮滿天涯。

飄然去,吾與汝,泛雲槎。東皇一笑相語:芳意在誰家?
難道春花開落,更是春風來去,便了卻韶華?
花外春來路,芳草不曾遮。

35、清·張惠言·《水調歌頭·其五》

長鑱白木柄,劚破一庭寒。三枝兩枝生綠,位置小窗前。
要使花顏四面,和著草心千朵,向我十分妍。
何必蘭與菊,生意總欣然。

曉來風,夜來雨,晚來煙。是他釀就春色,又斷送流年。
便欲誅茅江上,只恐空林衰草,憔悴不堪憐。
歌罷且更酌,與子繞花間。

點評:以張惠言為首的常州詞派,詞的特色是「比興寄託「、「意內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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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清·蔣春霖·《木蘭花慢·江行晚過北固山》

泊秦淮雨霽,又燈火,送歸船。
正樹擁雲昏,星垂野闊,暝色浮天。
蘆邊夜潮驟起,暈波心、月影盪江圓。
夢醒誰歌楚些?泠泠霜激哀弦。

嬋娟,不語對愁眠,往事恨難捐。
看莽莽南徐,蒼蒼北固,如此山川!
鉤連更無鐵鎖,任排空檣櫓自迴旋。
寂寞魚龍睡穩,傷心付與秋煙。


37、蔣春霖·《踏莎行》

疊砌苔深,遮窗松密,無人小院纖塵隔。
斜陽雙燕欲歸來,捲簾錯放楊花入。
蝶怨香遲,鶯嫌語澀,老紅吹盡春無力。
東風一夜轉平蕪,可憐愁滿江南北

38、蔣春霖·《八聲甘州六首·其一》

怪西風、偏聚斷腸人,相逢又天涯。
似晴空墮葉,偶隨寒雁,吹集平沙。
塵世幾番蕉鹿,春夢冷窗紗。
一夜巴山雨,雙鬢都花。

笑指江邊黃鶴,問樓頭明月,今為誰斜。
共飄零千里,燕子尚無家。
且休賞、珊瑚寶玦,看青衫、寫恨入琵琶。
同懷感,把悲秋淚,彈上蘆花。

39、蔣春霖·《八聲甘州六首·其一》

悔年時、刻意學傷春,東風柳花顛。
繞紅闌是水,清波照影,鏡擁雙鸞。
擊楫桃根何處,團扇誤嬋娟。
夢醒還疑夢,此恨綿綿。

休記銀屏朱閣,便江山如畫,今落誰邊。
倚斜陽彈淚,一例吊秋煙。
待低拜、青溪夜月,問何時、重為玉人圓。
長懷感,有相思血,都化啼鵑。

點評:詞中老杜之稱,沉鬱含蓄,大多以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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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清初·陳於王·《題桃花扇傳奇》

玉樹歌殘聲已陳,南朝宮殿柳條新。
福王少小風流慣,不愛江山愛美人

作者:陳於王,字健夫,平生嗜好詩文,著有《西峰草堂雜詩》,今無刊印本。
創作背景:康熙三十八年(1699)《桃花扇傳奇》問世後,陳於王有感於南明昏君朱由崧重蹈南朝陳後主覆轍的歷史事實,激憤難抑,遂作此懷古名篇《題桃花扇傳奇》。

點評:這首詩,其實前三句並無新意,句意皆是普通,這樣的懷古詩太多了。如果沒有「不愛江山愛美人」,這首詩會湮沒無人知,事實上,絕大多數人也只記得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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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吳藻·《浣溪沙》

一卷離騷一卷經,十年心事十處燈。芭蕉葉上幾秋聲。

欲哭不成還強笑,諱愁無奈學忘情。誤人猶是說聰明。

點評:吳蘋香乃女詞人,自省、自強並不能自立,女性面對的綱常壓力遠較男性殘酷,而愈是有自省、自強意識的女子則所受到的精神制約愈益嚴重,愈是敏感的人也就愈沉痛。
丈夫乃一粗俗商人,雖對她百般好,卻不解其心意。女人心本就敏感,更何況是個女文人,如果生在現代,肯定會離婚,參照余秀華。當然,這既不能怪她的丈夫,也不能怪她,只能怪古代的父母包辦式婚姻,造成的悲劇太多了。


42、吳藻·《蘇幕遮》

曲欄干,深院宇,依舊春來,依舊春又去;
一片殘紅無著處,綠遍天涯,綠遍天涯樹。
柳絮飛,萍葉聚,梅子黃時,梅子黃時雨;
小令翻香詞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處。

點評:這種結構為堆絮體,適合女人表達細膩的感情。爛俗者不可學,善於謀篇立意者,也不乏妙作,吳澡這首算是堆絮體中的佳作。

43、吳澡·《浪淘沙》

蓮漏正迢迢。涼館燈挑。畫屏秋冷一枝簫。真箇曲終人不見,月轉花梢。
何處暮鼓敲。黯黯魂消。斷腸詩句可憐宵。莫向枕根尋舊夢,夢也無聊。

44、吳澡·《清平樂》

一庭苦雨。送了秋歸去。只有詩情無著處。散入碧雲紅樹。
黃昏月冷煙愁。湘簾不下銀鉤。今夜夢隨風度,忍寒飛上瓊樓。

點評:吳澡的閨怨詞比之花間集里的那些濫俗之作,多了真性情,有一種清冷孤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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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魏子安·《荷生醉筆》65~72分段

舊時煙草舊時樓,又向江亭快楔游。(楔,在廣韻里為入聲,今為平聲。)
塵海琴樽銷魂壘,春城寫燕許勾留。
桃花如雪牽歸馬,湘水連天泛白鷗。
獨上錦秋墩上望,蕭蕭暮雨不勝愁。(「勝」,在平水韻里為下平十蒸韻,今為仄聲。)

46、魏子安 · 《花月痕·第十五回詩》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香巢乍結鴛鴦社,新句猶書翡翠屏。
不為別離已腸斷,淚痕也滿舊衫青。

點評:這是魏子安長篇言情小說《花月痕》中最佳詩作,清新俊逸,有唐人風味,不落窠臼。比之清朝很多同類小說中的敷衍之作,自是不可相提並論。但需要說明的是,這些香奩體詩,多讀兩首,就讓人不耐煩。但我看今天詩詞圈的很多人,恐怕連這個水平都達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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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王國維·《採桑子》

高城鼓動蘭釭灺,睡也還醒。醉也還醒。忽聽孤鴻三兩聲。
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

點評:無論人間詞話有多少槽點,我都認同他是一代國學大師。王靜安先生之「境界」說深得我心,雖於審美上有諸多偏見,但瑕不掩瑜。初學者自當加以思考,甄別。而靜安先生其他成就,如考證甲骨文等,足以彪炳文史,垂映千古!

言歸正傳。閱遍「人間詞」,方知靜安先生之文心,一苦耳,國之沉淪,身世飄浮,餘生無戀。人生只似風前絮,凄涼無憑之意。大概在作這首詩的時候,就有了看透紅塵的意思了。「連江點點萍」為詩讖,終成其歸宿。

48、王國維· 《點絳唇》

屏卻相思,近來知道都無益。
不成拋擲,夢裡終相覓。
醒後樓台,與夢俱明滅。
西窗白,紛紛涼月,一院丁香雪。


點評:
此詞乃靜安先生小令中,為極品。別有幽情,然於忘我之情境中,依稀見其故作平靜。

49、王國維·《蝶戀花》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點評:對紅顏易老、韶華易逝,人生無常悲歡的高度總結,因此能夠引起很多人的共鳴,與李重光「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有異曲同工之妙。

50、王國維·《蝶戀花》

百尺朱樓臨大道。樓外輕雷,不間昏和曉。獨倚闌幹人窈窕。閑中數盡行人小。
一霎車塵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薄晚西風吹雨到。明朝又是傷流潦。

點評:靜安先生自言才情不逮古人,而又苦情多而理性梏,但作詩詞,均乃認真之作。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靜安先生之死,讓人扼腕,惜之抱殘守缺,誤了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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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顧貞觀·《金縷曲》

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命薄,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札,君懷袖。


52、顧貞觀·《金縷曲》

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宿昔齊名非忝竊,只看杜陵消瘦,曾不減,夜郎僝僽,薄命長辭知已別,問人生到此凄涼否?千萬恨,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時,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詩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魄相守。但願得,河清人壽!歸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傳身後。言不盡,觀頓首。


點評:
兩首金縷曲,以詞代信,別開生面。格調凄涼嗚咽,沉鬱深痛,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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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趙翼·《論詩五首·其二》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點評:選這首進來,是想告訴那些喜歡詩詞,尤其是有志於詩詞創作的朋友們,這是個好時代。雖非盛世,但比起元明清來說,詩詞創作有了空前的自由,在衣食無憂的當下。我懇請諸文友,一起振興詩詞,無論是現代詩還是古典詩詞。雖說,古典韻文有個發展迭代的過程,巔峰過去了,但是可以中興詩詞,它的生命力還遠未結束。明清因為各種原因錯過了振興的機會,但我們超過明清詩壇詞壇是沒有問題的,只恨有些人,略知皮毛,不肯苦下鑽研,便到處炫耀。又恨某些人,謂之詩詞曰:「已被淘汰」,此無知之徒。今天我們在獲取知識的便捷性和豐富性上,遠超古人,為何今人難有大成?原因是多方面的,為此,我會專門寫一篇文章詳述,這裡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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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王士禎·《秋柳·其一》

秋來何處最銷魂?殘照西風白下門。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煙痕。
愁生陌上黃聰曲,夢遠江南烏夜村。
莫聽臨風三弄笛,玉關哀怨總難論。

55、王士禎·《秋柳·其二》

娟娟涼露欲為霜,萬縷千條拂玉塘。
浦里青荷中婦鏡,江干黃竹女兒箱。
空憐板渚隋堤水,不見琅琊大道王。
若過洛陽風景地,含情重問水豐坊。

點評:詠柳卻通篇不著「柳」字,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神韻,足見詩人提煉之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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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周濟·《蝶戀花》

柳絮年年三月春。斷送鶯花,十里湖邊路。萬轉千回無落處,隨儂只恁低低去。
滿眼頹垣欹病樹。縱有餘英,不直封姨妒。煙里黃沙遮不住,河流日夜東南注。

57、鄭文焯·《採桑子》
憑高滿面東風淚,獨立江亭。流水歌聲,銷盡年涯不暫停。
歸來自掩香屏卧,殘月新鶯。夢好須驚,知是傷春第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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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文廷式·《蝶戀花》

九十韶光如夢裡。
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
落日野田黃蝶起,古槐叢荻搖深翠。

惆悵玉簫催別意。
蕙些蘭騷,未是傷心事。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點評:國土被列強寸寸割讓,作者不忍見之,發自肺腑之言,情思沉痛。然從明末至清末,不過又一輪迴而已,所以總感覺滿清的憂國詩詞很難引起我的認同,亡就亡吧,不亡怎麼換新天?
雖說如此,文道希是個很不錯的詞人,豪放處「意氣飆發,筆力橫恣」,柔情處情思纏綿,是清末一大家。

59、文廷式·《臨江仙》

我所思兮江上路,因風贈與瑤華。玉樓半天卷朱霞。飛鴻將遠夢,一夜到伊家。
強忍閑情情轉切,淚痕彈濕窗紗。相思相望各天涯。知卿憔悴損,不忍問桃花。

60、文廷式·《水龍吟》

落花飛絮茫茫,古來多少愁人意!遊絲窗隙,驚飈樹底,暗移人世。一夢醒來,起看明鏡,二毛生矣!有葡萄美酒,芙蓉寶劍,都未稱,平生志。

我是長安倦客,二十年軟紅塵里。無言獨對,青燈一點,神遊天際。海水浮空,空中樓閣,萬重蒼翠。待驂鸞歸去,層霄回首,又西風起。

點評:此為文道希代表作,沉鬱悲壯,充滿壯志難酬的抑鬱憤懣之情。

61、文廷式·《萍鄉道中雨雪》

劍氣琴心共濯磨,故鄉乘興一經過。
入春風雪欺行旅,閱世煙雲幻網羅。
戰國諸王牛後辱,中朝名士馬前多。
吾州水激山雄峻,會有高才扣角歌。

點評:如黃鐘大呂,既頌揚了家鄉鍾靈毓秀的雄奇山水,更有對扭轉乾坤的雄才豪士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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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紅樓夢·探春·《詠白海棠》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後盆。

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

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謂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63、紅樓夢· 寶釵·《詠白海棠》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64、紅樓夢·寶玉·《詠白海棠》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65、紅樓夢·黛玉·《詠白海棠》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66、紅樓夢·黛玉·《菊夢》

籬畔秋酣一覺清,和雲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

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

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

67、紅樓夢·寶釵·《臨江仙》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

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

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68、紅樓夢·黛玉·《秋窗風雨夕》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

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

淚燭搖搖爇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

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

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

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69、紅樓夢·黛玉·《葬花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綉簾,忍踏落花來複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未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點評:關於紅樓夢中的詩詞,不予置評,總之分數段在80~88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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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納蘭性德·《浣溪沙》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點評:其實我覺得要正視納蘭詞,而王靜安先生推之為宋以後,惟此一人,估計是話沒說明白。我覺得不是說納蘭詞的成就,而是講,在他的這種風格裡面,的確屈指可數。納蘭勝在什麼好處呢?迦陵先生和靜安先生都贊其真性情,余亦覺然。

71、納蘭性德·《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點評:其實納蘭在清詞中的地位,並未因為王靜安的讚美而確立,作為清詞三大家之一,絕非浪得虛名。

72、納蘭性德·《木蘭詞》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73、納蘭性德·《虞美人》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
夕陽何事近黃昏,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
銀箋別夢當時句,密綰同心苣。
為伊判作夢中人,長向畫圖清夜喚真真。

點評:哀思纏綿,真摯動人,所以納蘭詞的感染力不是憑空而來,更非什麼白落梅之流吹捧就可以火的,他生前的詞作就已經是家家傳唱了。

74、納蘭性德·《蝶戀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點評:悼亡詞,也是寫得很哀切動人,說實話,我是很喜歡納蘭清麗婉約的詞風,不僅是納蘭,婉約詞我都喜歡,我覺得作詞,可能也是往婉約詞方向發展,豪放派那是亡國時期的產物,或者是困苦動蕩中才能生出來,沒有戰鬥的人生,不渴望戰鬥的人,是不會豪放的。這個時代,生性放曠坦蕩的人是很少的。

75、納蘭性德·《虞美人》

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
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76、納蘭性德·《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77、納蘭性德·《菩薩蠻》
朔風吹散三更雪,倩魂猶戀桃花月。夢好莫催醒,由他好處行。
無端聽畫角,枕畔紅冰薄。塞馬一聲嘶,殘星拂大旗。

點評:末句儼然是「馬鳴風蕭蕭,落日照大旗」夜晚版本。

最後,我想說說納蘭詞為什麼得今人喜愛?得到更多人接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的詞的語言,更易懂,沒有那麼多的障礙,是在說人話。你讀其他人的詩詞,要調動更多腦細胞,甚至還不能解。為什麼?因為我們要清楚一個事實,當今的國人,普遍漢語言文化素養低。

其二,他的某些句子,的確是符合現代人的價值觀和思想觀。比如「人生若只如初見」、「一生一代一雙人」、「當時只道是尋常」等等,這更容易讓人接受,你的亡國之恨,那些亂七八糟的,離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遠了。我們常常講,時代最缺什麼,就會追求什麼。這個時代缺愛情,情詩自然就受追捧。

我說這些話,並不是指責或者褒貶誰,就事論事。但是,最重要的話,仍是對有志於詩詞創作的朋友們說的,普通人喜歡詩詞跟我們的目的是不一樣的,你應該要分清楚,從哪些前人作品裡汲取營養。而從創作的角度而言,不管你師法誰,最終你的作品要有生命力,所謂生命力,就是能夠引起這個時代人們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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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丘逢甲·《春愁》

春愁難遣強看山,往事驚心淚欲潸。
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灣。

點評:寫的是關於《馬關條約》的,語句警拔沉痛,讓人觸目心驚。所以你說清詩怎麼讓人愛得起來?這是一個爛腐的朝代,五千年來,中國也沒有任何一個朝代像滿清一樣,奇恥大辱如此多。

79、、林則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80、譚嗣同·《獄中題壁》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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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更。
請不吝贊+關注,大家交個朋友。


世人只知唐代邊塞詩,愛國詩。而不知明代相關詩歌。明代詩歌的水準確實不如唐代了,但是邊塞師依然延續了唐代的「破胡」的精神,表達愛國情懷的詩也是延續的文人一貫的心情。下面附上幾首,大家隨意看看。


《西湖竹枝詞》.黃周星
山川不朽仗英雄,浩氣能排岱嶽松。

岳少保同於少保,南高峰對北高峰。


《出塞師》. 唐龍

將軍朝出塞,漠外揚雄兵。
遠布熊羆陣,長聯虎豹營。
劍鳴彌海立,旗耀賚山明。
夜半風聲起,胡兒帳里驚。

《秋天八首》.尹耕
之三.
薊門千里接雲中,虜騎清宵警報同。
合陣幾窺青海月,鳴鞭爭下黑山風。

殘冬戰士衣仍薄,荒歲孤城廩欲空。
南國十年輸挽盡,防秋諸將慢論功。


之四:


十萬鳴弦報吉囊,野心狼子是花當。
連姻故自輕中國,分道頻看入漢疆。

推轂丈人空肉食,操戈遺孽尚蕭牆。
不應千羽修文日,歲歲三關有戰場。

《紫荊關》·尹耕
漢家鎖鑰惟玄塞,隘地旌旗見紫荊。
斥堠直通沙磧外,戍樓高並朔雲平。
峰巒百轉真無路,草木千盤盡作兵。
誰識廟堂柔遠意,戟門煙雨試春耕。

《入武林 》.張煌言 (這個算不上邊塞,只能算和杜甫《春望》一樣心情的詩,看看也好的)
國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
日月雙懸於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慚將素手分三席,敢為丹心借一枝。
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屬鴟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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