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三體》獲得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
2015 Hugo Awards
我是科幻蘋果核的主頁菌,我在 Worldcon 現場負責雨果獎的圖文直播。
(劉宇昆代劉慈欣領獎)
(和劉宇昆在 Sasquan 現場)
星雲獎那次的圖文直播也是我做的。最後《三體》沒有獲獎,大劉有點失落。
(2015年6月,星雲獎頒獎典禮現場)
這次雨果獎大劉終於獲獎,我想「以一己之力將中國科幻提升到世界高度」這句話,終於不是講講了。感謝大劉,感謝小劉,感謝 Tor 出版社。你們創造了歷史,我們見證了歷史。
在另一個答案曾經說過,從2006年《三體》在科幻世界連載,到2011年《三體3》發布,這個系列已經彌散在我逝去的青春里了。現在看來,我的青春沒有白過。
從身邊培養科幻迷,對《三體》系列進行安利,創辦科幻協會,加入科幻蘋果核,向美國幻迷介紹《三體》。我現在覺得,我作為中國科幻迷的一份子,確實貢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我想,這已經夠了。
很開心,很開心。
希望之後的兩部可以繼續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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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第一的答案認為這只是劉慈欣的勝利,與中國科幻並沒有太大關係。劉慈欣自己也說過,《三體》的成功是偶然。但我覺得,不,這確實是中國科幻的勝利。目前中國科幻正在迅速滲透進西方科幻圈。
只不過這只是一個起點,並不是終點。
親歷了星雲獎周末和 Worldcon,才知道外國科幻作者、科幻迷們都是怎樣熱烈地討論《三體》,討論中國科幻。在《三體》的推動下,有很多科幻迷們都渴望閱讀到來自另一個文化的更多作品。
科幻蘋果核創始人王侃瑜,科幻作家糖匪等人在這次 Worldcon 上舉辦了很多場講座和交流會,特別是關於中國傳統文化的講座座無虛席,講座結束了大家甚至還依依不捨不願離開。
(來聽中國傳統文化講座的觀眾們)
中國除了劉慈欣以外沒有好的科幻?這絕對是在扯淡。不說老一輩的王晉康、何夕、韓松等作家了,請看這裡,這是三豐叔整理的中國科幻對海外譯介的全部記錄。大部分的譯介都是最近幾年的。新銳科幻作家陳楸帆、寶樹、夏笳、張冉等正一遍又一遍地刷著中國科幻的知名度!
著名科幻雜誌《Clarksworld》現在有一個中國科幻專欄,定期刊載中國科幻作品!
暫時達不到劉慈欣的高度?我想很快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舉個例子,夏笳的作品《Let"s have a Talk》已經在《自然》雜誌上發表了(對,就是你知道的那個 Nature)。她的《2044年春節舊事》雖然沒有獲得雨果獎提名,但是也至少獲得了42票,離提名只差一點。
陳楸帆的小說《麗江的魚兒們》也榮獲了最佳科幻奇幻翻譯獎,《沙嘴之花》獲得了這個獎項的提名!
劉慈欣是讓中國科幻走向世界的先行者,但絕對不會是唯一一人。我們要一直期待有更好的作品會出現,劉慈欣一直說自己是老一輩科幻迷,幫助中國科幻走向世界,也是他本人的夙願。
對啦,這是夏笳那篇小說的地址,有興趣可以看看:Let"s have a talk : Nature : Nature Publishing Group
-------------------以下是私貨,蘋果核的安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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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月都有「蘋果派」定期聚會,每年有上海高校幻想節。還有很多很有趣的活動,比如蘋果核讀書會等。歡迎來玩!
最後放上星雲獎頒獎典禮上大劉對蘋果核的祝福鎮樓⊙ω⊙
PS: 對不起看微博直播的 Dr.Who 粉絲們...Dalek 不是機器人....我要回去補番了
題主認為我這個回答和主題無關,那我就補充兩句有關的好了:
雨果獎對世界科幻的意義,稍微了解一點科幻的人都該清楚。三體拿下雨果獎,說明這部作品獲得了世界科幻圈內的認同,也再次說明了某些網路評論家「三體也就能在中國紅,拿到世界上什麼也不算」的說法有多麼淺薄可笑。
三體做到了新時期中國科幻從未做到的兩件事:1,取得商業上的巨大成功併產生一定的超出科幻圈的社會影響;2,獲得國際科幻界的認可。
如何,有關了嗎?那麼請看分割線後面的原文內容吧。因為「有關」的這部分內容每個人都會說,光說這段話我還不如不開口。
————————————原文分割線————————————————————————
我一直都不遺餘力地吹捧三體系列,現在能拿下這個獎,我為劉慈欣感到高興。
只是一想到那些蝗蟲一樣的三體教徒恐怕又要鋪天蓋地地在一切無關話題無關領域裡亂刷三體的各種關鍵詞,就未免有些牙根發顫。再一想到所謂的「中國科幻圈」大概不會少有人跳出來歡呼這是「中國科幻的勝利」,更是有些蛋疼。
三體的獲獎實至名歸,是劉慈欣這位實力派作家的勝利,但和「中國科幻」並沒有太大關係。這是劉慈欣應當獲得的榮譽。
劉慈欣於中國科幻,我一直認為是一個異數。所謂異數者,藉一己之雄才,立不朽之事業。最早看他的作品,還是那篇讓我戰慄的《鏡子》。那一刻我就覺得,和同期的科幻作者相比,他顯得太出挑了。
其餘的作者,或者有一個好點子,但是拎不起一本書,譬如多年前寫《天意》的錢莉芳,明顯屬於手下虛泛浪費了點子;
或者說是有很多人寫得不錯,但僅僅能駕馭得來短篇中篇,所以《科幻世界》這麼多年湧現出了很多質量不錯的中短篇作者,而缺乏能駕馭大長篇的作者;
最重要的一點,格局之小大,絕非簡單的一句話,劉慈欣之所以成為異數,在於他異數一般的大格局,思考之深邃,想像之博大,哪怕寫短篇,也能帶給人一種壯闊博大之感。而這種大格局,帶來的又恰恰是路數之正,若韓松之《地鐵》、《紅色海洋》,好則好已,究竟落入狹艷之流,不是名門正派的氣質。
基於以上,劉慈欣在國內也好、國際也好,拿怎麼樣的獎項,都是不值得意外的。前一段時間偶然間認識了《科幻世界》雜誌社的退休編輯田子鎰老爺子,談了劉慈欣很久,田老說起之前他在科幻筆會上認識的劉慈欣,真是讓人神往。
但這其中又有一點值得我們警覺,這可能僅僅是劉慈欣一個人的勝利,而非中國科幻的勝利。田老也有著這樣的擔憂,即中國科幻界出現劉慈欣,僅僅是一個異數么?有沒有人能接的過這根接力棒?就像是《大聖歸來》的出現一樣,這代表著中國動畫的崛起么?
不盡然。起碼最近幾年《科幻世界》雜誌中文章的質量,在我眼中是下滑了的。
所以,關於大劉獲得雨果獎的事,祝賀他吧。最好的結果就是,他的成績能夠吸引更多的年輕人,創作出更多高質量的科幻文學。
這樣中國科幻才能說是真正的崛起。
以上。比較意外的是,第一部就可以直接獲獎。。。
這感覺就是,我還沒發力,你就已經倒下了。。。(評論區的各位你們要的圖來了)
恭喜《三體》,很高興,非常高興。
不過我這裡稍微提兩點。
一是這只是《三體》一本書的勝利,不是中國科幻的勝利。
二是劉慈欣自己說過:「和《三體》競爭的有兩部作品實力都很強。 另外一點,我覺得今年的雨果獎即便得了,含金量也大大減少,因為雨果獎的情況你也知道,它有兩個組織刷票,《三體》在提名階段經歷的兩出兩進和最終入圍,其實也是他們經常內部鬥爭的一個結果,這個雨果獎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過,對雨果獎是一個很大的損害,這是很遺憾的一件事。」
這是什麼意思呢?用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肖申克的救贖》因為當年《黑暗騎士》和《教父》的爭鬥,漁翁得利成了imdb排行榜第一名那樣。
也就是說,《三體》本身質量並不一定(請注意我說的是「並不一定」)比那兩本要好。
當然,還是祝賀《三體》!恭喜恭喜恭喜!
(是不是官方了點不過好激動哈哈哈哈)我開始對之後的兩部充滿美妙的幻想。
今天,消息傳來,劉慈欣憑《三體》(英文版)獲得了雨果獎!這不但是中國科幻作家第一次獲得這一美國的科幻小說最高獎項,也是亞洲人第一次贏得雨果獎。由此,可以說中國科幻已經走出了本土,並為世界科幻貢獻出了一位大師級的作者!
雨果獎和星雲獎一起,並稱美國(其實也就是世界)最有影響力的兩大科幻獎項。其中星雲獎接近於專家獎,因為評委都是專業的科幻作家;而雨果獎更像是讀者獎——只要交了40多美元的會費,加入世界科幻協會的會員都可以參與投票。世界科幻協會目前擁有約40多名來自中國的會員,而此次參加雨果獎最佳長篇科幻小說獎投票的總會員數大約是5600人。
這次大劉獲得雨果獎,首先應該歸功於英文版的翻譯者,美國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以及《三體》英文版的出版公司。劉宇昆的翻譯非常完美地把《三體》的宏大、深邃以及對科技的各種想像傳達給了英文讀者。在這之前,很多人都覺得這個科幻系列會相當難翻譯,因為光「二向箔」、「智子」、「面壁者計劃」、「彈星者」等等就很難傳達了,何況還有文革方面的內容呢。據說,劉宇昆的翻譯並未完全拘泥於原作,其英文版文字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甚至還調整加強了一些字句,使其突出了女權色彩。近年來,中國科幻小說的輸出已經慢慢做得有聲有色,不僅是劉慈欣,還有夏笳、陳楸帆、寶樹等等更年輕作家的作品也被大量翻譯推介到國外,形成了一定的影響。《三體》的獲獎,正標誌著中國科幻開始形成面向全世界的態勢,而不是僅僅局限於國內市場——更深意義上,這是中國科幻文化走向成熟,走向全球化的一個里程碑。
之前大劉的《三體》差點沒能入選本屆雨果獎提名,但在雨果獎的評選過程中,出現了一個「悲傷的小狗」的活動,一些人拉幫結派,打壓另一些科幻作者和作品,整個活動對評獎造成了很大困擾,也為《三體》入圍提供了一個機會——有兩位提名作者因不滿撤回了自己的提名作品,使得《三體》得以替補入圍。但「悲傷的小狗」活動也為《三體》得獎造成了一些麻煩,總體看屬於正負相抵。在前後五輪的投票中,《三體》一直領先,但與第二名《哥布林皇帝》的票房始終非常接近,最終《三體》以200票的優勢贏得了雨果獎。整個過程雖然有種種客觀因素影響,也確實有運氣成分,但必須得說,《三體》是憑強勁的實力贏得的大獎,絕非被送上的王冠。順便說一句,《權力的遊戲》作者大神馬丁在頒獎之前就非常看好劉慈欣得獎呢!
《三體》能被北美觀眾接受,與大劉的風格有很大關係:美國科幻經過長期發展,現在處於各種風格的混雜期,很多作者追求文學感、文化意識,像劉慈欣這樣以古典主義風格構造宏大的太空史詩的作品已不多見。大劉的科幻小說以立足科技前沿的科幻構思為最大特色,其科幻概念密集、超前、氣勢宏大,非常容易跨越文化和語言,不會減低衝擊力。其故事情節畫面感很強,也容易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及廣闊的想像空間。更不用提來自美國文化之外所能帶來的新鮮感了。
獲得雨果獎,還只意味著大劉在世界科幻舞台上的成功,不能代表中國科幻已經站在了世界科幻的前沿——事實上,我們的科幻文學還遠不夠發達,面臨著作者稀少、產業規模小、讀者不穩定、市場有限等嚴峻問題。即使對劉慈欣本人而言,這也是他剛剛站在了和阿西莫夫、克拉克、海茵萊茵等著名科幻作家同一個層面上,可以被冠以科幻大師的名號,但《三體》距離美國最出色的科幻經典,可能還有那麼一點差距。想必在未來,劉慈欣會攬過一堆星雲獎、雨果獎,走向更高的位置,星光閃亮長久!
(昨天得知消息後寫給《新京報》的文字,非常簡單且面向大眾的評介。)
《三體》是一部科幻作品,但進入21世紀後恐怕還沒有一部小說能如《三體》一樣承擔起公共探討的文本來源。「黑暗森林」「降維打擊」「二向箔」等辭彙頻頻出現在商業、科技、經濟和互聯網等領域。辭彙只是拐杖,當它們脫離故事獨立出現於文章中能夠產生不言自明的效果時,便堪稱經典了。
雖然有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超級IP原著,但這些年有一部小說的概念能被媒體正經八百的借用嗎?「臣妾做不到啊」「賤人就是矯情」再流行也不敢用到正式媒體報道和商業分析里。《三體》做到了,就這麼進入各行各業的話語圈,橫掃千軍。上古的時候有一部作品也這麼牛掰,叫《三國演義》……
《三體》固有瑕疵(就不提文筆和愛情了……)但並不影響獲獎,也會帶動雨果獎星雲獎等相關獎項獲獎或入圍作品的引進出版,對作者對讀者對評審方,三贏。一切能促進出版繁榮的事兒都挺好。
哪些魂淡又在downvote我( ̄^ ̄)ゞ居然僅憑《三體1》就拿下雨果獎了……那《三體2》豈不是可以拿十個……
有種愛因斯坦憑藉光電效應———而不是相對論———獲得諾貝爾獎的感覺。
「尼們這些愚蠢的歪果仁呀,不對,蟲子們,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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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不是三體吹哈,其實我第一句話的意思是:我覺得僅僅《三體1》還沒有得雨果獎的水平……看來雨果獎才是最大的三體吹……有必要藉此機會回顧一下《三體》衝擊星雲雨果雙獎的全過程。
一、2012年11月 《三體》確定譯者,正式進軍美國
《三體》原定由劉宇昆、埃里克·亞伯拉罕森(EricAbrahamsen)和喬伊·馬丁森(JoelMartinsen)分別翻譯三部曲,不過由於劉宇昆第一部的成功,現在第三部仍然由劉宇昆翻譯。
小劉為美籍華裔科幻小說作家及翻譯家,曾先後獲得過星雲獎最佳短篇小說獎、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獎,以及科幻與奇幻最佳短篇翻譯獎。
大小劉的科幻風格差異很大,當然,小劉本身的風格也很多元,既有「硬科幻」的《結繩記事》,也有不太象科幻的《手中紙,心中愛》。
事實證明,選擇劉宇昆為譯者是「《三體》進軍海外」歷程中最正確的選擇之一(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還有別的更好更可行的選擇似的),他是那種典型的、可以把東方文化與西方科學幻想精神結合的很好的作家。
同時,劉的翻譯策略非常好,他選擇了更平實的語言策略,使《三體》更具有五十年代黃金時代科幻的特徵,也更符合一般西方人對中國作家的想像。
比如,小劉採用了姓在前名在後的譯法,Ding Yi(丁儀),甚至把大史翻譯成Da Shi,小汪(汪淼)翻譯成Xiao Wang,我覺得這是一種刻意保留東方文化距離感的翻譯方式。
大劉和小劉——「面壁者,我是你的破壁人」
二、2014年11月11日 《三體》在全美書店正式開售
我一直想弄清楚一個問題,《三體》在美國的銷售到底好不好?
媒體的消息一向鼓舞人心的,《三體》剛上市時,一度在亞馬遜的「亞洲圖書首日銷量排行榜」上排名第一,並位列「2014年度全美百佳圖書榜」。
但實際情況遠沒有這麼樂觀,全球累計銷量不過2萬多冊,在亞馬遜小說中的排位只能排到1300多名。要知道,全球賣得最好的科幻小說《侏羅紀公園》累計銷量是2億冊。
我們甚至很難說《三體》叫好不叫座,因為這是全球科幻文學的整體不景氣。
雨果獎需要《三體》來證明死水一潭的科幻文學的變化,《三體》也需要雨果獎證明自己已經成功晉級世界級科幻大作。
這是兩個小圈子文化的相互抱團取暖,僅此而已。
三、2015年2月20日 入圍星雲獎
這個提名的意義非同凡響。
之前,常有評價說「《三體》完全具備了衝擊雙獎的實力」,多半會被當成溢美之辭;英文版出版後,評價家對於衝擊雙獎的言論,常常被理解為配合出版商的營銷。只有當提名真實地呈現在面前時,我們才發現,《三體》與雙獎的距離是多麼的近。
回頭再去看看那些質疑《三體》文字、人物甚至科幻能力的文章,你會發現我們是多麼的不自信。
當然,換一個角度,很多人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也許是《三體》的入圍把雙獎拉下神壇,證據就是雙獎歷史上很多名不符實的作品。
四、2015年4月17日 替補入圍雨果獎
三體二進一出,這恐怕是雨果獎歷史上最戲劇化的一幕。
《三體》原本在入圍票選中排名第六,但因為美國的右翼科幻迷的拉票行為「小狗行動」導致兩名被提名作家退選,最終《三體》候補入圍。
如果從政治立場的角度,美國的科幻小說讀者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黃金時代造就了右翼科幻迷,屬於支持共和黨的保守派,這些人的口味偏向於「軍國主義、大男子主人、白人中心、暴力至尚」,這些人都老了,數量越來越少,漸漸被邊緣化。
另一類產新浪潮時代造就的讀者,屬於支持民主黨的自由派,凡是前一類讀者反對的,他們都支持,這些人才是美國科幻市場的主流消費者。
應該說,《三體》本不是「小狗行動」拉票的受害者,事實上「小狗們」在看好的作品退出後,又積極地推薦《三體》。
這些糊塗帳中國科幻迷是不關心的,但《三體》本身政治傾向也確實是右翼的,但我認為作品的政治傾向主要受讀者影響,不一定就是作家本人的政治傾向。
對於這場風波,我只想說,文化是有隔閡的,政治是有國界的,唯有想像力是沒有邊界的。中國科幻作家想要進軍全球,唯一的優勢就是全球通用的科學語言。
(排名第二、四的作品退選,而替補入圍的兩部作品卻在最終評選中獲票最高)
五、2015年6月7日 星雲獎落選
基本沒有引起國內輿論關注的消息,其實大家都偷偷的關注了,只是事後要麼假裝不知道,要麼做出無所謂的樣子。
有人說,不要緊,還有《黑暗森林》,但作品獲獎與否除了自身實力,還要看競爭對手。應該說,今年的提名中沒有重量級的作品出現,明年就不好說了。
值得一提的是,星雲獎頒獎時大劉去了,空手而歸。到了雨果獎大劉就多了個心眼,事先問了組委會,需不需要去,工作人員拿出了美國人實話實說的精神,說「去不去隨便」。大劉估計沒戲,就沒去,沒想到……
這兩個獎項雖是齊名,但中國人還是更重視專家評出的星雲獎,尤其是在雨果獎鬧出拉票事件後。但專家的缺點就是不與時俱近、利益牽扯太多,即使是美國科幻界這樣死氣沉沉的狀況,也是沒有勇氣去打破的。
歷史上星雲獎的落選名作:
1967年《嚴厲的月亮》
1968年《光明王》
1969年《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1970年《五號屠場》
1974年《萬有引力之虹》、《時間足夠你愛》
1976年《看不見的城市》伊塔羅·卡爾維諾
1980年《天堂的噴泉》阿瑟·C·克拉克
1989年《海伯利安》丹·西蒙斯
1992年《雪崩》尼爾·史蒂文森
1993年《深淵上的火》弗諾·文奇
2000年《天淵》弗諾·文奇
2003年《帕迪多街車站》柴納·米耶維
2005年《雲圖》大衛·米切爾
六、2015年8月23日 拿下雨果獎最佳長篇
剛剛在新浪上看到兩句很裝逼的話——
1.這次雨果獎如果沒頒給《三體》,也並不是大劉的損失,而是國際科幻界的損失。
2.劉慈欣似乎是目前唯一一個可以調和公知、自干五、科普工業黨三個群體的作家。
裝逼的前提不是「會裝」,而是要有「逼格」。
三體就是三體,可以是一個小圈子裡的人的共同愛好,也可是大眾範圍的24小時話題,
它是對長期支持並宣傳《三體》文化的科幻迷的一次精神獎勵,也是對有勇氣在美國出版此書的出版商的一次回報。
三體甚至不能代言中國科幻,它只代表大劉本人的創作巔峰,很多科幻迷也並不認為《三體》是最好的中國科幻小說。
所以千萬不要拿「愛國情懷」這種狗屁不通的理論來歪曲此次獲獎的意義。
最終投票,亞洲會員僅85個,並沒有出現知乎有些人預測的刷票現象。
讓我們用一段舊聞結束此文:
2013年,7月,第九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公布初選名單。評獎委員會通過投票表決產生40部入圍作品,作家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也位列其中。
——大家別奇怪,在中國,科幻文學一直是被列入兒童文學範疇的。三年了,我並沒有看見中國的知識界對於科幻文學的看法有什麼明顯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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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文章專輯見微信公眾號「人神共奮」
以及個人微博號「人神共奮的李剛」
自私一點認為,並不希望三體獲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又會有一幫連書都沒看過的人無腦捧三體神作秒天秒地秒宇宙,一幫媒體無腦炒作感天動地。和前段時間的莫言一樣,淪為娛樂時代快速消費的產物。
他們關心的是中國人獲獎這個噱頭。
沒人關心三體本身,沒人關心劉慈欣,沒人關心中國科幻文學。
我不希望愛了那麼多年的親兒子,淪為諂媚的產物。
獲獎總是好的,但那是劉慈欣的三體自己的勝利,中國科幻文學距離世界水平,仍然差得很遠。
不過,還是想真誠地說句,恭喜。對《三體》,多少溢美之辭也不多,尤其是這三部小說一部比一部精彩。
當我拿到第一部的時候,被大劉從三體運動引出的「三體文明」驚到了,第一次感受到技術強悍的外星人在宇宙中其實和我們一樣渺小無奈。
然後是第二部,《黑暗森林》,面壁者,破壁者…當時我覺得,啊,這絕對是大劉的巔峰之作了。
誰知第三部里,雲天明的三個童話一出,我久久不能言。
我是看著大劉的小說長大的,一點不誇張。大劉讓我成為一名鐵杆科幻迷,我也從他的作品見證著他的進步,《三體》連續三部,大劉接連不斷地登峰造極,超出了我對他最大的期待!我相信很多科幻迷和我一樣,不敢相信大劉已經到了這種難以置信的層次!這不僅僅是寫作技巧隨著積澱漸漸爐火純青可以解釋的!
所以,對三體第一部得到雨果獎,我感覺有些遺憾,因為那不是大劉最好的作品!期待第二部和第三部能得到同樣的榮耀!
說句題外話,在得知大劉獲獎以後,我第一時間在朋友圈歡呼,然後看到上頭缺大的回答,被潑了一盆冷水。
缺大說得挺有道理。大劉是中國科幻領軍,毫無疑問。
但後面的部隊你得跟上啊!
長文慎入。
(註:本文首發澎湃新聞
《三體》的寓言:中華文明的生存經驗,不會很快被新世界淘汰
編輯對標題和內容有刪改,此文為原稿)
中國人眼中的世界與未來——寫在《三體》獲獎之後
北京時間8月23日下午1時,《三體》斬獲世界科幻協會頒發的「雨果獎」最佳長篇故事獎,這是亞洲人的作品首次獲得該獎項。
「雨果獎」與「星雲獎」並稱世界科幻界的諾貝爾獎,是最具權威與影響的兩項世界性科幻大獎。
儘管此次雨果獎遭到「小狗行動」的干擾,但這依然可以稱作中國科幻小說的一次重大突破。
《三體》,作者劉慈欣,在科幻界中被讀者昵稱為「大劉」。不過,當年《科幻世界》的忠實讀者恐怕對另外一個稱號印象更為深刻——
他是上帝派來拯救中國科幻的人。
大劉的故事
《三體》總共分為三部,講述了地球在三體人的進攻與宇宙「黑暗森林打擊」的陰影籠罩下追求生存而最終失敗的故事。從時間跨度上講,這可以稱作是一部史詩級的作品,只是與我們習慣的大多數科幻小說不同,這一次,王子和公主並未在地球上幸福地生活下去,故事的結局異常冷酷。
《三體》講述的系列故事是從文革開始的。在三部曲第一部的《地球往事》中,女科學家葉文潔在文革中目睹父親被害、領導與同事為了權力鬥爭勾心鬥角,對人性感到絕望。在她主導的一次偶然星際通訊中,地球文明被三體文明發現,三體人進而有了入侵地球的打算。厭惡了人性醜惡的葉文潔自願成為「地球三體組織」的最高統帥與精神領袖,該組織的目的是配合三體文明凈化或消滅人類文明。
小說第一部的結局是,「地球三體組織」被搗毀,核心機密被截獲。然而,三體文明的科技水平比地球發達太多,它們利用這一優勢鎖死了地球基礎物理學的前進可能,危機並沒有被消除。
《地球往事》在很多方面都戳中了歐美主流文化的興趣點,比如以文革為背景的故事展開,比如一個並非為了某種具體利益、而是為了從整體上消滅人類的反派組織,比如以中國面孔出現的哈姆雷特式主角汪淼與類似美漫中「反英雄角色」的警察大史。這種以亞洲特色文化背景講述歐美主流價值的故事是比較討好歐美評論家的,當然,我們不能確定,大劉這次得獎有多大程度上是因為以上因素。
然而《三體》真正在國內科幻讀者中引發巨大反響的是第二部《黑暗森林》。
《黑暗森林》延續了《地球往事》的故事。三體人依靠高度發達的技術手段鎖死了地球科技進步的可能性,然而地球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通過截獲「地球三體組織」的情報,人類了解到三體文明內部之間的溝通是完全透明的,不存在隱瞞和欺騙,因此人類很可能以自己所擅長的隱瞞與欺騙戰勝三體文明。為此,人類選出了四位「面壁者」,四位不需要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任何人,同時又有權力調動全球資源的戰略家,來破解三體入侵的危機。
第二部的主人公羅輯正是這四位「面壁者」之一。他在葉文潔的提示下,發現了宇宙社會學中的「黑暗森林法則」。這一法則也被視為劉慈欣最精彩和最富想像力的設定。大劉假設,宇宙中所有文明都以生存為第一要務,所有文明都在不斷擴張,但宇宙物質總量保持不變,因此,所有文明最終都會陷入對宇宙物質的爭奪,而不同文明之間無法判斷彼此究竟是否懷有善意。此外,即使是高等文明也有動力消滅低等文明,因為低等文明有可能憑藉「技術爆炸」反過來威脅並超越高等文明。因此對所有文明來說,最安全的做法是:所有文明都不會暴露自己的位置,並且會在發現其它文明的第一時間將之消滅。
羅輯正是依靠這一點威脅三體文明:如果三體文明入侵地球,那麼地球會將自己以及跟自己距離極近的三體星球坐標廣播到宇宙空間中,引發其它文明同時消滅三體與地球。藉由這一恐怖威懾,三體與地球達成了暫時的和平。
然而,在接下來的《死神永生》中,人類選舉出的、繼承羅輯的威懾者(執劍人)程心在內心深處不認可這一冷酷的法則,造成威懾失敗,三體人入侵了地球,地球毫無抵抗之力。但地球逃逸出的戰艦「藍色空間」和「萬有引力」代替程心,將三體星的坐標廣播到了宇宙中,三體人撤走,而地球人也未能成功對外發出「安全聲明」避免「黑暗森林打擊」,最終毀滅於高等文明的攻擊。
儘管文筆時常為人詬病,但劉慈欣波瀾壯闊的想像力還是在《三體》出版之後就迅速抓住了讀者。當然,也有許多批評者認為這部作品流露出的集體主義、現實主義與強權崇拜傾向會讓人覺得相當不舒服——《三體》的美國編輯甚至認為這部作品有太強烈的男權傾向。
批評者們還搬出劉慈欣之前的《全頻道阻塞干擾》與《球狀閃電》來證明作者一向有民族主義傾向。不過,他們倒是經常忽略掉大劉另外兩部極富人文主義關懷的作品:《鄉村教師》與《詩云》。
然而,我並不打算對劉慈欣作一全面周到的點評,亦無意於攻擊劉慈欣的批評者們。我只是希望從另外一個層面上,提供一種不同的視角,來定位劉慈欣的《三體》對於中國科幻,乃至對於世界的意義。
科幻與人類文明
自人類文明誕生以來,對於奇妙世界的想像就與文學創作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從亞歐大陸的最東端到最西端,我們可以看得到《摩訶婆羅多》與《神譜》、《吉爾伽美什》與《荷馬史詩》、《山海經》與《埃達》、《西遊記》與《羅摩衍那》、《亞瑟王傳奇》與《尼伯龍根之歌》,我們的先祖想像巨龜托起大地,太陽神的馬車在雲中疾馳,索爾的巨錘擊出閃電,鯤鵬扶搖直上九萬里若垂天之雲……想像力使人類文明成為人類文明。
也許最初,這些不過是人類對於世界的玄妙解釋,是人類天性中對於新鮮事物的好奇興趣所激發的產物。然而最終我們愛上幻想作品,是因為它折射出關於我們自身文明最本質的東西。因為,如果一個故事講述的世界我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個世界中的生活我們一無所知,這個世界中人們的能力超乎我們的認識,然而我們還是會為這個故事打動,那一定是因為,這個故事裡蘊含著人性中最本質的東西,無論怎樣剝離背景與時空的外殼,它總是會震撼我們的心靈。就像我們會震撼於孫悟空的反抗天庭,欣慰於奧德修斯與妻子的團聚,擔憂於辛巴達是否能克服下一次的磨難,悲苦於西格弗里德最終逃不過命運的無常,我們每一次被幻想世界感動,只因為我們在那些「超人」與「非人」身上,看見自己。
因此,幻想作品與所有人類智慧的偉大結晶一樣,沉澱著人類對自身命運的思考。我們在古希臘的軸心時代有《俄狄浦斯王》這樣的悲劇,我們在文藝復興時期有《巨人傳》這樣的傳奇。
而我願意把幻想作品中的一支——科幻作品——看作是《巨人傳》的精神繼承者。
《巨人傳》是拉伯雷的作品,小說里的巨人本身力大無窮,然而更重要的是作為主人公的巨人接受人文主義的教育,熱愛知識與體育,尊重愛與和平,對新事物保持好奇心。正因為此,他們才無往不勝,遠渡重洋也能克服種種磨難,最終追尋到智慧的啟示。《巨人傳》以幻想小說的形式為我們開啟了一扇信念之門,那就是:只要正直的人接受正確的教育,他就會在這個世界中捍衛他珍惜的價值。
在秉持類似人文主義信念的一系列小說中,我們還可以看到《烏托邦》、《大洋國》、《格列佛遊記》等等思想史上耀眼的名字。這些小說背後的政治意味十分濃厚,它們寄託了人類對於公正社會的嚮往,並且暗示讀者,建立公正社會的前提是接受啟蒙,接受人文教育對美德的塑造。
它們對應的時代是宗教改革、地理大發現、文藝復興到啟蒙運動,在這段歷史中,歐洲文明一方面與保守勢力全力鬥爭,另一方面以自己的意志發現並改造著整個世界。換言之,其時,歐洲人自覺地為其文明自身確立秩序,同時也在不自覺地為他們所發現的這個世界確立秩序。北京大學李猛教授在其新著《自然社會》中,就將《魯濱遜漂流記》這部小說,看作是關於歐洲人確立這一世界秩序的寓言。
而公認為科幻小說鼻祖的儒勒·凡爾納,其最知名作品受「魯賓遜故事」的影響非常之深,幾乎可以說,他最重要的作品,背後都有一個類似的、在新世界構建人類新秩序的預言。
這個特點在《神秘島》中體現得最為明顯: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是美國南北戰爭中的五個北方人,他們流落荒島之後,靠著一點點工具和自身具備的科學知識與技術,在島上採礦、冶鐵、馴化生物、發展農耕、織作衣物,甚至製作了炸藥與肥皂。李猛把魯濱遜建立起來的那個小王國稱為一個君主制政體,而在《神秘島》中,一個兼具勇氣與智慧的工程師把所有人團結起來,打造了一個建立在科技基礎之上的共和政體。魯濱遜這個英國人在孤島上複製了英格蘭王國,而五個美國人在孤島上複製了合眾國。
凡爾納的其它小說也有相應的政治關懷:《海底兩萬里》中,內摩船長依靠技術打造了「鸚鵡螺號」,這艘在大洋上自由航行的潛艇就是他的自由王國,他因此不受陸地的約束,還反過來資助陸地上的民族反抗壓迫與侵略;《機器島》中,依賴新技術發展而生活便利的島民卻因為島上寡頭家族的內訌而蒙受生活被撕裂的災禍;《從地球到月球》中,人類的戰爭衝動被轉化為征服未知世界的衝動,而且,在一個法國人的調停下,兩個美國人達成了政治和解。
這意味著,從科幻小說誕生之處,它就在關懷政治問題。這裡的「政治問題」指的並不是那些勾心鬥角的權謀,而是關於人類共同生活的重大問題。
儒勒·凡爾納的小說屬於19世紀後半葉,一個進步主義信念最為充分的時代。如果說魯賓遜殖民孤島、俘獲星期五更多是由於對基督教文明的自信和對傳統美德——勇於探索、辛勤工作、審慎處事的繼承,那麼凡爾納的主人公無論是建立新國度還是反抗舊國度,他們的力量都來源於對新科技的掌握,以及這種新科技與傳統美德的結合。換言之,在凡爾納的科幻小說中,《巨人傳》開闢的那種人文主義信念轉變成了科技信念,並且與《魯濱遜漂流記》中那種對新世界的開拓精神結合起來,象徵著人類,或者至少是歐洲文明如何在傳統基礎上建立一種全新的世界秩序,而新技術成就又在這一秩序成型期有著怎樣的定位。這,就是科幻小說誕生之初關懷的重大問題。
隨著世界文明的中心從歐洲轉移到美國,科幻小說的中心也從歐洲轉移到了美國。這也許是因為,一個自覺擔負起世界責任的文明,必將以其全部的想像力展開對世界圖景的設想。
二十世紀中期以後美國科幻小說的最高成就,幾乎就是人類歷史上科幻小說的最高成就。科幻小說從主題到手法都高度多元化,其立場也不再是單一的進步主義觀念,然而不變的是以對「政治問題」的敏感,來寄託作者對人類生活重大問題的關懷。
提出「機器人三大定律」的阿西莫夫為銀河系帝國勾勒出的宏大歷史頗似維柯-赫爾德-斯賓格勒一脈文明史所要探尋的主題,而阿西莫夫這套帝國史背後的「心理史學」,在很大程度上又脫胎于吉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和湯因比的《歷史研究》。阿西莫夫開始寫作《銀河帝國三部曲》的時間恰好是1950年,正值二戰結束不久,歐洲文明衰敗不堪。《銀河帝國三部曲》要處理的文明史主題,恰似對歐洲文明長久以來的一種總結,而其未來,又建立在對新心理學以「看不見的手」操控人類歷史進程的信心基礎之上。
相比以宇宙史神話書寫文明史寓言的阿西莫夫,另一位極重要的科幻作家羅伯特·海因萊因的政治關懷更具美國特色。在《嚴厲的月亮》中,他把美國獨立運動的歷史搬到了月球殖民地的獨立中,並且在小說里讓一批持有左派自由主義立場的革命者圍繞一台超級電腦,組建了一個列寧主義式的革命黨;在《異鄉異客》中,他讓火星來客邁克爾成為了六十年代大學生性解放運動的代言人,成為了新一代的殉道者;然而到了《星船傘兵》里,海因萊因又轉而開始思考人權和民主制度的邊界,以至於一些人批評在這部作品裡看到了「尼采式國家崇拜」的影子。
在偉大的科幻作品中,偉大的政治關懷一直是一項不斷延續的優秀傳統。索耶在《恐龍文明三部曲》中將人類自啟蒙運動到二十世紀取得的文明進展搬到了恐龍世界中,再現了對異端的寬容和歷史的進步究竟需要人們/龍們付出多大的代價;卡德在《死者代言人》中通過描寫人類與不發達文明豬族之間的誤會,展示了文明之間誤會與衝突的起源以及和解之道的重要性;而更著名的電影《黑客帝國》則以人工智慧控制人類的設定,探討了邊沁式「圓形監獄」那種全景敞開式的社會管理機製作為我們文明未來的可能性。
因此,科幻作品關心政治,但它未必是描述美好前景的溫馨童話,未必是用「政治正確」搭建起來的庇護所,未必是以人文主義信念和歷史進步論為「中心思想」的宣傳作品。它同所有偉大作品一樣,真實地反映人性中的善與惡、黑與白、光與暗,並在情節中對此加以深切的關懷與探討。它需要幻想,因為幻想能為這種關懷搭建更宏大的平台;它需要科學,因為科技與人類文明的關係,已經成為任何關於人類命運嚴肅探討都迴避不開的話題。
《三體》中的政治與人文關懷
為了更好地理解這個問題,讓我們把視線從科幻小說上稍微拉開,來讀一讀英國思想家奧克肖特最推崇的政治哲學家之一托馬斯·霍布斯。
霍布斯最著名的理論之一就是「自然狀態理論」。他認為,自然狀態的人處於悲慘的「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之中,這個結論是基於三條原則推理出來的:1)人生存的首要目的是自我保全;2)人的自然能力十分平等;3)人的語言並不代表他的真實想法。
首先,人要自我保全,所以自然法規定他為此必須要對自然世界中的一切擁有所有權,這樣他才能正當地利用一切手段保全自己的生命;其次,(正常情況下)人的自然能力是平等的,這種平等體現在人可以互相殺死彼此——即使是最弱的人,也可以用偷襲和毒藥殺死最強壯的人;最後,由於語言無法代表真實意圖,因此一切善意的表述和在此基礎上的契約都沒有意義,能保障契約實現的只有強力的威脅:如不履約,只有死亡。
所以,我們可以設想一種霍布斯式的極端狀態:你的手中有一個蘋果而我已因飢餓而奄奄一息,自然狀態下的我,必然會用盡一切手段來奪取你手中的蘋果以保全我的生命。而就算是我保證我想要的只是一個蘋果,但我的語言在你看來並不可信。你無法判斷我究竟是要從你手中奪取蘋果,還是要乾脆奪取你的生命。
在這種極端狀態下,我們只有對彼此開戰。
這個極端狀態無法被「物質財富的極大豐富」所消弭,因為這世界上的蘋果就算產量再高,也不可能完全排除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陷入一個蘋果都沒有的悲慘境地這種可能。而只要極端狀態無法排除,「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就無法排除。
有趣的是,劉慈欣的「黑暗森林法則」與霍布斯的「自然狀態」理論驚人地相似:人的自我保全對應宇宙中文明將生存視為第一要務;所有權的排他性對應宇宙物質總量的有限性;人的語言不可信對應猜疑鏈原則;人殺死彼此的平等能力對應「技術爆炸」這個設定;最後,一切人對一切人的戰爭,對應的就是「黑暗森林打擊」。
可以說,劉慈欣在宇宙的尺度上展開了霍布斯的理論。
《三體》想說的道理,就是內在於人性中的困境,即使到了人類文明有能力探索宇宙的時候,也依然會繼續存在。
而奧克肖特推崇政治哲學家的理由,就是他們有能力超脫於一時一地的事件,從中揭示普遍存在的、內在於人性的困境。
任何時代的人類都需要有懂得政治殘酷性的人來守護真正的價值,這是人類歷史的一條普遍性規律。
在《三體》中,劉慈欣以京劇臉譜式的人物塑造,重新講述了這個寓言。
羅輯,一個有點玩世不恭的社會學博士,《三體》第二部的主角,威懾紀元的創始人,以一己之力拯救了地球文明的初代執劍者。
在剛剛被賦予「面壁人」這一職責時,他感到驚訝、荒謬與憤怒,然而周圍的人卻相當理解並順從他的每一個意願。
他很快理解了周圍人的態度:為了不把自己的計劃暴露給三體人每時每刻的監控之下,「面壁者」必須將真實的計劃深埋心底。對其計劃的真正破解,唯有死亡。
大劉實際上以一種戲謔的筆觸描寫了真實社會中的最高權力運作狀況:「面壁者」就是最高權力的實體化,而最高權力所做的一切事,無論多麼荒謬,都會被社會加以合理化的解釋。
因為——根據霍布斯的理論——最高權力的存在,是每個人得以生存的前提。
小說中,羅輯用自己的想像力創造了一個理想愛人的形象庄顏。這個女性的形象與大劉大多數女性形象一樣乏味。
因為這個形象代表著人類生活中值得守護的美好價值,就像臉譜中特定的顏色代表特定性格與立場的人物一樣。
當庄顏離開羅輯身邊後,羅輯成長為一個懂得政治殘酷性的人。他發現了宇宙社會學的公理——「黑暗森林法則」,並以一己之力背負起兩個世界的脆弱穩定。他只有讓自己化身冷漠無情的執劍人,才能守護庄顏,以及庄顏背後的全人類。
程心,《三體》第三部女主角,在絕大部分讀者心目中,這是一個可厭的聖母形象。
她出於無原則的理想主義,放棄了作為執劍人的職責;她出於義務論的正義原則,堵死了人類躲避黑暗打擊的正確道路。她所奉行的道德原則,使得地球文明在她手中經歷了兩次毀滅。
而大劉在小說中反覆傳達的觀念是,這並非她的過錯,而是全人類的過錯,因為全人類選擇了她來決定文明的走向。
許多批評家正是因此指責劉慈欣攻擊民主政治,宣揚強權主義。
然而劉慈欣不過是讓她充當另一張臉譜,用來代表忘卻了政治殘酷性的、只懷有美好理想主義的人。為了小說的結構和敘事,這種臉譜化的人物塑造倒是可以理解的。
實際上,《三體》第三部中臉譜化更嚴重的人物反倒是維德。這個角色的存在給人一種印象:似乎那些懂得政治殘酷性的人就是刻意維持獸性,用強權邏輯和陰謀鬥爭解決一切問題的人。而現實政治並不是這麼簡單。
因為政治殘酷性並非源於權力鬥爭的殘酷性,而是像霍布斯這種政治哲學家揭示出的、任何豐饒與進步都無法根除掉的、內在於人性之中的生存困境。
不過這些瑕疵已經無法掩蓋瑜瑾的光輝,大劉已經成功地講完了他想講的寓言——
——唯有對政治的殘酷性有足夠的自覺,並且深刻理解這種殘酷性根植於人性本身、無法消弭的人,才更有資格守護人性中那些沉澱下來的美好。
這就是大劉想講的寓言。
你說他集體主義也好,強權崇拜也好,但無論你給他貼上怎樣的標籤,都取消不了這部作品中提出的,人類自身所要面對的真實問題與困境。
科幻小說與中國人的世界圖景
中國人向來不乏幻想的傳統,然而科幻傳統卻並不強大。
據專家考證,中國最早的科幻小說是著於1904年的《月球殖民地小說》與《新法螺先生譚》。前者模仿的是凡爾納《氣球上的五星期》,寫一個新加坡華人乘氣球歷險的故事;後者則是模仿了德國的《敏豪森男爵歷險記》,講一位「新法螺先生」經歷靈肉分離,又創製「腦電」的故事,頗有些修真小說的味道。
此外還有一本署名為無垢道人所著的《八仙得道傳》,把電報、電燈都解釋為電母造物的運用,甚至解釋說,電並非電母的私產,她不過有「管理之責、支配之權」而已。無垢道人活動時間在同治年間,然而這本小說中卻提到了皇帝制度和正一道的消亡,因此這部分內容很可能是民國年間「科玄之爭」時期後人的偽作。
另外一部非常有趣的作品,可以稱之為「政治幻想小說」,作者是大名鼎鼎的梁啟超。1902年,梁先生在自己的《新中國未來記》中設想了百年後中國革命成功,建立起民主共和政體,人民富裕、國家強盛,甚至承辦了世界博覽會的圖景。不過,科學技術照例在這裡占不到什麼地位。大概以當時中國人的想法,只要政治革命成功了,經濟發展和科技進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這或許是另外一種「政治決定論」思維。
我們大體可以看到的是,早期的中國科幻小說或者附屬於志怪類小說,或者脫胎於諷喻類小說,大體上依舊是傳統文學的余脈。即使是老舍後來寫出的《貓城記》,也不過是披著科幻的外衣,本質上依然是部《格列佛遊記》式的政治諷刺小說。這類小說真正的用意是將社會問題暴露在光怪陸離的幻想世界中進行嘲諷,我們從中看不到「科技」這個因素對人類文明邊界的延展。當然,這並不否定「它們屬於科幻小說」這一事實——畢竟,《異鄉異客》本質上也不過是一部左派小說,只是讓一位火星人來充當運動領袖而已。
這並不奇怪。五千年歷史中,我們這個民族已經經歷過無數殘酷的生存考驗,而且,二十世紀上半葉,它剛剛經歷過可能是最為殘酷的一次。
19世紀誕生的科幻小說那種漂浮在半空的夢幻氣質,相對於這個民族所經歷的、沉重的二十世紀上半葉而言,顯得過於超脫飛揚了。
而二十世紀下半葉,相對於這個民族所經歷的狂飆突進,一切科幻小說中的荒誕又顯得不值一提了。
劉慈欣是一位敢於真正面對這種殘酷性的作家,而且,在他的思維里,這種殘酷考驗中磨鍊出的生存智慧,很可能構成了中華文明最本質的要素。
因此,雖然我引用了霍布斯的理論,以指出劉慈欣的政治關懷具有普世性,但我更願意相信大劉的寫作來自本土經驗,因為我們在《鄉村教師》中讀過那種在極度貧困的土壤上中也要傳遞現代科學知識的沉重責任感;我們在《詩云》中讀過那種認為現代科學邏輯亦無法把握中國古典詩意的浪漫主義情懷;我們在《朝聞道》中讀過那種把科學探索精神與「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士大夫情懷連接起來的探索;我們在《西洋》中讀過中國人構建世界秩序的狂想;我們在《全頻阻塞干擾》中讀過那種為國犧牲的精神;我們在《球狀閃電》中讀過那種不惜一切代價取得勝利的游擊戰精神……
這一切經驗都屬於我們這個民族,因為我們傳承的歷史比所有民族都漫長,我們記取的苦難比所有民族都深刻,我們在生死面前的狡詐與質樸、偉大與渺小、浪漫與現實,這一切的一切,比所有民族都豐富。
將這生存經驗進行萃取、提煉,轉而成為對人性自身的警惕與關懷,這就是在「民族性」中發現「世界性」的過程。
從《三體》中的兩句名言,我們見證了大劉是如何完成這一過程的——在《地球往事》中,他借旁白之口說「在中國,任何超脫飛揚的思想都會砰然墜地——現實的引力實在是太沉重了」,然而到了《死神永生》中,他又借維德之口說,「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三體》的開端是1967年,十年後,這場荒誕的浩劫結束了。
1978年,積壓了17年未得發表的《小靈通漫遊未來》問世,這是改革開放後第一部重要的科幻作品。它影響了無數中國人。然而,它在本質上依然是一部兒童科普類作品。
1980年,另一部科幻小說《珊瑚島上的死光》問世。這部小說帶有濃厚的冷戰思維。
這兩部小說都跟著政治的指揮棒跳舞,其作者尚未自覺地對人、科技與政治的關係加以反思。
1983年,隨著一場政治運動,科幻小說被封殺。
兩年之後,劉慈欣於娘子關參加工作。自唐代以來,這個關隘見證了包括八國聯軍侵華和百團大戰在內的多次血腥戰役。
又過了四年,劉慈欣最早的兩部科幻小說《中國2185》和《超新星紀元》寫成,兩部書均未發表。
《中國2185》中講述的故事是,2185年的中國面臨諸多危機,但老齡化使得整個社會的主流意見將經驗和傳統視為神聖不可侵犯之物,任何改進都極端困難。最高執政官不得已動用秘密措施,復活了共和國歷史上的六位領袖,徵求他們的意見,其中包括建國者和偉大領袖。這位復活了的偉大領袖與年輕的女執政官有一段極為有趣的對談:
「——在您的時代,我們的黨作為一個以歷史唯物主義為哲學基礎的黨,怎麼竟接受了『人民的大救星』這個提法?又為什麼讓一幢具有濃厚封建色彩的建築物出現在共和國的中心廣場上?」
「——那個時候國家是需要權威的。那個提法不對,但沒辦法,天安門對面那個東西我當然更沒辦法了。到了現在你們還留著它,還干那個用,你們也沒辦法。歷史上總有一些個東西拿它沒辦法,哈哈,是不是啊?」
「——我承認,我覺得從書本上很難理解歷史,但您那個時代的政治權威,我們的時代似乎不需要了,政治權威是一種過渡手段。」
「——娃娃,任何時候都需要權威,不然人民要吃虧的。現在要是打起仗來,人家給你扔過一顆核彈,幾分鐘就要到你頭上了,這時的決定用公民投票是搞不出來的。」
二十年後,劉慈欣將「偉大領袖」的這段話,寫成了程心遭遇的那盤劈頭蓋臉的棋。
《超新星紀元》則講述了一顆超新星爆發後,地球上所有成年人都將死去,而孩子們將掌管這個地球、建立國家、組織公共生活的故事。他們以玩遊戲的心態在南極組織了一場慘烈的世界大戰。乍看起來,劉慈欣似乎是想說,沒有精於實踐經驗的成人保駕護航,孩子們終會將世界引入災難。這一主題在《三體》中也曾反覆出現,例如章北海之於地球艦隊,羅輯之於人類文明。
不過更有趣的是這篇小說中大劉設想過的一個遊戲:美國孩子要求跟中國孩子互換國土,並且堅信,中國孩子將會在這場遊戲中輸掉。因為中國的力來自於古老的國土,美國的力來自於新的疆域。美國孩子是世界上最富好奇心的孩子,好奇心才是這個國家真正力量之所在。
最後的結局是,中國孩子在中國領導人留下的錦囊中獲得了反製法寶,迫使戰爭遊戲結束。
那一年,劉慈欣仔細思考了許多中國人理應思考的重大問題,比如已經逝去的偉大領袖與當下關係為何,比如這個民族的過去與未來關係為何,比如這個民族與世界上其它偉大民族的關係為何。
那時,他心中已有了初步答案。比如權威和歷史所認可的東西,有些並不重要也可以拋棄,有些並不重要但很難拋棄,有些十分重要,但其重要性卻有著被人忘卻的風險。
那一年劉慈欣二十六歲,他以自己的小說,對自己所經歷的歷史、自己的民族和自己面對的世界得出了初步結論。這一結論走在政治權威之前,並比政治權威的宣傳還要來得平和深刻。
二十六年後,他的作品獲得了這個星球上最重要的科幻獎項。
二十六年後,我們看到劉慈欣依然堅持著他當年得出的某些結論。
二十六年後,這個世界已經讓同性戀婚姻在部分地區變得合法,讓動物的權利也受到重視,讓人工智慧的曙光出現在人類文明的地平線上。
但劉慈欣不為所動地認為,根植在人性深處的生存困境不該那麼輕易地被忘卻,這個文明歷經五千年所積累的生存經驗,不會那麼快地被這個新世界淘汰。
也許在他骨子裡面,他認為自己其實是章北海,從古老的世界中走來,記得一些殘酷的生存經驗,並且早已做好了準備,像個父親一樣把這些舊世界的經驗交到新世界孩子的手裡面,然後坦然地面對死亡。
劉慈欣的理工科底子加上足夠冰冷的理性思維,劉宇昆紮實的翻譯功底和本身的文學修養,二者缺一不可
1 這是黑暗森林要包攬雙獎的節奏啊。如果說第一部讓西方見識了中國科幻,第二部可以讓他們被點子砸死
2 這是大劉的勝利,單槍匹馬,一己之力。我們需要弄潮兒,但更需要生力軍。希望中國科幻百花齊放的黃金年代還在前頭。
首先恭喜三體獲獎,這是歷史性的一刻,意義無需言表,榮譽實至名歸
三體開了個好頭,希望這是輝煌的開始,能有越來越多的中國科幻作品獲獎,而不是短暫的高潮The Dark Forest才翻譯出版,我去瞄了眼歪果人的書評。看到這哥們了,想了半天Tree new bee是什麼...
1、恭喜大劉。
2、大概七八年前在水木論壇,和寶樹爭論過「大劉算不算世界級的科幻作家」,好吧,是在下輸了。
3、劉宇昆的翻譯在行文上還是增色不少。
4、我不太同意"單槍匹馬"那句話,就像我的前同居密友胤祥所說,「中國科幻,有劉慈欣不是問題,問題是只有劉慈欣。」
來得晚了,起床發現圈子炸了還沒反應過來,然後發現三體得獎了。意料之中,恭喜大劉。這是歷史級別的勝利。
我在兩年前寫的答案如何評價《三體》系列小說? - 曉漁的回答里提到了覺得三體三部曲每部都夠資格至少拿雙獎中的一個,不過同時拿雙獎有點困難。那時我確實只是照著心裡所想隨口一說,沒有太當回事,畢竟想著都出版多久了沒機會參加雙獎角逐真可惜。沒想到這兩年翻譯成英文居然還能參加,一下就拿了雙獎提名,最後雨果奪魁,居然就預言成真了,激動不已。
嚴鋒那句廣為流傳的「大劉以一己之力將中國科幻拔高到世界級水平」終於成真了。
不過既然三體1能拿雨果,大家都知道無論從哪方面2都全面勝過1,為什麼不能期待一下2直接斬落雙獎呢?
由於非常關心三體在國際上的評價,每本的英文版出來我都第一時間入手。至少在翻譯上除了人名方面(老楊就是Lao Yang,大史就是Da Shi,小王就是Xiao Wang,這樣科學嗎?求翻譯方面的知友解惑)讓我覺得有些奇怪外,其餘都保持了很高的水準。而且有一點:2和3兩部小說中,大劉的故事風格就很國際化,三體2、3里一多半的配角都是外國人,這樣翻譯成英文反而有種「這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奇特錯覺。
一個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前方劇透)大劉為了防止沒看過球閃的讀者感到困惑,將面壁者泰勒的面壁計劃大幅修改了。修改的結果嘛我覺得比較一般。。不過泰勒本來就是第一個掛掉的面壁者,所以對情節影響不大。
最後,再次恭喜大劉。
現在我就關心三件事:
1.內啥,好萊塢,咱這有個雨果獎的科幻,還很有三部曲都拿雨果的希望,你們有沒有興趣?不不不,不是諾蘭這個級別的導演和2億往上的投資我們是不會答應的,怕你們拍砸了嘿嘿嘿
至於國內某三體電影,我覺得它的豆瓣評分能突破6就是勝利,其餘就不指望了
2.球狀閃電也是很棒的作品啊,而且從情節上非常適合改編成電影,現在是不是可以好好考慮也翻譯成英文推廣一下呢?
3.大劉,5年了,你丫的下一部小說呢?!你現在已經出名了,出版社馬上要排隊跪著求你寫書了,你盼望了十年的中國科幻商業化浪潮現在正處於千載難逢的時機,趕緊寫下一本吧等死我了。。對於大多數國人來說,對科幻的刻板印象主要來自於美國所輸出的科幻文化,絕大部分是科幻電影,極小部分是科幻小說。換句話說,這刻板印象的主要構成是視覺的,而不是科幻的,或是文藝的。
任何一個文化輸出品都不得不經歷「誤解」時期。想當初中國武俠電影初次在世界上嶄露頭角,靠的是電影技術所描繪出的中國美,與寫境、抒情無甚關聯。胡金銓的《俠女》為西方世人所讚歎,讚歎的不是《俠女》中的古典和江湖,正如四十年後,西方世人追捧《一代宗師》,追捧的也不是中國式的宿命論和世界觀。
同樣,當科幻作為一種文化輸出品漂洋過海來到中國時,科幻原本所張揚的思想,早已難覓蹤跡了。我們最早接觸的科幻片大概是《異形》,這是一部非典型的科幻,典型的科幻片。《異形》無疑是一部經典的科幻電影,其中幽暗壓抑的太空環境是六十年代科幻新浪潮的視覺投影。但是,對國人來說,沒有經歷過科幻電影之前,也就是科幻文學的啟蒙,又怎能一下子看到這麼豐富的內容?我們後人可以為此添磚加瓦,但當時的情況很簡單: 《異形》的效果很棒,是一部大片。
大片,對科幻的定義簡單而粗暴,卻從此成為了國內科幻界無法逾越的一座高山。因為,國內被培養出的泛科幻讀者,或是科幻刻板印象的擁有者,都不約而同地認為,視覺奇幻、宏觀宇宙是科幻電影的標配。沒有這些,科幻電影就不是科幻電影。
按照這樣的審美需求,中國科幻電影的「不入流」、「粗製濫造」已經是命中注定的了,試問,有哪個國家的科幻劇組能夠像好萊塢那樣,享受到極其完整精密的流程服務,同時還可以和NASA打情罵俏一番。吃著里子的飯,操著面子的心,中國科幻電影的從業者,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一切的改變,是從《三體》開始的。文字從來都是最低成本的表達方式,對於科幻電影的突圍,可能需要無數資金大量人力的摸索。但對於科幻文學的突圍,以最低值計算,一人、一筆足矣。所以嚴鋒會認為劉慈欣「單槍匹馬將中國科幻帶到了世界水平」,在《三體》最火的時候,這句話被引用無數。但理性的說,這句話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前提,那就是: 科幻有客觀標準的世界水平。但我們知道,任何一個文藝範疇,都無法用「區域水平」「世界水平」做簡單的區分,文藝範疇下面有眾多流派,流派發展的豐富或單一,倒可以成為判斷文藝發展水平的指標之一。說回到科幻,最著名的科幻分類是軟科幻、硬科幻之分。再往細的分,有: 太空歌劇、烏托邦、賽博朋克、人工智慧、或然世界、第三類接觸、時空穿越等各種話題,這些話題,除了太空歌劇、烏托邦、賽博朋克之外,都不能算是嚴謹的流派,更適合被看做是科幻主題下所討論的子話題。《三體》是典型的太空歌劇,此番《三體》獲獎,或許可以說明中國的太空歌劇是世界級的水準。但烏托邦、賽博朋克等其他科幻流派或主題呢?
《三體》的獲獎,並不能掩蓋中國整體科幻水平在範疇上的缺位,也不能掩蓋科幻讀者在對待科幻態度上的缺位。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三體》反而固化了科幻的刻板認知。我們之所以喜歡《三體》,一方面是因為這部小說的確恢宏壯麗,「從大海中看一滴水」,另一方面,難道不是因為《三體》實在是太符合我們心中對科幻的認知了嗎?在水滴擊潰地球艦隊的情節中,大劉將康德口中的「崇高感」發揮的淋漓盡致,這種崇高感來自於對天文數字的崇拜,是科幻帶給我們最初的印象。
《三體》的獲獎,也不能改善主流文學界對科幻文學的印象。除了吳岩、嚴鋒等屈指可數的幾位老師外,國內的學院派一如既往地對科幻文學保持疏離感,一副「我們不是一類人」的態度。而對科幻文學的學術研究,也很難在這兩天之後來一個大拐彎。畢竟,在主流文學眼中,雨果獎就是一個粉絲狂歡的大獎,從語言的壁壘,到投票機制,都太公平,太草根了。
這部小說很難改變人們對於科幻本身的印象,但卻有機會完全改變中國的科幻產業,尤其是科幻電影產業。科幻電影已經佔了國內票倉的半壁江山,但中國沒有一部嚴格意義上的科幻電影。其背後是劇本遴選、拍攝環境、特效製作、審查機制、觀影選擇等一系列的問題。但《三體》來了,大劉來了。如果2016年上映的《三體1》票房可超過6億,不管電影本身質量如何,都會說明中國科幻有實力成為國人的本土文化。隨即也會吸引巨額資本進入這片藍海,而中國的那些扎紮實實研習科幻的青年們,也終於會有用武之地。
靠一部小說來拉動一個產業,《三體》除了被成為文化神話的現代符號外,別無他法。
在中國,有幾個行業的作品,與《三體》的境況相似。例如說:《大聖歸來》之於動漫產業,《古劍奇譚》、《仙劍奇俠傳》之於單機遊戲產品。但前者如橫空出世一鳴驚人,初期的鋪墊肯定無法和《三體》相提並論,後者與國際3A大作差距明顯, 也和《三體》獲獎有不小差距。雨果獎後,《三體》彷彿成為了國內科幻界的論語,大劉成為了國內科幻界的孔子。對於科幻產業來說,《三體》是一次豪賭,賭贏了,中國科幻跑步進入黃金時期,賭輸了,那隻能等待另一部中國科幻的世界級作品。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是的,張藝謀的《英雄》賭贏了,隨即開啟了中國的大片時代。《魁拔》三部曲賭輸了,動漫一下子蟄伏到這個夏天。
科幻比《三體》更豐富,中國的現實比科幻更科幻。
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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