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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卡爾維諾
從前有個國家,裡面人人是賊。
一到傍晚,他們手持萬能鑰匙和遮光燈籠出門,走到鄰居家裡行竊。破曉時分,他們提著偷來的東西回到家裡,總能發現自己家也失竊了。
 他們就這樣幸福地居住在一起。沒有不幸的人,因為每個人都從別人那裡偷東西,別人又再從別人那裡偷,依次下去,直到最後一個人去第一個竊賊家行竊。該國貿易也就不可避免地是買方和賣方的雙向欺騙。政府是個向臣民行竊的犯罪機構,而臣民也僅對欺騙政府感興趣。所以日子倒也平穩,沒有富人和窮人。
 有一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沒人知道--總之是有個誠實人到了該地定居。到晚上,他沒有攜袋提燈地出門,卻呆在家裡抽煙讀小說。
 賊來了,見燈亮著,就沒進去。
 這樣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後來他們感到有必要向他挑明一下,縱使他想什麼都不做地過日子,可他沒理由妨礙別人做事。他天天晚上呆在家裡,這就意味著有一戶人家第二天沒了口糧。
 誠實人感到他無力反抗這樣的邏輯。從此他也像他們一樣,晚上出門,次日早晨回家,但他不行竊。他是誠實的。對此,你是無能為力的。他走到遠處的橋上,看河水打橋下流過。每次回家,他都會發現家裡失竊了。
 不到一星期,誠實人就發現自己已經一文不名了;他家徒四壁,沒任何東西可吃。但這不能算不了什麼,因為那是他自己的錯;不,問題是他的行為使其他人很不安。因為他讓別人偷走了他的一切卻不從別人那兒偷任何東西;這樣總有人在黎明回家時,發現家裡沒被動過--那本該是由誠實人進去行竊的。不久以後,那些沒有被偷過的人家發現他們比人家就富了,就不想再行竊了。更糟的是,那些跑到誠實人家裡去行竊的人,總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因此他們就變窮了。
 同時,富起來的那些人和誠實人一樣,養成了晚上去橋上的習慣,他們也看河水打橋下流過。這樣,事態就更混亂了,因為這意味著更多的人在變富,也有更多的人在變窮。
 現在,那些富人發現,如果他們天天去橋上,他們很快也會變窮的。他們就想:「我們雇那些窮的去替我們行竊吧。」他們簽下合同,敲定了工資和如何分成。自然,他們依然是賊,依然互相欺騙。但形勢表明,富人是越來越富,窮人是越來越窮。
有些人富裕得已經根本無須親自行竊或僱人行竊就可保持富有。但一旦他們停止行竊的話,他們就會變窮,因為窮人會偷他們。因此他們又雇了窮人中的最窮者來幫助他們看守財富,以免遭窮人行竊,這就意味著要建立警察局和監獄。
 因此,在那誠實人出現後沒幾年,人們就不再談什麼偷盜或被偷盜了,而只說窮人和富人;但他們個個都還是賊。
 唯一誠實的只有開頭的那個人,但他不久便死了,餓死的。

(評論區有人說《黑羊》有邏輯錯誤。個人認為,小說中確有一些在我們看來不合理的地方,不過我們不應因此就否認其文學價值——不過是白璧微瑕而已。此外,希望大家理性文明交流,不要因和他人觀點相左就說對方不懂文學——不過是各人的觀察角度不同而已。最後,希望大家都積极參与交流討論,談一談你自己獨特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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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知友提醒,下面再奉上另外一篇卡爾維諾的文章:

《尖腳貓遊戲》

有這樣一個鎮子,做什麼事情都被禁止了。
    現在,因為惟一未被禁止的就是尖腳貓遊戲,所以鎮上的臣民就經常聚在鎮後邊的草坪上,成天地玩尖腳貓遊戲。
    因為禁令被制訂的時候總有恰當的原因,所以沒有任何人覺得有理由抱怨,也沒人覺得受不了。
    幾年過去了。有一天,官員們覺得再沒有任何理由禁止臣民做這些事了,他們就派了傳令官四處通知人們一切都開禁了。
    傳令官來到老百姓喜歡聚集的那些地方。
    「聽好了,聽好了,」他們宣布,「所有的都開禁了。」但人們還是玩尖腳貓遊戲。     「明白嗎?」傳令官重申,「你們現在可以任意做想做的事了。」
    「好的,」臣民們回答。「我們玩尖腳貓。」
    那些傳令官一再地提醒他們的臣民,他們又可以回到他們從前曾經從事的那些高尚而有用的職業中去了。但是老百姓都不願聽,他們繼續玩尖腳貓,一圈又一圈,甚至都不停下來喘口氣。
    看到他們是白費勁了,那些傳令官就回去稟報上面。
    「這很容易,」那些官員們說,「現在我們下令禁止尖腳貓。」
    人民就是在那時開始反抗的,殺了部分官員。
    然後人民分秒必爭地又回去玩尖腳貓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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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正題(每篇文章摘抄一小部分,全文附在後面):

  1. 《朱子家訓》 朱柏廬

    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居身務期簡樸;教子要有義方。勿貪意外之財,勿飲過量之酒。與肩挑貿易,勿佔便宜;見窮苦親鄰,須加溫恤。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兄弟叔侄,需分多潤寡,長幼內外,宜法肅辭嚴。聽婦言,乖骨肉,豈是丈夫,重貲才,薄父母,不成人子。嫁女擇佳婿,無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計厚奩。

  2. 《論讀書》 培根

    讀書足以怡情, 足以博採, 足以長才。其怡情也, 最見於獨處幽居之時; 其博採也, 最見於高談闊論之中, 其長才也, 最見於處事判事之際。練達讀書費時過多易惰, 文采藻飾太盛則矯, 全憑條文斷事乃學究故態。讀書補天然之不足, 經驗又補讀書之不足, 蓋天生才幹猶如自然花草, 讀書然後知如何修剪移接; 而書中所示, 如不以經驗范之, 則又大而無當。有一技之長者鄙讀書, 無知者慕讀書, 而明智之士用讀書, 然書並不以用處告人, 用書之智不在書中, 而在書外, 全憑觀察得之。讀書時不可存心詰難作者, 不可盡信書上所言, 亦不可只為尋章摘句, 而應推敲細想。書有可淺嘗者, 有可吞食者, 少數則須咀嚼消化。換言之, 有隻須讀其部分者, 有隻須大體涉獵者, 少數則須全讀, 讀時須全神貫注, 孜孜不倦。書亦可請人代讀, 最其所作搞要, 但只限題材較次或價值不高者, 否則書經提煉猶如水經蒸餾, 淡而無味矣。

  3. 《怎麼讀書 》 佚名

     導讀: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每讀一本觀點,每看到一種理論,最好都問問自己,它的上游在哪?作者受過哪些人的影響?很多人讀書很勤,閱讀量也很大,但讀來讀去,讀了幾十年還是一個層面的書,這是讀書人尤其要警惕和反思的事情!

  4. 《讀書改變人生》 王強

    北大出了許多企業家,這讓我非常自豪。我經常回憶,北大為什麼會產生企業家?我一直以為清華才可能產生企業家,因為它搞科技。北大是學術的殿堂,是精神自由的三角地,是自焚的地方,是結束肉體的地方,是讓靈魂再生的地方。企業、上市等等好像與北大無關。但是經歷了這麼多年人生後,我明白了北大為什麼會產生企業家。

  5. 《佳偶天成:才子錢鍾書與才女楊絳婚戀傳奇》 嵐楓

    1932年,春,古月堂。
    1932年的清華女生宿舍,有個很典雅的名字,叫「古月堂」,入夜時,古月堂前常常站著等女友的男生,他們把「約會」戲謔為「去胡堂走走」。
    那時候的清華同現在並無二致,男多女少,女生都是被寵愛的。古月堂不設會客室,男生們便都立在門口,無論春冬,無論寒暑,古月堂前總能看到一兩個焦灼的身影,眼巴巴地盯著大門,盼著那一位千呼萬喚始出來。
    在那些等待的身影里,有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他名叫錢鍾書,是清華西方語言文學系的學生,在西語系,他是有名的才子,當時,他,曹禺,顏毓蘅被大家稱為「三傑」,他又格外出眾些,教文學的吳宓教授稱讚他:「自古人才難得,出類拔萃,卓爾不群的人才尤為不易得,當今文史方面的傑出人才,在老一輩中要推陳寅恪先生,在年輕一輩中要推錢鍾書,他們都是人中之龍。」

全文:

  1. 《朱子家書》
    黎明即起,洒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

    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器具質而潔,瓦缶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愈珍饈。勿營華屋,勿謀良田。

    三姑六婆,實淫盜之媒;婢美妾嬌,非閨房之福。童僕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艷妝。

    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居身務期簡樸;教子要有義方。勿貪意外之財,勿飲過量之酒。與肩挑貿易,勿佔便宜;見窮苦親鄰,須加溫恤。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兄弟叔侄,需分多潤寡,長幼內外,宜法肅辭嚴。聽婦言,乖骨肉,豈是丈夫,重貲才,薄父母,不成人子。嫁女擇佳婿,無索重聘;娶媳求淑女,勿計厚奩。

    見富貴而生諂容者,最可恥;遇貧窮而作驕態者,賤莫甚。居家戒爭訟,訟則終凶;處世戒多言,言多必失。勿恃勢力而凌逼孤寡;勿貪口腹而恣殺生禽。乖僻自是,悔誤必多;頹隳自甘,家道難成。

    狎暱惡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則可相依。

    輕聽發言,安知非人之譖愬?當忍耐三思;因事相爭,焉知非我之不是?須平心暗想。施惠無念,受恩莫忘。凡事當留餘地,得意不宜再往。

    人有喜慶,不可生嫉妒心;人有禍患,不可生喜幸心。善欲人見,不是真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見色而起淫心,報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禍延子孫。家門和順,雖饔飧不繼,亦有餘歡;國課早完,即囊橐無餘,自得至樂。

    讀書志在聖賢,為官心存君國。守分安命,順時聽天。為人若此,庶乎近焉。

  2. 《論讀書》
    讀書足以怡情, 足以博採, 足以長才。其怡情也, 最見於獨處幽居之時; 其博採也, 最見於高談闊論之中, 其長才也, 最見於處事判事之際。練達讀書費時過多易惰, 文采藻飾太盛則矯, 全憑條文斷事乃學究故態。讀書補天然之不足, 經驗又補讀書之不足, 蓋天生才幹猶如自然花草, 讀書然後知如何修剪移接; 而書中所示, 如不以經驗范之, 則又大而無當。有一技之長者鄙讀書, 無知者慕讀書, 而明智之士用讀書, 然書並不以用處告人, 用書之智不在書中, 而在書外, 全憑觀察得之。讀書時不可存心詰難作者, 不可盡信書上所言, 亦不可只為尋章摘句, 而應推敲細想。書有可淺嘗者, 有可吞食者, 少數則須咀嚼消化。換言之, 有隻須讀其部分者, 有隻須大體涉獵者, 少數則須全讀, 讀時須全神貫注, 孜孜不倦。書亦可請人代讀, 最其所作搞要, 但只限題材較次或價值不高者, 否則書經提煉猶如水經蒸餾, 淡而無味矣。
    讀書使人充實, 討論使人機智, 筆記使人準確。因此不常作筆記者須記憶特強, 不常討論者須天生聰穎, 不常讀書者須欺世有術, 始能無知而顯有知。
    讀史使人明智, 讀詩使人靈秀, 數學使人周密, 科學使人深刻, 倫理使人莊重, 邏輯修辭使人善辨: 凡有所學, 皆成性格。人之才智但有滯礙, 無不可讀適當之書使人順暢, 一如身體百病, 皆可借相宜之運動除之。滾球利睾腎, 射箭利胸市, 漫步利腸胃, 騎術利頭腦, 諸如此類。如智力不集中, 可令讀數學, 蓋演題須全神貫注, 稍有分散須重演; 如不能辨異, 可令讀經院哲學, 蓋是輩皆吹毛求疵之人; 如不善求同, 不善以物闡證另一物, 可令讀律師之案卷。如此頭腦中凡有缺陷, 皆有特葯可醫。
  3. 怎麼讀書
      導讀: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每讀一本觀點,每看到一種理論,最好都問問自己,它的上游在哪?作者受過哪些人的影響?很多人讀書很勤,閱讀量也很大,但讀來讀去,讀了幾十年還是一個層面的書,這是讀書人尤其要警惕和反思的事情!

      我平時喜歡買書讀書,被很多人說成是「讀書人」。這不奇怪,但當很多讀書讀到學歷封頂的人也這麼說時,我就十足納悶了。每次都想問一句:你讀了那麼多年頭,還不是讀書人么?

      上周,有人在人民日報上寫一篇評論,說「讀書人為什麼不讀書了」。依我看,原因有兩個:一是讀書人沒能靠讀書解決生計問題,於是義無反顧地信奉「讀書無用論」;二是讀書人壓根沒找到讀書的門道和樂趣,於是心生倦意,見書頭痛。

      猶如我一個朋友所說,「搞文字的人被文字給搞了」,許多讀書人也覺得自己「被書搞了」。就是少有人去反思:是不是讀書方法出了問題?有沒有好的讀書方法,讓我們與書相得益彰?

      這兩年,我一邊讀一邊反思,算是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真的,在我從小學到博士的讀書生涯中,我只是在後來才發現,原來閱讀是這樣的,

      原來閱讀需要這樣:

      第一,經常自問:讀什麼,怎麼讀,讀了做什麼

      這些是讀書人永恆的問題,我稱之為「十字架般的問題」,讀書人要永遠背負著。就像社會學家,總是經常問自己「社會學是什麼」。古今中外不少學問大家,對「如何讀書」都有過思考和總結,也不乏專門論著。

      去年某天和北師大的一群本科生交流這個話題,我說,「你們討論讀書讓我確信,我面對的是一群讀書人。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發現,在當下的大學生、研究生乃至大學教授中,不讀書的佔大多數。當然,前提是不把『上學』、『念書』、『考學』等同於讀書」。

      第二,最好是讀那些「鑰匙般的書」

      讀書要有選書的意識,讀一本就能打開一個領域或者說清一個問題。讀書人要弄明白「讀什麼書」,至少是對書保持挑選、比較的意識,如此摸索,也能漸漸明白什麼書最值得讀。任何領域都有堪稱集大成的書,讀這樣的書可以「以一當十」。在這方面,需要多借鑒高人的做法和建議,因為每個時期的我們都身在相應的認知情境中,很難有超越的眼光和意識來引導自己。

      但凡讀書高手,對某些領域都形成了統攝的視野,他們說某本書值得讀,一定是基於體驗和比較得出的結論,其中也一定有大量不為人知的「試錯」經歷。聰明的人,從來都是從別人身上得到教訓,不是么?舉個例子,如果你想搞明白什麼是「現代性」,現代性的問題在哪,你可以看韋伯和吉登斯,但把現代性講得最透徹的人,還是鮑曼,他的《現代性與大屠殺》囊括了前人對現代性的論述,又有更深刻的見解;如果你想打下哲學基本功,當然得看《西方哲學史》,但書店裡擺著不下十種,走過彎路的人會建議你,希爾貝克的《西方哲學史》最值得入門者看。

      第三,讀書要得法,讓虛頭巴腦的「書香」見鬼去吧

      說到讀書方法,通常只有「精讀」和「泛讀」這樣的粗略表述,對初學者來說,等於什麼都沒說。事實上,很多人喜歡籠統地談讀書,或者詩意地表達讀書感受,什麼「書香校園」、「書香人生」、「腹有詩書氣自華」、「最是書香能致遠」……聽起來無限美好,不過細究起來,還是「跟著感覺走」。

      我還頗為好事地觀察過,凡是喜歡說這麼說的人,多半沒讀過幾本書,還搞不清楚讀書的道道。一句話,只有滿足了「具體、可操作、有用」的要求,讀書方法才是真正有效的。

      第四,多方探索總結自己的讀書方法

      單說「讀書方法」,也是一個籠統的提法。還得想想,我們怎麼讀一本書,讀一個領域的書,讀一個書店的書?還有,我們怎樣讀一本小說或散文,怎樣讀一本調研報告,怎樣讀一本理論著作?

      對不同量級的書,對不同領域的書,我們都要建立相應的讀書方法。也就是說,我們要在分類的原則下建立方法,而且在閱讀的過程中,既借鑒別人的讀書法,也注意探索總結自己的讀書方法。

      第五,不會「結構化讀書法」的人不算讀書人

      用一張圖把書中的脈絡和觀點畫出來,你可以試試。我不僅用於一本書,而且用於一個領域,比如初讀社會學理論的時候,總感覺讀起來無從下手,讀到的東西又無處存放。

      後來,我試著梳理每個學者、每個理論、每個觀點前後左右的聯繫或對立,塗爾干為什麼要研究勞動分工,他的觀點是什麼,馬克思也研究勞動分工,為何他們的觀點迥異……這樣去梳理,你得到的東西就是成串的,記憶效果好,而且更能增進理解。

      第六,學會批註頁面,建立自己的符號體系

      讀書方法還有更微觀的體現:很多人讀完的一本書,裡面還是整潔如新,我敢說,這樣的閱讀是低效的。我覺得,一本書於你的價值,在你讀過、划過、批註過之後,會得到成倍的提升。

      我個人形成一套適合自己的標註方法,除了留白處的文字批註,遍布書中的下劃線、小三角、大三角、圓圈以及問號等都各有所表。這樣的好處,不僅在於增強記憶和理解效果,還在於無論什麼時候翻看,就能迅速地瀏覽這本書最有價值的內容,以及自己彼時的所思所感所悟。

      第七,請相信「讀書進化論」

      知道如何選書,我們的閱讀之路就會拾階而上了,我們的認識與思想也自然不斷提升。我謂之「讀書進化論」,就是說,通過讀書,我們的知識結構和思想認識會始終處於進化的狀態,從低級趨向高級。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每讀一本觀點,每看到一種理論,最好都問問自己,它的上游在哪?作者受過哪些人的影響?很多人讀書很勤,閱讀量也很大,但讀來讀去,讀了幾十年還是一個層面的書,這是讀書人尤其要警惕和反思的事情!

      我以前看過一個調查,說農民工的閱讀量其實很大,業餘無聊,他們很喜歡買《知音》《婚姻戀愛家庭》那樣的雜誌看。從十幾歲讀到幾十歲都很專一,即使現在能用手機上網,看的也還是這類東西!你觀察一下,很多高學歷的人,如果案頭有讀物,無非是業務類或成功學之類的書。我了解過某國家機關年終訂閱情況,最受歡迎的雜誌是《讀者》,年年如此。

      第八,讀書貴在融通,別讓專業和學科誤了自己

      讀書拾階而上,還要看看,我們走的不要是「窄窄的梯子」。身在專業之中的大學生、研究生尤其要有反思,學科、專業、方向……這些都是傳授知識和學術研究的權宜之計,專業之人最好要有擴展和融通意識,請不要說「我是學學前的」,「我是學教育學的」,「我是學經濟學的」……至少,你要在社會科學這個層面上定位和發展自己。

      當然,每個學科有自己的視角和方法,這種劃分和訓練也不宜排斥。比如,這個學期我們討論學校和社區關係,讀很多教育學和社會學方面的相關文獻,但是你要知道,哲學、經濟學、政治學、管理學等學科對社區都有關注和論述,我們要不要也一併了解一下?

      第九,讀書要有「產品意識」

      一定有師長告誡過你「讀書不要總想著『有用』,不要太功利」。我的看法恰恰相反,讀書一定要追求「有用」。當然,絕不僅僅是「顏如玉」、「黃金屋」層面上的有用。假定你們都是有學術追求的人,每拿起一般書,你的興趣絕不應該只是消遣,而要帶著問題和好奇心進入。

      讀完,你得問自己:收穫了哪些知識,得到了什麼啟示,書上哪些內容你特別認同或質疑,結合這本書能對人作什麼樣的陳述,寫出什麼樣的文章?你可以把這些都視為「產品」,是的,讀書一定要有「產品意識」。

      第十,聚集「散落的人」,共建讀書交流圈

      我覺得讀書人應該有自己的圈子,至少得有幾個可以交流的人。我曾說過,在微觀層面,改善我們生存環境的辦法有兩種:一個是讓案頭的好書多起來,一個是讓身邊可以探討嚴肅問題的朋友多起來。

      基於讀書而交流的好處,一是獲知他人的見解和思想,二是檢驗自己的觀點和邏輯,三是營設相互激蕩的讀書氛圍。

      我們由此能結識很多「散落的人」(尼采語),漸而形成價值共同體,甚至行動團隊,為改善自己的生存,為改善這個並不如意的世界做更多的事情。

  4. 讀書改變人生
    北大出了許多企業家,這讓我非常自豪。我經常回憶,北大為什麼會產生企業家?我一直以為清華才可能產生企業家,因為它搞科技。北大是學術的殿堂,是精神自由的三角地,是自焚的地方,是結束肉體的地方,是讓靈魂再生的地方。企業、上市等等好像與北大無關。但是經歷了這麼多年人生後,我明白了北大為什麼會產生企業家。

    以北大的32樓為例,當年我和俞敏洪(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兼CEO)作為北大青年教師住在該樓的第二層。後來俞敏洪創辦了新東方,成了偉大的企業家。

    第三層樓,當年住著一個來自山西的叫李彥宏的青年,天天在水房裡光著上身用冷水沖澡,唱著「夜裡尋他千百度,你在哪呢」,天天念「百度」兩個字,於是後來誕生了百度公司。而從知識儲備來講,李彥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企業,他是學圖書館系古典文學編目專業的。

    第四層樓住著北大中文系的憤怒詩人黃怒波。這些年來,黃怒波令人刮目相看,成為中坤集團創始人,在冰島購置土地。

    更匪夷所思的是,北大中文系的女生樓里一個長相非常平和的人龔海燕,她充滿著激情,創辦了世紀佳緣。

    英文系、圖書館系、中文系都是與金融、融資、管理完全無關的專業,但是學這些專業的人怎麼會創建出成功的企業?我想,這是因為北大給予了我們一樣東西,就是怎樣塑造生命的東西,使得我們對知識的渴望超過一切。

    我有一個座右銘叫「讀書只讀一流的書」—真正值得我智力投入、值得我尊重、花費我精力的大概就是這兩大類。我覺得讀書一定要讀一流的書,做人一定要做一流的人。

    正是讀經典,讀那些能夠改變我們生命軌跡的書籍,成為北大人離開校門後不管走到哪個領域,能比別人走得稍微遠一點的保證。因為那些書不是字,是生命,而這些生命對讀者的生命來說,是一種引領。

    現在我們生活在信息的海洋里,也算人生有幸,但是要接受的信息太多了。那麼什麼樣的書該讀呢?我讀書的選擇是這樣的:暢銷書堅決不讀,不是我看不起暢銷書,而是我知道生命有限,只能讀人類歷史上大浪淘沙的作品。

    我所讀的作品的創作年代越來越早,因為我覺得越是早期的人,他們寫下的文字越是生命的寫照。

    讀一流的書就要衡量這個作家進入書前的狀態是什麼。他是為滿足市場的需要而寫,還是傾其鮮血、生命和經歷而寫。如果你讀的不是真文字,遇到的不是真語言,那麼最後見到的也一定是虛幻的世界,不是真實的世界。讀書真正對讀者產生作用的時候,就是讀者和真正的生命融匯在一起的時候。千百年來,沒有被淘汰的著作是人類一代又一代人選擇的結果,而不是現在市場的選擇,更不是廣告詞的選擇,這是非常關鍵的。

    為什麼讀經典能改變我們的生命呢?文學的功能是什麼?在我看來,文學的功能就是:真正有力量的文字,一定能夠對我們的審美進行奇異的再造,在我們對「真善美」的追求上有奇異的啟示,有充電的感覺。所以那些人類最高的價值,真的、善的、美的東西就會融入我們的血液。一旦人的身體里有這三樣東西,在現實社會中就不會輕易被世俗的、流行的、暫時的甚至非常糟糕的價值觀扭轉。

    讀那些經典的、人類熟悉的甚至很多人因為追求時髦而不屑一讀的文字吧。這些文字使我們對生命、審美、真理、語言與世界的關係有了更直接的感覺。我認為我人生最大的捷徑就是,用時間和生命閱讀和擁抱了世上一流的書。

    我還有一個看法—讀書和吃飯一樣,不能偏食,要有一個balanced diet,精神的脾胃才能健康。

    首先,是不是要讀讀宗教、神學?我覺得一定要。讀神學著作我們才能理解超越人性的東西,才能獲得一種上帝般的眼界,才能達到一種超塵脫俗的境界。我時不時會翻出《大藏經》來沒有目的地讀,還有《聖經》《古蘭經》及其他宗教、神學理論著作。

    讀完神學,我覺得我理解了宇宙的神秘(如果這神秘往往被稱為上帝的話);反觀宇宙,我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了人的渺小,這使我不得不變得謙卑。不要把宗教、神學等同為迷信。

    第二,一定要讀哲學。哲學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尋找人之為人的存在根由的一種詰問。作為一個人,我們不得不問我們自己是從哪裡來的,我們要到哪裡去。

    第三,不能不讀歷史。歷史對人類到目前為止的所有生活場景進行了最接近真實的描述。人的生命有限,如果想領略人類經歷的甜酸苦辣、成功和失敗、生命和死亡,就只能去讀歷史。

    第四,心理學要讀。像弗洛伊德這樣的心理學家,他拆解的是人意識的存在,探尋的是一個人的意識和心靈究竟怎樣協調運行的,是如何保持人之為人的內在本質的。

    人是情感的動物。那些穿透情感層面,展示情感宇宙奇景的一定是好詩。所以為了情感成長的豐富,一定要讀詩。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是接近上帝的,一種是詩,一種是音樂。

    文學不可不讀。作家通過語言向人的想像力挑戰,這是文學的基本功能。比如村上春樹,他的題材和寫法奇詭誘人,有人把他視為通俗作家中的搖滾樂手,但我認為他一點都不缺乏深刻性—實際上他是在試圖捕捉現代文明裡飄浮的現代人的存在本質和表徵。我喜歡的作家有卡爾維諾、君特·格拉斯、雷蒙·卡佛、博爾赫斯、米蘭·昆德拉,接下來就算得上村上春樹了。

    我有村上的日文原版,英譯本,台灣賴明珠譯本和國內的林少華譯本。我是村上春樹迷。為讀懂村上,我發誓開始學習日文這東西。

    科學領域的一流讀物也要讀。我堅信在科學思想和人文思想方面存在著某種意義上平行發展的東西。

    人的日常閱讀應該融合以上種種,要學會做出一盤有利於精神和心靈健康的「沙拉」。我稱這種讀書為飲食平衡法讀書。這樣人的生存才能不偏頗,精神的林木才不會因營養匱乏而枯萎或畸形。當然這是「讀書人」的讀書,專家學者另當別論。從終極目的上說,讀書是建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心靈的世界的過程。

    人讀書越多,越不會被外在的環境所困擾,越不會被寂寞孤獨這樣可怖的東西所折服。因為書籍逐漸在人的心靈里建造了一個完全獨立於外界的力量的王國,這個王國是被心靈完全擁有的,在這個世界裡棲居著令人神往的古今中外豐富而偉大的靈魂。

    當一個人的心靈完全擁有這樣一個王國的時候,他靈魂的承受能力會有多麼堅強!因為他完全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來支撐他的生命。

    所以我常說:I read, therefore I am! 我讀,故我在!

  5. 《佳偶天成:才子錢鍾書與才女楊絳婚戀傳奇》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
    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
    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
    ——錢鍾書
    1932年,春,古月堂。
    1932年的清華女生宿舍,有個很典雅的名字,叫「古月堂」,入夜時,古月堂前常常站著等女友的男生,他們把「約會」戲謔為「去胡堂走走」。
    那時候的清華同現在並無二致,男多女少,女生都是被寵愛的。古月堂不設會客室,男生們便都立在門口,無論春冬,無論寒暑,古月堂前總能看到一兩個焦灼的身影,眼巴巴地盯著大門,盼著那一位千呼萬喚始出來。
    在那些等待的身影里,有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他名叫錢鍾書,是清華西方語言文學系的學生,在西語系,他是有名的才子,當時,他,曹禺,顏毓蘅被大家稱為「三傑」,他又格外出眾些,教文學的吳宓教授稱讚他:「自古人才難得,出類拔萃,卓爾不群的人才尤為不易得,當今文史方面的傑出人才,在老一輩中要推陳寅恪先生,在年輕一輩中要推錢鍾書,他們都是人中之龍。」
    他是江蘇無錫人,出身名門,他的父親錢基博是近代著名的古文家,曾先後擔任過聖約翰大學,光華大學,清華大學、浙江大學等校的教授,他的母親姓王,是近代通俗小說家王西神的妹妹。他在家中是長子。
    他的中學時代就讀於蘇州桃塢中學和無錫輔仁中學,兩所學校都是美國聖公會辦的,注重英文教育,他因而打下了堅實的英文基礎,而他的國文由父親親自教授,也漸漸有了深厚根基,他的古文造詣遠高出同齡人,未考入清華之前,就以代父親為錢穆的《國學概論》一書作序,後來書出版時就用的他的序文,一字未改。
    他的國文和英文很好,數學卻極差,幼年時他讀《西遊記》《三國演義》《說唐》,孫悟空,關雲長,李元霸使用的武器斤兩卻能記得一清二楚,卻不識得阿拉伯數字。他是1932年春考入清華的,入學考試時,他數學得了零分,本來是不能錄取的,但因為他中英文特別出色,校長羅家倫就決定將他破格錄取。因著這段不尋常的經歷,他一入清華,文名就已傳遍了全校。
    他並沒有讓羅家倫失望,清華的課業素以繁重著稱,別人都挑燈夜讀,他卻不僅輕鬆學完本專業的課程,還有餘力鑽研中國古典文學。他的讀書數目之多,涉獵範圍之廣,讓同班同學嘆而觀止。他的一個同學饒餘威就曾感嘆過:「同學中,我們受錢鍾書的影響最大,他的中英文造詣很深,又精於哲學及心理學,終日博覽中西新舊書籍,最怪的是他上課時從不記筆記,只帶一本和課堂無關的閑書,一面聽講,一面看自己的書,但考試時總是第一。他自己喜歡讀書,也鼓勵別人讀書。」
    他在文科方面有一種卓然的天賦,記憶力超群,過目不忘是一個方面,另一個重要的方面是,他戀書成痴,讀書於他全然不是一件必須去完成的任務,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他無書不讀,連辭典都看得饒有興趣,在讀書中,他能感到無上的愉悅。
    他要等的這個女孩子名叫楊絳,她小他一歲,完全是他的同道中人,將閱讀視作生命。
    楊絳是今年考入清華的,在西方語言文學系研究生院就讀。她和他是同鄉,也是江蘇無錫人,但後來定居蘇州。她的家世背景絲毫不亞於他,在蘇州,楊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她的父親楊蔭杭是著名的律師,他曾赴美日兩國留學,獲賓西法尼亞大學法學碩士,他創辦過無錫勵志學社和上海律師公會,擔任過上海申報編輯,歷任了江蘇省高等審判廳長,浙江省高等審判廳長等職。他有兩部有名的著作《名學》《邏輯學》,流傳後世,連錢穆也說深受其影響。楊絳還有一個姑母,名叫楊蔭榆,是北京女子師範大學的校長,後來,在日軍攻陷上海時為維護學生而被槍殺。

    她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先後就讀於北京女高師附小,上海啟明女校,蘇州振華女中,成績都很優異。她開始念書的時候,喜歡在課堂上淘氣,她玩一種吹小絨球的遊戲,吹著吹著就笑起來,老師看到了生氣,就讓她站起來回答課文內容,誰知她竟全能準確無誤的答上來,老師十分驚訝。自小就聰穎異常的她很得父母和姑母楊蔭榆的喜愛。
    十七歲的時候,她考入了江蘇東吳大學,一年後分科,她選了政治系。可其實她的興趣並不在政治,她喜歡文學,可是當時東吳大學並沒有文學系,文科里比較好的法預科和政治科,她想選法預科,這樣將來可以做父親的助手,還可以接觸社會上各式各樣的人,可以為寫小說積累素材,可是父親並不同意她學法律,大約是他覺得社會黑暗,憲法如同虛設,從而對法律失瞭望,又抑或他覺得法律沉重,於一個女孩子並不相宜,總之,他堅決不要她當他的助手,於是,她只好改了政治系,因為不喜歡,她對課程只是敷衍了事,大部分時候都呆在圖書館裡閱讀文學書,三年下來,她對文學的興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大三時,她得到了威爾斯利女子學院的獎學金,可以去美國留學,可是獎學金並不包括生活費,美國生活費昂貴,她不想增添家庭的負擔,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壓根就不打算繼續攻讀政治,她並不覺得洋學位多了不起,她寧可考清華的文學研究院,她想去中國最好的大學念自己最喜歡的文學。
    她果然考入了清華,一入學,她便贏得了梁宗岱先生的讚賞,那時候,梁先生教教法語,第一堂課是聽寫,她的程度令梁宗岱刮目相看,他問她法語是什麼學的,她坦然道:「自學。」
    楊絳的才氣和聰慧並不亞於錢鍾書,他和她,一個是出身名門的才子,一個是書香門第的才女,門當戶對,佳偶天成,連她的母親都說:「阿季的腳下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華。」
    他們在清華一起呆了一年,1933年的夏天,錢鍾書畢業了,因為他格外出眾的才華,清華希望他留校繼續攻讀碩士,可是,他拒絕了。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自學能力,而且水平並不比在校的研究生差,沒必要在同一間學校再學重複的東西,在文學上面,他向來是極自信的。
    當時,他的父親在上海光華大學擔任中文系主任,他便應了父命,去了光華大學任教。
    楊絳還沒有畢業,繼續留在清華讀書,他們第一次短暫分開。
    他離開後,寫了許多信給她,他做了很多情詩,皆是舊體詩,其中有一首是這樣寫的——
    纏綿悱惻好文章,粉戀香凄足斷腸;答報情痴無別物,辛酸一把淚千行。
    依穰小妹劇關心,髾瓣多情一往深;別後經時無隻字,居然惜墨抵兼金。
    良宵苦被睡相謾,獵獵風聲測測寒;如此星辰如此月,與誰指點與誰看。
    困人節氣奈何天,泥煞衾函夢不圓;苦雨潑寒宵似水,百蟲聲里怯孤眠。
    這首詩寫得文辭典雅,情深意切,放在唐宋佳作中也毫不遜色,他還寫過一首詩,內有一句「除蛇深草鉤難著,禦寇頹垣守不牢,」運用的宋明理學家的語句,他從不寫當時流行的新詩,一律用舊詩體,舊體詩需對仗工整,且講究平仄,比新詩難做,他卻寫得揮灑自如,他還自負地說:「用理學家語作情詩,自來無第二人!」,他的才氣就是在這樣的小事處也會一一彰顯。
    他的詩雖做得好,她回信卻並不多,她對他說,她不愛寫信,他有些抱怨她,「別後經時無隻字,居然惜墨抵兼金,」後來,他寫《圍城》,還念念不忘這段往事,《圍城》里的唐曉芙也不愛寫信。
    大約是錢鍾書寫信寫得太勤,連父親錢基博也看出了端倪,有一天,老先生擅自拆了楊絳的一封信,從而對楊絳大加讚賞,原來那封信是楊絳寫來和錢鍾書討論婚嫁問題的,他這麼寫:「現在吾兩人快樂無用,須兩家父親兄弟皆大歡喜,吾兩人之快樂乃徹始終不受障礙。」錢基博看完,也不問錢鍾書的意見,自作主張提筆給楊絳回了一封信,誇獎她明理懂事,並鄭重其事把兒子「託付」給她。

    有了這一出事,錢鍾書和楊絳的關係從此被雙方父母知曉,兩人所在的家族都是當地名門,於是,雙方父母便循照舊禮,為兩人訂婚。他由父親領著,上楊家拜會楊絳的父母,正式求親。然後,請出男女兩家都熟識的親友作為男家女家的媒人來「說媒」,他們還在蘇州一家飯館裡舉辦了訂婚宴,請了雙方族人及至親好友。
    他和她本是自由戀愛,結合卻沿著「父母之名,媒妁之言」老老實實走了一遍程序,他覺得這事顛倒了,她也覺得很茫然,「茫然不記得『婚』是怎麼『訂』的,只知道從此我是默存的『未婚妻』了。那晚,錢穆先生也在座,參與了這個訂婚禮。」默存是他的號,她喜歡叫他默存,而他也喜歡叫她「季康」,季康是她的號。
    訂婚後,他仍在光華大學授課,她回清華繼續念書,她還有一年畢業,這時的她,在清華已經嶄露頭角,在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寫作」課上,她教過一篇作業,叫《璐璐,不用愁!》,描寫青春期少女的三角戀愛心理,細膩動人,朱自清很是賞識,推薦給《大公報·文藝副刊》發表,後來這篇文章還被選入了由林徽因編輯的《大公報 文藝副刊 小說選》中,出版時題目改為了《璐璐》,署名是季康,那本集子一共選了25位作家,共30篇作品,和她一起選入的還有沈從文,蕭乾,老舍,李健吾,凌淑華……,都是當時的名家,她以一篇學生習作被選,難得可貴。
    她這麼文才出眾,又是大家閨秀,在男多女少的清華自是極受矚目,雖已訂婚,但終究還未成婚,未婚夫又不在身邊,所以,愛慕她的人不在少數,「楊絳肄業清華大學時,才貌冠群芳,男生求為偶者七十餘人,謔者稱楊絳為七十二煞。」但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她不太在意自己的相貌,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生得美,很多年後,有人為錢鍾書做傳,她還特意寫信聲明:「我絕非美女,一中年婦女,夏志清見過我,不信去問他。情人眼裡則是另一回事。」
    錢基博並沒有看錯,她一直都是理性明慧的女子,世間女子,大凡聽到別人誇自己美,就算有一兩個面上不露出來的,也會在心中暗喜,她卻是例外,其實那些不相干的外人看她美不美又什麼要緊,只要在情人眼中她是美的就行,也只有情人的認可方是真的讚譽。對容貌一事,她極是通達,所以,她沒有在清華一干男生的追求中昏了頭腦,飄飄然自戀成「公主」,一如她的文,她的人也一直保持著內斂和素凈。
    又過了一年,1935年春,錢鍾書參加了教育部公費留學資格考試。當時國民黨教育部將英國退還的庚款用做國內青年去英國留學的獎學金,但這種公開招考的錄取名額極為有限,英國文學就只有一個名額,錢鍾書以絕對優勢名列榜首,順利地拿到了這個名額。
    消息傳來,楊絳極為高興,有哪一個念西方文學的人不嚮往英國呢?莎翁,狄更斯,曼殊菲爾……那些英倫作家的名字在課本里如雷貫耳,而他們描寫的那個國度,那多霧的倫敦,那泰晤士河上迷濛的曉霧,那些優雅的英國紳士和穿蘇格蘭格子裙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女,如夢境般在她的世界裡夜夜上演,三年前,她拒了威爾斯利女子學院,這一次,她連畢業都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向同他一起離開,能和志同道合的心愛男子,去夢想之地遊學,這當是年少時最叫人愉悅的事了。
    她同教師商量,用論文形式代替考試,提前一個月畢業了,七月中,他們正式完婚。
    婚禮儀式一共兩場,楊絳娘家的那場採用西式,新娘披長紗,有為新娘提花籃的花女、及提拖地長紗的花童,有伴娘伴郎,還有樂隊奏曲,新郎新娘鞠躬為禮,戴戒指,並在結婚證書上用印,而迎娶至無錫後,錢鍾書家的那場,拜天地,敬高堂,入洞房,一切禮俗和儀式都按照中國傳統的來。
    他們的婚期正當酷暑,儀式冗長繁瑣,他穿的黑色禮服,漿洗過的挺直領圈已被汗水浸得軟耷,她被白婚紗一層層緊實裹著,早已從頭到腳濕透,彷彿從水裡撈了出來,他們一起步入席間,給賓客敬酒,在忙亂和喧嘩中,偶爾相顧一笑,天氣炎熱,彼此的眼神卻格外清明。
    從前,她和他提起自己的家庭的時候,她有些自豪道,他說,清末狀元張騫曾稱她的父親楊蔭杭為「江南才子」。不想他也把張騫致他父親的信拿給她看,原來在信中,張騫也稱錢基博為「江南才子」,她啞然失笑。
    「江南才子」是否張騫敷衍送人的,不得而知,但她與這讚譽卻是緣分非淺,她「從一個『才子』家到又一個『才子』家,」而且,她嫁的男人,也一樣擔當得起這四個字。
    一個月後,他們雙雙離開了江南,從上海起航,乘船去了英國,有關婚禮的繁瑣雜事
    都已經塵埃落定,他們終於有了兩人平靜相對的時光。
    船行海上,獵獵的風吹過,空氣中有咸涼的氣息,他們都是第一次離家萬里,旅途又漫長無際,不知何日才能抵達彼岸。遙望蒼茫的海面,她陡然生了一種既甜蜜又惶恐的心情。
    她常聽他說自己「拙手笨腳」,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個鼎鼎大名的才子分不清左右手,不會系鞋帶上的蝴蝶結,甚至連拿筷子也是一手抓,在生活上,他完全失去了「翩翩風度」,成了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處處依賴他,這叫她想起一個古老的詞來,「相依為命」,這一輩子,她都要照顧他了,雖然她也自小嬌生慣養,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牛津大學秋季開學是十月份,他們抵達牛津時,學校還未開學,他已由官方安排妥當,進入Exeter(埃克塞特)學院,攻讀文學學士學位,而她也接洽女子學院,希望能繼續攻讀文學,可是文學的名額已滿,只能修歷史,她又不肯,於是,她做了牛津的旁聽生。
    她偶爾去聽課,大部分時候,她都呆在圖書館裡,牛津的圖書館古老而恢弘,中世紀建築宛若一座城堡,還在東吳大學念書的時候,她便在圖書館中尋覓,想走入文學領域而不得其門,考入清華後,深感自己欠修許多文學課程,如今,到了以藏書豐富著稱的牛津圖書館,又有大把空閑時間,她開心異常,於是定了計劃,比照著文學史,一本一本讀書。
    午後陽光從高大的窗戶里照入,在她的筆記本上灑下疏落的影,她坐在臨窗的桌前,讀著架上的文學典籍,因是上課時分,館中學生很少,偌大的廳中,常常只有她一人,那樣的清靜,連她寫字的沙沙聲也清晰可聞。
    下課或放假的時候,他也會過來,兩個人一起伏在桌上讀書,有時候,他們也去市區的圖書館,那裡可以借到十九世紀作品和通俗書籍,他們抱上一堆書回家,入夜了,街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高大的警察慢吞吞走著,挨家挨戶檢查大門是否關好,郵差也識得他們,半道上遇上了,就把家信給他們,小孩子會和他們要信封上的中國郵票。牛津就是這樣靜好的小地方。
    他在牛津拿到學位之後,他們又一起去了法國巴黎大學念書。巴黎大學比牛津自由,他們更加肆意的讀書,他們除了英文,還讀許多法國作家的書,比如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尤其是他,不僅讀法文,還讀德文,後來又加上了義大利文,他們的閱讀量叫人嘆而觀止。
    除了一起讀書,他們還一起讀詩背詩,中文的,西文的,都來者不拒,他們還喜歡比照著書中的描寫一起看風景,看到不同的房子,就一起猜測裡面住著什麼樣的人家,看到人流中的各等人,就猜測那人有怎樣的身份。
    他們有了一個孩子,一個健康漂亮的女孩,他們叫她「阿圓」,她生阿圓的時候,他天天守在她床前,她住醫院,他在家和醫院兩頭跑,他老闖禍,苦著臉說:「我做壞事了。」
    他陸續打翻了墨水瓶,弄髒了房東家的桌布,弄壞了門軸,砸碎了檯燈,她每次都笑咪咪的說:「不要緊,我會洗,我會修。」不過,她出院回家的時候,他卻為她燉了雞湯,還剝了嫩蠶豆擱在湯里,他做得很好,而她也真的把他做的「壞事」都修好了。
    就這樣,自小被僕婦照顧的他們在跌跌撞撞中學會了過日子,從沒做過飯的她摸索著學做菜,犯了幾次把扁豆殼丟了之類的錯之後,居然也做出像模像樣的紅燒肉,而「拙手笨腳」的他不僅學會了劃平生第一根火柴,還包辦了他們的早餐,他做的早餐還很豐盛,有香濃的奶茶,煮得恰好的雞蛋,烤香的麵包,黃油果醬蜂蜜也一樣不少。

    在牛津和巴黎的數年,是他們最快活的時光,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好像自己打出了一片新天地。」
    很多年後,有個叫金庸的武俠小說家,曾在他的《射鵰英雄傳》中寫過一對夫妻,黃藥師和他的妻子阿蘅,這虛構的情侶像極了他們,都是聰明驕傲才華卓越的男子,和才智足以與他們並駕齊驅的妻子,只不過黃藥師和阿蘅是幻想中的神仙眷侶,而他和她,是紅塵俗世里的珠聯璧合,有談詩論文心犀相通,有柴米油鹽磕磕碰碰,方叫圓滿。
    他們在巴黎呆到了1938年,那年秋天的時候,他們帶著一歲的女兒,回到了戰火硝煙的中國。
    當時,清華北大為避戰亂,都已南遷至昆明,共同成立了西南聯大,他應清華的邀約,將往西南聯大教書,而她的家人避難到了上海,母親在逃難時去世,三姑母楊杭蔭為了保護學生被日軍槍殺,她急於回家安慰悲傷的父親,於是,他們中途分開,他從香港去昆明,而她帶著女兒,獨自回上海。
    她在上海,一方面照顧父親和阿圓,另一方面幫著母校振華中學籌建上海分校,還當了一位富家小姐的家教,工作雖辛苦,卻有親情的安慰,他遠在昆明,卻過得並不如意,他本就才高過人,如今留學歸國,學術更是精進,在中國,出頭鳥總是被打的,更何況他並不是擅於掩飾的人,與他不相投的人,他一概不放在心上,還常有戲謔之語。他是文字高手,往往只用一兩個字便盡顯諷刺刻薄之能事,放在西方,這是文人的幽默,放在中國,他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他在西南聯大隻呆了不到一年就離開了,正好他的父親也在湖南藍田師範任教,他便也去了湖南,他在那裡幹了兩年,組建了師院的外語系,1941年暑假,他獲悉清華將重聘他回校任教,於是他辭去了藍田師範的職務,回了上海,他住在家中,一心一意等清華的聘書。
    可是,聘書遲遲未寄,他離開西南聯大的時候,也發生過這樣的事,當時梅貽琦校長親自發電報挽留,可他卻沒有收到,直到清華校方又發電報來問他為什麼不回梅校長,他才得知之前梅校長發過電報,可那時他已經往藍田師院赴任。
    兩封信件都「失蹤」得這麼湊巧,他是聰明絕頂的人,何嘗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據說,他受排擠,是因為他說過一句話:「葉公超太懶,陳福田太笨,吳宓太迂」,這句話他有沒有說過,已不得而知,吳宓是賞識他的,為了他還和清華據理力爭,稱清華無容人之量,但是,在西南聯大時,他也真的得罪了葉公超和陳福田,不管是不是為著這句話。
    他是心高氣傲的人,碰了兩次釘子,自然不願再回到不受歡迎之處去,於是,當陳福田來上海完成聘他的任務時,仍沒收到聘書的他,客氣的拒絕了。
    他留在了上海,他們一家在這淪陷的孤島一呆便是八年。
    日軍攻佔了上海,振華分校也解散了,那位富家小姐也高中畢業了,於是,她換了另一份工作,做工部局半日小學的代課老師,而他在震旦女子學院授課,還收了兩個拜門的學生。
    她的父親去世了,他家的經濟條件也已大不如前,他們不願向家中求助,她趕很遠的路去郊區上課,辭了傭人,包攬了一切家務,自己劈木柴,和他一起自製煤餅,他也一再要求震旦給他加課時,兩人縱是這樣辛苦,仍敵不過物價飛漲。
    貧窮摧毀了他們一家的身體,她持續不明原因低燒,他幾乎每年生一場大病,他們的寶貝「阿圓」也得了骨結核差點死去。比之他們在巴黎在牛津的美好歲月,這是一段太過艱難的歲月。
    可是,他們的日子依然過得生動有趣,她劈柴做飯的時候,戲稱自己做了「灶下婢」,他逗女兒,有什麼好吃的總「欺負」她,說「baby no
    eat」(寶貝不能吃),看她發愣便哈哈大笑,他乘女兒睡覺,在她的肚皮上畫鬼臉,他總和她一塊淘氣一塊鬧。
    生活的艱難,沒有折損他們事業的輝煌,他寫出了著名的《圍城》,這部作品讓「錢鍾書」這個名字被世人銘記,她翻譯出版了《一九三九年以來英國散文作品》,《隨鐵大少回家》,創作了四幕喜劇《風絮》,被李健吾讚譽道:「我們開始發表楊絳女士的《風絮》,她第一次在悲劇方面嘗試,猶如她在喜劇方面的超特成就,顯示她的深湛面有修養的靈魂。」
    戰爭終於在1949年結束了,那年夏天,他們被清華聘請,回到了北京,開始了新中國的生活。
    他們沒有選擇離開,就像在牛津時他不肯放棄中國的獎學金投靠外國富翁改行讀哲學,他們並非無路可走,可是他們留在了自己的祖國,而留下來,也不是為了唱「愛國調」謀什麼高職,「我們不願逃跑……我們是文化人,愛祖國的文化,愛祖國的文字,愛祖國的語言……不願做外國人。」
    這八年並不是他們生命中唯一的艱難,後來,他們還經歷了同樣艱難的文革歲月,他們被下放至幹校的時候,她被罰去種菜,他擔任幹校通信員,他去郵電所取信的時候就會特意走菜園的東邊,與她「菜園相會」,
    十年文革,他寫出了宏大精深的古籍考證與評論著作——《管錐篇》,所引中外著作上萬種,作家四千餘人,而她譯著了諷刺小說巔峰之作——八卷本的《堂吉訶德》。
    當時光流逝,生活褪去最初的華彩,逐漸呈現粗糲面目,她不再是當初不識柴米油鹽的蘇州小姐,他也不再是古月堂前吟詩作賦的翩翩少年。
    戰亂和貧窮改變了許多東西,但總有些東西永恆不變。
    那便是「風骨」。


炊煙
/阿城


老張得了一個閨女。老張說,挺好,就是大了別長得像我,那可嫁不出去了。因此,女兒名美麗,自然姓張。

老張的大學同學都說,叫個美麗,沒什麼不好,就是俗了點。老張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麼不能想個雅點兒的呢?

老張說,俗有什麼不好?實惠。這年頭你還想怎麼著?結結實實的吧。

老張的同學說,結實?那叫礦石好了,叫火成岩,水成岩也成。咱們這行就是學了個結實。

老張在大學讀的地質。

老張疼閨女。

老張抽煙。老張的老婆說,你要想要孩子,就把煙忌了,書上說,大人抽煙,會影響胎兒的基因。老張正抽到了一半兒,馬上扔掉,用腳碾滅,戒了。美麗生出來了,老張買了一包煙。老張的老婆說,你叫美麗從小肺就是黑的嗎?老張凄凄的樣子。老張的老婆說,你抽吧,別在美麗的旁邊兒抽。

美麗是冬天生的。春天了,老張的老婆抱著美麗出來曬太陽。起風了,老張說,還不回去,看吹著。老張的老婆說,不曬太陽,美麗吃的鈣根本就吸收不了。老張說,那就屋裡窗戶邊兒上曬嘛。老張的老婆說,紫外線透不過玻璃,人體吸收鈣,靠的就是個紫外線,隔著玻璃,還不是白曬。老張說,那就等風停了。

老張瞧著老婆給美麗餵奶。老張的老婆書也念得不少,瞧老張老盯著,說,還沒瞧夠呀,又不是沒瞧過。老張說,誰瞧你了,我是怕美麗吃不飽。倆人都笑了,美麗換過一口氣,也笑了。

秋天了,美麗大了點兒,手會指東西,指媽媽,指爸爸,還會抓耳朵,抓媽媽的頭髮,抓爸爸的鼻子。

有一天,老張的老婆抱著美麗,老張在旁邊擠眉弄眼,逗得美麗嘎嘎樂,兩隻小手兒奓著。老張的老婆把美麗湊到老張的臉前,美麗的手就伸進爸爸的嘴裡。

說時遲,那時快,老張抬手就是一掌,把母女兩個打了個趔趄。老張在地質隊,天天握探錘打石頭,手上總有百來斤的力氣。老張的老婆沒有提防,就跌到了。到底是母親,著地的關頭,一扭身仰著將美麗抓在胸口。

美麗大哭。老張的老婆腦後淌出血來,從來沒有罵過人的人,罵人了,老張的老婆罵老張。

老張呆了,渾身哆嗦著,喘不出氣來,汗從頭上淌進領子里。

老張進了醫院,兩天一夜,才說出話來——

六零年,鬧饑荒,餓死人,全國都鬧,除了雲南。那年,我畢業實習,進山找礦。

後來,我迷路了。有指南針,沒用。我餓,我餓呀。慌,心慌,一慌就急。本來還會想,這下完了。一直就吃不夠,體力差,肝里的糖說耗完就耗完。後來就出汗,後來汗也不出了。什麼也不敢想,用腦子最消耗熱量了。躺著。胃裡冒酸水兒,殺得牙軟。

後來,從肚子開始發熱,腳心,脖子,指頭尖兒,越來越燙。安徒生不是寫過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兒嗎?這個丹麥的老東西,他寫得對。人餓死前,就是發熱,熱過了,就是死。

我沒死。死了怎麼還能跟你結婚?怎麼還能有美麗?

我醒的時候,好半天才看得清東西。我瞧見遠處有煙。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兒,燒飯才會有煙。爬吧。

就別說怎麼才爬到了吧。到了,是個人家。我趴在門口說,救個命吧,給口吃的吧。沒人應。對,可能我的聲音太小。我進去了。

灶前頭靠著個人瘦得牙齜著,眼睛亮得嚇人。我說,給口吃的。那人半天才搖搖頭。我說,你就是我爺爺,祖宗,給口吃的吧。那人還是搖頭。我說,你是說沒有嗎?那你這灶上燒的什麼?喝口熱水也行啊。那人眼淚就流下來了。

我不管了,伸手就把鍋蓋揭了。水氣散了,我看見了,鍋里煮著個小孩兒的手。


歷史爛泥灘的賭注

4、很多人說,體制內的人都是笨蛋,呆瓜。

毋庸置疑,體制外有非常多優秀的人才,但這並不能直接推導出體制內的都是蠢豬的結論。邏輯不是線性的。事實上,體制這台大機器早已銹跡斑斑,是個低效而愚蠢的大怪物,但莫要小覷了我黨吸納精英的能力。

你可以嘲弄每年醉心於國考的數十萬人的價值觀和道德,但你不能否認,其中一小部分人放在哪裡是極其出色的人才。甚至你不能否認,《日人民報》本身是一紙笑話,但編寫這份笑話的一些人是這個國家最出色的傳媒人才之一,無論你每天罵多少遍CCAV,這個國家做電視做的最出色、最有經驗的一批人才一定是在這個國家電視台里。

你罵他們投機也好,庸俗也罷,但道德跟能力一碼是一碼。

我無意為體制辯護,只是說,想當然的思維方式是百害無一利的。認為體制內全是蠢蛋,時代的未來、命運的喉嚨一定掌握在屁民手裡的是視野局限的幼稚天真臆想症;認為體制外全是微不足道的屁民,自己一定高位穩坐壟斷利益得享萬年的也一定是高傲愚蠢目光短淺的傻逼。

某體制內高級編輯,我曾坐在辦公室他的後面等他碼字,一條幾百字的官方通稿,20分鐘搞定,一字不改,直接可以發。他合上電腦,轉過來跟我聊天。

你覺得我只會寫這些東西嗎?他問。

我點點頭。我一度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他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從改革聊到21年前,從個人選擇聊到未來局勢,從體制內聊到體制外,從80年代大學生聊到現在大學生。他聊他真實抗戰的看法,對百年來思潮的梳理,你都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看過《盛世2013》《大江大海》《追尋現代中國》等禁書有多麼了不起,人家都看過。

放下成見,我只想感嘆,操,原來是自己人。

這是我不到一年的體制內經歷所給我的最大觸動。由於體制環境本身的僵化污濁,一等一的人物進去後也不免受到影響,所以我很清醒,不能以肯定個體來肯定體制的整體。從比率來看,在國家官方媒體這一塊兒,90%的人被體制搞成了傻逼或本來就是傻逼,10%則是人中龍鳳。

這是價值觀層面。至於利益和道德,我想起了在北京的室友。我倆合租一套家屬院的房子,他去年P大畢業後國考中標,現任職於所有媒體人咬牙切齒的閻王殿——真理部。他學傳媒的,我開玩笑說,他供職於一個扼殺自己同行和職業理想的單位。所謂自我閹割。由於本能的反感和鄙視,初始我跟他不甚熟,住在一間屋子裡也不常來往。後來隨著接觸增多,我們開始聊起天來。在對新聞事件交換看法時,我倆很多時候觀點驚人的一致。他也痛恨對信息的壟斷和封鎖,對官場諸多潛規則和腐敗憤憤不平。翻牆?開玩笑,人家熟得很。禁書?開玩笑,人家一書櫃。拋卻符號化和想當然,坐在我對面的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真理部工作人員。僅此而已。

在摸清了他的價值觀之後,我更好奇了,他,為什麼要加入體制?而且是「體制中的體制」的真理部?

聊了聊對局勢和未來走向的看法後,我恍然大悟。而且我覺得他的想法代表了絕大多數想要擠進體制的年輕人:價值觀不認同,但是夾著尾巴撈可見的福利。他出身農家,若能進入體制內,獲得鐵飯碗和一份豐厚的福利,也算在京城立足了,日後父母和弟妹的生活,都可以有很好的幫扶。所謂「鯉魚跳龍門」,貨於帝王家。

雖然他也同意體制遲早會崩潰,但歷史的盤口還遠沒到來。換句話說,對於絕大多數想要進入體制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傾向於認為加入體制的可能風險小於可見利益。在自己退休之前,也就是50年內,體制會繼續運轉下去,福利和特權會繼續供給。

說白了,就是賭命運。

如果體制不幸玩完,那就倒霉認命;如果體制運轉如常至自己退休,那就皆大歡喜。總體上來說,如果加入體制獲得利益的可能遠大於體制崩潰承擔的潛在風險,這單生意就值得做。

你戲謔說「1911年了還在參加科舉,1948年了還在加入國民黨」,但分歧的關鍵就在於有人認為現在已經皇族內閣了,有人認為剛剛同治中興;有人認為國民黨已經退守海南島窮途末路了,有人認為北伐剛剛開始蔣總司令意氣風發。

你此刻的選擇,取決於你對未來的判斷和預估。但人生的什麼選擇不需要承擔風險呢?求學,工作,婚姻。都是賭,賭命運,賭這條路對不對。願賭服輸。奔向體制的青年當然要承擔二十年內體制崩盤大清算的風險,而體制外的屁民也要做好五十年後退休在家對著電視機看建黨140周年慶典的心理準備。

寧死不食周粟的青年別再嘲諷辱罵那些擠破頭進入體制的同齡人,他們選了這條路,註定得承擔這個決定的一切後果和風險——當然,還可能是穩賺不賠的利益。

而違背自己價值觀和內心進入體制撈錢獲利投機上位的青年也別苦著臉說自己身不由己,好像誰拿著刀逼你進體制一樣。一身本事在哪裡不能混口飯吃呢?忍辱陪睡就別想要牌匾,人不能太貪心。

梁漱溟:做學問的八層境界

以下分八層來說明我走的一條路:

第一層:因為肯用心思所以有主見(形成主見)

  對一個問題肯用心思,便對這問題自然有了主見,亦即是在自家有判別。記得有名的哲學家詹姆士(James)彷彿曾說過一句這樣的話:「哲學上的外行,總不是極端派。」這是說胸無主見的人無論對於什麼議論都點頭,人家這樣說他承認不錯,人家那樣說他亦相信有理。因他腦里原是許多雜亂矛盾未經整理的東西。兩邊的話衝突不相容亦模糊不覺,凡其人於哲學是外行的,一定如此。哲學家一定是極端的!什麼是哲學的道理?就是偏見!有所見便想把這所見貫通於一切,而使成普遍的道理。因執於其所見而極端地排斥旁人的意見,不承認有二或二以上的道理。美其名曰主見亦可,斥之曰偏見亦可。實在豈但哲學家如此!何謂學問?有主見就是學問!遇一個問題到眼前來而茫然的便是沒有學問!學問不學問,卻不在讀書之多少。哲學系的同學,生在今日,可以說是不幸。因為前頭的東洋西洋上古近代的哲學家太多了,那些讀不完的書,研尋不了的道理,很沉重地積壓在我們頭背上,不敢有絲毫的大膽量,不敢稍有主見。但如果這樣,終究是沒有辦法的。大家還要有主見才行。那麼就勸大家不要為前頭的哲學家嚇住,不要怕主見之不對而致不要主見。我們的主見也許是很淺薄,淺薄亦好,要知雖淺薄也還是我的。許多哲學家的哲學也很淺,就因為淺便行了。詹姆士的哲學很淺,淺所以就行了!胡適之先生的更淺,亦很行。因為這是他自己的,縱然不高深,卻是心得,而親切有味。所以說出來便能夠動人,能動人就行了!他就能成他一派。大家不行,就是因為大家連淺薄的都沒有。

  第二層:有主見乃感覺出旁人意見與我兩樣(發現不能解釋的事情)

  要自己有了主見,才得有自己;有自己,才得有旁人——才得發覺得前後左右都有種種與我意見不同的人在。這個時候,你才感覺到種種衝突,種種矛盾,種種沒有道理,又種種都是道理。於是就不得不有第二步的用心思。

  學問是什麼?學問就是學著認識問題。沒有學問的人並非肚裡沒有道理,腦里沒有理論,而是心裡沒有問題。要知必先看見問題,其次乃是求解答;問題且無,解決問題更何能說到。然而非能解決問題,不算有學問。我為現在哲學系同學諸君所最發愁的,便是將古今中外的哲學都學了,道理有了一大堆,問題卻沒有一個,簡直成了莫可奈何的絕物。要求救治之方,只有自己先有主見,感覺出旁人意見與我兩樣,而觸處皆是問題;憬然於道理之難言,既不甘隨便跟著人家說,尤不敢輕易自信;求學問的生機才有了。

第三層:此後看書聽話乃能得益(融會貫通)

  大約自此以後乃可算會讀書了。前人的主張,今人的言論,皆不致輕易放過,稍有與自己不同處,便知注意。而凡於其自己所見愈親切者,於旁人意見所在愈隔膜。不同,非求解決歸一不可;隔膜,非求了解他不可。於是古人今人所曾用過的心思,我乃能發現而得到,以融取而收歸於自己。所以最初的一點主見便是以後大學問的萌芽。從這點萌芽才可以吸收滋養料,而亦隨在都有滋養料可得。有此萌芽向上才可以生枝發葉,向下才可以入土生根。待得上邊枝葉扶疏,下邊根深蒂固,學問便成了。總之,必如此才會用心,會用心才會讀書;不然讀書也沒中用處。現在可以告訴大家一個看人會讀書不會讀書的方法:會讀書的人說話時,他要說他自己的話,不堆砌名詞,亦無事旁徵博引;反之,一篇文里引書越多的一定越不會讀書。

第四層:學然後知不足(知道不足)

  古人說「學然後知不足」,真是不錯。只怕你不用心,用心之後就自知虛心了。自己當初一點見解之浮淺不足以解決問題,到此時才知道了。問題之不可輕談,前人所看之高過我,天地間事理為我未及知者之盡多,乃打下了一向的粗心浮氣。所以學問之進,不獨見解有進境,逐有修正,逐有鍛煉,而心思頭腦亦鍛煉得精密了,心氣態度亦鍛煉得謙虛了。而每度頭腦態度之鍛煉又皆還而於其見解之長進有至大關係。換言之,心虛思密實是求學的必要條件。學哲學最不好的毛病是說自家都懂。問你,柏拉圖懂嗎?懂。佛家懂嗎?懂。儒家懂嗎?懂。老子、陽明也懂;康德、羅素、柏格森……全懂得。說起來都像自家熟人一般。一按其實,則他還是他未經鍛煉的思想見地;雖讀書,未曾受益。凡前人心思曲折,經驗積累,所以遺我後人者乃一無所承領,而貧薄如初。遇著問題,打起仗來,於前人輕致反對者固屬隔膜可笑,而自謂宗主前人者亦初無所窺。此我們於那年科學與人生觀的論戰,所以有大家太不愛讀書,太不會讀書之嘆也。而病源都在不虛心,自以為沒什麼不懂得的。殊不知,你若當真懂得柏拉圖,你就等於柏拉圖。若自柏拉圖、佛、孔以迄羅素、柏格森數理生物之學都懂而兼通了,那麼,一定更要高過一切古今中外的大哲了!所以我勸同學諸君,對於前人之學總要存一我不懂之意。人問柏拉圖你懂嗎?不懂。柏格森懂嗎?不懂。陽明懂嗎?不懂。這樣就好了。從自己覺得不懂,就可以除去一切浮見,完全虛心先求了解他。這樣,書一定被你讀到了。

  我們翻開《科學與人生觀之論戰》一看,可以感覺到一種毛病,什麼毛病呢?科學派說反科學派所持見解不過如何如何,其實並不如此。因為他們自己頭腦簡單,卻說人家頭腦簡單;人家並不如此粗淺,如此不通,而他看成人家是這樣。他以為你們總不出乎此。於是他就從這裡來下批評攻擊。可以說是有意無意的栽贓。我從來的脾氣與此相反。從來遇著不同的意見思想,我總疑心他比我高,疑心他必有為我所未及的見聞在,不然,他何以不和我作同樣判斷呢?疑心他必有精思深悟過乎我,不然,何以我所見如此而他乃如彼?我原是聞見最不廣,知識最不夠的人,聰明穎悟,自己看是在中人以上;然以視前人則遠不逮,並世中高過我者亦盡多。與其說我是心虛,不如說我膽虛較為近實。然由此不敢輕量人,而人乃莫不資我益。因此我有兩句話希望大家常常存記在心,第一,「擔心他的出乎我之外」;第二,「擔心我的出乎他之下」。有這擔心,一定可以學得上進。《東西文化及其哲學》這本書就為了上面我那兩句話而產生的。我二十歲的時候,先走入佛家的思想,後來又走到儒家的思想。因為自己非常擔心的緣故,不但人家對佛家儒家的批評不能當做不看見,並且自己留心去尋看有多少對我的批評。總不敢自以為高明,而生恐怕是人家的道理對。因此要想方法了解西洋的道理,探求到根本,而謀一個解決。迨自己得到解決,便想把自己如何解決的拿出來給大家看,此即寫那本書之由也。

第五層:由淺入深便能以簡御繁(以簡御繁)

  歸納起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四點,就是常常要有主見,常常看出問題,常常虛心求解決。這樣一步一步的牽涉越多,範圍越廣,辨察愈密,追究愈深。這時候零碎的知識,段片的見解都沒有了;在心裡全是一貫的系統,整個的組織。如此,就可以算成功了。到了這時候,才能以簡御繁,才可以學問多而不覺得多。凡有系統的思想,在心裡都很簡單,彷彿只有一兩句話。凡是大哲學家皆沒有許多話說,總不過一兩句。很複雜很沉重的宇宙,在他手心裡是異常輕鬆的——所謂舉重若輕。學問家如說肩背上負著多沉重的學問,那是不對的;如說當初覺得有什麼,現在才曉得原來沒有什麼,那就對了。其實,直彷彿沒話可講。對於道理越看得明透越覺得無甚話可說,還是一點不說的好。心裡明白,口裡講不出來。反過來說,學問淺的人說話愈多,思想不清楚的人名詞越多。把一個沒有學問的人看見真要被他嚇壞!其實道理明透了,名詞便可用,可不用,或隨意拾用。

第六層:是真學問使有受用(運用自如)

  有受用沒受用仍就在能不能解決問題。這時對於一切異說雜見都沒有搖惑,而身心通泰,怡然有以自得。如果外面或裡面還有擺著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學問必是沒到家。所以沒有問題,因為他學問已經通了。因其有得於己,故學問可以完全歸自己運用。假學問的人,學問在他的手裡完全不會用。比方學武術的十八般武藝都學會了,表演起來五花八門很像個樣。等到打仗對敵,叫他掄刀上陣,卻拿出來的不是那個,而是一些幼稚的拙笨的,甚至本能的反射運動,或應付不了,跑回來搬請老師。這種情形在學術界里,多可看見。可惜一套武藝都白學了。

第七層:旁人得失長短二望而知(一覽眾山小)

  這時候學問過程裡面的甘苦都嘗過了,再看旁人的見解主張,其中得失長短都能夠看出來。這個淺薄,那個到家,這個是什麼分數,那個是什麼程度,都知道得很清楚;因為自己從前皆曾翻過身來,一切的深淺精粗的層次都經過。

第八層:自己說出話來精巧透闢(精闢通透)

  每一句話都非常的晶亮透闢,因為這時心裡沒有一點不透的了。此思精理熟之象也。

  現在把上面的話結束起來。如果大家按照我的方法去做功夫,雖天分較低的人,也不至於全無結果。蓋學至於高明之域,誠不能不賴有高明之資。然但得心思剴切事理,而循此以求,不急不懈,持之以恆者,則祛俗解蔽,未嘗不可積漸以進。而所謂高明正無奧義可言,亦不過俗祛蔽解之真到家者耳。此理,前人早開掘出以遺我,第苦後人不能領取。誠循此路,必能取益;能取益古人則亦庶幾矣。

  至於我個人,於學問實說不上。上述八層,前四層誠然是我用功的路徑;後四層,往最好里說,亦不過庶幾望見之耳——只是望見,非能實有諸己。少時妄想做事立功而菲薄學問;二三十歲稍有深思,亦殊草率;近年問題益轉入實際的具體的國家社會問題上來。心思之用又別有在,若不如是不得心安者。後此不知如何,終恐草草負此生耳。

知識分子和偽知識分子的區別是什麼?

我的定義是:我是一個知識分子。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並不意味著我比普通人更聰明。我意思是:我過著一種智性的生活。

  也許我的看法是對的,也許這些看法是錯的。重點是我一直在動腦筋,我一直在腦子裡塞進新東西,我一直把各種信條在腦子裡拉來扯去。我致力於求知,而且當我這麼的做的時候,甚至會在某些事情上得到類似高潮的體驗。

  偽知識主義是擺姿勢。一個偽知識分子希望其他人覺得他很聰明。他極盡一切最功利的手段去達成這個目的。

  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會通讀一本書,因為他的目標是吃透這本書。而一個偽知識分子會讀內容概述和摘要,因為他的目的是說服人們相信他讀了這本書。要做到這一點你根本不需要通讀,概述和摘要更有效。

  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總是想要知道「為什麼」,他的求知慾無可饜足。為什麼天會下雨?因為天空有雲。為什麼天空會有雲?因為冷凝水。為什麼會有冷凝水?等等等等。他對此永無厭倦。如果你問他為什麼總是想著求知,他會望著你心頭茫然。因為對於他來說,知識本身即為目的。知識里的多巴胺驅使他不斷向前,他不能理解類似「這有什麼關係」、「這有什麼意義」,或者「實際用途是什麼」一類的話。

  一個偽知識分子絕對不問「為什麼」。他只問那些暗示他是聰明人之一的問題。事實上,他基本不發問,他只是闡述。

  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不關心所謂「才智之士的話題」。在特定的時間段和特定的文化中,總是有寫被稱為「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今天,這意味著政見——「聰明人」對政治「知之甚詳」。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可能碰巧會對政治有興趣,但是一旦他發覺自己對通心粉更感興趣,那麼他會立即轉而研究通心粉。無論指向何方,他遵從自己大腦的指示。

  一次偽智力活動總是指望著「才智之士的話題」。偽知識分子總是非常關注哪一本書他應該去讀,哪一部電影他應該去看,哪些事情他應該知道。

  如果你對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說:「我會告訴你一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你不可以把這個答案告訴其他人,甚至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你得到了答案。」他會回答說:「好吧,告訴我吧。」

  如果你對一個偽知識分子說相同的話,他會回答說:「算了吧。」

  在Quora上,一個偽知識分子會找到特定的一類提問,然後回答說:「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或者「你這是故意搗亂」。他關心的是給智力劃分等級,他關心的是提問的動機。

  而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在Quora上只會關心一個問題是不是可以被解答,至少是在理論上找到答案。他不大關心為什麼這個問題會提交出來,他只關心問題本身。而且,當他嘗試著更仔細地檢查那些所謂的「蠢問題」和「搗蛋題」的時候,當他認真嚴肅地對待這些問題並且試著回答的時候,往往答案會是如此捉摸不定,又是如此複雜難解,同時讓人深深著迷。

一個人要像一支隊伍 --劉瑜
(轉)馮唐:我在協和學到的十件事
我家的財富 德富蘆花
史鐵生 《我與地壇》《好運設計》《愛情問題》 @ Lucy的知悟園 -lucyinsite.com || 由 Lucy 收 集
吳念真心中的知識分子
建立在無知上的良心

……


2016年4月10日更新一下
看了一下評論,感謝評論里的提示是簡楨的文章,而且好多人於這篇文章有關的的過去,都是那朦朧的感覺,雖然早已逝去,卻是美到不能自己。
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每個人都可以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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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必須分享一篇我高考前一段時間不好好學習努力背誦的文章。《相忘於江湖》。

《相忘於江湖》
隔一程山水,你是我不能回去的原鄉,與我坐望於光陰的兩岸。 彼處桃花盛開,絢爛滿天凄艷的紅霞,你笑得從容,而我卻仍在這裡守望,落英如雨,印證我佛拈花一笑的瞭然。愛,如此繁華,如此寂寥。 起身,然後落座,知道與你的緣份,也只有這一盞茶而已。

結局早已先我抵達,蟄伏於五月的一場雨,十分鐘,或許不夠一生回憶,卻足以使所有年華老去。 五月的天空潑滿青釉,你瓷青的衣襟在風裡飄拂。陽光遍地,你信手一捧,放進我手裡,說:「我愛你!」三字成讖,我被你一語中的。從此,沉重的枷鎖背負在我每個夢境,明知無望,卻固守著僅存的堅持,以為,終究可以將你守侯成最美的風景。 若青春可以作注,我已壓上一切籌碼,只待你開出一幅九天十地的牌九,示我以最終的輸贏。誰知,你竟中途離開,衣袖隨長風斜過,拂亂了賭局。無人坐莊,這一局牌宛如三月桃花,錯落於五月的湖面,飄散了滿湖的灰飛煙滅。 遂重新審視命運,看它如何寫就這一段際遇。

暮色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人走,茶亦涼,有明月,照你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你以錦繡,千朵芙蓉衣你以華裳,而你竟無半點回顧,就這樣,輕易穿越我一生的滄桑。 攤開手掌,陽光菲薄,一如你的許諾。太愛你,所以希望你以許諾勾兌眼淚,以永恆明見柔情,卻不曾料到,歲月將你的微笑做了伏筆,只待風沙四起,塵埃遍野,便折戟揚刀,殺一個回馬槍,陷我於永無翻身之日的險境。 沒有狂歌當哭的勇氣,卻在倒地時明心見性,瞥見萬里風沙之上,有人沉腕撥鐙,疾書一行字:相忘於江湖。硃砂如血,觸目驚心。

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你用青色絲絛綰就了我的心結,江南的水光瀲灧了你的眼,你已是我一生的水源,潤我乾涸的視線,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記你,不如忘記我自己。 而夜幕,依舊如期降臨,嚴冬的風替換曾經的三月煙花,舉目四望,偌大的桌邊只我一人,空對一盞冰冷的茶。 竟是不能不忘。 也罷,且學你拂袖而去,菩提樹下覓一方青石,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你已到達彼岸,水草豐美,桃花怒放,便是落雨,也有一番風細柳斜的心事。我只能做到起身離席,卻仍無法與你同步。其實,又何曾與你同步過?一盞茶的愛,終我一生,也只有這一盞茶的溫度,由暖而涼,片刻而已。 你抬手落筆,轉折勾挑出青春的天書,我是你無法辯識的狂草,短短一行,被你飛快地寫下,翻過。再提起,只怕也要在多年以後,由闊達的魏體悄然重寫,方可看清,當初的揮毫潑墨,竟是如此輕易,如此不堪。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醒來時,天依舊清亮,風仍然分明,而光陰的兩岸,終究無法以一葦杭之。我知你心意。 無須更多言語,我必與你相忘於江湖,以滄桑為飲,年華果腹,歲月做衣錦華服,於百轉千回後,悄然轉身,然後,離去。


我已經忘了作者,知道的歡迎告訴我。謝謝。


《煮雪》-林清玄


傳說在北極的人因為天寒地凍,一開口說話就結成冰雪,對方聽不見,只好回家慢慢地烤來聽……

這是個極度浪漫的傳說,想是多情的南方人編出來的。

可是,我們假設說話結冰是真有其事,也是頗有困難,試想:回家烤雪煮雪的時候要用什麼火呢?因為人的言談是有情緒的,煮得太慢或太快都不足以表達說話的情緒。

如果我生在北極,可能要為煮的問題煩惱半天,與性急的人交談,回家要用大火煮烤;與性溫的人交談,回家要用文火。倘若與人吵架呢?回家一定要生個烈火,才能聲聞當時嗶嗶剝剝的火暴聲。

遇到談情說愛的時候,回家就要仔細釀造當時的氣氛,先用情詩情詞裁冰,把它切成細細的碎片,加上一點酒來煮,那麼,煮出來的話便能使人微醉。倘若情濃,則不可以用爐火,要用燭火再加一杯咖啡,才不會醉得太厲害,還能維持一絲清醒。

遇到不喜歡的人不喜歡的話就好辦了,把結成的冰隨意棄置就可以了。愛聽的話則可以煮一半,留一半他日細細品味,住在北極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但是幸福也不長駐,有時天氣太冷,火生不起來,是讓人著急的,只好拿著冰雪用手慢慢讓它溶化,邊溶邊聽。遇到性急的人恐怕要用雪往牆上摔,摔得力小時聽不見,摔得用力則聲震物瓦,造成噪音。我嚮往北極說話的浪漫世界,那是個寧靜祥和又能自己製造生活的世界,在我們這個到處都是噪音的時代里,有時我會希望大家說出來的話都結成冰雪,回家如何處理是自家的事,誰也管不著。尤其是人多要開些無聊的會議時,可以把那塊嘈雜的大雪球扔在自家前的陰溝里,讓它永遠見不到天日。

斯時斯地,煮雪恐怕要變成一種學問,生命經驗豐富的人可以根據雪的大小、成色,專門幫人煮雪為生;因為要煮得恰倒好處和說話時恰如其分一樣,確實不易。年輕的戀人們則可以去借別人的「情雪」,借別人的雪來澆自己心中的塊壘。

如果失戀,等不到冰雪盡溶的時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燒了,燒成另一個春天。


午夜的汽笛聲 村上春樹

女孩問男孩:「你喜歡我有多少?」
男孩想了想,以平靜的聲音回答說:「就像喜歡午夜的汽笛聲那麼多。」
少女默默地等著他說下去,一定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有一天半夜,我忽然醒來。」他說,「正確的時間不知道,大概是兩點或三點吧,但那時候是幾點並不重要。總之,是半夜裡,我獨自一人,沒有誰在我旁邊。你試想這種情形:四周黑漆漆,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一點聲音,連時鐘的時針刻著時間的聲音都聽不見—也許是時鐘停了。而我突然感到自己被隔離在一處遙遠的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我體會到在這廣大的世界上,沒有誰愛我,沒有誰跟我說話,沒有誰會想到我。即使我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也沒有誰會發覺吧?就像被裝在大鐵箱沉入海底的心情。因為氣壓,我覺得心臟痛,痛的幾乎會撕裂成兩半—那種感覺你了解嗎?」
少女點了點頭。大概是了解的吧。
少年繼續說:「這恐怕是人活著經歷的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吧,我真的悲傷的要死。不,不是死了罷了,而是就那樣下去,箱子里的空氣稀薄,事實上真的就會死掉。這不是比喻,是真的。那是在半夜裡一個人獨自醒來的感覺,你也了解吧?」
少女又默默地點頭。少年稍微停頓了一下。
「不過這個時候,我聽到遠遠的地方有汽笛聲。那真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汽笛聲。鐵路到底在哪裡,我不知道,就是很遠很遠,微微的聲音,似乎聽見了,又似乎聽不見。但我知道那是火車的汽笛聲,不會錯。我在黑暗裡靜靜地諦聽著。於是,那汽笛聲再一次傳到我的耳里。然後,我的心臟開始不痛了,時鐘的針開始移動,鐵箱子慢慢浮上海面。這都是源於那小小的汽笛聲的關係,由於那又想聽不見得微微的汽笛聲的關係。而我愛你,就像那汽笛聲一樣


透過玫瑰色的霧靄回首的青春

毛姆

一個人一生必須艱苦跋涉,越過一大片土地貧瘠、地勢險峻的原野,方能跨入現實的門檻。


說青春是幸福的,這只是一種幻想,是已經失去了青春的人們的一種幻想。

但是,年輕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為他們腦子裡充滿了灌輸給他們的種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一旦同現實接觸,總是碰的頭破血流。看來,他們似乎是某種陰謀的犧牲品,因為他們所讀的書(由於必要的選擇很理想);還有長輩們之間的談話(他們是透過玫瑰色的霧靄來回首青春的),這一切都為他們準備好了一個不真實的生活。

他們必須自己發現,他們所讀過的書,所聽到的話,全是謊言!謊言!謊言!而每一次的發現,都是往那具已被釘在生活十字架上的身軀再打入一枚釘子。奇怪的是,每一個經歷過痛苦幻滅的人,由於受到他自身抑制不了的力量的驅使,又總是無意中增添了這種幻滅的痛苦。

對於菲利普來說,和海沃德的交往是一件最糟糕的事。他任何東西都不肯親眼去觀察,而只是通過書本只是來認識。他是危險的,因為他欺騙他自己,達到了如痴如狂、誠心誠意的程度。

他真誠地將自己的淫蕩誤認為是浪漫的感情,把自己的優柔寡斷誤認為是藝術家的氣質,把自己的偷懶誤認為是哲學家的冷靜。他的思想因為追求風雅而變的庸俗起來。他把一切事物都看得比實物大,輪廓模糊,還給它們蒙上一層多愁善感的金色霧靄。他扯謊,自己卻沒有意識到。別人為他指出來時,他卻說謊言是美好的。他是個理想主義者。

於是,我想,話題又回到了我們所相信的東西是否真實,是否在愚弄自己。我們不能說我們讀到的聽到的都是欺騙。因為那是別人的理想。

理想和現實,想像和實踐本來就是有差距的。我們只是不能按著我們讀到的和聽到的做。因為青春是自己的。想像也應該是自己的。


青春是面對現實去想像的能力,而不是按著別人的想像來欺騙自己。


貼一篇我喜歡的短文章。


《唯有你的雙手可以握碎我》

卡爾維諾是個殘忍的作家。


他在《看不見的城市》里隨口說出的詞句,就能輕易地切割你的神經,讓你在每一個寡情的黃昏或者晚上,又在渴求向他人互訴衷腸。

他說:記憶中的形象一旦被詞語固定住,就會在現實中被抹掉。就像馬可波羅不願意向別人講述他的威尼斯,我盡量避免向任何人全盤提起關於她的故事,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或者,在我講述其他故事的時候,我已經在一點點失去她。

把這些話寫下來吧,水總歸能熄滅火寫下的文字。

那麼痛快地承認吧,我的朋友。

其實你和我一樣擅長偽裝,精於在人群面前保持另外一幅皮相。

我所有的自負都來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氣概都來自於我內心的軟弱,所有的振振有詞都因為心中滿是懷疑。我假裝無情,其實是痛恨自己的深情。我以為人生的意義在於四處遊盪流亡,其實只是掩飾至今沒有找到願意駐足的地方。

我以為總歸會有一份愛情能讓自己停下。可是那種愛情又是什麼呢?我遇到了你,在我們最年輕的時代,愛就是彼此發瘋一般咀嚼對方的身體和靈魂,取出各自的肋骨為你做酒。就是把我人生中的那些狂喜和狂悲再次放大,讓我誤以為世界上行走的都是帶著憂愁的巨人。

在最光明的那個早上,我曾為你沿江而來,可是你的愁雲蕭森。

在最溫暖的那個晚上,我又為你朝南而去,可是你的暮色蒼茫。
在人潮熙攘的商巷、陌生的城市和黃昏落日的碼頭,我都的的確確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你的樣子,你變成了每一個和我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整個世界圍繞著奇妙又美妙的絲線,把一個又一個陌生人織成無數繁華的圖案。

我的眼睛,那雙曾浸透了黑夜、墨石般深邃卻無用的眼睛,只想看著你。一直看著,把所有明亮的日子揮霍殆盡。在分開之後的很多個時刻,我都想去默念你的名字,一千萬個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名字,你是我的毗濕奴或者梵天。只是默念,在現實中一言不發,誤以為可以將自己一生的暗涌都在你的唇齒間傾訴殆盡。

可是在希伯來語中,沉默與毀壞享有同樣的詞根。
這是一個異常荒唐可笑的時代。我們期盼愛情、忠誠、謙卑、隱忍、犧牲這樣美好的詞眼,但這原本就是一個任何詞語都在被大眾輿論毀滅的時代。就好比喬伊斯不動聲色的讓布盧姆承當起了奧德修斯,讓他淫迭的太太變成了佩內洛普。我們都有塗鴉的慾望,把教科書上莊嚴的頭像改成充滿黑色幽默的形象。
你很難抑制一種惡意,尤其在這個以自由為口號的時代,用戲噱的口吻去嘲弄罷沉重的一切,然後信步走開。你期望愛情,可是又習慣鄙夷或者嘲笑那些看上去不值得和愚蠢的愛情,從而間接地告訴每一個人:我沒有投入到任何一種愛或事物里,但是我很安全。

人有時候是很奇怪的,即使性情慣了,但當面對某種極端的情況時卻搶著站在絕對理性的角度,假裝不動情,以求不敗。

如果這麼說,我倒希望自己的一生都是一個敗軍之將。

如果把我的一生寫成一本書,我希望那本書可以取名為《我,堂吉訶德》。

是的,堂吉訶德,最典型的理想主義者和最失敗的英雄。人生若是一場類似的機車狂飆,最初就應該是用荷爾蒙做油料,青春期以後荷爾蒙用完了,油箱里還可以加理想主義、英雄主義、自負的幻覺,甚至在最後把自己點燃榨油。

一種精神、一種理想、一種執念的稀釋,總需要無限的時間與語言來經手。被塞萬提斯巧筆勾勒過的那個略帶迂腐老頭兒,在現代人心中早已比真正的騎士更有血有肉。這是一個很敷衍的時代,漫畫會比長詩更深入人心。

堂吉訶德舉矛力戰風車的圖景,被無數人挪揄嘲弄,勝過一萬個騎士單膝跪在玫瑰叢中、將怪物首級獻給陽台上貴婦人的故事。塞萬提斯漫長的玩笑,讓騎士精神和理想主義成為一種揪心的白日夢。堂吉訶德在書頁中回過身來,滿面嚴肅的陳述他所秉持的精神----一種被後人視為輕柔的笑料。

大仲馬8歲時敢於提支火槍到處找上帝決戰,但在《三個火槍手》里描述達達尼昂進巴黎時依然只得輕描淡寫的拿他的劍與馬匹、波托斯的斗篷、阿拉密斯的手帕開玩笑。類似的,二千年前的遊俠以武犯禁、仗劍列國,而今天坊間的小說上與採花賊大戰爭奪地盤、為美女解衣療傷的先生們也冠著俠客的名頭。

像堂吉訶德一般去追求愛情與榮譽,一個名詞就是這樣被時間稀釋去的,變成一個你們都不相信的笑話。

幾乎很多作家都嘲弄過理想主義所帶來的僵化、愛幻想和流於俗套,但他們絕不是在嘲弄理想主義本身。福樓拜厭惡的通俗小說,塞萬提斯調戲的騎士小說,簡·奧斯丁對鄉紳間禮儀的輕刺,拉伯雷讓他的巨人們鬧出的笑話,屠格涅夫對彷徨知識分子的暗比-----人們所厭恨的一切是有共性的:虛偽、僵化、繁冗、獃滯、夸夸其談。

既然理想主義在任何時代都適用,當然也適用於這個一切都在被嘲弄、解構、下沉的時代,我們其實非常需要這些道德和精神來支撐。而促使我們反對這些精神的,也許僅僅因為他們本身的理想主義。在內心中,我們都權衡過,做一個悲劇英雄的代價太大,但又有誰甘心總做一個安穩的庸人。

畢竟,在這個人人都對虛偽深惡痛絕的時代,認真的談論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誠實或公正,會讓你顯得或天真透頂,或虛偽絕倫。在這個語言泛濫、騙子與煽動家遍地的時代,無論你講什麼,人們都會理直氣壯的說:不要試圖用你的思想來影響我,可是到頭來,卻個個都在別人制定的遊戲規則里孑然一生。

就像萬青的那首《十萬嬉皮》,一個年輕人的理想和現實的慘烈搏殺被及其優雅地描寫,如同一部反差強烈的浮世繪。「前已無通路,後不見歸途」,卻又「厭惡爭執,不善言說」。這幾乎是對當代所有苦悶青年的讖語:二流大學畢業,不願削尖腦袋出國,面對消費大潮的衝擊和面色饑渴的父母,只能選擇和社會狗苟蠅營。甚至沒有勇氣像塞萬提斯筆下的那個老頭一樣,一人一馬也可出征。

在楊絳翻譯的版本里,堂吉訶德的結尾甚是匆忙,意猶未盡。

我似乎在哪裡看過另一個尾聲,大意是堂吉訶德經歷過許多失敗和痛苦,最後返鄉的路上,頭腦突然清醒了,留下悔恨的淚水。

此時桑丘卻瘋了,他無限懷念堂吉訶德生活的那個浪漫豐富的世界。

真實世界的平庸冷漠讓人難以忍受,人生不應該像書里講得那樣平淡安靜,他希望主人能好起來,在另一個盛夏的早晨,野花盛開,他們再次上路。

至少再多拿些酒來吧,因為生命原本就只是烏有。

前些日子看過了馬良的《坦白書》,也由衷喜歡那樣的標題--- 獻給勇於直面幻滅的理想主義者,獻給所有懷才不遇的發胖了的家禽,獻給那些曾經幻想過翱翔萬里的心,獻給漸行漸遠的夢想,獻給走散後又重逢的愛情。

翻開書,序言里的一段文字是這樣的:

我的身體里住過我一生至今每個冬天的雪,住過大海,住過這世間所有流浪的愛人。

   配圖是馬良的素描畫——兇猛的海嘯以俯視的姿態睥睨而來,一對戀人立足在海嘯前,牽手,從容。美得驚心動魄。

我不能說,因為它寫的是愛,畫得是愛,我便五內驚動。只是在這必然幻滅的基調之上,圖、文,乃至書香,讓所有的悲傷都瀰漫過來。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是先有愛,還是先有孤獨;是先有幻想,還是在此之前就已幻滅?

只是,通過再精緻的文字,再優美的圖片,以再優質的銅版紙張表達出來的,也不外乎是這些關鍵詞:愛、孤獨、童年、夢想、懺悔、幻滅。這樣的詞句對有些人來說,根本不願意抽出時間去考慮分毫考慮或者面對,他們認為這是絲毫沒有作用的詞眼,把時間都專註於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妙。

對有些人來說,則必須用他們的一生去面對和抵抗這些詞眼的侵襲,在燃盡了火燭的慢慢長夜中,在找不到依靠的非現實疆域里,用愛情、用追逐理想的過程。

又或許,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一本《坦白書》,只是有些人不夠敏感,無從表述。敏感,其實是一個很殘忍的性質。時至今日我才能明白,蘇東坡曾寫下的絕句:「但願生兒愚且魯」,其實是對孩子極大的慈悲。

敏感除了對創作者有益,其他皆是折磨,大概就只剩心裡無端下場大雨,到最後連印記也難以消除。所以,上帝賦予一個人以敏感屬性的時候,其實就同時賦予他追尋與對抗孤獨的使命。

我的宿命,也許就是盡一切可能去抵抗那種命中注定的虛無感。

聽上去可笑,但跟孤獨作鬥爭,始終是一件美好的、崇高的、奇妙的、可尊敬的事情。這種鬥爭,似乎從來都是毫無希望的堂吉訶德似的鬧劇。

即使你知道,你的鬥爭可能永遠不會成功,但你的生活,並不會因此就變得平庸和愚蠢。我更願意去看這些看起來像是虛無縹緲的話,也許實際上,它們真的好過一些無關痛癢的現實勵志說教。

總有年輕人會願意為了理想去死,那麼死吧,年輕人,驕傲的滅亡,我們終究會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相信上天會善待那些勇敢的、多情的人們。

我還記得給你講述過,阿黛爾雨果的故事。

她是維克多雨果的小女兒,卻得不到應有的關愛,她嫉恨姐姐麗奧奪走父母的愛。她活在父親的光環,或者說是陰影下,她敏感,沒有安全感,她渴望有人來真正愛她,把她當作唯一。在她最單純浪漫的年紀遇到英俊的上校,受到他的追求、引誘甚至失了身,她告訴自己她愛他。並且不顧一切飄洋過海也要嫁給他。固執地已然病態。瘋狂。她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假扮自己懷孕,阻止他的婚姻。她的母親死在另一個地方,而她不管不顧繼續追隨他至非洲。

只是可悲的是,他始終如棄舊履般躲避她,甚至厭惡。

終於有一天,當他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絲毫沒有認出他,冷漠的走開。長期的顛沛流離加之精神壓力完全把她擊垮了。她回到父親身邊,在瘋人院里度過了她的餘生。在雨果的葬禮上,舉國哀動;一代文豪之女,卻靜悄悄地死去,竟無人知曉。

她是受愛欲煎熬痛苦不堪的阿黛爾雨果,她的身上有那個時代的烙印---高貴,執著,她不會違背自己的個性做事,個性是她始終捍衛的高貴。然而那段近乎病態的感情,完完全全燃燒了自己。

想要用捉摸不透的愛情來撫平自己的不安,結果卻只能是令自己更加不安。

有些人的一生註定是要為傳奇做詮釋,為悲劇做註腳。他們的愛總有一種撲向黑暗與毀滅的慾望。而這種黑暗與毀滅的終極有著絕對的美麗,絕對的力量。就好比《密西西比美人魚》的片尾,主人公一遍遍的說道:「愛是憂傷、愛是受傷、愛是不快樂」。


在你沉沉睡去的所有夜晚,你兒時的每一個夢裡,我都去過。

那時候的你沒有讓星羅棋布的痛苦構成自己的骨骼,那時候的你還沒有被握住腳踝放入幽暗的冥河擦洗身體,那時候的你還不會感到絕望,不會在長夜裡因為這樣的問題而失眠:「為什麼我不能生得富有?為什麼我不能更有才華和力量?為什麼不能讓你愛我?」

總有人帶著悲傷義無反顧的投進一望無際茫茫的黑暗,從此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的笑顏。只有月亮,承載著千年的秘密,依舊殘酷皎潔的轉動,灑下亘古不變的月光,讓人心碎,讓人心醉。我愛這冰冷的深沉的月亮,它是神明的肢體,它知曉所有人的願.望和不能說出口的黑色隱秘。

願你是幸福的,從此不用再對著月光哀嘆。

願你是明亮的,從此不用再對著月光懺悔。

我們從來沒有愛過什麼人。我們只是愛著我們自己關於何許人可愛的觀念,我們愛自己的觀念,我們愛的是自己。即便如此,我們也是懷著這樣的信念孤獨地表演了一生,萬事萬物靜默如迷。生活里很多東西都是會破滅的,但不妨礙我們相信並生活在美好的幻覺里,享受幻覺放大的幸福感。

我於是很愛費爾南多-佩索阿的那個比喻。

阿童尼花園裡的玫瑰,那些來去匆匆的玫瑰。

就在那一天它們誕生,又在那一天死滅。

對它們來說光明是不朽的,因為它們在太陽初升後誕生,在阿波羅離去前消殞。

讓我們把我們的一生也變成一天,像它們一樣。

我們活過或者愛過的剎那,前後皆是黑夜。

活在世上,每個人都想逞強,用最激烈的言辭和行動告訴他人:我是最堅強的,我是不可戰勝。

可是我不能否認:只有我深愛的人或事,才能打敗我。

有時生活就像一場精神和肉體的角斗,誰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同的是死去的部分多一些還是少一些,不同的是活下來的那部分,是你或者不再是你。

加繆對我蠱惑:要了解一座城市,比較方便的途徑不外乎打聽那裡的人們怎麼勞作、怎麼相愛、又怎麼死去。可是在這個國家,彷彿「怎麼相愛」已經並不那麼重要。相愛在這樣一個需要用力生活的年代裡已經沒有那麼高的優先順序。這片悠遠而深厚的土地,也難以解釋自己如何孕育了此等荒誕。
人總是這樣,突然就想寫下一點什麼,卻大多都是不知所云。可能是為了紀念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個夜晚吧,也為了紀念所有那些路過我身邊的人。可是,也只能說是心甘情願吧,這世上只有你的雙手可以握碎我。

你有沒有在冬天凌晨清冷月光上等過你的戀人?等著一聲汽笛尖叫著從晨霧深處呼嘯漸近,龐大的噴著濃煙的火車頭像垂死掙扎的惡龍嘶吼著從霧靄里跌撞而至,苟延殘喘吐出最後一口氣,死在你面前。而你,像個不戰而勝的騎士把你的愛人從龍的肚子里救了出來。

你有沒有真正為自己的理想做過最後一番掙扎?有人說我們這些年輕人的經歷太過平庸,我們沒有反戰遊行、沒有嬰兒潮、沒有愛之夏、沒有LSD和垮掉一代、沒有艾倫金斯堡和凱魯亞克。可是我們有更加瘋狂的歷史、更加慘痛的現在和更加難以名狀的未來。只是它現在被書寫和歌唱的空間已經被限制的如此之小。

生活本身就是很現實的,每靠近完美一分便要多付出一分的代價。看似理想的背後往往是最不理想的時光的消磨,只不過有些人會在這樣一個過程中被打磨殆盡。正因如此,生活里僅存的那些浪漫精神和理想主義才顯得尤其可貴。

請你努力存住那種情願赴湯蹈火的勇敢吧,像護住那風中之燭,不能任其熄滅。請你繼續用那些古老的方法,不抱任何希望的去愛一個人,哪怕迎接你的是註定的毀滅與消亡。 你不能用一個青春的時光悼念青春,再用一個老去的時光害怕老去。 在我最好的時光,我就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所有的情感。 去做一件事情,去愛一個人。


只收藏不點贊的都是壞人哦,╭(╯^╰)╮


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這篇文章《南方落雨 北方落雪》,高中語文做閱讀理解時遇到的,簡直驚為天人!大學早讀還背過一段時間(雖然沒有背完……),現在還記得裡面的一些句子,尤其是這個開頭:
雨總是落在秧青色的南方,落在姑蘇寒山寺,徽州西遞村,落在秦淮河的燈影里,富春江的柔波上……
南方落雨的時候北方總在落雪。雪落在赭黃色的北方,落在長安馬為坡,黃河風陵渡……
單單這幾個充滿中國味道的地名和後面一系列的傳統中國的符號就足以讓我產生無限遐思,並且擁有極強的畫面和帶入感,第一段真的想到了煙雨迷離的江南,那樣地纏綿,朦朧,而緊接著就來到了粗獷的北方,朔風怒號,風陵渡一度讓我想起神鵰裡面郭襄和楊過的見面~
可能後面有一部分略微遜色,並且網上有好幾個版本,我也不知道那一個是原版,但僅僅第一二段就吸引了我,希望大家可以看一下,真心推薦!!!


兩篇都是九州志的卷首語


我希望,她和我一樣,
胸中有血,心頭有傷。
不要什麼花好月圓,
不要什麼笛短簫長。

要窮,窮得象茶,
苦中一縷清香,
要傲,傲得象蘭,
高掛一臉秋霜。
我們一樣,就敢在暗夜裡,
徘徊在白色的墳場,
去傾聽鴟鵂的慘笑,
追逐那飄移的熒光。
我們一樣,就敢在森林裡,
打下通往前程的標樁。
哪管枯枝上,猿伸長臂,
何懼石叢里,蛇吐綠芒。
我們一樣,就敢隨著大鯨,
划起一葉咿啞的扁舟,
去探索那遙遠的海港,
任憑風如喪鐘,霧似飛網。
我們一樣,就敢在泥沼里,
種下松籽,要它成梁。
我們一樣,就敢挽起朝暉,
踩著鮮花,走向死亡。
雖然,我只是一粒芝麻,
被風吹離了莖的故鄉。
遠別雲雀婉轉的歌喉,
遠別玫瑰迷人的芬芳。
我堅信,也有另一顆芝麻,
躺在風風雨雨的大地上。
我們雖未相識,但我終極樂觀,
因為我們頂的是同一輪太陽。
就這樣,在遮天的星群里,
去尋找那閃爍的微光。
就這樣,在蔽日的密林中,
去辯認那片模糊的葉掌。

這是黃蓓佳小說《請和我同行》中的詩,但不是黃蓓佳寫的。
這是85年發表的詩,作者筆名肖雪,太原人。當年不到20歲,現為一商人,不再寫作...黃蓓佳寫《請和我同行》這書時和其通過信,引用了此詩。後來詩比書火,可多數人誤以為是黃蓓佳所寫。少有人知真正作者。(來自度娘)

收藏原作者 - 咸貓。


加繆《局外人》


一封柴靜給弟弟的信:願你找到生命中真正的樂趣:

老李:

昨天通完電話,我才發現,你問我的那些問題太嚴肅了,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認真,我好像得寫封信才能說得清楚點兒。

我最喜歡的物理學家是個美國人,叫費曼,他對一個對物理感興趣但又怕數學學不好的孩子說:「如果你喜歡一個事,又有這樣的才幹,那就把整個人都投入進去,就要像一把刀直紮下去直到刀柄一樣,不要問為什麼,也不要管會碰到什麼。」

你沮喪地問我:「可是我要做什麼是不是已經安排好了?」

這並不重要,真正的問題是,「給你自由,你又想做什麼?」

你說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才能是什麼?

是,十六歲的時候,我聽電台和「看閑書」的時候,還沒想過這世界上兩樣事兒都可以稱為一個職業呢。你九歲的時候已經可以拿全國的車模比賽的獎,能把我所有的小型電器在十秒內拆個底掉兒,這裡面有我認為的天分,至於是什麼,那是你自己的任務,你要自己找找看。

你說:「可是那是玩啊!」 是啊,最好的工作就是玩,而且當你玩得越來越好,將來就會有人付錢讓你繼續玩下去,那就叫工資。

「姐姐,那你這些年是在玩嗎?」

是啊,我有時候必須裝著愁眉苦臉的樣子,才能瞞過很多成年人呢。 可你馬上要升高中了,有一大堆功課要做,你說你盡了全力也不可能是個優秀生,永遠都不是。你心裡總是很緊張,你連睡覺都覺得抱歉,別說玩了。

嗯,我知道。 你是不可能放鬆下來的,在未來三年里。我說什麼也沒用,你會逼自己的,你不逼,環境也會逼的。

你讓我給你個建議,嗯,老實說,雖然中美國情不同,但費曼的建議跟我想的差不多「拚命去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另外想辦法保持別的科目能低空掠過就行了,別讓社會出面來阻止你,讓你一事無成。」

還上不上人大附中,對你是個問題。

我的意見是,上就上吧,只別把這個名字太當回事兒。

三年前,你才一米六,穿著白色校服走在街上,你喜歡別人看你的眼光,是挺來勁的——會鼓勵你在麥當勞吃完了把托盤放在垃圾箱里。但到了一定歲數就別這樣了,我知道的一個哥們,四十多了,還把結識「也是人大附的!」人當成人生特別得意的事兒,你覺得怎麼樣?

1967年的時候,費曼給美國國家科學院院長寫了一封信,辭去院士,因為他說他在心理上非常排斥給人「打分數」。

他說「每次想到要挑選出「誰有資格成為科學院院士」,就讓我覺得有一種自吹自擂的感覺。我們怎能大聲的說,只有最好的人才可以加入我們?那在我們內心深處,豈不是自認為我們也是最好、最棒的人?當然,我知道自己確實很不賴,但這是一種私密的感覺,我無法在大庭廣眾下這大剌剌的表示。尤其是要我決定,誰才夠格加入我們這個精英俱樂部,成為院士時,我更是精神緊張。」

我認識的真正棒的人都沒有把什麼標籤真當回事兒的,他們不是對「精英」這個概念不滿或者抗議,他們只是不從這個角度去看待世界。

這一點你可能不容易理解,因為從你小的時候,世界就被分成了很多陣營,「山西人」,「北京人」「有錢人」「窮人」「官員」「達人」「甲級名校」……你每次跟我說起這些詞的時候,起初帶著不解甚至憤怒,後來你也會慢慢接受一些從成年人世界沿襲來的看法。

你會問我們,但你並不重視答案,你只是觀察我們。

所以,你現在很迷惑,因為你最終發現人和人想要的,差別真的很大,對嗎?而每個人可能都是合理的。

我只希望你觀察一點,誰是快樂的,什麼讓他快樂?這快樂是否持久?是否不受外界評價和變化的影響?如果是,這快樂是什麼?

費曼會怎麼想呢?他說,財富不能使人快樂,游泳池和大別墅也不行。他還說一句很重要的話,「沒有一項工作本身是偉大的或有價值的,名譽也一樣。」是的,工作的名頭和聲譽都不等於價值,也都不具有神聖性。

生命中真正的樂趣,是當你沉潛於某一事物,完全忘我的剎那。

他說,「它是一種內心的平靜,已超越了貧窮,也超越了物質的享受。」

有一天,你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像個大人一樣說你擔心我。

嘿,老李。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住在哪裡,掙多少錢,甚至當不當一個記者也沒有那麼重要,我並不是為了成為什麼樣的人來到這個世上的。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我帶你去游泳嗎?夏天回來的路上,我們濕漉漉的,在夜風裡走,你站住腳,看著星空,問我宇宙有沒有形狀,我拉著你的手,站在那兒,看了好久。

有一天我還能不能做一個記者,你會不會是你希望的汽車設計師,人們會怎麼評價我們,都不重要。

我會老的,你還年輕,也許會有一天,你會向我解釋宇宙的形狀,那個象一個泡泡糖的宇宙外面的「無」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時候,我會高興我們活著的每一天都活著,不斷認識著這個世界,我們還象那個夏天的夜晚一樣,單純,平靜,自由。

祝福你。

姐姐


陳小手

汪曾祺

我們那地方,過去極少有產科醫生。一般人家生孩子,都是請老娘。什麼人家請哪位老娘,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一家宅門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生的少爺、小姐,差不多都是一個老娘接生的。老娘要穿房入戶,生人怎麼行?老娘也熟知各家的情況,哪個年長的女佣人可以當她的助手,當「抱腰的」,不須臨時現找。而且,一般人家都迷信哪個老娘「吉祥」,接生順當。——老娘家供著送子娘娘,天天燒香。誰家會請一個男性的醫生來接生呢?——我們那裡學醫的都是男人,只有李花臉的女兒傳其父業,成了全城僅有的一位女醫人。她也不會接生,只會看內科,是個老姑娘。男人學醫,誰會去學產科呢?都覺得這是一樁丟人沒出息的事,不屑為之。但也不是絕對沒有。陳小手就是一位出名的男性的婦科醫生。

陳小手的得名是因為他的手特別小,比女人的手還小,比一般女人的手還更柔軟細嫩。他專能治難產,橫生、倒生,都能接下來(他當然也要藉助於藥物和器械)。據說因為他的手小,動作細膩,可以減少產婦很多痛苦。大戶人家,非到萬不得已則不會請他的。中小戶人家,忌諱較少,遇到產婦胎位不正,老娘束手,老娘就會建議:「去請陳小手吧。」

陳小手當然是有個大名的,但是都叫他陳小手。接生,...誤不得,這是兩條人命的事。陳小手喂著一匹馬。這匹馬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是一匹走馬。據懂馬的行家說,這馬走的腳步是「野雞柳子」,又快又細又勻。我們那裡是水鄉,很少人家養馬。每逢有軍隊的騎兵過境,大家就爭著跑到運河堤上去看「馬隊」,覺得非常好看。陳小手常常騎著白馬趕著到各處去接生,大家就把白馬和他的名字聯繫起來,稱之為「白馬陳小手」。

同行的醫生,看內科的、外科的,都看不起陳小手,認為他不是醫生,只是一個男性的老娘。陳小手不在乎這些,只要有人來請,立刻跨上他的白走馬,飛奔而去。正在呻吟慘叫的產婦聽到他的馬脖子上的鑾鈴的聲音,立刻就安定了一些。他下了馬,即刻進了產房。過了一會兒(有時時間頗長),聽到哇的一聲,孩子落地了。陳小手滿頭大汗,走了出來,對這家的男主人拱拱手:「恭喜恭喜!母子平安!」男主人滿面笑容,把封在紅紙里的酬金遞過去。陳小手接過來,看也不看,裝進口袋裡,洗洗手,喝一杯熱茶,道一聲「得罪」,出來上馬,只聽見他的馬的鑾鈴聲「嘩棱嘩棱」……走遠了。

陳小手活人多矣。

有一年,來了聯軍。我們那裡那幾年打來打去的,是兩支軍隊。一支是國民革命軍,當地稱之為「黨軍」;相對的一支是孫傳芳的軍隊。孫傳芳自稱「五省聯軍總司令」,他的部隊就被稱為「聯軍」。聯軍駐紮在天王廟,有一團人。團長的太太(誰知道是正太太還是姨太太)要生了,生不下來。叫來幾個老娘,還是弄不出來。這太太殺豬也似的亂叫。團長派人去叫陳小手。

陳小手進了天王廟。團長正在產房外面不停地「走柳」,見了陳小手,說:

「大人,孩子,都得給我保住,保不住要你的腦袋!進去吧!」

這女人身上的脂油太多了,陳小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孩子掏出來了。和這個胖女人較了半天勁,累得他筋疲力盡。他移里歪斜走出來,對團長拱拱手:

「團長!恭喜您,是個男伢子,少爺!」

團長呲牙笑了一下,說:「難為你了!——請!」

外邊已經擺好了一桌酒席。副官陪著。陳小手喝了兩口。團長拿出20塊大洋,往陳小手面前一送:

「這是給你的!——別嫌少哇!」

「太重了!太重了!」

喝了酒,揣上20塊現大洋,陳小手告辭了:「得罪!」

「不送你了!」

陳小手出了天王廟,跨上馬。團長掏出手槍來,從後面,一槍就把他打下來了。團長說:「我的女人,怎麼能讓他摸來摸去!她身上,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許碰!你小子太欺負人了!日他奶奶!」團長覺得怪委屈。


《寒風吹徹》 劉亮程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過的地方,我已經不注意它們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開始降臨到生活中。三十歲的我,似乎對這個冬天的來臨漠不關心,卻又好像一直在傾聽落雪的聲音,期待著又一場雪悄無聲息地覆蓋村莊和田野。
  我圍抱著火爐,烤熱漫長一生的一個時刻。我知道這一時刻之外,我其餘的歲月,我的親人們的歲月,遠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風吹徹。
   就在前一天,我似乎已經預感到大雪來臨。我劈好足夠燒半個月的柴禾,整齊地碼在窗檯下;把院子掃得乾乾淨淨,無意中像在迎接一位久違的貴賓--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掃到一邊,騰出乾淨的一片地方來讓雪落下。下午我還走出村子,到田野里轉了一圈。我沒顧上割回來的一地葵花桿,將在大雪中站一個冬天。每年下雪之前,都會發現有一兩件顧不上幹完的事而被擱一個冬天。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樣用自己那隻冰手,從頭到尾地撫摸自己的一生。
  屋子裡更暗了,我看不見雪。但我知道雪花落,漫天地落。落在房頂和柴垛上,落在掃乾淨的院子里,落在遠遠近近的路上。我要等雪落定了再出去。我再不像以往,每逢第一場雪.都會懷著莫名的興奮.站在屋檐下觀看好一陣,或光著頭鑽進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讓雪知道世上有我這樣一個人,卻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自己活蹦亂跳的年輕生命。
  經過許多個冬天之後,我才漸漸明白自己再躲不過雪,無論我殘縮在屋子裡,還是遠在冬天的另一個地方,紛紛揚揚的雪,都會落在我正經歷的一段歲月里。當一個人的歲月像荒野一樣敞開時,他便再無法照管好自己。就像現在,我緊圍著火爐,努力想烤熱自己。我的一根骨頭.卻露在屋外的寒風中,隱隱作疼。那是我多年前凍壞的一根骨頭,我再不能像撿一根牛骨頭一樣,把它撿回到火爐旁烤熟。它永遠地凍壞在那段天亮前的雪路上了。那個冬天我十四歲,趕著牛車去沙漠里拉柴禾。那時一村人都是靠長在沙漠里的一種叫梭梭的灌木取暖過冬。因為不斷砍挖,有柴禾的地方越來越遠。往往要用一天半夜時間才能拉回一車柴禾。每次拉柴禾,都是母親半夜起來做好飯,裝好水和饃饃,然後叫醒我。有時父親也會起來幫我套好車。我對寒冷的認識是從那些夜晚開始的。
  牛車一走出村子,寒冷便從四面八方擁圍而來,把你從家裡帶出的那點溫暖搜颳得一千二凈,讓你渾身上下只剩下寒冷。
  那個夜晚並不比其他夜晚更冷。 只是這次,是我一個人趕著牛車進沙漠。以往牛車一出村,就會聽到遠遠近近的雪路上其他牛車的走動聲,趕車人隱約的吆喝聲。只要緊趕一陣路,便會追上一輛或好幾輛吉拉柴的牛車,一長串,緩行在鉛灰色的冬夜裡。那種夜晚天再冷也不覺得。因為寒風在吹好幾個人,同村的、鄰村的、認識和不認識的好幾架牛車在這條夜路上抵擋著寒冷。
  而這次,一野的寒風吹著我一個人。似乎寒冷把其他一切都收拾掉了。現在全部地對付我。我掖著羊皮大衣,一動不動爬在牛車裡,不敢大聲吆喝牛,免得讓更多的寒冷發現我。從那個夜晚我懂得了隱藏溫暖--在凜冽的寒風中,身體中那點溫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個隱秘的有時連我自己都難以找到的深遠處--我把這點隱深的溫暖節儉地用於此後多年的愛情和生活。我的親人們說我是個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僅有的溫暖全給了你們。
  許多年後有一股寒風,從我自以為火熱溫暖的從未被寒冷浸入的內心深處陣陣襲來時,我才發現穿再厚的棉衣也沒用了。生命本身有一個冬天,它已經來臨。
  天亮時,牛車終於到達有柴禾的地方。我的一條腿卻被凍僵了,失去了感覺。我試探著用另一條腿跳下車,拄著一根柴禾棒活動了一陣,又點了一堆火烤了一會兒,勉強可以行走了。腿上的一塊骨頭卻生疼起來,是我從未體驗過的一種疼,像一根根針刺在骨頭上又狠命往骨髓里鑽--這種疼感一直延續到以後所有的冬天以及夏季里陰冷的日子。
  天快黑時,我裝著半車柴禾回到家裡,父親一見就問我:怎麼拉了這點柴,不夠兩天燒的。我沒吭聲。也沒向家裡說腿凍壞的事。
我想很快會暖和過來。
  那個冬天要是稍短些,家裡的火爐要是稍旺些,我要是稍把這條腿當回事些,或許我能暖和過來。可是現在不行了。隔著多少個季節,今夜的我,圍抱火爐,再也暖不熱那個遙遠冬天的我;那個在上學路上不慎掉進冰窟窿,渾身是冰往回跑的我;那個跺著凍僵的雙腳,捂著耳朵在一扇門外焦急等待的我……我再不能把他們喚回到這個溫暖的火爐旁。我準備了許多柴禾,是準備給這個冬天的。我才三十歲,肯定能走過冬天。
  但在我周圍,肯定有個別人不能像我一樣度過冬天。他們被留住了。冬天總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個人,先是一條腿、一塊骨頭、一副表情、一種心情……爾後整個人生。我曾在一個寒冷的早晨,把一個渾身結滿冰霜的路人讓進屋子,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那是個上了年紀的人,身上帶著許多個冬天的寒冷,當他坐在我的火爐旁時,爐火須臾間變得蒼白。我沒有問他的名字,在火爐的另一邊,我感到迎面逼來的一個老人的透骨寒氣。
  他一句話不說。我想他的話肯定全凍硬了,得過一陣才能化開。 大約上了半個時辰,他站起來,朝我點了一下頭,開門走了。我以為他暖和過來了。 第二天下午,聽人說村西邊凍死了一個人。我跑過去,看見個上了年紀的人躺在路邊,半邊臉埋在中。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人被凍死。我不敢相信他已經死了。他的生命中肯定還深藏著一點溫暖,只是我們看不見。一個人最後的微弱掙扎我們看不見;呼喚和呻吟我們聽不見。我們認為他死了。徹底地凍僵了。他的身上怎麼能留住一點點溫暖呢?靠什麼去留住。他的爛了幾個洞、棉花露在外面的舊棉衣?底磨快通一邊幫已經脫落的那雙鞋?還有他的比多少個冬天加起來還要寒冷的心境……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我們幫不了誰。我的一小爐火,對這個貧寒一生的人來說,顯然杯水車薪。他的寒冷太巨大。
  我有一個姑媽,住在河那邊的村莊里,許多年前的那些個冬天,我們兄弟幾個常手牽手走過封凍的瑪河去看望她。每次臨別前,姑媽總要說一句;天熱了讓你媽過來喧喧。 姑媽年老多病。她總擔心自己過不了冬天。天一冷她便足不出戶,偎在一間矮土屋裡,抱著火爐,等待春天來臨。
  一個人老的時候,是那麼渴望春天來臨。儘管春天來了她沒有一片要抽芽的葉子,沒有半瓣要開放的花朵。春天只是來到大地上,來到別人的生命中。但她還是渴望春天,她害怕寒冷。我一直沒有忘記姑媽的這句話,也不只一次地把它轉告給母親。母親只是望望我,又忙著做她的活。母親不是一個人在過冬,她有五六個沒長大的孩子,她要拉扯著他們度過冬天,不讓一個孩子受冷。她和姑媽一樣期盼著春天。
  天熱了.母親會帶著我們,趟過河,到對岸的村子裡看望姑媽。姑媽也會走出蝸居一冬的土屋,在院子里曬著暖暖的太陽和我們說說笑笑……多少年過去了,我們一直沒有等到這個春天。好像姑媽那句話中的天一直沒有熱。
  姑媽死在幾年後的一個冬天。我回家過年,記得是大年初四,我陪著母親沿一條即將解凍的馬路往回走。母親在那段路上告訴我姑媽去世的事。她說:「你姑媽死掉了。」
  母親說得那麼干涉,像再說一件跟死亡無關的事情。
  「咋死的?」我似乎問得更平淡。
  母親沒有直接回答我。她只是說;「你大哥和你弟弟過去幫助料理了後事。」
  此後的好一陣,我們再沒說這事,只顧靜靜地走路。快到家門口時,母親說了句:天熱了。我抬頭看了看母親,她的身上正冒著熱氣,或許是走路的緣故, 不過天氣真的轉熱了,對母親來說,這個冬天已經過去了。  
  天熱了過來喧喧。我又想起姑媽的這句話,這個春天再不屬於姑媽了。她熬過了許多個冬天還是被這個冬天留住了。我想起爺爺奶奶也是分別死在幾年前的冬天。母親還活著。我們在世上的親人會越來越少。我告訴自己,不管天冷天熱,我們都常過來和母親坐坐。
  母親拉扯大她的七個兒女。她老了。我們長高長大的七個兒女,或許能為母親擋住一絲的寒冷。每當兒女們回到家裡,母親都會特別高興,家裡也頓時平添熱鬧的氣氛。 但母親斑日的雙鬢分明讓我感到她一個人的冬天已經來臨,那些雪開始不退、冰霜開始不融化--無論春天來了,還是兒女們的孝心和溫暖備至。
  隨著三十年這樣的人生距離,我感覺著母親獨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我無能為力。 雪越下越大。天徹底黑透了。
  我靜坐在屋子裡,火爐上烤著幾片饃饃,一小碟鹹菜放在爐旁的木凳上,屋裡光線暗淡.許久以後我還記起我在這樣的一個雪天,圍抱火爐,吃鹹菜啃饃饃想著一些人和事情,想得深遠而入神。柴禾在爐中啪啪地燃燒著,爐火通紅,我的手和臉都烤得發燙了,脊背卻依舊涼颼颼颶的。寒風正從我看不見的一道門縫吹進來。冬天又一次來到村裡,來到我的家。我把怕凍的東西-一搬進屋子,糊好窗戶,掛上去年冬天的棉門帘,寒風還是進來了。它比我更熟悉牆上的每一道細微裂縫。
  我圍抱著火爐,烤熱漫長一生的一個時刻。我知道這一時刻之外,我其餘的歲月,我的親人們的歲月,遠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風吹徹。


講真,我真心覺得今何在《悟空傳》的序是我看到的最共鳴的一段文章。

如果失去是苦,你還怕不怕付出
如果墜落是苦,你還要不要幸福
如果迷亂是苦,在開始還是結束
如果追求是苦,這是堅強還是執迷不悟

附全文

很小的時候,因為是獨生子女,父母上班後,我就一個人在家中自己與積木遊戲。然後我發明了一個遊戲,騎一輛兒童小三輪車,車輪沾上水,就在客廳里不停地轉圈,然後看著自己划出來的軌跡,非常開心。

可能每個人童年的經歷都會暗中影響我們的一生,現在我也總有一種感覺,這世界其實只是看起來很大,可實際上你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在這有限的幾平米空間中不停地劃圈,你以為你走了很遠,一看里程錶都好幾萬公里了,其實只是在轉圈。

  所以一直以來我總有一種衝動,想衝破什麼,想逃脫什麼,這種感覺伴隨著我的人生且愈演愈烈。我想其實所有人都一樣,我們會覺得世界越來越小,但其實那是因為我們在長大。你總認為遠方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就在前方等待,然後不顧一切地奔過去,但也許有人真找到了那個世界,也有人發現全是幻影。

  我總在想人的一生要追求什麼,功名利祿?得到這一切之後呢?當你老去的時候,回想一生,你會不會遺憾?似乎不論如何去苦苦追求,總有一些你必須放棄,總有一些你只能懷念,還有一些永遠只在夢想中。我們永遠在計算成敗、取捨與得失,卻沒有人能找到正確答案。

  寫《悟空傳》那一年,是2000年的春節。央視開始演新版《西遊記》,本來我很期待的,結果一看很失望,因為老版《西遊記》還是能打動我的。五百年桑田滄海,當年那首主題曲一唱,我頓時眼淚嘩嘩的。我現在還記得歌詞:"哪怕是野火焚燒,哪怕是冰霜覆蓋,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

  這歌詞太好了,直接影響我的人生觀。有人說《悟空傳》顛覆西遊,其實我一點兒沒覺得顛覆,我覺得我寫的就是那個最真實的西遊,西遊就是一個很悲壯的故事,是一個關於一群人在路上想尋找當年失去的理想的故事,而不是我們一些改編作品裡面表現的那樣,就是打打妖怪說說笑話那樣一個平庸的故事。

  也正是這樣,我十分受不了西遊裡面就只有打妖怪打妖怪,打你妹啊。西遊的主題根本就不是打妖怪。妖怪只分兩種:一種都是當年跟著孫悟空一起反抗天庭的兄弟,像牛魔王之類的,孫悟空必須把當年和他一起戰天鬥地的結拜兄弟都幹掉,就為了成佛,我覺得這就是最大的悲劇;另一種則是神仙安排下來的,不是這個的坐騎就是那個的寵物。這也太噁心了,一邊讓人去西天一邊安排下九九八十一難,就想把你整死。所以整個西遊就是一出悲劇,是一場陰謀,不論你怎麼做,都是死路一條。你不服從神,不向西走,整死你;你向西走,一路上九九八十一難,都是神安排的,依然整死你。最後到了西天,你以為成功了,最後給你部經還是假的,全是白紙,你拿回去退貨,送了禮,給你部有字的,你以為是真的,是真的嗎?其實還是假的,因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所謂道不可道,我們說了別人的答案不是你的答案,如果有人要拿答案灌輸給你,那不是為了讓你聰明,更可能是想讓你變傻。

  最後四個人成了佛,成佛以後呢?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以前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夢想的四個人,一成了佛,就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佛是什麼,佛就是虛無,四大皆空,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感情沒有慾望沒有思想,當你放棄這些,你就不會痛苦了。但問題是,放棄了這些,人還剩下什麼?什麼都沒了,直接就死了。所以成佛就是消亡,西天就是寂滅,西遊就是一場被精心安排成自殺的謀殺。

我寫《悟空傳》,就是要把這些寫出來。《西遊記》里一切都很隱晦,但我寫得很直白。我心目中的西遊,就是人的道路。每個人都有一條自己的西遊路,我們都在向西走,到了西天,大家就虛無了,就同歸來處了,所有人都不可避免要奔向那個歸宿,你沒辦法選擇,沒辦法回頭,那怎麼辦呢?你只有在這條路上,盡量走得精彩一些,走得抬頭挺胸一些,多經歷一些,多想一些,多看一些,去做好你想做的事,最後,你能說,這個世界我來過,我愛過,我戰鬥過,我不後悔。

  我很欣慰我們的路還很長,未來還很遠。我曾經寫過一句話:人生最有價值的時刻,不是最後的功成名就,而是對未來正充滿期待與不安之時。

  有未來是件很開心的事。我願意和大家一起去見證這個未來,見證我們走過的路。成敗,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為你去追求理想時你就會明白,你很可能不會成功。最關鍵就在於,當你深知這一點時,你還要不要去追求。

  我沒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引用我最喜歡的一首歌的歌詞作為結束:

  如果失去是苦,你還怕不怕付出

  如果墜落是苦,你還要不要幸福

  如果迷亂是苦,該開始還是結束

  如果追求是苦,這是堅強還是執迷不悟


《就任北京大學校長之演說》——蔡元培 高中學的課文,一直到大學考前突擊、掛科的時候才讀懂。

《天上有一朵雲》 ——鄭淵潔

《一隻特立獨行的豬》——王小波 常讀常新。

《中國傳統價值觀對人際關係的偏好》 ——石康

容我去翻翻收藏夾……慢慢補充。


《生命之書》克里希那穆提開頭就說的話: 「你可曾安靜的坐著,既不專註於任何事物,也不費力的集中注意力,而是非常安靜的坐在那裡?...若是以這種方式輕鬆自在的聽,就會發現自己的心在不強求的情況下產生了驚人的轉變。這份轉變里自有美和深刻的洞識」。

《心裡難過》 劉心武

深夜裡電話鈴響。
是朋友的電話。
他說:「忍不住要給你打個電話。我忽然心裡難過。非常非常難過。就是這樣,沒別的。」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我從睏倦中清醒過來。忽然非常感動。
我也曾有這樣的情況。靜夜裡,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那情緒確可稱之為「難過」。並非因為有什麼親友故去。也不是自己遭到什麼特別的不幸。
恰恰相反:也許剛好經歷過一兩樁好事快事。卻會無端地心裡難過。
不是憤世嫉俗。不是愧悔羞赧。不是耿耿於懷。不是悲悲戚戚。
是一種平靜的難過。但那難過深入骨髓。

靜靜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實體是獨一無二的。不但不可能為最親近最善意的他人所徹底了解,就是自己,又何嘗真能把握那最隱秘的底蘊與玄機?
並且冷冷地意識到,自己對他人無論如何努力地去認識,到底也還是只近乎一個白痴。對由無數個他人組合而成的群體呢?簡直不敢深想。
歸納,抽象,聯想,推測,勉可應付白日的認知。但在靜寂清凄的夜間,會忽然感到深深的落寞。
於是心裡難過。
也曾想推醒妻,告訴她:「我心裡忽然難過。」也曾想打一個電話給朋友,只是告訴他一聲,如此如此。但終於都沒有那樣做,只是自己徒然地咀嚼那份與痛苦並不同味的難過。

朋友卻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自信全然沒有誤解。
並不需要絮絮的傾訴。簡短的宣布,也許便能緩解心裡的那份難過。或許並不是為了緩解,倒是為了使之更加神聖,更回甜蜜,也更加崇高。
在這個無庸諱言是走向莫測的人生前景中,人們來得及驚奇來得及困惑來得及惱怒來得及憤慨來得及焦慮來得及痛苦或者來得及歡呼來得及沉著來得及欣悅來得及狂喜來得及滿足來得及麻木,卻很可能來不及在清夜裡捫心沉思,來不及平平靜靜、冷冷寂寂地忽然感到難過。

白日里,人們雜處時,調侃和幽默是生活的潤滑劑。
靜夜裡,獨自面對心靈,自嘲和自慰是魂魄的清洗液。
但是在白日那最熱鬧的場景里,會忽然感到刺心的孤獨。
同樣,在夜那最安適的時刻里,會忽然有一種浸入肺腑的難過。
會忽然感覺到,世界很大,卻又太小;社會太複雜,卻又極粗陋,生活本艱辛,何以又茺誕?人生特漫長,這日子怎的又短促?

會忽然意識到,白日里孜孜以求的,在那堂皇的面紗後面,其實只是一張鬼臉;所得的其實恰可稱之為失;許多的笑紋其實是釣餌,大量的話語是雜草。
明明是那樣的,卻弄不成那樣了。無能為力。
剛理出個頭緒,卻忽然又亂成一團亂麻。無可奈何。
忘記了應當記住的,卻記住了可以忘記的。
拒絕了本應接受的,卻接受了本應拒絕的。
不可能改過。不必改進。沒有人要你改進。
即使不是人人,也總有許許多多的人如此這般一天天地過下去。
心裡難過。
但,年年難過年年過。
日子是沒有感情的,它不接受感情,當然也就不為感情所動。

需要感情的是人。
人的情感首先應當賦予自己。唯有自身的情感豐富厚實了,方可分享與他人。
常在白日開懷大笑嗎?那種無端的大笑。
偶在靜夜裡心裡難過嗎?那種無端的難過。
或者有一點兒「端」,但那大笑或難過的程度,都忽然達於那「端」外。是一種活法。
把快樂渡給別人,算一種洒脫。
把難過宣示別人,則近乎冒險。


①天涯貼,原帖地址http://bbs.tianya.cn/post-no01-402947-1.shtml,原作者天涯ID:風雨下西樓。原作者版權所有,做一個有素質的轉發者。不裝逼,從我做起~~~

②我不是科普文作者,我只是科普文的搬運工~~~版面有所修正,一些明顯的錯別字和標點符號直接修改而不再加以說明。

③對於文章的精華語句,會用加粗字體寫出,便於快速閱讀。如果有一些我的觀點,我會用括弧在後面標記,用下劃線標出,歡迎討論。

④最後我會給出一些別的文章的觀點,討論一些這個文章觀點可推導出的國際政治格局的變化和「讀書無用論」及「學歷貶值」等的問題,利於好友及讀者個人作為職業發展道路選擇上的參考。


一 前言
  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成長經驗里,「進步」是時代的主軸,周邊的事務似乎在永不停息的變化,而科學技術就是這一切變化的幕後主宰。一方面,科學技術滲入到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就在短短的三十年內,無數過去只能為精英所享有的產品和服務迅速普及到大眾,如手機,電腦,互聯網等等。另一方面,洶湧澎湃的科技浪潮向舊時代的各種組織,機構和團體施加了巨大的壓力,這些組織,或者崩潰,比如, 信息化宣告了前蘇聯基於20世紀20年代對大工業生產的認識而提出的「現代化=電氣化」政策的破產;或者被迫做出重大調整,以適應科學技術的發展,就像IBM公司從大型機轉向PC,再從PC轉向信息服務一樣。在大部分人看來,科學技術似乎會永遠不停的發展下去,因而,怎麼可能出現「增長的停滯」這種現象呢?(評:三十年內除了技術的進步,特定在中國大陸地區的人們感受到的進步更多來自於經濟進步,人們對科技進步的感受某種意義上被經濟進步進一步加強了,很多家用電器西方五十年代就有了,而大陸地區九十年代才普及。)
   有人會批評到,19世紀末,不少人說物理學的理論大廈已經構建完畢,今後只需要在細節上修修補補就行了,可20世紀湧現了相對論和量子論,把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大大推進了一步。現在說「增長的停滯」,不是和當年的情況一樣嗎?
  但個人仔細思索後,認為這一次的情況不同於上一次。上一次是認為科學技術的理論世界已經完美,今後不再需要完善,而這一次的情況卻是,我們對世界的不了解之處越來越多,我們想發明的東西越來越多,但我們可能越來越難以推進科學技術的增長。(評:我所處的生物醫藥領域,新技術新方法層出不窮,但是離實際運用到臨床治療還很遙遠。我們對癌症等的機理越了解,越發現治療此種疾病的束手無策。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化學藥物黃金髮展時期也逐漸不行,全球新葯研發乏力,我個人認為是化學藥物寶庫金礦已被挖掘殆盡,剩下的富雜質的礦挖掘成本極高,且效率很低,不是說沒有,只是說陷入瓶頸期了,前途渺茫。)
   當然,我不是說,科學技術馬上就會停止增長,科學技術目前仍然在增長,但增長的步伐會慢下來。在以後的歲月里,科學技術對社會的推動作用,不會像過去一個半世紀那樣顯著。科學技術很有可能進入一個「增長的停滯」時期,至於時間的跨度,如果不是永遠的話,也是一段非常長的時期。
其實,科學技術的增長已經慢了下來,普通民眾之所以感覺到科學技術發展越來越快,只是一種「滯後」效應罷了。很多現代科技產品,如手機,其原型在半個世紀前就存在了,但一直是一種奢侈品,只有在其它部門的配套科技水平(微電子)跟上來之後,再加上商業化組織和營銷方面的創新,手機才大規模推廣開來,事實上,這只是科學技術在「廣度」上的擴張,並不是科學技術在「深度」上的進步,但對於使用手機的普通民眾而言,感覺科學技術卻是離自己如此之近!讚歎之餘,對科學技術頂禮膜拜也不足為奇了。
  如果透過科學技術表面上的喧囂,就會發現,在很多領域,人類已經陷入泥沼之中。在物理學方面,各種基本粒子的理論在相互爭吵,吵架吵了快大半個世紀了;在生物學領域,我們仍舊對很多基本問題處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狀態,半個世紀前,人們曾樂觀的宣稱到2000年能了解大腦的思維特性,而現在人類對大腦的了解,比起50年前,沒有什麼大差別。(評:按照馬克思主義哲學,一門學科只有引入了數學才能算是真正的科學。這一點上,物理算是真正做到了。部分工程領域利用到了數學,但仍然需要大量經驗公式。化學化工沒有完全做到,依然是大量經驗公式。至於生物學,不好意思,除了統計以外基本很難利用到比較高深的數學知識。很多人說什麼生物物理學,個人感覺生物分子的複雜程度引入物理計算,現在的發展趨勢是強扭的瓜---不甜。)附帶說一下,在19世紀末,人類預言100年後,人獸可以自由對話。獸語的研究得到發展,小學開設獸語班。人和狗、貓、猿等自由對話,從而用人的角色也可由狗來代替,摘自《百年前的預言》,楊寧一著,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年1月出版。在宇航技術領域,阿波羅登月飛船1969造訪月球後,很多專家曾預測30年內,人類將會在火星登陸。但現在看來,再過30年都不大可能。在目前火爆的信息科學領域,自香農提出他的理論後,基本框架就沒有太大的變化,神經網路熱鬧了一陣子,大家覺得前途渺茫都不搞了,而目前所有計算機的鼻祖都是圖靈機,事實上,現在最新的計算機,其工作原理,和50年前的計算機沒有什麼大的差別,上個世紀80年代,日本曾經宣稱要發展第5代「智能」計算機,現在也偃旗息鼓了(大家還記得小時候的動畫片《阿童木》嗎?)。(評:很多人都感嘆19世紀的科幻小說對未來的預言太保守,但現在看20世紀的科幻小說無疑是太激進。我記得2006年我高二時候,生物書上說到了2010年人們對腦科學會有一個認識上的質的飛躍,現在是2014年。)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事實上,正如托馬斯.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中一直強調的那樣,科學發現是一種難以精確預見的行為。在上個世紀80年代的時候,《人民日報》採訪一位醫學家,該醫學家樂觀的估計,說到2010年,人類將會戰勝癌症,這是基於對之前經驗的積累而做出的估計,但現在看來,這個目標顯然難以達到。到目前為止,人類社會之所以認為科學技術在飛速發展,這是基於過去的經驗而得出的結論,但這並不能充分地證明,在將來,科學技術還會飛速地發展。
   下面,我會談談一些個人觀點,論證為什麼科學技術會出現「增長的停滯」。

二 科學技術複雜度上升對科技進步的阻礙作用
   我一直抱有個疑問:為什麼現代社會再也沒有產生愛因斯坦,麥克斯韋那樣能夠開闢一片嶄新天地的科學巨擘。也沒有產生卡特,愛迪生那樣能夠扭轉時代脈搏的技術明星。根據一項統計資料,如果把獲得理工科博士學位的人員稱之為科技人員的話,那麼,有史以來所產生的90%的科技人員如今都還活著。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以後,全世界培養幾百萬人的博士學位獲得者,但不說愛因斯坦了,就連普朗克那樣級別的人物也再也沒有產生過。為什麼?
   是人類變蠢了?顯然不是,即使硬要把環境污染扯上,過去受教育的人比例小,現在受教育的人比例高多了,在偏遠地區怎麼也應該冒出幾個吧。
   是人類不喜歡科學了嗎?我認為也不是,在世界上絕大部分地區,科學家都是受人尊敬的群體之一,潛移默化之下,立志獻身科學的人應該比以前多多了。
   工作環境變差了?估計誰也不會同意這一點。

   我個人認為,科學技術的複雜度急劇上升,是造成如今重大科技發現難以產生的一個根本原因。
科學技術的複雜度,其外在表現就是,本門學科深度增加,學科之間相互滲透,對科技工作者來說,就是要求掌握的知識數不勝數。對個人來說,所需要學習的知識大大增加了,這造成了兩個後果:

  1 業餘科學家成了歷史名詞。在麥克思韋,法拉第的年代,搞科學研究還不是職業科學家們的禁臠,只要是對科學抱有興趣的,都可以接觸最前沿的知識,並做成自己的貢獻。 比如群論的創立者伽羅華。事實上,業餘愛好者往往是對某個領域真正抱有興趣的人,也往往能夠提出一些不同於正統的觀點和見解,從歷史上看,他們對科學發展的貢獻,是非常巨大的。但在如今這個年代,知識量是如此巨大,科學成了一門職業,如果沒有接受系統訓練,業餘愛好者連專業一點的雜誌都可能看不懂,更不說做出貢獻了。

  2 巨額知識使得學習的時間急劇延長。很多情況下,不但要學習本專業的知識,還要學習許多其它知識,比如程序設計等等。在麥克斯韋的時代,除開數學和力學,人類科技的累積知識只達到了如今大學一年級的水平;愛因斯坦求學時,博士畢業就意味著你已經通曉所在領域的絕大部分知識;在卡特發明蒸氣機時,心靈手巧勝過會解一元二次方程;在愛迪生的時代,做個電氣工程師不需要掌握傅立葉變換的知識。

   可如今呢?搞前沿科學研究的,博士畢業只能算是入門,在生物學領域,博士都算不了什麼,博士後成了真正的最高「學歷」。(評:生物和基礎醫學領域,產出了大約一半的博士,現在國內就算是211大學評教職,很多也只要985本科的博士,至於985大學你沒有美國博士和做一至兩站博士後別想進,像清華北大復旦交大中科院這種全國頂尖科研單位,你沒機會在美國評上副教授就別想著混進去。我導師是UCLA的終身教授,美國凱斯西儲大學的神經生物學博士,他說美國畢業的博士只有五分之一能拿到教職,他是老三屆南大的本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科比現在值錢多了,現在別說五分之一了,百分之五都算我高估。)而且,現在的博士,所需要學習的知識,遠遠的超過了100年前的博士。從小學開始,就是不停的學習,等到弄清自己所在領域的前沿狀況時,已經是30好幾了。這時候,人生最富創造力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實驗物理學家還可以通過數據的積累來獲得突破,可在如今的情況下,若是要開闢一個新領域,不僅需要淵博的知識,還需要極強的創造力,看看歷史,牛頓構造出微積分和力學定律的年齡是23歲,麥克斯韋發表《論法拉第的力線》論文的時候是24歲,1905年,愛因斯坦26歲時,同時在三個方面發表了開創性的論文,尤其是那篇開啟物理學新紀元的長論文《論運動物體的電動力學》,更是奠定了相對論的基礎。( @冷哲 曾經在知乎上說過人類也許可以開發體外記憶等的技術來拓展人類的智力極限,而且還有一種說法是人均壽命的提高也可以使人類延長學習年限。)
   就連專心從事工程技術工作的技術人員,現在所要求掌握的知識也遠遠超出了以前。貝爾在發明電話時,連衝激響應是什麼都不知道,可如今從事電子信息工作的,小波都已經成了基本工具。更不要說其它各種各樣的必備知識了。
   當一個人學習的東西越多的時候,思考的時間也就越來越短了,心中的框框條條就越多,腦海中的前輩語錄越多,就越難以創新。不信?看看中國的儒家學說吧,孔子奠基,孟子還敢加上幾句諸如「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一類大逆不道的話,朱熹就只能說說「存天理,滅人慾,」了,更後世的儒生,唯有感慨「仲尼萬古垂,守道是我輩」,兩千多年中,儒家學說就是在不停的給前輩先師加註解。
   在如今這個年代,要做出重大的創新,卻需要預先學習,接觸許多方面的知識,要不,搞了半天,往往會發現白乾了。這種兩難矛盾,是科技工作者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問題。

  可以說,知識的積累在無意中大大扼殺了科技工作者的創造力。(點評:這一段有一些主觀和感性,但是現在的教育方式真的是會越來越接近人類的生理極限,比如100米短跑,世界紀錄從12秒提高到10秒很快,但破了10秒大關後每一次記錄的打破都不再容易,我認為的人類技術發展的極限就類似這種,在大技術和社會大環境不再有變化的前提下,人類的技術發展水平會陷入一個瓶頸。)

   科學技術的複雜度還表現在另一個方面:科技工作領域的「獨行俠」越來越少,團隊合作越來越重要。這既是知識上的,也是資金和資源上的。遠點說,牛頓一個人就能完成一個全新的體系。這對於現代科學家來說,是一個不敢觸及的夢,這個可以從諾貝爾獎越來越多地由多人聯合獲得而證實。再舉一個比較近的例子,十幾年前,求伯君一個人能編寫完WPS,這已經成了軟體行業的一個傳奇,而傳奇之為傳奇,就在於它是不能再現的。(評:從個人名利方面,有一期自媒體節目說過,人類社會的發展是分工化的發展,開創一個新分工的是大牛,而之後從事這個分工的人無論多牛多努力,也只是這個分工上的一個小部分,個人的價值被分工局限,難以放大,所謂的大牛也就很難出現了,因為你是在前人打好的大框架下活動的。)

   科研工作的複雜度還表現在政府的參與上。在20世紀以前,絕大部分科研工作純粹由科學家完成,政府很少參與科技的發展,但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政府事實上已經是最大的科研組織者和結果評定者,當年赫茲一個人就能完成電磁波的實驗,而現在實現一個3G系統,卻得由政府出面來組織。政府來擔當主角,利還是弊?我個人傾向於認為是害處大於好處,不可否認,政府成功地組織了很多科研項目,比如美國的「曼哈頓」工程,「阿波羅」工程,中國的「兩彈一星」,但正如政府管理的計劃經濟雖然在某些方面效率高,卻最終被歷史證明整體效益低下一樣,有什麼理由相信,政府來組織科研項目,最終的整體效益會高?畢竟,政府來組織科研項目,是典型的外行領導內行。(評:另一方面,科研合作化後會形成利益集團,加之科學研究的高門檻,會形成內部評價的評價體系,讓外行無法判斷,也造成了這個利益集團喜歡誇大科研項目的作用和隱瞞科研項目的難度,甚至會有科研腐敗問題,相信念過理工科研究生的人都會心知肚明的,在此不表。)
   考慮到以上幾點後,團隊合作變得越來越重要,涉及的資金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多的場合需要政府來參與,那麼,管理的重要性就浮現出來了。大部分的管理技巧強調「螺絲化」,但問題是,當一個人成了一顆螺絲釘的時候,那麼,個人成就感也就大大降低了,又怎麼談得上科研最需要的創新激情呢?
而且,就目前來說,很多科研項目所佔用的資金已經超過了人類所能承受的能力範圍,在短期內無法獲得回報的情況下,很多基礎性的科研項目會被迫取消。比如,美國能夠同時部署8艘核動力航空母艦,卻只能勉強承擔一台哈勃望遠鏡,更不要說超級粒子加速器了。(評:人類社會的根本發展規律是經濟學,科學只是很重要的影響因素,不能被上兩個世紀飛速發展的科技而造成了「科技改變人類」的錯覺。)

   因而,科學技術可能有一天會被自己創造的「大山」壓垮。

三 文明多樣性的喪失對科技進步的阻礙作用
   如果說科學技術複雜度上升,是科研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要經歷的一個過程,那麼,全球文明多樣性的喪失,對未來科技發展的影響會越來越大。這個論述可能會使得人驚訝,畢竟,我們目前所了解的科學技術,似乎都是西方文明所培育的。而且,全球化很好啊,可以使交流更方便,應該會推動科學技術的增長。
  我的個人觀點是,全球化會帶來的好處很明顯,但潛在的壞處卻不可低估。
   有一點必須要說明,即使在西方文明內部,也存在著很多風格各異的子文明。東方人看不出法國人和德國人的區別,正如西方人看不出中國人和日本人之間的區別一樣,儘管這兩個民族之間差異很大。

   文明之間有著很多普世的價值觀和理念,但每一種文明,都是一種不同的思維方式,存在著不同的世界觀。以語言為例,很多人單純的認為語言只是文化的載體,翻譯可以完全解決兩種文化之間的差異,對此,喬姆斯基指出,語言就是文化,絕對不存在獨立於某種語言的文化。同樣,不同文明之間的思維方式,是不能彼此替代的,用托馬斯.庫恩的話說,就是「不能通約」。
  為什麼差異性很重要?關鍵在於,人類思維很容易陷入某個固定模式,而且,進入這個模式後,很難跳出來。比如,廣場上有很多花盆,如果湊近了看,只能看見一盆盆的花,奼紫嫣紅,很美麗,但是,觀察者若是在1000米的高空觀看,卻可能觀察到由這些花盆組成的某個圖案。同一個文明的學者,極有可能陷入同一個思維陷阱,而無法跳出來。事實上,許多成了我們常識的東西, 當年是非常難以讓人想到的。近代科技產生於西方,但西方同樣在科技上受益於其它的文明。大家可能都見過羅馬數字吧,這種記數系統,比起阿拉伯數字(印度人發明的,但由阿拉伯人傳播到歐洲),不知繁瑣了多少倍,但在阿拉伯數字傳入歐洲前,這種數字系統在歐洲用了近1000年!在1000年的時間內,竟然沒有人想到對其加以改進,因為它已經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如我們中國人幾千年都沒有想到給文章加標點符號一樣。採用阿拉伯數字所帶來的效率上改進的重要性,並不亞於牛頓發現微積分!(評:我覺得漢語是一門入門很難的語言,因為常見字太多,一字多義也多,但是漢子形象化的字形在辭彙量極大的時候反而有優勢,而字母語言只能無限往上堆疊字母,漢子的演繹變化更多更豐富,英語等雖然也有字根詞綴,但是完全比不上漢字的千變萬化。)

   再舉一個例子,現在的大學生,只要是學過計算機的,對二進位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且覺得二進位很容易。但二進位的出現,絕對不是多了一種計數方式而已,更是奠定了現代數理邏輯的基礎。在萊布尼茨之前,亞里斯多德沒有想過二進位,阿基米德沒有想過,牛頓也沒有想過,可以說,整個歐洲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二進位這個概念,因為十進位是如此的天經地義,極少有人考慮過可以把數本身和計數系統分開來。那麼,萊布尼茨是怎麼想到的這一點的?
  請參見如下萊布尼茨寫給法國科學院的文稿中的一段話:「令人驚奇之處,是這種用0和1進行的算術竟然包含著一個叫做伏羲的古代的國王和哲人所作的線段的奧秘……中國人丟失了卦或伏羲的線形的意義或許已經有一千多年了;他們對(卦)作了諸多評註,卻找到了我不知道離得多遠的意義。最後它的真正解釋竟然是從歐洲人那裡來的。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兩年多前,我寫信告訴了當時住在北京的著名法國耶蘇會士、尊敬的白晉神父,我的用0和1的計算方法,他立即就看出這便是解開伏羲圖的鑰匙。於是,他於1701年11月14日寫信給我,並給我寄來了這位哲學君王的偉大圖形,一直到64;這使人對我們的解釋的真理性毫無懷疑餘地,以至於可以說,這位神父藉助於我們告訴他的解開了伏羲之謎。因為這些圖形或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科學豐碑,經過這麼長時間後,又重新找回它們的意義,確是顯得稀奇無比。」(轉引自朱伯--主編,《國際易學研究》第5輯,第205頁).
   我引用上述一段話,不是替《易經》打廣告, 也不是誇耀中國古文化有多麼豐富,中國人自己看了幾千年的《易經》,也沒有總結出二進位來,反而給了一個外國人靈感。我只是想說明,由於思維方式的不同,很多人打破腦袋都想不到的事情,卻可能被其他人無意之間就能想到。這種人類認識能力的差異,這種思維方式的不同,就是托馬斯.庫恩所說的「科學範式革命」的源動力(參考文獻2和3)。
  庫恩認為思想和科學的進步是由新範式代替舊範式的過程。每一個範式,只要它能解釋大部分觀察到的現象,解決大多數人民希望解決的問題,它就能處於支配地位。但當新的現象與這套假設發生矛盾時,這種範式就會受到越來越多的懷疑,並最終陷入危機。於是,在這種範式指引下積累的知識或概念、理論之間的關係,必定爆發革命,重新組合,形成能用更加令人滿意的方法來解釋新鮮事實的新範式。(請參加參考文獻的17-20頁), 里采爾將範式轉換過程簡單地表述為:範式Ⅰ→規範科學(即在範式Ⅰ指引下積累的知識)→異例(即範式Ⅰ不能解釋的新現象)→危機(即範式Ⅰ從根本上受到懷疑)→革命(即範式Ⅰ全面崩潰)—範式Ⅱ。那麼,範式革命時,如何才能建立新的範式,能否在原來的思維模式下建立新的範式?顯然不能,否則的話,仍然是在就有模式下打補丁,但正如牛頓力學怎麼打補丁,也無法解釋若干現象一樣,建立新的範式,肯定需要一種新的思維,一種新的觀察模式,就如愛因斯坦在其1905年的論文中所遵循的路徑一樣。

   全球化的推進,並不是田園牧歌似的那麼美好。弱勢文明,肯定將會遭到重大的挑戰,甚至失去自己的文化特性。這個過程正在發生,據統計,世界上每隔幾天就有一種語言滅亡。
   每一種語言的消逝,就是一種思維方式的消失。
四 全球人口老齡化對科技進步的阻礙作用
  如果說前兩個因素的效果目前還不顯著的話,人們馬上就能感受到第3個因素的效果,那就是全球人口停止增長以及隨之而來的老齡化。
  人類作為一種生物,正處於幾百萬年來的一個轉折點上。
  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儘管頻繁出現饑荒,瘟疫和戰爭,在某些時候,甚至會造成人口急劇減少一半,但總體上,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全球人口的數量一直在穩定上升,只不過在工業革命以前增長幅度很小,在工業革命以後,增長幅度大了很多。而且,所有的人類
  文明,其道德,法律,風俗,宗教等各種體系,都是基於如下事實:任何一個社會中,青少年總是居於多數,老年人只佔總人口的很低比例。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支配人類社會的一種手段,其影響之大,遠遠超過任何一種信仰或技術。
   由於注意到人口的持續增長, 托馬斯?馬爾薩斯聲稱,人口日益增加將抵消生活水平提高的任何趨勢,世界將會為了爭奪食物而爆發戰爭。而美國人口生態學家保羅和埃里奇於1968年出版了其轟動一時的《人口爆炸》(Population Bomb)。認為世界人口的迅速增長(主要是發展中國家)與過剩已經超過了地球生態環境的承載能力,正威脅著整個人類的生存,並預言1970~1985年期間世界將會發生大規模的饑荒和災難。1972年羅馬俱樂部出版的《增長的極限》同樣瀰漫著悲觀論。但30多年過去了,悲觀論者的預言並沒有出現,而世界人口卻已經由埃里奇著文時的35億左右跨過60億大關。(評:還有一種看法認為社會發展科技發展,就是社會分工複雜化的過程,社會產業越複雜,形成完整產業鏈所需要的人口越多,有人估計形成現在人類所有的完整的產業鏈,需要大約一億人口。這是所謂的「工業人口決定論」。還有一種看法認為,世界霸主是由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德國--美國/蘇聯這樣,按照百萬級人口-千萬級人口-數千萬級人口-兩億級人口這樣的指數級規律進行霸權更迭的,我覺得有一定的道理,現在的歐洲小國比如葡萄牙,肯定形成不了完整的工業產業鏈的。)
  毫無疑問,這首先是由於科學技術進步所帶來的恩賜。但不可否認,人類文明在這個階段表現出驚人的自我調節和自我控制能力:

人類作為一個物種,成功地抑制了最大規模繁衍後代的本能——這是所有生物生存的最高目的。
   由此帶來的後果就是,我們這一代人聽著「人口增長過快」宣傳而長大的人,在開始成為社會主力軍的時候卻發現,我們將會與這個社會同步變老。
  這個老齡化過程,不單是涉及到中國,將會在全球同步進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04年11月《世界經濟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中發表最新報告,文中指出,在20世紀80年代, 曾經估計到了2050年,全球人口數目將會超過100億,但現在看來,考慮到如下三個因素,這個數字可能永遠也達不到了。
  第一, 幾乎每個地方的生育率(每個婦女生育孩子的數量)都在迅速下降,下降幅度之大,前所未有。

  第二, 幾乎每個地方的預期壽命也都在迅速上升。

  第三, 每一個生育率迅速下降的國家,政府即使在事後想盡了辦法,也無法再度使得生育率高起來。不要說西方了,就拿新加坡來說吧,新加坡政府這幾年,創造了種種條件,拚命鼓勵年青人多生多育,但一直沒有多大效果,同樣,在中國,民意調查表明,大部分年
  輕人,即使政策允許,也只傾向於最多生兩個。對於很多人來說,「兄弟姐妹」成了一個歷史名詞。

 根據數學統計,在平穩狀態下,平均每位婦女要生育2.1個嬰兒,才能維持人口數目的不變(中國的平均生育率早就低於這個數字了,現在人口還在增長,只是上個世紀60,70年代高出生率而導致的慣性而已)。評:在此不討論計劃生育政策和全面放開或優先放開二胎,我是支持中產階級生二胎,富裕階級多生的,利於優良基因比例的提高和社會貧富差距的縮小。)
  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資料顯示,全球有八十三個國家及地區已經處於人口低出生率時期(低於2.1個),而更多的國家將在幾年後進入這個範圍。甚至是印度,這個中國人印象中沒有搞計劃生育,人口在快速增長的國家,過去30年,平均生育率也在直線下降,1970年的平均生育率是6.2個,而2000年的平均生育率為2.72,估計2010年降到2.1以下(可參見中國人口網http://www.chinapop.gov.cn/rklt/index.htm)

  發達國家早就進入老齡化社會,發展中國家衰老的速度也超過了原來的預期。
  中國可能不會超過15億人口(中國的11億人口日1989年4月14日, 12億人口日是1995年2月14日,而13億人口日是2005年1月6日,第14億人口日估計要到2020年,而15億人口,中國可能再也達不到了)。印度衰老的速度在加快,而艾滋病對非洲的影響遠遠超過了先前的預計。

  這些變化導致的結果是,世界人口的年增長率從1962年的2%降至2000年的1.2%,而且據聯合國預測,到2050年將下降到僅有0.3%。
  15歲以下人口在世界人口中所佔比例從1950年的34%降至2000年的30%,預測到2050年將降至20%。
  平均預期壽命從1950年的47歲猛升至2000年的65歲,預測2050年將達74歲。
  65歲以上人口的比例從1950年的5%升至2000年的7%,預期2050年將達16%。

以上數據說明,人類作為一個種族,正在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時期——老年人佔主導地位的時期。這種主導,不僅是思想上,而且是數量上的。可能有人會說,這和科技發展有什麼關係啊?

  首先,一個老齡化人口佔據主導地位的社會,科技創新將會變得越來越難。亨廷頓在《文明的衝突和國際秩序的重建》一書中寫到,年輕人比例過高是激進革命的出發點。這是因為,年輕人富有闖勁,富有叛逆精神,而這種精神,對於社會革命重要,對於科技創新更是至關重要的。科技發展的歷史表明,大部分突破性科學發現是科學家在青壯年時期做出的。愛因斯坦,楊振寧等人50歲後更像是一個社會活動家,而不是一個科學家。一個老年人佔據主導地位的社會,創新的氛圍肯定比不上一個年青人佔據多數的社會。(評:不說思想層面,老齡化社會需要的常規勞動力比例大大減少,參與科研等的不直接進行生產的人口規模受到限制,甚至受到鄙視。)

  其次,就大部分人來說,由於壽命延長,考慮到未來養老金的壓力(以中國為例,20年前,中國是6個勞動力養一個老人,2020年後,將是1.5個勞動力養一個老人),因而,儲蓄將會變得越來越重要,同時,出於對風險的顧慮,越來越多的人會選擇保守一點的工作,這對於社會創業者來說,是非常不好的消息。

  最後,對於企業和類似團體來說,在人口趨於減少或者穩定不變的情況下,社會的消費總需求在同步萎縮,正像馬克思所說的,「社會的需求能比100所大學更能推動科技的發展」,可如果目前的技術,目前的工藝就能滿足消費者的需求,而且,大部分消費者並不是喜歡變化的人,那麼,採用新技術,新方面的迫切性也就大大降低了。其實,根據很多社會學家的論述,美國過去15年在科技方面的創新,遠遠超過日本和歐洲,一大原因就是,由於移民的因素,美國在發達國家中老齡化速度最慢,而日本,歐洲已經垂垂老矣(日本可能是最好的註解,日本過去的15年經濟衰退,而其間正好是日本急劇老齡化的15年。經濟的活力,不是看是否發生經濟危機,而是看發生危機後,能否很快恢復過來。正如少年人劃破一道傷口,很快就能恢復,而老年人可能長時間都不能恢復一樣)。
一句話,老齡化灑下的陰影,會遮蓋住科技創新的光芒。

結論
  由於多種因素,科技增長的前景並不是太美妙。個人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三種辦法,可能可以用來推動科技繼續飛速發展:
  第一個是爆發世界大戰,戰爭是科學技術的最大推動力,各國政府將會傾其所有來進行科學研發,而高度的軍事化管理,在短期內能夠抵消複雜度的影響。但鑒於美國目前的絕對軍事優勢,日本,歐洲已經老齡化,以及唯一有潛力挑戰美國的中國正在急速老齡化,很難想像由獨生子女構成的中國在20年後能夠承擔一場大戰。我認為未來爆發世界大戰的可能性非常低。
  第二個是宇航技術有了突破,能夠進行外星殖民。從而把人類從地球的資源困境中解除出來。徹底清除人口爆炸的隱憂,激發人類的雄心壯志,由此導致的人口增長將推動社會總需求的增長。但人類的宇航技術目前到了一個瓶頸階段,阿波羅登月採用的「土星五號」
  火箭,起飛時質量約為2800噸,高約85m,這還只是飛往三十八萬公里外的月亮,如果要飛往1.9億公里外的火星,不敢想像化學推進的火箭將會有多大,多複雜。 要求如此龐大的火箭的各部分協同工作,其在控制技術方面的難度也將超出人類的想像力之外(這又是複雜度增加的一個例子)。即使可以分段在太空組裝,經濟上的開銷也會是一個天文數字。至於外星殖民,就目前的技術而言,提都不要提。在可預見的將來,人類的科學技術水平連飛出太陽系都是一個大問題。
  第三個是生物技術在人類社會還沒有徹底老齡化之前取得大突破,大幅延長人的青春期壽命,但生物學方面的進展歷來很緩慢的,目前看來,這種可能性趨近於零。而且,由此帶來的倫理問題太大了,不知道人類是否敢嘗試。

  因而,我只能說,人類社會必須要做好準備,應對科學技術增長的停滯。科學技術是過去300年人類變革的首要動力,但從長期來看,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可能只是一個短期的現象。人類社會可能會在100年後進入一個穩定的時期。
  參考文獻
  [1] 《科學結構的革命》 托馬斯.庫恩
  [2] 《必要的張力-科學的傳統和變革論文選》 托馬斯.庫恩
  [3] 《科學技術思想溯源》 梁雲階
  [4] 《開放的世界》 卡爾.波普爾

如果上文的內容看法是正確的,我的概括就是隨著社會情況的改變,人類的技術進步會越來越趨於緩慢,也許信息技術和電子產業的紅利還在持續,但是這也許幾十年內會被吃透。

技術進步的停滯對中國不是壞事,更利於後發優勢和我們的大體量優勢。

讀書無用論和學歷貶值,是因為隨著技術進步的放緩,技術進步的超額價值不再吸引人,社會趨於熱力學穩定。


總的來說,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更多的人還是應該投入到常規的工作(工農業生產及中低端服務業)中去。

科技進步,山寨無罪,後發有理,至於中國什麼時候綜合國力超過美國等問題,我的看法是只要自己不亂,肯定會的,但是時間周期會比大家想像的要漫長,且中間會有反覆和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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