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王家衛的電影《春光乍泄》?
多圖預警。
很多人都忽視了張震的角色,雖然出場晚,但他的角色非常重要,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副線,用來鑒證主角的情感歷程,也不僅僅是一個有些曖昧的角色,後面到張震的地方會有詳盡的分析。
開頭,兩張護照,一個印章。何寶榮和黎耀輝就離開香港去了阿根廷。鏡頭處理得非常簡潔,整部影片的節奏都是如此乾脆利落,沒有一句廢話。
「不如我們重新來過是何寶榮的口頭禪,我得承認這句話對我來說很有殺傷力......每次只要聽見他這麼說,我又會和他走到一起。」
在這段關係里,何寶榮是佔據主導地位的。
從何寶榮這次說「不如我們重新來過」到他下一次說同樣的話,影片是黑白的,中間兩個人的分分合合是整部電影的序曲。
兩人在阿根廷短暫分手。其間,黎耀輝一個人住在簡陋的小公寓。這是一部用顏色講故事的電影。黑白、冷暖色調都很重要。
小公寓在黑白色調的時候非常陰冷。
何寶榮被打得很厲害。黎耀輝在他最需要他的時候,兩個人重新開始。影片又變回彩色。
何寶榮住進黎耀輝的家之後,有了暖黃色的光,房子變得很溫馨啊。
冷暖色調是主人公心境的寫照,也能體現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何寶榮住進來之後,粗陋的小房間開始有了明媚的生機。
這裡黎耀輝的衣服,何寶榮的床都是紅色的,紅色在這個電影里非常重要,後面還會說。
何寶榮生病的這段時間,兩個人非常甜蜜。
黎耀輝喜歡照顧人,喜歡被需要;何寶榮喜歡有人照顧有人依靠。兩個人在一起很搭。
此時的黎耀輝很想把像小孩子一樣依賴自己的何寶榮留在身邊。把他的護照藏了起來。
黎耀輝替何寶榮出手打人,在酒吧門前坐著喝酒的鏡頭之前也出現過。
但這組鏡頭由於光的緣故非常暖。
黎耀輝換了工作之後。第三個重要人物出場了。也是我想重點講的角色。
張震和偉仔認識是在後廚,他們前期相處的色調是冷色。
趁黎耀輝不注意,心機的張震接了何寶榮的電話。何寶榮開始猜忌黎耀輝。
何寶榮黎耀輝兩個人開始頻繁吵架。
下班回來發現家裡亂七八糟,黎耀輝趕忙拿出小紅盒子檢查護照。
第一天因為何寶榮上街幹嘛穿的那麼好看吵架。
第二天就沒有穿騷氣的夾克,換了和偉仔一樣的格子外套,還帶了宵夜回來。結果兩人還是吵架。
第三天乾脆在陽台抽煙等梁朝偉回來。
這個鏡頭,這裡其實何寶榮早就找到紅盒子里的護照了,可是他沒有離開。
大家都很關心這個紅色盒子的問題。我再補充說明一下。如果盒子里真的是護照,那麼後來因為護照的爭吵看起來就不合情理了。但是注意,這裡「護照」只是兩人吵架的表面原因。更深層的原因還是在何寶榮的猜忌和不放心。
前面何寶榮幾次質問黎耀輝張震的問題,我們試想一下,假如黎耀輝像賈寶玉對待林妹妹那樣,賭咒發誓「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兩個人的架就算吵完了。
但是黎耀輝的話,他就不可能這樣做,每次何寶榮挑起爭吵,黎耀輝都在迴避爭吵,試圖冷戰。面對黎耀輝迴避的態度,何寶榮就通過翻找護照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他找護照只是為了離開的話,就 不必把家翻得那麼亂)。這裡他的潛台詞應該是「我要離開你了,你快來挽留我」。
他們兩個人誰也不肯放低姿態,一個通過「作」來獲取注意,一個通過迴避來淡化矛盾。這件事情越鬧越大無法收場。
這幀畫面太厲害。
覺得何寶榮不再需要他,害怕失去何寶榮的偉仔一個人坐在冷色光的角落裡,畫面半明半暗,暗處何寶榮送給黎耀輝的瀑布燈也是冷色調。
後來張震和偉仔去了酒吧,送偉仔回家。依舊是溫暖曖昧的黃光,到家這一幕里偉仔的衣服已經沒了,張震替他蓋被卻只蓋了半截。
張震和偉仔喝酒已經是晚上,奇怪的是,帶了黑色棒球帽。這個帽子之前也出現過↓↓↓
偉仔和張震工作之餘在這裡踢球。陽光很刺眼,所以張震總是戴著黑色帽子。
我們已經知道冷暖色調是影片用來表現人物心境的。這個色調非常暖,表達的應該是張震的心情。後來偉仔突然離開,張震回頭看偉仔的背影。
這個畫面里,偉仔已經走遠了,但張震目送的姿勢還沒有變。
偉仔露著大半截後背躺在床上,張震很細心地替他收拾好地面上的拖鞋。畫面既暖又暗,與何寶榮在家時候明媚溫馨的感覺不同,這裡更多的是曖昧與暗涌。
電影里第一個有正經台詞的女性出現了,出場有些突兀,直接來後廚找張震看電影。
交代了張震的性取向。唯一一個有正經台詞的女性角色三秒鐘淪為炮灰
試探偉仔的性取向(其實接電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後來偉仔和張震經常去酒吧,相處的色調從 冷色變成暖色了。
張震攢夠了錢之後要去世界盡頭的城市,和偉仔擁抱告別。兩位男神在這裡演技爆表。
梁朝偉的眼神:突然就來電了(這裡圖是靜態的,電影里就可以很明顯看出來)
張震的眼神:我喜歡你很久了。
很喜歡這裡一組搖搖晃晃的鏡頭,非常有表現力,但是截圖就沒感覺了(無奈臉)。
張震和何寶榮都走了,偉仔一個人出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大街小巷,談笑風生,有一種「整個城市的繁華熱鬧都與我無關」的寂寥感。
給爸爸打電話,電話亭閃著清清冷冷的光,暗示電話兩端的親人內心的疏離。果然黎耀輝只說了幾句話就放下電話走了。
這是電影里第一次提到黎耀輝的家人,提主人公的家庭背景是很重要的。
黎耀輝把何寶榮照顧得細緻入微,也與家庭對他的疏離有關。只有何寶榮是依賴他的,這種依賴讓他覺得自己很重要,彌補了家庭情感的缺失。
後來黎耀輝去屠宰場上班,電影畫面就出現了很多的紅色,之前說過紅色在這部電影里有很重要的象徵性。在這裡黎耀輝度過了一段努力想忘記何寶榮的時光,電影里就用了一個三秒長的鏡頭,拍黎耀輝在沖淡地面上的紅色。是一種「揮別過去」的象徵意味。
偉仔走了之後,何寶榮破天荒地把小房間收拾了一遍(之前他都是把房間翻亂)。好像是在希望辜負了的時光可以倒流。
知道一切回不去了,抱著被子開始哭。
有一個非常小的細節,何寶榮在電影里兩次哭,都是蜷著身子的。
何寶榮其實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人。之前他知道黎耀輝把護照藏起來,不想讓他走,是黎耀輝對他在乎的表現,何寶榮一遍一遍地通過護照確認黎耀輝真的很在乎他。所以最後黎耀輝離開,看見護照被留在桌子上的時候,他根本無法接受。
注意這個護照本來不是這種紅色 ,這個是燈光+後期調色故意做成的。
紅色的出現象徵著非常強烈的情感。
何寶榮的戲份是在情感的高潮里戛然而止的,非常符合他的特點,而黎耀輝和張震,他們可以在平靜中慢慢結束。
偉仔選擇獨自一人去看了瀑布,作一個儀式性的告別。
張震選擇去世界盡頭的燈塔,把黎耀輝的聲音留在這裡,也是一種儀式性的告別。
離開燈塔之後,張震有回到常和黎耀輝一起去的酒吧,獨自一人坐在熱鬧的酒吧里。
偉仔沒有回香港,而是去台北的遼寧街找張震,在一家小吃攤看到了張震的照片,照片說明這個時候張震已經到家了。
小吃攤的燈光同樣是暖的,同樣熱鬧的街市,但與張震的落寞不同, 黎耀輝此時的心情是平靜溫馨的。
這裡黎耀輝來台灣找張震,兩個人沒有直接碰面,而是讓黎耀輝從「家」這個側面了解張震。黎耀輝也在這裡感受到,與何寶榮的敏感猜忌不同,張震更安穩更可以依靠。
影片前面有很大部分的鋪陳,在說分分合合就是何寶榮黎耀輝的常態。
從何寶榮提出「重新來過」到分手到他再次提出重新來過,他倆的關係就像一個虐戀循環。
他們在一起有其必然,是因為性格的互補,一個需要被依賴一個需要依靠,分手也有必然,也是兩個人性格決定他們遇到矛盾就無法調和。
從 開頭的序曲到整體結束,算完成了兩人虐戀循環中的兩個,但張震的出現讓主幹的故事有了一些不同。
黎耀輝在台北完成了尋找張震的目的,回程的車上,又有一個細節,黎耀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顯然是掏出了剛才從小攤偷走的張震照片),面容有了一些笑意,又轉頭看看車窗外,霓虹閃爍的城市飛快地飄過,看得出他很輕快很滿足。
影片在這裡結束了,算是一個開放性的結局,接下來黎耀輝是會與何寶榮開啟下一輪虐戀循環,還是選擇張震做一個成熟安穩的依靠,我們就無從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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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分析完了全片,最後總結一下
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很想用「驚艷」這個詞來形容它給我的感受,電影的畫面的確是「每一幀都可以做壁紙」。更難得的是,這些畫面不是為了視覺美而拍攝的,鏡頭的色彩都在為故事服務,每一個顏色都有它的情感。加上王家衛一如既往嫻熟的敘事、成功的人物塑造、對細節完美的追求,《春光乍泄》可謂巔峰之作。
其實這部電影很早就躺在我的硬碟里了,實在是因為它的設定和卡斯太過耀眼:把張國榮和梁朝偉這種級別的咖,在他們風華正茂散發著最迷人光彩的年紀,騙到世界盡頭的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讓他們飾演一對同性戀人,並附有激烈程度直逼島國動作片的床戲,我只能說,導演你喪(gan)心(de)病(piao)狂(liang)。更加不忍直視的是導演可以面對這兩隻巨咖不寫劇本不設檔期,今天「哦,我想到一個故事」,明天「哦,不如我們換一個設定」,後天「吶,我們來個這樣的」,左一條又一遍地耍流氓,完全不考慮演員感受、明星檔期,直到某巨星身染痢疾拉得半死不活到打電話回家安排後事,最後為了演唱會不得不千里逃亡想盡一切辦法逃回香港,留下由於語言不通逃亡未遂的另一個巨星用他特有的憂鬱眼神凝望著那附閃著賊光的墨鏡。流氓終歸是流氓,老張逃了於是從台灣call來了小張,遂有了粉絲口中的「半部春光」,和電影節上關於「男主」問題的爭議,於是故事的最終版本和導演的最初設定大相徑庭,王家衛在捨棄了女主、私藏了海量的膠片後最後拋出了驚艷戛納的《春光乍泄》,真可謂是騷到沒朋友、賤到沒人格,拋開電影本身,背後的諸多軼事也可以讓人八卦很久了。
聊完了八卦說電影本身。我承認這部電影最初「主角是一對同性戀人」的設定引人注目,但通觀全片,除了片頭那段臉紅心跳的動作戲開門見山地交待了兩人的身份,這並不是一部所謂的「同性戀題材電影」——和大名鼎鼎的《斷背山》相比,影片沒有任何內容交待了同性與社會之間的矛盾和這種「特殊性」之於他們的痛苦和迷茫。相反,他們的痛苦、迷茫、凄美和影片憂鬱而含有一絲希望的結局是來源於一種「普遍性」——兩位男主飾演的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同性戀」,而更像一個一對普通的「戀人」,任何一場戀愛都會發生的依戀、缺少安全感、彼此深愛卻難以磨合、控制欲和猜忌在杜可風的搖晃卻絕美的鏡頭下伴隨著優美的音樂和探戈展現在觀眾面前: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戀愛的主角是張國榮和梁朝偉,不是因為這兩人舉手投足所散發出來的藝術感,電影里黎耀輝和何寶榮的種種故事可以說是每一對芸芸眾生的情侶再熟悉不過的日常。這是我對於這部電影首先佩服的一點。
極致的真實,和極致的不真實。世界盡頭的美麗城市布宜諾斯艾利斯,窗外如同塞尚的油畫般的風景、壯美而凄迷的伊瓜蘇大瀑布、街角酒館偏偏起舞的探戈舞者、看似破敗簡陋卻被張叔平精心設計和布置的同居小屋,這些元素讓這場戀愛多了幾分童話故事的傳說色彩、勝過無數文藝青年手捧咖啡的明媚憂傷,好吧,其實梁朝偉和張國榮談戀愛這種設定首先就怎們想怎們TMD不真實好嗎?
要說真實,是我第二點佩服導演的。眾所周知,王家衛影片一個舉世皆知的標籤首先是「看不懂」,其次便是那些有裝逼嫌疑、極為繞口意義不明的長句子,俗稱「有話不好好說」(笑)。比如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上班的時候忘了關水龍頭,還是房子越來越有感情。我一直都以為它很堅強,誰知道它會哭得這麼厲害。一個人流淚的時候,你只要給她一包紙巾就夠了,但是一座房子流淚的話,你就要多做很多事情了」——這樣的獨白。但讓我稍感差異的是在《春光乍泄》相比於王家衛其他作品是那樣的「簡單粗暴」:除了上來就是兇猛的床戲、接下來就是大段大段的吵架、對吼,即使後半部分操著軟糯台灣腔的文藝青年小張(張震飾演)的出現離開,黎耀輝(梁朝偉飾演)的內心獨白也都是很簡單、很日常。說到片中的吵架橋段、那真是深得我心,每次看何寶榮和黎耀輝兩人吵架吵得天翻地覆那真是享受之餘帶著偷樂。私以為吵架這種藝術,要得其精髓,有兩個要素必不可少——方言和髒話,不然就絕對吵不出風格吵不出水平吵不進狀態。而兩人的粵語對白夾雜著大量的口語和粗口,配合著兩人層次豐富的演技,簡直是出神入化、妙不可言:黎耀輝的悲憤怒吼,歇斯底裡帶著絕望、無奈和驚詫,何寶榮慵懶帶著豐富拖腔的粵語強調配合著驚恐和挑釁交雜的眼神,把一個迷人、幼稚、自私又缺乏安全感的渣受演得淋漓盡致。
不得不說在這部片子里兩位主角的演技大爆發,不僅富有層次感而且突破了各自原有的熒幕氣質,雖說這種節奏緩慢且充分挖掘人物內心的文藝片有助於演員挖掘人物、展現才華,還是不得不佩服主演們在身染重病、缺醫少葯、條件惡劣、導演精分、思鄉心切的情況下還有如此專業的表現,果然是逆境催人奮進啊。梁朝偉詮釋人物的底色是浪漫、憂鬱和深沉的,他那雙如湖水般深不見底的眼睛是他最明顯的標誌。而黎耀輝這個角色更兼有一種獨特的木訥、老實人的感覺:片中的黎耀輝是一個腳踏實地、安分守己的好男人,錢沒了便老老實實打工賺錢,在香港欠了公司的錢還想著在阿根廷做更加辛苦的工作攢下錢來還給老闆,用極為嫻熟的手法幫何寶榮換衣服、做飯、擦身體、除床上的虱子、沒有甜言蜜語、只有皺著眉頭默默做著事,給人感覺他原本應該是一個在香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可惜遇上了冤家何寶榮,硬生生被情感拉到了陌生的異鄉,卷進了巨大的災難之中。
在以下這個經典場景中——分手之後何把黎叫到自己的住所藉機勾引,想與他複合,黎先是在倚在門口酒壯慫人膽不敢進去,眼神里夾雜著恐懼(害怕自己抵擋不住再次淪陷)和憤怒(自己再一次被這個無賴玩弄);而後被何強吻,兩人扭打在一起,何仰倒在床上一邊耍無賴一邊譏諷黎,黎終於失去理智大爆發,用沙啞的聲音破口大罵:「我什麼都沒有了啊!錢TM都被你花光了!我還要回香港啊!回香港需要錢啊!」何一貫的囂張氣焰被壓了下去,小心翼翼問了句:「你後悔了?」老實人黎耀輝徹底失去理智:「我TM後悔死了!見到你之前我一點都不後悔,現在我腸子都悔青了!你這是幹嘛呀,叫我來幹嘛呀,告訴我你混得很好啊?!你想向我示威啊?!」一邊掀起床單猛踢床板,嚇得何寶榮像一隻小動物一樣蜷縮成一團,弱弱地回了一句:「我只是想讓你陪一下我……」黎勃然大怒,大吼一聲:「操!」摔瓶而去,留下何寶榮一個人在凌亂的床上捲成一團,默默啜泣,鏡頭一轉,黎耀輝在深夜的街道上沒命地狂奔——在這個充滿爆發力和信息量的場景里,你看不到梁朝偉一絲一毫的「浪漫、憂鬱和深沉」、看不到任何梁朝偉本人和他飾演的其他角色的影子,他已經和劇情中的黎耀輝徹底融為了一體。
而張國榮這個演員,媒體用濫了的一個形容詞是「風華絕代」,確實他詮釋人物和他本人都有一種優雅、性感、高貴的氣質。這種他的個人標籤在何寶榮身上時有浮現,比如在他跳舞的時候、或是在他抽煙的時候,電影中的何寶榮自大自負,深知自己的魅力只需小施手段便可輕易將別人收為自己的「褲下之臣」,(經典場景見酒吧外他勾引鬼佬給他香煙那句「give me light」)但是何寶榮並非網路小說中那種單純的「妖孽受」,他的另一面是一個話癆、討嫌、幼稚又散發著莫名其妙喜劇色彩的小2B,演員將這兩種氣質巧妙地糅合在了一個角色的身上,同時又和自己的其他經典角色劃清了明顯的界限。雖然何寶榮算是個悲劇人物,但他在劇中和黎耀輝的唇槍舌劍中往往一臉無辜地口吐驚人之語,讓觀眾忍不住衝進屏幕抽他的同時又情不自禁地在坐在屏幕前笑成狗。比如在這個經典場景中:何寶榮懷疑黎耀輝在外面有了外遇,兩人照例又大吵一場,黎耀輝表示你個人渣自己以前閱人無數到處亂搞還好意思指責我的作風問題,何寶榮自知理虧無力反駁只得攤手笑笑「那麼以後你別問我我別問你咯」,而後各自睡覺,何還在旁邊無休止地嘮叨碎碎念,黎終於忍無可忍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沖向何睡的床,一把掀起被子把他拉起來,強迫何寶榮說他過去的情史,何寶榮震驚之餘(這段張大叔差點沒忍住要笑場)很快冷靜下來,裝腔作勢地轉頭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然後張開雙手,用欠扁又無辜的語調說:「現在呢是凌晨三點半,我的男朋友多如天上的繁星,我跟你講哦你要我講我講到明天你上班還講不完吶……」果不其然,被黎耀輝捶了一頓穿著背心褲衩趕出家門,被扔出去之前還在嘮叨:「我都殘廢了你還打我這麼重……」真是用生命在詮釋著no zuo no die 的奧義。
我以前看王家衛的電影覺得裡面的人物大多都有點「心如死灰」的感覺,差著口氣似地有話不說出口然後默默做著點奇怪的事情,而《春光乍泄》里的這一對至少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那樣地鮮活富有生命力,整部電影完全不會覺得悶,反而像是在看一部流行小說那樣地暢快淋漓,不得不說是墨鏡電影世界裡的一朵奇葩了。
對這部電影我第三個佩服的地方是,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眼裡有戲」的含義,這部劇兩位主演的眼神真的可以做到瞬息萬變的細膩和攝人心魄的穿透力:另一個經典場景中(這麼細細數經典場景真的蠻多的)黎耀輝帶著何寶榮去拿手錶,卻不讓他跟自己上樓去,而是讓他在樓下等著,勾引未遂的何寶榮不甘心失敗,臨別前又使出了抽煙借火大法(所謂一招鮮吃遍天啊),攝像機此時是從櫥窗內45°角俯拍兩人,鏡頭上部櫥窗上的標語讓兩人彷彿猶抱琵琶半遮面,觀眾只能看到兩人眼神的很小一點,從櫥窗內射出的燈光照耀著何寶榮沒有受傷的半張俊美的臉,他抓著黎耀輝拿著香煙的手給自己嘴裡叼的煙點火,而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黎耀輝,黎耀輝的臉則埋在黑暗中,眼神一半怯懦一半神傷地避開何寶榮,待他點完煙,留下一句:「你以後不要再找我」,說完扭頭逃走,何寶榮的眼睛裡在幾秒之間經歷了深情凝視——微微震驚——寂寞失神的轉變。
另一個場景中,何寶榮和一群新結交的狐朋狗友在黎耀輝打工的酒吧縱情聲色一番後坐車離去,坐在后座的何寶榮掏出一隻煙默默點燃,此時眼中充滿了得意和狡黠,叼著煙慵懶地回頭望去,卻發現黎耀輝並沒有如自己所想醋意滿滿地追上來,一轉頭,臉上早已寫滿了空虛、憔悴和寂寞,然而他又立刻吸了一口煙,微微眯起眼睛,一個促狹和自以為是的計謀顯然已經湧上心頭。這種眼神情感的轉換都是在幾秒鐘之間完成,並且不伴隨任何面部表情和誇張演繹,僅僅是眼睛,這種表演的張力無疑是令人震撼的。
同樣,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也有一個特別經典的眼神,就是當何寶榮再次被暴打,血從額角、眼角、嘴角留下來,雙手也是鮮血淋淋,他跌跌撞撞來到黎耀輝的房間外大喊:「黎耀輝!」黎耀輝一下子把門打開,就看見遍體鱗傷的舊日情人倚在門框上看著自己。這個鏡頭黎耀輝是背對著觀眾的,觀眾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劇中的何寶榮可以看到。明顯,他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從倚著門框故作鎮定到一下子擁上去,用頭緊緊貼著他的側臉,手受傷了就那麼豎著,燈光映照著他流著血慘白的臉顯得格外凄美,何寶榮開始發出陣陣痛苦的喘息進而發展為低低的啜泣……他究竟看到了一個怎樣的眼神呢?這個時候鏡頭變換,觀眾從門外的視角看見了背面的何寶榮和正面的黎耀輝:黎耀輝雙手緊緊摳住何寶榮的後背,重重地摩挲,眉頭緊鎖,眼睛緊張得不停地眨,眼睛裡充滿了驚恐、憐惜,還有,愛!
有人說這個鏡頭讓梁朝偉真正入戲了(對比床戲部分的困惑和心不在焉),至少在這一刻,站在門外的觀眾沒有人能否認,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確確實實深愛著眼前這個又壞又惹人憐的小混蛋(演員本尊當年四十歲,叫「小混蛋」好有違和感,不過感覺何寶榮這個角色的心理年齡不超過十五歲……)。
嘮叨了半天感覺已經劇透得差不多了,我這個人對藝術神馬的一向不甚敏感,看電影不是沖著劇情就是為了吐槽,然而這部電影讓我不受各路影評的影響自發地注意到了演員的表演,再者就是,我第四要大大佩服的——畫面和音樂。我這人雖然很不專業,但基本上屬於看預告片和海報就能準確判斷一部電影值不值得看、大概打幾分的,我有一個竅門,看電影的美術水準。一般美工、攝影很到位的電影絕不會差到哪裡去,即使在你還不知道劇情的前提下,因為以上這些代表了電影業界一個已經被用爛了的詞——「誠意」。
張叔平的美術無需多言,他同時還擔任了本片的剪輯(在十幾個小時情節混亂的膠片中剪出一個完整的故事真是難為他了),那間破敗而窄小的小屋也出自他的精心設計,從牆紙、到瓷磚再到傢具,和整棟公寓融為一體的同時處處散發著藝術魅力。再者就是杜可風的攝影,我驚嘆於他能在異國市井街頭,用手持的攝影機就能捕捉那一個個攝人心魄、過目不忘的美麗畫面:全片1/3的鏡頭是黑白的,煙霧繚繞的咖啡館、黑白瓷磚、炫目的光鮮和翩翩起舞的舞者,營造出40年代好萊塢經典老片的格調、通往大瀑布漫無盡頭的公路、烈日下賓士的破車又映襯出兩個男主煩躁不安的心境。(感覺我在做中學生閱讀理解,嘿嘿)而彩色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暖色調的城市散發著迷人旖旎的風光、經典的天台場景不用多言、夕陽逆光下巷子里的球賽、黃昏閃耀的霓虹招牌、方尖碑廣場川流不息的車流,讓人過目不忘。反映陰鬱心情的冷調鏡頭:中間兩人分手後黎在碼頭坐船、最後一個人站在伊瓜蘇瀑布前任瀑布的水花把自己淋透……很多鏡頭可能只是攝影師隨意的採風,但一旦和兩位主人公的故事剪輯在一起,便成為了詮釋電影里情感和心境的利器,這種恣意揮灑的蒙太奇手法無怪有評論家說,王家衛在這部影片中將電影的藝術發揮到了極致。
最後是音樂,我更沒有發言權,從開頭劇情還未展開式就有一個時間很長的從空中俯拍伊瓜蘇瀑布的空鏡頭,伴隨著一個女聲如夢似幻的吟唱:
人們說晚上他會徹夜哭泣,
人們說他食不下咽只顧喝酒,
人們發誓上帝聽到他的慟哭也會顫慄,
他甘願為她受那麼多苦,
即使在臨終時還呼喚著她的名字,
哎呀呀,他在歌唱,
哎呀呀,他在歡笑,
哎呀呀,他在哭泣,
他死於致命的激情。
憂傷的鴿子一早起來歌唱,
飛到那間孤獨的小屋前,
小屋的木門大開,
人們發誓鴿子定是他的靈魂,
他依然在等著她,
等待那女孩回來。
咕咕嚕咕姑...
鴿子啊,
咕咕嚕咕姑...
不要哭泣,
石頭永遠不懂得,
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咕咕嚕咕姑...
咕咕嚕咕姑...
鴿子啊,不要再哭泣。
我是偶然發現這段歌詞的譯文的,居然發現這歌不僅調子迷幻優美,歌詞居然也和電影的故事有一種靈魂上的契合。另一端是劇中出現多次的一段舞曲,如果一定要用文字來形容,我會選擇那個無比濫俗的詞:「明媚憂傷」,你先別急著打我,這段配樂出現在兩個地方,
第一個是他倆從醫院回來,畫面變成暖調的彩色,兩個人即將開始同居的甜蜜歲月,何寶榮望著黎耀輝,黎耀輝以為他要抽煙,把煙遞到他嘴邊給他抽了一口,何寶榮抽了一口煙,開心地把頭斜枕在了黎耀輝的肩上,鏡頭隨即跟著車窗外的霓虹一起轉動,彷彿兩人坐在了旋轉木馬上一樣。
第二個是電影的結尾,兩人分手後黎耀輝跋涉來到了伊瓜蘇,在瀑布下的棧橋用憂鬱的眼神凝望著瀑布,任奔流的水花將自己全身淋濕,鏡頭也隨即被掩埋在一片水霧中,這時候,黎的旁白響起:「雖然兜兜轉轉走了很多冤枉路,我終於來到伊瓜蘇,但我覺得很難過,因為我始終都覺得,站在這個瀑布前面的,應該有兩個人……」大家自己體會一下,咳咳。
最後,影片的結尾是一段搖滾,還是live版,叫happy together,本片的英文譯名也叫做happy together,這尼瑪一點都不哈皮好嗎?這段配樂也很贊,充滿爆發力的音樂伴隨著人群的歡呼,穿過台北捷運兩邊喧鬧的霓虹,有人將這部電影解讀為王家衛對於97香港回歸的迷茫,如果是這樣,那麼最後這首配樂作為結尾應該是一個積極的、充滿希望的展望。但對於我來說,聽著歡快而勁爆的歌聲,我感覺到了更深的孤獨和迷茫——黎耀輝回家了,但兩個深愛著的人卻彼此孑然一身、天各一方,而且,這部電影、這段不美滿的童話、和那個時代如黃金般的歲月記憶都TMD在一片喧鬧中結束了,一去不返。
「生命感好嚴重。好像有生命。可是有點生病。」
這是攝氏零度里的一句話。我卻認為可以來形容《春光乍泄》。
如果是從個人感情來評價,春光是我最喜歡的電影。喜歡一部電影的表現是什麼,無非是常常想起,常常看,企圖沉浸在這部電影給你的情緒中。
攝氏中關淑儀對著鏡頭說,大概是因為離得太遠了,所以大家到最後一直都想回家。
王家衛也說,在阿根廷的日子裡,我逐漸失去了時間的概念,西班牙語對我是陌生的,既看不了報紙,聽不懂廣播,更不明白電視里所說的事情,我彷佛與世隔絕,時間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可言,日復一日,我逐漸了解放逐的滋味。
所以他才將這部電影的主題定義為回歸。
1997年香港回歸,歌聲響起,黎耀輝回到香港,在這之前他到了台灣遼寧街夜市吃了一碗肉圓,帶走了小張站在世界盡頭的燈塔上的照片,他回到了家,並不知道他的父親會不會原諒他,因為這一切在此刻的他看來,可能是犯的一個錯誤,只是等待著被原諒。
何寶榮此時回到那間如今空蕩蕩的房間,修好的那盞燈,碼滿他們抽的煙。原來並不是他想回來的時候,這間屋子就一定有人等著他。
黎耀輝最終去了那個瀑布,那你呢?
我覺得很難過,因為我始終認為,站在瀑布下的應該是兩個人。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黎耀輝說,我真的很害怕再聽到他的那句話。不如我們從頭來過。他說這句話對他來說太有殺傷力。
以至於他陪著何寶榮來到阿根廷;一個電話他醉醺醺地來到他的住所;收留傷痕纍纍的何寶榮,痛揍那個外國佬;他藏起來何寶榮的護照;睡著了又爬起來給他買煙,凌晨陪他晨練;生病了氣哄哄卻心甘情願給他做飯;他們在廚房纏綿地跳舞。
一切和一切的戀人沒所不同。
那天他們在屋頂,從上看下去,幾個孩子在玩耍,阿根廷的炎熱,讓他們眯著眼,何寶榮往黎耀輝的背上澆水。
他的傷快好了,他抬起頭看著阿根廷的天空,這樣的熱似乎帶動了他心底不安分的因子,黎耀輝是不是此刻也知道,他又要飛走了。
為什麼每次都是你離開而我要做傷心的那個,這一次換我。
攝氏里另一個黎耀輝是這樣說的。春光中他並沒有這樣說,卻還是這樣做了。
彷彿何寶榮進了taxi後沉默的回頭;永遠知道他的住所和電話;偷偷拿來的金錶;為了他頭破血流;卻也任性與不安分,一次又一次毫不顧忌地離開黎耀輝,去外面的世界流離著。 他知道自己有處地方讓他回去,總有個人等他回來。
忘了小張,他可能是其中最旁觀的旁觀者,如果不去在乎正片以外的可能。
一個喜歡到處走走看看,隨身攜帶著一台錄音機的年輕人,他的背影讓醉了的黎耀輝以為是何寶榮。
他錄下車水馬龍的聲音,和別人不懂彼此地交流,走在路上的,想方設法地來記錄自己走過的路,看見的,聆聽的,嗅覺的,怎樣都好,僅僅是一點痕迹,或一段碎片。
他把黎耀輝難過的最後的哭聲,留在了南美洲盡頭的燈塔。
好像一個人在哭。
我曾以為我和何寶榮不同,其實寂寞的時候,我們都一樣。
不過是結局是一個人離開了去了瀑布,一個人又期望從頭來過。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既然我還有一生可以來浪費,不如和你耗來得快樂。
我曾說過一句讓藍宇迷痛恨的話「要想證明《春光》的優秀,必須得藉助《藍宇》做墊背,電影有時候就是這麼殘酷。」
張國榮在香港大學的演講里說到陳凱歌對《霸王別姬》裡頭的同性情感的處理是壓抑的,事實上,不止是陳凱歌,幾乎所有的導演處理這個問題都會不由自主的壓抑起來,這是現狀,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當然,不排除《花吃了那女孩》這樣的腦殘片。
關錦鵬有一個關於同性的短片,最後是他媽媽說的話,她說了很多理解兒子的話,最後卻說了一句,如果他沒選這條路就好了。其實可能對於他的母親來說,前面的話都是不得已的選擇,因為疼惜自己的兒子才這樣說,她心裡的話其實是最後一句。這才是真相,所以同志電影處理的好不好,深刻不深刻的基礎在哪裡,在導演是否在世俗力量與兩人內部感情的拉鋸戰中掌握到那個度,比如李安的《斷臂山》,再深刻的愛也要回歸到世俗社會,這才是讓人無奈而痛楚的。
《藍宇》這電影改編比較失敗,如果我打了5分,至少4分我是打給了青澀的劉燁。
小說《北京故事》的心理掙扎是相當出色的。悍東逼藍宇看心理醫生,悍東自己最初某種意義上都潛意識認為藍宇「只愛自己卻不愛女人」是不正常的,悍東自己從玩姑娘玩小男孩到真正愛上藍宇這個心理過程是非常豐富的,而關於世俗的內容,小說沒有大篇幅的描述,但是我們一點也不難以想像。
「自從那年開春,我就預感到有什麼災禍會降臨,沒有一件順心的事。老媽又和我徹夜長談一次,她要我馬上結婚,反覆地給我講著不結婚的危害性,她談到了她的一生,我父親,告訴我人生有多麼的艱難。她勸我不能任性胡來,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我驚訝地聽著,還從不知道我國高畢業的老媽竟然是個哲學家。一天,我發現我的小妹用鄙夷的眼光看我,後來我媽說林靜平早已將我的事告訴她們。我不再是個有威嚴的大哥了。」書中這樣淺淺的描寫不少,讓人不由自主打寒戰。悍東與藍宇在兩個人存在的空間里是甜蜜的,而一旦走出這個空間,天便灰濛濛的了。
小說單純從情節來說,非常俗套的一個故事,甚至如果你把藍宇換成一個女孩兒,你簡直會沒有看下去的慾望,王子最初戲弄灰姑娘最後卻愛上灰姑娘的故事罷了。 小說成功在哪裡,在於同志狹窄的生活空間,在迷惘的情感狀態,在集體安全感與個人情感的衝突,而電影《藍宇》顯而易見的剛好是只取了俗套的框架,把精華的內容忽略了,處理得相當草率,甚至也不是忽略了,而是文字心理換成電影開放的表演,實在是太難了,對關錦鵬來說也是強人所難,所以一定要說的話,這個題材選擇或許是會引起大家的興趣,成為經典的難度則相當大。
看過《藍宇》之後再看《春光乍泄》,你會發現王家衛拍這電影的狀態即使不是天才也跟天才差的不遠了。
比起《藍宇》大起大落生生死死的的糾結,《春光》的故事情節少得可憐,但跌宕起伏的生死在普通人的人生中有多少經歷的機會,大部分人的人生以及愛情都平平淡淡,有多少特別可言?有多少人有悍東的運氣嫖妓都嫖到這麼單純真摯的藍宇,又有多少人真背到好不容易接近幸福就被車撞死的地步?
《春光》里的愛情狀態就跟普通的情侶差不多,但凡真正意義談過戀愛的人都會對裡面的一些小細節心領神會,何寶榮讓生病的黎耀輝裹著毛毯給他做飯,何寶榮賴著黎耀輝擠著跟他睡一張床「親一下就睡」,兩個人在灰暗的廚房裡抱著跳舞一直跳到整個畫面都明亮起來,兩人吵架何寶榮說「我就出去,只要你不心疼,我就到外面睡一晚」,這一切的一切,對於觀影者來說,都不是陌生的,是建立在生活的邏輯上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藍宇》的立意比《春光》本身就差了許多。
同志電影不好拍,《藍宇》的失敗就在於它對」如今的社會條件下邊緣的同志的生存空間,焦灼的心理狀態「的筆墨完全不夠,這個要求對關錦鵬的確很難,但王家衛再次展示了他作為鬼才導演的風範,反其道而行之,他乾脆不給外界世界一個用心的鏡頭,所有的焦點都給了兩個男主角,張震那個角色也不是用來代表輿論和社會壓力的。即便如此,觀眾不難在這段感情裡面找到焦慮感。膚淺的去看,可能你只能得出「何寶榮賤,黎耀輝更賤」這樣的結論,但深入其中呢,何寶榮的放蕩純粹是出於生理慾望嗎?還是作為異類缺乏根深蒂固的安穩感?別忘了接到小張的電話,一個男人的聲音就可以讓他半真半假的揪著黎耀輝念上半天,他對黎耀輝的恐懼正如黎耀輝對他的恐懼一樣,兩個人都害怕得很。黎耀輝的無數次絕望單純是因為伴侶的不忠誠嗎?《春光》里,黎耀輝和何寶榮這兩個人的處境基本上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對恐懼和寂寞的選的方法不一樣,前者選了隱忍,後者選了放蕩,如此而已,在同志圈裡這兩種幾乎是常態,顛簸的情感找不到穩固的依託,浮萍一樣四處飄蕩。
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故事發生在那麼遠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偏遠的異鄉,零散的幾個陌生人,而黎耀輝一回到台北,映入眼帘則是熱熱鬧鬧的小吃街,散發著濃濃的人情味,歡迎回到世俗世界,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愛情到此也結束了。
《春光》的立意,拍攝手法,音樂,攝影,演員都讓我讚歎,而《藍宇》不得不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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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7.28 已更新圖片,感謝 @lolica提供技術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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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翻到這個老問題,看到回答的朋友大多是從影片文本的角度展開對影片的解讀,那麼我在這裡就從創作的角度去倒推一下這部影片,希望可以給大家一些新的視角和交流的方向吧。
談到20世紀的香港電影,王家衛一定是不可繞過的一筆。在被人稱為「文化沙漠」的香港,王家衛用自己獨特的才情和視角審視人生,對快速發展社會中都市男女的情感作出了自己的表達。這樣的表達是如此的準確而有力,讓人在感動之餘更多地回望自己的生活,在冰冷的城市中去體味久違的溫情。
縱觀王家衛的創作生涯,他一直在堅持著自己的獨特的創作母題——「追尋與拒絕」。《春光乍泄》也許並不是王家衛受眾面最廣的片子,但於我而言,卻有著特殊的意義。希望可以通過對這部我個人十分喜愛的作品的賞析,讓更多的朋友了解王家衛的創作手法,更好地理解他鏡頭下的人物百態。
接下去我會從「創作手法」、「攝影技巧」和「蒙太奇運用」三個方面來談談我對《春光乍泄》(以下簡稱《春》)的理解。其中包含著很多個人的理解,也許有失偏頗,先在此請朋友們見諒了。
一.「人物第一」的創作思路
在王家衛的影片中,敘事往往被弱化,而塑造人物成為了影片的重心。這也是他區別於其它香港導演的一大特徵。王家衛鏡頭下的人物往往具有相似性和模式化,他們通常沒有明確的家庭出身背景,沒有朋友,沒有身份,鮮有固定的職業。四海漂泊的邊緣人物往往是他描繪的主要對象,就像《春》中的黎耀輝和何寶榮,他們是一對同性戀人,約定前往阿根廷的伊瓜蘇瀑布,但在旅程途中經歷了分分和和。
之所以王家衛偏愛這樣的邊緣人群,我想在很大程度上與他自身經歷有關。他出生於上海,童年輾轉來到香港。與很多香港人一樣,因為歷史原因,他們大都缺乏存在感。
香港作為英殖民地,一方面感染了濃厚的都市氣息,有著現代化程度極高的商品經濟文化;而另一方面作為從中國分割出去的一個港島,他又有著自身中國傳統文化的積澱,兩種文化的碰撞使其擁有了文化的多元性。而這樣的碰撞也造成了「香港人既不算地道的英國人,也不算合理的中國人」的尷尬局面。這種身份的缺失,使得香港人始終有一種漂泊感和不安定的局促感。王家衛正好把握住了香港人內心深處的不安,並把它放大到具體人物身上,使之成為典型。於是我們就看到了《阿飛正傳》中的「無腳鳥」,《東邪西毒》中反反覆復無限輪迴的沙漠,《重慶森林》中喃喃自語的「663」……
王家衛電影中人物的另一大特色就是他們普遍被寂寞困擾,但又突破不了性格的封閉和局限。他們始終對美好的感情充滿了嚮往和追求,卻又屢被拒絕,似乎生活無望。這樣的處理,便是王家衛對當代快速的生活節奏中都市人忘卻了感情,淡漠了人際關係的一種反思。他片中的人物,大多話不多,卻總愛自言自語,彷彿有著說不完的話而又找不到傾述的對象。他們往往有著戀物情結,放在《春》中就表現為對煙草的依戀和何寶榮抱著走馬燈的感情宣洩。
現代人似乎習慣了冷漠與自我封閉,隔離外部陌生的世界,可又有太多的感情無法排解,於是任何一件身邊的東西都能成為傾述的對象。但人們又不願意打開心扉去接納善意的傾聽者,就像《春》中出現的小張,每當他試探性地想要了解黎耀輝的內心世界時,黎耀輝又總是選擇閃爍其詞。
這樣的人物交流方式到了《春》中更被導演誇張,從而有了一個神奇的角色——小張的出現。小張是一個聽力超常的人,他做為一條副線,自始自終見證了黎、何二人的感情變化。他作為一個傾聽者的形象出現,讓黎耀輝更好地表達,用一種與常人不同的溝通方式「聽」達到了緩解人物苦悶的效果。導演用這樣的一個形象表達了自身的真實創作意圖——打開封閉的自我,用心去聆聽他人,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不再冷漠。
再來看看《春》中的兩位主角,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和張國榮飾演的何寶榮。因為影片的同性情感定位,所以片中並沒有女性形象。但是其實一如王家衛以前的作品,何寶榮就可以理解為一個女性形象的典型,阿榮沒有固定的工作,他有著較好的容貌,靠跟不同的男人廝混生活,這點如果放在王家衛的其它電影中不就是典型的舞女形象嗎?阿榮內心深深依賴著阿輝,可他又任性而頑皮,就像一個小情人一樣讓阿輝不斷地妥協,不斷地「從頭來過」。直到最後,阿榮才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了,傷害了自己深愛的阿輝的心。這時的他完全是一個失戀的女人的狀態,他回到以前同居的屋子,回憶往事痛哭不已。而黎耀輝則是一個好男人的形象,任勞任怨,不計回報地愛著阿榮,可是他又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愛,就出現了一邊罵阿榮「你是不是人,讓病人做飯」而一邊又拖著病體為他做飯的情景。這樣的人物是真實可信的,感人的,這裡反映的愛情已經超越了性別的界限,他完全是在講述每一對普通情侶之間的點點滴滴,在看似冰冷,充斥著責罵的生活中透出濃濃的愛意,讓人嚮往。當然我在這裡把同性戀類比做異性戀中的男女關係只是為了更好地讓大家理解這樣的人物關係,並不是對同性族群的誤讀,請理解。
在王家衛的影片中,獨白佔據了很重的分量,而獨白在這裡已經不光是起到解釋劇情,外化人物心理的作用了,它更多的似乎是一種和觀眾的交流,與觀眾之間的互動。這樣的間離效果,使得觀眾被劇情牽住,而且下意思地投入到劇中,彷彿一個觀察者,更好地走進了人物的內心世界。觀眾被這樣極具文學性和有哲理意味的獨白吸引,調動自身的生活經驗,投入到對人物的理解中去,使得原本平淡的故事吊足人的胃口,讓觀眾情不自禁地聯想起身邊的人和事,從而跳齣劇情反觀自己,這便是王家衛作為編劇的高明之處。
說完了人物,再讓我們來看看影片的主題,很多人會認為《春》是一部同性戀題材的愛情片,其實我認為導演想要反映的更多的是政治和社會狀態下的人心。《春》拍攝於1997年,對於香港,這是一個敏感的年份,97年到了,香港即將回歸祖國,很多香港人此時的心態是茫然的,他們無法預計到回歸後的香港會變成什麼樣子,於是有的人外遷移民,有的人選擇得過且過。那麼王家衛是怎麼想的呢?還是來看片子,起初,他一定也選擇了逃避,於是就有了阿輝和阿榮在阿根廷的流浪,而這樣的流浪是艱辛的。於是中間要出現一些緩和的情緒,其實阿輝是想回家的,他對家有一種嚮往和憧憬,當他醒悟小張為什麼可以在外面開心地旅行時,他意識到自己也該回家了,他給自己的父親寄去了賀卡,並最終選擇了回家。而此時影片中出現了一幕畫面就是電視中播報了「鄧小平逝世」的消息,一下子就點破了故事的內核其實是想透露出王家衛本身對於回歸的看法。
從抗拒逃避,到最後從容地接受「家」。也許再大的世界也不如一個溫馨的家來的動人吧。(關於該部分的解讀,歡迎各位影迷可以與我探討。)
二.自成風格的鏡頭語言
王家衛對於電影語言的發展無疑是功勞巨大的,他用獨特的鏡頭語言構成了完全屬於他個人風格的時空概念,讓觀眾在屬於他的節奏中靜靜地享受光影的美好。
而在他所有的片子中我認為技術最為成熟的當屬《春》(截止至《2046》)。沒有過多的炫技,一切調度都恰到好處地烘託了氣氛,讓觀眾感受到了鏡頭的美。彷彿攝影機在這裡已不單作為一個記錄者,而更像是一位演員同時參與了表演,如同片中的探戈一樣,讓人心醉。
眾所周知王家衛特別鍾愛手持跟拍,在《春》中,他也同樣運用了這種拍攝手法。在片中有一場黎耀輝飛奔回家的鏡頭,攝影師跟著演員一起跑動,抖動的鏡頭,混亂的視角和抽幀的處理很好地表達出了人物心理內在的混亂躁動的情緒和找不到情感宣洩口的苦悶感。
同樣的例子還有在片中經常出現的攝像機跟著演員出入公廁,尋歡作樂的場面的描繪。這裡用一種類似紀錄片的手段,把整個過程攤開給觀眾看,用克制的中景景別不加以感情上的點評。攝影機作為環境或者說是路人的一部分參與進演員的生活與活動,讓觀眾自己去體會人物的情緒。
在《春》中另一種常見的拍攝手段是把攝像機放在獨特的視角,用一種類似於偷拍的鏡頭記錄二人感情的變化。
就拿房間里的戲來說吧,鏡頭經常是藏在床沿的欄杆下,用很寫實的長鏡頭表現二人的爭吵。觀眾彷彿也處身於房間的一角,默默地看著二人的爭執,讓觀眾參與電影也正是這樣獨特的攝影方式的魅力所在吧。
再來看看在片中出現的幾次在小巷內踢球的戲,手持攝影使得畫面更具流動性,即使處於同一景別,觀眾也不感到視覺疲勞,豐富了影片的節奏,的確是很聰明的做法。
電影是由一個個鏡頭構成的,而鏡頭切換核心就是景別。景別也是處理影片節奏和鏡頭構圖最重要的元素之一,每位成功的導演都會有一套自成系統的景別變化法則,王家衛也不例外。他在思考如何把商業元素和文藝片融合時就較好地處理了景別的變化和構圖的研究,豐富了影片的節奏,牽動著著觀眾的視覺注意力,讓觀眾即使「看悶片」也不感到悶。接下來讓我們來看看他是如何通過對景別關係和構圖的處理來實現影片文本信息的更有效傳遞的。
在片中有兩場戲對人物關係的轉變至關重要,而這兩場恰恰是全片景別變換最為頻繁的,第一場是影片進行到第20分20秒時兩人在醫院的對話,影片是這樣的處理的:
第一個鏡頭是空曠的醫院的全景用來交代環境,醫院的大門,窗戶,推過的擔架造成了很多凌亂而傾斜的分割線顯得冷清而孤寂。
第二個鏡頭是何寶榮的臉部特寫,淺景深使人物從背景中孤立出來,略帶俯視的角度暗示著人物的之間的空間關係。
第三個鏡頭是透過走廊拍攝黎耀輝和何寶榮的全景,人物和環境之間的構圖比較松,暗示此時兩人之間還彼此心存芥蒂。牆壁的線條造成擠壓空間,使二人顯得局促,為情緒做了鋪墊。同樣各種線條都處於一種傾斜的角度,不規則的線條也在暗示人物內心的波動。
第四個鏡頭是二人的中景,對焦在阿榮的臉上。阿榮對阿輝說要從頭開始,背景依然是狹長的走廊。
第五個鏡頭依舊是兩人的側面近景,特寫在阿榮的臉上。人物都集中在畫面左邊,給背景的走廊留白,凸顯人物的逼仄感。
第六個鏡頭,機位改變,換成全景,透過走廊拍攝,這時兩人肩並肩坐在了一起,構圖也通過牆壁的硬線條把人物收緊。兩人被擠壓在由牆壁邊緣的線條構成的狹小空間內。鏡頭是傾斜的,倒向阿榮一邊,暗示在阿輝心理的天平上,阿榮始終是最重要的。
六個鏡頭表現出了二人關係的轉折由分到聚的變化,和二人此時內心勢力的消長。
再來看另外一場,是在影片的第54分50秒,二人開始由和轉向分手。
第一個鏡頭是一個中景,確立了人物在空間中的位置關係。前景是阿輝,背景的阿榮邊換衣服變問他是不是拿了自己的護照。鏡頭略帶搖晃,暗示著一場口角的發生。
第二個鏡頭是近景,阿輝的背影,阿榮由背後走到他面前。
第三個鏡頭是阿榮的特寫,很快馬上接入第四個鏡頭變成阿榮的大特寫,緊張的氣氛馬上調動起來,劇烈的景別變化暗示著人物內心情緒的瞬間轉變,從質問升級到了爭執。
第五個鏡頭又轉回阿輝的近景,俯視,以阿榮的視角來看阿輝,值得注意的是,這時畫面的右邊出現了一個穿衣鏡,鏡中的畫面拓展了房間空間也間接地表現了阿榮的反應。
第六個鏡頭用了一個升鏡頭從阿輝的背部轉到阿榮的中景,這個升鏡頭把阿輝的情緒調動了起來,暗示著,阿輝有點按耐不住怒火了。
第七個鏡頭切到正面的阿榮和阿輝依舊是有點俯視的角度,這裡還在壓抑著阿輝的情緒。
第八個鏡頭是鏡中的阿輝吃著飯聽著阿榮的質問。
第九個鏡頭很快速地給了阿輝一個近景,然後馬上接第十個鏡頭阿榮的面部特寫。鏡頭越來越短,節奏也越來越快,兩個人的爭吵也即將升級。
第十一個鏡頭邊退焦邊給了阿榮一個近景,暗示兩人的關係即將退遠。
第十二個鏡頭是阿輝撥弄碗中的飯,鏡頭切換開始慢下來,暗示在這場爭執中,阿輝是佔上風的。因為他的動作不疾不徐,而鏡頭的長度在這裡也相對更寬鬆一些,表現他內心的淡定。
第十三個鏡頭又變成阿榮的憤怒的臉的近寫直到他轉身摔門而去。
這一組鏡頭運用快速的切換和小景別、極度飽滿的構圖帶給人強烈的節奏感和壓抑感,表現出了兩人關係中阿輝和阿榮的角色轉換。
接下去再來說幾處在影片中極富有心思的單鏡頭的構圖。電影是導演的藝術,更是一門選擇的藝術。在一組鏡頭中導演想要通過畫面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就要通過構圖來調整,想讓觀眾看到什麼,想讓觀眾注意什麼,這都是需要考慮的,在《春》的攝影中同樣也充滿了導演和攝影師精心設計的構圖。
影片開始兩人在公路旅程中分手,這時的畫面是一個大全景,人物在畫面一角,邊上的車輛匆匆過往,這樣的布局顯示出了人在環境下的渺小和無力,以及人與人之間互不往來的封閉感。
影片的中段有一幕,是一面白牆上有一個陽台,何寶榮透過局促的陽台向外張望,這樣的設計可謂別有用心,外面是冷靜的藍白色把人拘禁在一個小小的方框內,表現出了人物的無力和被束縛的無奈,配合劇情,表現阿榮想要遠走高飛的心理。
再看導演的取景,有很多場戲都是在的士上,公交車上,而這些交通工具普遍的特性就是流動性大,漂泊感強,通過這些戲,導演傳達了人物內在的不安定,也就是香港人內心深處的「無根感」。影片中還出現了很多走廊,過道的空鏡,彷彿這些狹長陰暗的走廊是一道枷鎖,把人拘禁在房間內,拘禁在封閉的自我里。當然類似的鏡頭還有很多,包括分割線的巧妙利用,因為篇幅所限,在此不一一列舉了。
三.超脫時空的蒙太奇
談到王家衛的電影就不能不說一說他的剪輯,以及他對時空概念的特殊理解和安排。有很多報導都提到過王家衛獨特的創作方式:他沒有固定的劇本,有時候片子的結局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片場即興創作,最後在剪輯室里捧著一大堆素材和剪輯師一起商量,拼接成一個故事。
所以,在他的影片里觀眾可以感受到無數種可能性和隨意性,這樣的創作方式反而成為了有效傳達他創作意圖的最好手段。法國影視理論家馬賽爾?馬爾丹在《電影語言》一書中曾經說過:「蒙太奇就是將一部電影的各種鏡頭在某種順序和延續時間的條件中組織起來。」至於這種組織的脈絡就完全取決於導演的選擇和安排了。接下來我想重點講一講他對蒙太奇作用的深刻理會和嫻熟調度。
1. 敘事手法的多樣性
① 平行蒙太奇講述各異人生
「平行蒙太奇指兩個(或多個)戲劇動作插入屬於各個動作交替出現的片段,得到平行的表現,其目的在於從兩者(或三者)的對比之中體現出某中含義."(馬賽爾?馬爾丹)
其特點在於它毫不重視時間,因為它可能將相距很遙遠的事件並列在一起,為了說明這種並列事件之間並不需要遵從同時性,蒙太奇的作用體現在它使那些劇情象徵性地協調起來。為了表現當代人生活中的偶然性和隨意性,王家衛特別中意在自己的片子中運用這樣的手法:在同一時間在線同時表現多個主人公的生活片段。
在《春》的片尾就出現了這樣一段平行蒙太奇:
何寶榮結束了浪蕩的生活回到了曾經和黎耀輝同居過的小屋,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不禁悲從中來,抱著毛毯痛哭不已;而此時的黎耀輝已經找到了兩人曾經約定攜手前往的伊瓜蘇瀑布,可是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並最終選擇借道台灣返回香港;另外一邊的小張也如願來到了世界盡頭見到了美洲大陸的最後一個燈塔,並回到了台灣。
三條軌道,展現了三個人不一樣的人生選擇和不一樣的人生路線,何寶榮失去愛侶後悔莫及,黎耀輝終於明白了只有回歸才是自己找回自己的唯一出口,但是兩個人最終情緣已盡,只留下遺憾和痛苦,各奔前程。而小張雖然歷經漂泊,但始終知道有一個溫暖的家在迎接自己,所以從容上路。三組人生放在觀眾面前,留給觀眾的是對自己生活的反思,也許只有回歸,只有擁有一個溫暖的家才是當代都市人真正的幸福吧。而對於當時回歸在即的香港呢,導演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只有回歸祖國的懷抱,港人才能真正地找到更好的出路。(這裡也歡迎有不同意見的朋友賜教,不要覺得我太過主旋律哈哈哈哈哈,也許我是過分解讀了,哈哈哈)
② 閃回手法重組心理時間
王家衛的電影敘事結構是非傳統的,他展現的是一種突破傳統的時空觀念,在展示某一主題的時候,王家衛把故事的時間、空間切割成零星碎片,打破了時空在傳統影片中的線性描述,體現的是一種狀態一種氛圍。碎片般的段落正好配合主人公無所適從的處境,使整部影片有一種虛幻的感覺。
更多的時候他用一種類似於「意識流」的表達方式重組了影片的時間關係,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了人物內心的不安、焦慮和當代人外表冷漠內心細膩的性格特質。
而這種手法應用在《春》中就具體化為「閃回」手法的運用。影片中令人難忘的一次「閃回」場景出現在影片進行到第1小時17分時,何寶榮離開黎耀輝後在酒吧遇到新的伴侶並跳舞時後一鏡頭接的是他摟著黎耀輝跳舞的畫面,而且這樣的畫面是出現在鏡中的,暗示著兩人的愛意已成了鏡花水月,一去不返了。
《春》中的閃回手法使觀眾充分了解主人公豐富的內心世界,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這些閃回鏡頭與前一個鏡頭的對比,在某種程度上簡化了敘事結構,卻清楚地交待了來龍去脈或者是前後的一種對比, 帶給觀眾更大的心靈震撼 。"閃回"鏡頭創造了一種獨立的,內在的,可以隨意撥弄的戲劇性的時態,讓觀眾跟著主人公一起回憶自己的故事,讓觀眾從被動觀影到主動探尋。
③ 反覆蒙太奇放大細節直擊心靈
影片中有許多細節都是被反覆強調的,比如「買煙」,「瀑布」,「公路」,「探戈」等,而這些活動都是構成阿輝和阿榮兩人愛情旅途回憶的重要細節,影片不厭其煩地表現這些既是為了表現兩人愛情的細膩也是為了表現兩人分手後各自對待新生活的態度,也許真像那句話說的那樣:「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2. 鏡頭的組合深化思想意念
① 隱喻蒙太奇
愛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論認為:「蒙太奇的鏡頭效果不是單純的兩鏡頭之和,而應是兩鏡頭之積。」也就是說要通過對蒙太奇的構造,突破鏡頭內事物原先的概念取得更深層的意義。而隱喻蒙太奇的妙處也就是在這裡得以體現,通過鏡頭的拼接,導演把生活中習以為常的東西賦予了全新的意義,在《春光乍泄》中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多次重複出現的航拍伊瓜蘇大瀑布。
這是一個絕妙的隱喻,豁口的大瀑布,水流湍急,航拍自上而下俯視,這時的伊瓜蘇瀑布在這裡形象為女性的子宮。全片沒有出現女性角色,而伊瓜蘇瀑布就充當了女性的形象展現了愛情中女性的包容和博大的胸懷,也暗示著導演對愛情的理解。另一方面雄壯的瀑布奔流不息,象徵了生命的運動,也暗示著同性之間的愛情和激情其實也和正常人一樣是天賦自然不能阻擋的。這樣一組鏡頭的反覆出現更是把愛情這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情感抒發到一個自然的高度。
② 色彩蒙太奇帶來的衝擊
《春》的色彩運用是極富個性和創意的,無論是黑白彩色交替的形式還是影片大量出現的綠色調,冷藍色調和暗紅色調,在極富戲劇感和象徵意味的同時也為影片的整體效果加分不少,下面我就截取幾個片段來一一闡述這些色彩的構成對影片內涵的渲染效果。
黑白影像的光影作用。在影片的前段,大量使用了黑白的效果,用來表示回憶和過去的時光。眾所周知,黑白效果最要注意的就是光線的運用,要讓影調配合劇情,暗示人物的心理,在這一點上王家衛的處理方法相當得當。
在影片的第10分15秒,何寶榮從房中走出慢慢帶上門的這個鏡頭裡,光源位於背景的樓道中,前景是黑暗的,只有演員的臉是略微有一些光亮,但隨著房門的關閉演員也漸漸陷入黑暗之中。這樣的畫面效果暗示了失去愛人的何寶榮儘管會遭遇一些魚水之歡但畢竟在他的心裡只有黎耀輝,沒有阿輝的生活只有黑暗,看不見希望。
綠色調代表愛情和生命的希望。在表現二人同居生活的時候導演選用了很多綠色調的道具布置在房中,綠色代表生命和希望,在這裡就意味著二人的愛情的快樂和滿足,也暗合了片名《春光乍泄》的春意。
《春》還運用了藍色和紅色兩種截然不同的基調.藍色的基調大都是在戶外,街道上,湖邊;紅色的基調基本是在戶內,居室,酒吧。這樣的設計也是匠心獨具的:
藍色代表冷靜,理性和壓抑,片中出現藍色最多的時候也正好是主人公心情最低落失意的時候,船在河上靜靜地走,陰鬱的藍色配合音樂壓著觀眾的情感,畫面凌厲的風格讓人深刻感受到了劇中人的悲傷;
紅色象徵著熱情但也代表著暴力,在酒吧中,暖紅的色調,暗藏著隨時可能引發的暴力事件,在屠宰場,黎耀輝用水沖刷著地上的鮮血,這時的畫面是血色的,都市人彷徨壓抑而無法宣洩的暴力情緒統統蘊藏在這一片鮮紅中。
美國著名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曾經說過:「一個導演是一種生產思想和趣味的機器;一部影片是一系列創作上的和技術上的決定,導演的任務是儘可能做出正確的決定。」在現代電影中, 人的思索、幻象、回憶、理想、願望、夢境都在剎那間在銀幕上得到了顯現。看得出來王家衛深受歐洲電影,尤其是法國的新浪潮電影和新德國電影的影響,借鑒了不少大師的手法,如多視點與非連貫性敘事邏輯的運用。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特色,在劇本、題材、拍攝手法、構圖、色彩、剪輯、節奏等元素上中西結合,製作了一部部獨具中國特色的都市亞文化影片,帶給了觀眾美好的觀影體驗和情感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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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題目,正好曾經寫過一篇關於春光的影評,貼在這裡當做答題吧。
內容夾帶私貨若干,閱讀請慎重。
《有限的春光乍泄與無限的溫柔繾綣》
一直以來,面對《春光乍泄》時我都有一個困境——毫無疑問這部片子是感受張國榮出神入化演技的最好選擇,但作為一個榮哥腦殘粉,我不想把它推薦給任何人。
一直到現在我仍然能回憶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在宿舍里第一次打開這部片子看到前五分鐘時的感受,當時我顧不上欣賞榮哥與偉仔的嬌軀,只顧得驚慌失措地跳過這一段,我害怕身邊的室友看到我的電腦屏幕突然大喊一聲——你居然在看黃片!還是GV!
在看完這部片子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張國榮會答應來拍這部戲,冒著名譽危險,不顧世人的有色眼鏡,一絲不苟真真切切地拍完每個鏡頭。
我太能猜到一個並不了解張國榮的人看到這部片子的感受了,哦,他本來就是個同性戀,他本來就放蕩自我,在這部戲裡演的那麼大膽出位,還真是本色演出。我記得我曾看過CCTV6一期介紹梁朝偉電影生涯的節目,主持人對於《春光乍泄》里何寶榮是這樣評價的——張國榮在這部電影里出演的角色在他以往的電影里司空見慣。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扔一隻臭雞蛋上去問問他們,什麼叫司空見慣?你在張國榮演過的其他角色里再找一個何寶榮出來讓我看看什麼叫司空見慣?
然而,我的臭雞蛋畢竟找不到對象來扔,就像我無法改變所有人在提起張國榮時第一反應就是「他是個同性戀」,不是他的音樂不是他的電影甚至不是他的美貌,而僅僅是「他是個同性戀」。
他是個同性戀也好,是個雙性戀也罷,我不能說他們說的不對,然而,我不能不去想,這是個多麼可怕的世界,無論你做過什麼,無論你有多麼美好多麼努力,只要你有一點點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會被無限放大,然後貼上這個標籤,永生永世無法揭下。
1997年跨年演唱會上,張國榮難得地穿上最正式的禮服,向所有人宣布:「這首歌還要獻給一位我摯愛的朋友,你們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就是唐先生了。」那一刻的他的眼睛是那樣深情,光影間的面容是那樣好看,說出口的話是那樣溫暖,那樣的場景符合所有童話愛情的幻想——於萬人之前執子之手,雖千夫所指,吾往矣。
有人說張國榮是中國第一個出櫃的公眾人物,而我卻認為自始至終他和出櫃都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只是向大家宣布——我愛的人是唐鶴德。至始自終他的重點不在於揭露自己的取向,而在於向全世界爭取他和唐先生在一起的權利。
因此,從一開始他的行為就不具備社會性,因為在他心裡,這不是個社會問題,而是個對個人尊重的問題——不管是愛男人還是女人,都應當被接受。他要的是這種自由的,不顧世俗不顧壓力的愛,這種愛情本質上和羅密歐朱麗葉這種對抗家庭壓力的愛沒有區別。
也正是因為這個,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個鬥士,他沒有想過自己要對抗的是什麼,所以也沒有為此真的做好準備,他只是在用一廂情願的方式來試圖為自己求取理解。
然而,他收到了什麼成果呢?他參演《金枝玉葉》為同性戀發聲,親口講出那句著名的台詞——男仔也好,女仔也好,我只知道我愛你。而與此同時,導演卻設計了曾志偉的娘炮小男友這種角色,安排各種低俗的橋段來調侃「同性戀」的感情生活。他向媒體呼籲對同性愛情的寬容理解,而媒體的關注點卻永遠在他和老唐有沒有情變,他有沒有和自己的助手有一腿,老唐是不是放棄他結識了新男友。
這樣恐怖的一個環境,沒有人會來聽你說什麼,沒有人關注你的權利,沒有人在乎你的感情,所有的人都只把目光放在消費與獵奇上,你越是重視的東西,別人就越是要拿這個打你的臉,而且是無中生有無事生非的打,鍥而不捨持續不斷的打。
在這樣的環境里鬥爭,究竟要有多苦?我不得而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接演這部《春光乍泄》需要頂住多少壓力?我更不得而知。
有人評論的對,《春光乍泄》並不是一個好的愛情故事,我甚至覺得它不算一個愛情故事,而更像一個政治隱喻。
在《春光乍泄》里,王家衛對於何寶榮這個角色是沒有溫情的,他只想把他塑造成《阿飛正傳》里旭仔和《東邪西毒》里歐陽鋒的延續。因此他的性格繼承了他們的所有——自私,自我,漂泊,放蕩。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還塑造出了一個黎耀輝,終於使何寶榮有了旗鼓相當的對手,而不像之前的旭仔和歐陽鋒,憑藉著銳不可當的主角光芒,直接把身邊所有人都轟成渣。
這也意味著,他要開始反對這一類人了。在之前的電影里,他對於這種漂泊的浪子是溫柔的,為他們塑造主角光環,為他們的漂泊尋找借口。而從何寶榮開始,他開始變得批判。基於這一點,春光乍泄里的何寶榮顯得格外的衰,同樣是自私,自我,但因為黎耀輝並不是阿飛正傳裡面蘇麗珍那樣的小白兔,所以才逼得何寶榮沒有底線近乎無賴。而最後慘遭拋棄的橋段,更是讓人解恨,讓你水性楊花,讓你自私放蕩,這下遭報應了吧。
按照這個套路,其實王家衛的目的已經達到,春光乍泄講了一個回家的故事,這個家指的是心靈依靠,在故事的最後,每個人都有家,每個人都回到了家,唯獨何寶榮沒有家,他的家就是黎耀輝,而他已經因為自己的任性再也回不去了。導演想告訴我們的不在乎是這麼一個道理,浪子有風險,漂泊需謹慎。如果更深一點說,何寶榮代表的正是他們這些精神遊離缺少認同的一代人,而最終他們要麼像黎耀輝一樣向舊的父權妥協,求取原諒,要麼就像何寶榮一樣被永遠放逐。
片子演到這一步,其實導演已經可以滿意了,何寶榮這個角色只要一臉無賴與放蕩,再加上驚人的美色,已經足夠了。
然而幸運或者不幸的是,他找到的演員是張國榮。
張國榮把何寶榮這個讓人看到恨不得想去打他的角色演到惹人憐愛絕不是靠他傾國傾城的美貌,而是他重新賦予了這個人物的內涵。也因為這種賦予,使得何寶榮成為了和旭仔以及歐陽鋒截然不同的人,他最大限度的表現出了這個人物身上的特點——他是個靠本能活著的萌蠢的人。
每個人與世界之間都有一個緩衝地帶,這樣才能保證你的生活繼續下去,讓你在想拍桌子罵老闆的時候把臉上的怒氣壓下去換成一張諂媚的笑臉,讓你在討厭某些人的時候還能和他談笑風生。有些人的這個緩衝地帶很大,有些人就相對較小,這也造就了成熟度的區分。
而何寶榮是個奇葩,他的奇葩在於,他的心和這個世界之間沒有任何緩衝,所以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何寶榮愛不愛黎耀輝呢?當然愛,但愛只是一種本能,這種本能使他離不開黎耀輝,而黎耀輝的不信任和高壓政策使他產生的煩悶也是本能,面對後者的時候他的本能會教他遠遠逃開,逃到花花世界裡去。所以他和黎耀輝分分合合的循環一再重演,直到黎耀輝退出,GAMEOVER.
雖然何寶榮的本能讓人覺得很頭痛,但在愛情里,這種本能使他展現出來對黎耀輝毫無保留的依賴,就像一個孩子。而孩子的愛之所以動人,正是因為從他們心裡發出的每一滴感情都是最純粹最熱烈最不顧一切的。
是這樣的氣質使得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散發著甜美,真的是甜到膩,甜到我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驚心動魄,甜到黎耀輝完全離不開何寶榮,甜到觀眾都沒底線沒節操的選擇了倒戈,不顧黎耀輝的死活而只偏心這個自私的無賴。
我想這種結果是王家衛始料未及的,但正是這種結果,使得這個片子真正有了愛情的氣質。
王家衛不是一個好的愛情故事講述者,甚至也沒有真正理解過同性戀,但他的高明之處在於,他迅速跳過了社會道德種種禁忌的束縛,而直接探討了一段愛情本身的糾葛,他讓我們看到了,原來男人女人都一樣,天下的愛情都一樣,不外乎是相愛容易相處難,不在乎是兜兜轉轉的糾纏。
我想這正是張國榮願意出演這部片子的原因,他太想讓人知道了,在愛情中,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性別不是關鍵,只有感情本身才是關鍵。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不能說春光乍泄講述的同性愛情是失敗的,王家衛只是借一段同性愛情施展了自己的野心,而張國榮讓我們看到了同性愛情與異性愛情同樣的繾綣與深情。
公正的說,《春光乍泄》在主觀上並沒有對同性戀的合法權益做出絲毫爭取,甚至它無恥地利用人們的好奇心消費了同性戀這個群體,但不可否認,與同時代的其他這一題材的片子相比,春光乍泄是相當高明的一部作品。而做為這部電影靈魂的何寶榮,更是跳出窠臼,讓我們看到了關於人性,關於自我的更多方面。他的遊離與本能的人生態度,使這部片子除了愛情,除了政治隱喻之外,有了更深層次上的對人性,對人與世界的思考。
而張國榮在這裡奉獻出的出神入化的演技和無私的自我犧牲,更是應該被我們永遠記住。
林夕曾在訪談里講到多年前張國榮在演唱會上的那次表白時說:「我覺得哥哥這個勇敢的行為,其實可能間接造就了很多gay couple有膽量面對群眾,同有膽量面對家人。」
2012年,黃耀明在《兜兜轉轉演演唱唱會》上公開宣布自己的取向時也說過,在做出這個決定時,哥哥的行為給過他許多鼓勵。
他們的路正在越走越寬,陽光正在逐漸照亮這個曾經不為人知的角落,然而這個同時代少數人群里最勇敢的人卻選擇了永遠的隕落。
作為一個腦殘粉,我當然希望他永遠氣定神閑永遠正氣凜然永遠不會被圍繞身邊愚蠢的嗡嗡聲侵擾,我當然希望他能拖著唐先生的手一直走到八十大壽,把曾經那些丟在他們身上的懷疑和嘲弄扔回到那些膚淺的人身上。
然而他不是神,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一個血肉之軀完美主義敏感單純的人,他在用他的作品他的才華他的品德甚至他的生命來向世界尋求理解與尊重。
然而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清這個殘酷的事實——這個世界不需要和解,唯一能殺出重圍的方法只有戰鬥。
而極端地來說,這也許正是所有悲劇的根源。前幾遍看了只是難過,久久不能平復,有淚哭不出。
到第四遍的時候看完,大哭,心疼黎耀輝,心疼何寶榮,心疼被說「本色出演」的哥哥。
最喜歡的電影沒有之一,我不想去思考有什麼政治社會很深層的意思,我只看到了兩個彼此相愛的靈魂分分合合無限溫柔纏綿,最終停留在何寶榮抱著被子哭的的鏡頭。
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文字實在無法表達。
只是多謝王家衛,多謝梁朝偉,多謝張國榮,多謝春光劇組所有人,能夠帶來《春光乍瀉》
明年2017離1997春光首映20年,能不能讓我貢獻一張電影票?
《春光乍泄》於我而言,是王家衛先生對香港九七政治命題的一次感性思考。
一九九七,是一個香港人永遠無法逃避的命題。可以這樣說,一九九七逼迫香港人對自身的民族、國籍、身份、文化認同等問題不得不進行思考。
這個過程,就如黎耀輝和何寶榮這一對同性戀情侶,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註定是錯愕、緊迫、混亂、隱晦、敏感、危險的。
開片,香港人獨有的國籍:英國國民(海外)。
這樣一個開頭,其政治意味既反諷又直接。
何寶榮的這本英國護照被黎耀輝收起來,直到最後黎耀輝決定離開的時候,再次出現:
它孤獨地被遺棄在公寓里的小桌上。電影里黎耀輝講過,那天他看電視才發覺:「原來阿根廷和香港在地球的兩邊,不知道反轉了的香港是怎麼樣的?」
這本護照永遠被遺棄在世界的另一邊,或許何寶榮不會再找到它。其實,香港的命運不也如此?
倒轉了的香港。
何寶榮和黎耀輝為了重新開始,來到阿根廷,偶然看見走馬燈上美麗的風景,便決定一起到伊瓜蘇瀑布去。這總算為這趟旅行找了一個正當滿意的目的。
看到這裡,不知何解,我總會想起伍爾夫的《到燈塔去》這本小說。
其實,大家心裡明白,他們來到地球的另一邊,不過是為了逃離香港。
香港為什麼危險?因為同性戀,在華人為主的香港,是一個禁忌。
正如一九九七,多數香港人十分避忌,不願意去談,不願意去面對。
既然如此,那怎麼辦?
移民,離開香港,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黎耀輝打電話給他父親,他說:「在離開香港之前,我從公司拿走了一筆錢。工作是父親介紹的,老闆是他的手足兄弟。來阿根廷許久,我一直在工作,只為了有一天能夠把錢還給人家,亦很想跟父親說對不起。」
電話的另一邊,他父親講了什麼,我們無從而知。只見黎耀輝一直低著頭,直到掛線後,他臉上露出一個難堪的微笑。
黎耀輝心裡清楚,父親和老闆之間的關係會因為他偷錢而受影響,因為他們兩個是手足兄弟,認識了一輩子,好兄弟的兒子偷了點錢,算得了什麼?
他真正感到擔憂不安的是,父親對他性取向的態度。
所以他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很多他想知道但又不敢問的事情:
在電影里,父親的態度一直是隱晦曖昧的,因為在現實里,香港人也不知道中國會如何對待我們。
所以,黎耀輝在信的結尾,寫了一句:
「希望父親准許我說一句,不如讓我們重新開始。」
在回香港前,黎耀輝在台北逗留了一晚。當時酒店的電視機,正好播放著鄧小平去世的新聞。
那天,是一九九七年二月二十日。
黎耀輝終於回到地球的這一邊,面對現實,儘管他不清楚在香港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什麼樣的未來。
所以,他來到遼寧街的夜市。他沒看見小張,但看到小張的家人:
黎耀輝說,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小張可以開開心心地在外邊走來走去,因為小張始終有一個家可以回去。
而他自己呢?他說他不知道他看見父親的時候會怎麼樣,到時候再說吧。
結尾,黎耀輝乘了一班捷運,他表情複雜,而窗外的景色則搖晃不定。捷運急速地行駛著,往一個未知的終點靠近,便如那個大限將至的時間點正高速逼近,不給任何人絲毫喘息反思的空間。
所有的藝術作品,所對應的必然是當下的時代。在多數人心中,《春光乍泄》就是一部完美的文藝愛情作品。王家衛先生厲害之處在於,他拍同性戀為題材的作品,但最後卻超越了性別;同性、異性和雙性戀之間再沒有界限,正如他在訪談中說過:
「在愛情之中,沒有男與女,只有兩個人。」
厲害嗎?厲害。
如果僅僅是作為一部愛情電影來看,又有誰不會被打動呢?可是如果觀眾的身份是一個香港人,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就未免會有更複雜的聯想了。
一九九七,距今已經二十年了。但這個命題依然在如今的香港電影中被闡述被解釋被發揮。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所有的創造都來自記憶,而記憶的作用在於,讓我們不要忘記過去,忘記歷史。
謝邀
試想一下,當阿飛正傳里的旭仔碰到了重慶森林裡的633,會是什麼情況?
旭仔是無腳鳥不斷飛啊飛,633則容易把自己困在房裡對著公仔講話。
對應春光乍泄里,
何寶榮在一個地方停留會覺得悶,而黎耀輝則無時無刻想把何寶榮鎖住。
何寶榮,黎耀輝。
一個射手,一個巨蟹。
卻似乎可以看到所有戀人的影子。
這就是春光乍泄的兩個男主角。王家衛擅長的男主角。貫穿王家衛電影前後期的兩大男主角。他們在東邪西毒有合作過,但在春光乍泄里他們是一對戀人關係,且演技神級。好端端的兩個人,吸引無數女影迷的兩大男星,要飾演戀人要發生關係,還讓不讓人活。是的,王家衛就是要讓所有女同胞妒忌。就好像好端端的非要讓很多男同胞的女神李嘉欣在墮落天使里收銀一樣。哈。
好了廢話少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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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文章看下去太悶,分割線中間先拋出幾個問題,為什麼安排何寶榮和黎耀輝在阿根廷迷了路?去到伊瓜蘇瀑布意味著什麼?影片里有幾幕是講述黎耀輝踢足球的,這是無關安排還是別有用意?影片里黎耀輝做了幾份工作,這些工作和他當時的心態有沒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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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去瀑布的路。
兩張護照,兩個人去阿根廷。
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兩個人去登記然後一起領了結婚證。
相愛的兩個人若有一天,可以一起結婚可以一起白頭,這是羨煞旁人的。
相戀就如同走路,兩個人一起走,走到頭了,覺得合適了,開花結果,開枝散葉,多好啊。
在影片中,這條路就是通往伊瓜蘇瀑布的路。
雖然兜兜轉轉走了很多冤枉路,我終於來到了瀑布。那天我好難過,因為我始終認為站在瀑布下的應該有兩個人。
黎耀輝的這句台詞,就是貫穿整部影片的主線。
年輕的我們有太多自由,可以說走就走,可以不管父母反對,可以不理囊中羞澀。喜歡的,可以奮不顧身不顧一切,也很容易因此盲目。走著走著就迷了路。
初初嚟到阿根廷,咩地方都唔識。有一日何寶榮買咗盞燈,我覺得好靚,我哋好想知道燈罩上面嘅瀑布喺邊,問咗好多人先知系伊瓦蘇。本來諗住去埋瀑布就返香港,結果我哋盪失咗路。
影片開始,黎耀輝帶著對父親的愧疚,離開香港,和何寶榮一起來到阿根廷。沒多久,就迷了路。車也不好使。天氣是燥熱的,人也顯得煩躁。愛情是理想的,現實總是瑣碎的。黎耀輝換何寶榮來開車,何寶榮讓黎耀輝下車幫忙推車。黎耀輝很用力地推,車啟動,開走,開得很遠,黎耀輝很用力才追了回來。
說到這裡,不由想起一個比喻:戀愛就好像是兩個人拉橡皮筋,用力拉得那方,往往容易傷得最重。
由此我們可以預想,這麼下去,黎耀輝的結局是比較慘的。
沒多久,何寶榮提出兩個人在一起很悶,不如分開下,如果以後有機會碰到,再由頭來過。
不如由頭來過,是何寶榮的口頭禪。這句話對黎耀輝是最有殺傷力的。
為何是最有殺傷力的?
戀愛中的兩個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何寶榮那樣說分開就能輕易分開。另一方放不下,另一方不捨得怎麼辦。有什麼問題我可以改,有什麼問題我可以遷就你,只要我能和你一起。當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愛到沒有就不行的時候,可以為對方完全改變,可以最卑微,可以說是賤到骨子裡。寧願折磨自己,也愛享受著在一起的精神鴉片。
何寶榮很快就和另一個人在一塊,而黎耀輝總試圖打開心扉卻根本做不到。
何寶榮和別人秀恩愛,何寶榮被別人打。黎耀輝沒說妒忌,黎耀輝沒說心疼。
何寶榮一個電話,黎耀輝立馬趕去。過去那邊又口是心非說後悔來。
何寶榮把手錶送給黎耀輝,黎耀輝惡狠狠把表丟在地上。何寶榮走後,黎耀輝又把表撿起來,擦了擦,放進口袋。
分開後黎耀輝一直保留著燈。兩人重新在一起後何寶榮說這燈你還留著啊。何寶榮哪裡知道,黎耀輝一個人的時候寂寞得只剩下燈。因為這燈是何寶榮買的,上面是伊瓜蘇瀑布。黎耀輝想去的地方,然而他一個人不想去,他想和何寶榮一起去。
黎耀輝和燈,就像是黎耀輝一直在等。
分開後的兩人,有一種情況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因為再見就是再賤,不見就是不賤,不如不見。即使不經意間再遇到,淡淡說句別來無恙,從此天涯各走各路,也好。最怕是我在防備,你在發功,你使出必殺技,而我每次都毫無意外中招。只是因為我對你一絲不掛,怎麼也不化。
次次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什麼都沒說過,但我想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為什麼我要做不開心的那個,你一定要做走的那個。其實我也可以,不過我捨不得嘛。
這是春光再現里我最喜歡的台詞。
黎耀輝不是無情洒脫的一個,而是被動受傷的那個。因為放不下,因為捨不得。
何寶榮還是何寶榮。在外頭每天和人擦肩而過撞得頭破血流,又一次,何寶榮受傷,來找黎耀輝。那隻一直飛啊飛的小鳥受了傷,停了下來,落了地,於是那個在燈火闌珊處等待的人又可以和他在一起。
這隻無腳鳥也只有受了傷,才會和那個在原地等他的人在一起。可笑。
咩啫?行錯路使唔使死啫?行錯路咪行返轉頭啰。
我們可能都會經歷過熱戀中的盲目,熱戀後迷茫時的看不到路,然後迷了路。迷了路走不下去會分手,而其實迷了路也可以走回原地,因為還會有我在那等你。我們可以再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經歷過這次的兜兜轉轉,我們成長了,我們更懂得珍惜對方理解對方關懷對方,更懂得如何在愛情的這條路上,一直攜手走下去。
再在一起,黎耀輝學著抓得更緊了。因為失去的痛苦那種滋味他知道,而如今失而復得是多麼的來之不易,無論如何,這一次是不會放手了。
黎耀輝像很多失而復得的戀人一樣,更用力了。
天寒地凍,黎耀輝去給何寶榮買煙。
離開房間去上班,回頭望一眼門鎖。想著是否可以把何寶榮鎖在家。
護照也不知什麼時候藏了起來。何寶榮始終找不到。
但愛情就像手中沙,就算抓得再緊它也會慢慢漏走。可是有些人已經顧不了這麼多,就是要緊緊抓在手中,就是想完全佔有。
沒多久,矛盾來了。
買煙、護照、小張,不管是確有其事也好無中生有也好,那些話語是惡毒的。兩人都不再似當初:我想抽煙,我的一個眼神你就把煙遞到我唇邊。我累了可以輕輕靠在你的肩膀上。我們兩個人同在一輛車上回去。我給你擦洗身體整理床鋪。你把水倒在我肩膀上,拚命吮吸。天空很藍,雲很輕,我們在陽台。你生病了我喊你做飯你也答應我。你教我跳舞,我們一起跳舞。
有些事情我一直沒告訴何寶榮,我並不希望他太快復原,他受傷的日子是我和他最開心的。
總會有段開心的日子,這是王家衛電影的寫照。只是沒想到黎耀輝和何寶榮最開心的日子,竟然是何寶榮受傷的日子。
回過頭來想想,平淡日子實在太無味,會悶會煩,會被生活瑣碎擠逼到心煩意亂焦頭爛額。再也沒心思,再也沒情趣,再也沒戀愛的甜蜜。於是,愛情它會死掉。於是,我們就這樣慢慢散掉。
何寶榮,黎耀輝,兩個人迷了路,又走了回來。兩人在去往瀑布的那條路上,一路磕磕碰碰,離瀑布最近的一次是去晨運的那次。
這是我印象特別深的一幕。
何寶榮在前面大邁步地走,黎耀輝凍手凍腳在後邊跟著。一個領著一個。有什麼風雨我都可以擋,因為我要保護你我愛你,這是我最初的動力。而有你在我背後支持我,我就可以有源源不斷的動力帶著你一起走下去。因為我要你過的好。然而就算我壯闊胸膛,卻不敵天氣嚴寒。天氣實在太惡劣,我和你都走不下去了,我們必須退後,我們必須散。
走不下去就會散,我們,最終都會散。不知是風太大你太快還是我在路上遺留下自己。
回過頭來,總結一下。
何寶榮黎耀輝,因為相愛,一起去阿根廷。跟著迷了路分了手。後來兜回頭又在一起。兩人試圖再一塊走去伊瓜蘇瀑布(愛情的一個中轉站),卻因為天氣實在太寒冷又縮了回去。最後,去到瀑布的只有黎耀輝一個人。
經過這麼一串接,整部影片的主線已經出來,很多情節也都可以有條有理有根有據了。
但黎耀輝一個人到了瀑布,這還沒結束,故事還有延伸。影片在最後講述的,是回歸。
一個人可以開開心心出來走,最重要是有個地方可以回去。這是影片里小張說的。
小張可以去阿根廷去地球最南邊的燈塔,因為他有個家在台灣可以隨時回去。何寶榮可以一次次離開黎耀輝,次次可以由頭來過,是因為黎耀輝次次都還在等他。而黎耀輝終於下定決心,撇掉何寶榮,他也有一個地方回去,那便是他的家,香港。他的父親在那等他。
影片里DXP去世,香港回歸。黎耀輝回香港之前去了台灣。小張還沒回來。台灣又什麼時候回來。
影片的最後,黎耀輝在列車上穿越樓屋房宇人來人往,停在了某一站,一切就好似他所說的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這也是王家衛電影經常出現的一個解釋)。通往伊瓜蘇的那條路已經走不通,但通往別的道路還在繼續,一個故事結束,又一個新的開始即將到來。
九七真是特別的一年。
2、三次踢球
王家衛電影里的情節安排還是很巧妙的。這裡先來講下黎耀輝三次踢球。
第一幕:黎耀輝踢著踢著就把足球抱起來,不讓別人踢。
黎耀輝抱著的足球其實相當於何寶榮。黎耀輝見到何寶榮出去就不開心,黎耀輝怕何寶榮又再一次離他而去,黎耀輝把何寶榮護照藏起來,黎耀輝想鎖住何寶榮,想佔有他。何寶榮是他一個人的,誰都不能搶走他。
第二幕:黎耀輝把足球抱起來,但是卻拋出去。也因此鬆了一口氣。
顯然經過小張的開導,黎耀輝這段時間已經想通了不少,不能一直限制著對方的自由,尤其是何寶榮,他太了解何寶榮了,何寶榮不會一直安分的跟他一起。與其限制著對方搞得大家不高興不如多給對方空間。可惜黎耀輝不想再這樣下去了。連給護照也不想見他,怕何寶榮一說從頭來過又再次心軟。
第三幕:黎耀輝和小張一群人踢足球,踢贏了,很高興。
這時候的黎耀輝,對於愛情對於是不是要佔有一個人應該有了更深的體會吧。足球是足球,大家一起踢,有默契有配合才踢得好,而不是只要一個人踢就夠了。愛情也是這樣,給對方點空間,想必彼此都處的自在。愛不是佔有。但回過頭來想想,如果真的在乎對方真的愛對方,被對方管束著未嘗不是一種好,正如《一絲不掛》里所唱「難道愛本身可愛在於束縛」。
3、三份工作
黎耀輝轉了三次工,和踢三次足球那樣,也有點意思。
第一份工作是接待遊客。
要放下就得重新來過,重新打開心窗迎接下一位的到來。認識多點人無疑是最好的。於是他選擇了接待遊客的工作。只是無論再怎麼歡迎歡迎請進請進,都抵不過何寶榮拖著一個男的當眾纏綿刺激心扉。黎耀輝對何寶榮,始終還是放不下。他始終沒有何寶榮那樣洒脫。
第二份是廚房的工作。
那時候何寶榮受傷,兩人再在一起。黎耀輝負責照顧何寶榮。或許是因為何寶榮介意他的那份工作,或許是自己也討厭那樣的自己。於是悄無聲息換了廚房的工作。在廚房工作,最好的一點是方便照顧何寶榮的飲食起居。十足的住家男人,這一點,太巨蟹了。
第三份工是屠宰場。
此時兩人已分開,黎耀輝對何寶榮死了心。對著冰冷的屍體,看著水沖洗過的血跡,就像看著自己受了很重的傷,心裡淌了很多血,傷口一點點撕開,血一點點流出,那顆心正在一點點死掉了,感覺永遠不會再愛了。==========================================================================
為什麼安排何寶榮和黎耀輝在阿根廷迷了路?去到伊瓜蘇瀑布意味著什麼?影片里有幾幕是講述黎耀輝踢足球的,這是無關安排還是別有用意?影片里黎耀輝做了幾份工作,這些工作和他當時的心態有沒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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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再把問題溫習一遍,相信聰明的你已經get到一些東西。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陽光是讓人心悸的。它顯得濃烈也顯得涼薄,讓這個城市顏色蒼白的牆與路變得非常杜可風。綠色漩渦牆紙一直帶有溫度,不是太陽直白的熱度,也許更類似於人的體溫。耳朵貼在那些優柔的漩渦上面,能聽見綿長的呼吸,以及這個城市憂鬱的心跳。留聲機在放鴿子歌,溫雅的男聲用詠嘆調唱著一段沒有字面含義的歌詞,心跳與節奏一起天荒地老的存在著。
Ah——ya——ya——ya——ya——
這個屋子有些偏仄,狹小,包括那些傢具,擺設,都是小小的,彷彿是個小小的胡桃夾子。沙發,毛毯略顯凌亂地包裹著它小小的核,使空氣都開始柔軟。它無疑是漂亮的,各種顏色隨意地揉在一起,冷調與暖調中和,艷麗,卻不刺眼。
有生命,又有點生病。
那盞很漂亮的燈放在床頭,緩緩旋轉著。它有兩層,因為旋轉,那上面的瀑布彷彿會流淌。
那是伊瓦蘇。
一對漂亮的男人陷落在明媚的色彩里,狐狸皮般火紅的毯子圍在他們相互交纏的身體上,像兩個即將被夢境淹沒的天使。他們為彼此點煙,橘黃色亮亮的火焰在暗暗的角落裡倏地跳出又倏地熄滅,像掉落下來的星辰的碎片。黎耀輝兩隻純黑的眼睛包裹著星辰的碎片,散發出優雅迷離的光澤,彷彿藏著一個倒映的世界。
何寶榮在這個世界。
太多時候黎耀輝不知道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黑夜在哪裡,或許它是一隻候鳥,或許是沿地平線踽踽而行漫漫而游隨遇而安的流浪者,總之這個城市的夜晚含著脆弱而冷淡的氣息。街上傳來貓的叫聲,夜行人走路時擊在金屬罐上細微的摩擦,使深夜好似沉默得更加絕望。夜風如手,悠揚地掀起碎花窗帘與桌布,宛如跳一曲過於浪漫的華爾茲。黎耀輝將窗帘攏住,束好,看到玻璃門外橫躺在平台與樓梯之間的何寶榮。夜色浸染下何寶榮像一塊逐漸融化的冰,看不清面目,溫柔的快要死掉。
安靜的何寶榮。
黎耀輝知道安靜的何寶榮有多難得。對於這樣一個自理能力為零長一張嘴就是為了要吃要喝要錢話癆的巨嬰,黎耀輝恨不能成為大內點穴高手。何寶榮銜著煙面對夜色紛蕪的阿根廷,腰抵在台階上,懶散如貓,面無表情,桃花眼裡只有因為淚液流轉而變幻莫測的黑暗,清透得讓人心碎。
好末世的場景。
有時候末世並不是山無陵天地合對此欲倒東南傾。有時候末世只是一個男人的眼神,空洞的,空到最深處,又包羅萬象。他在這樣一個男人的眼裡,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這或許是黎耀輝與何寶榮分分合合卻從來沒有真正分開的原因。黎耀輝是一張完美的畫紙,何寶榮是他唯一擁有的美麗顏色,他因為何寶榮而活著。
當然,有了他何寶榮才可能活著。
沒錢的日子還在繼續,被斷斷續續動不動就沒了下文的拌嘴與糖調劑著。黎耀輝坐在酒吧門邊靜靜地喝酒抽煙,漂亮而帶有幾分木訥的悲傷的大眼睛被煙霧朦朧了一點,不那麼易使人心痛。他露出回憶的神情,回憶何寶榮被打得支離破碎挪到他家門口。打開門,何寶榮比雕塑還精緻的臉,在縱橫交纏的血跡下微微歪斜著,仰起一個角度,迷離俊俏的桃花眼,像一個傲慢的得勝的挑釁。
黎耀輝知道自己敗了。
一敗塗地,只差一面投降的白旗。
黎耀輝知道惡魔長什麼樣子了。這個惡魔偏偏有天使的面孔。
何寶榮把不成樣子的手繞過他的腰,一直環到他的背上。黎耀輝承接住這個遍體鱗傷的身軀,感覺是接住了一團破碎的血肉。他不知道能把自己的手架在哪裡,不知道力氣用錯地方他會不會如龜裂的瓷娃娃般散架。這團他深愛的血肉嚶嚶啜泣著,黎耀輝聽到自己心臟也破碎的聲音。
他一聲不吭把何寶榮送到醫院。為何寶榮包紮雙手的是一位女醫生,華裔,很漂亮。她秀美的眼睛若有所思望著這兩個男人。黎耀輝閑在座椅上,垂下長睫毛,目光盯著腳下的地面,像考古專家在覓古,成為人來人往的醫院裡感覺不真實的靜止。
「等你朋友嚟嘅?」
女醫生問他。
黎耀輝抬頭,緩緩地看她一眼,沒說話。
他並沒有什麼力氣,就像何寶榮也累了一樣。何寶榮漂泊久了只想找回那個肩膀依靠一下,而他還愣愣地不知又該找哪個肩膀。
「黎耀輝。」何寶榮微微聳起眉毛,仰著青紫的臉向他張望著,輕聲細氣地說,「不如我哋由頭來過。」
黎耀輝突然覺得兩個大男人在深夜醫院走廊上互相張望著實在傻裡傻氣。可惜自己改不了。他第一次在何寶榮疲勞的臉上看到小心翼翼的祈求與不確定,他感覺他畫紙上的那一抹顏色突然黯淡了。
他很慢很慢地坐了下來,坐在何寶榮旁邊,彷彿用盡了所有決心與力氣。
回家的公車上兩人隨車的搖擺一起煙灰一樣鬆散地搖晃著,嗅著煙的香味。何寶榮把他毛茸茸的腦袋輕輕擱在黎耀輝的肩上,放鬆地舒了一口氣。黎耀輝平視前方。
黎耀輝甚至希望這條公車慢悠悠行駛的路能走一世那麼久。
一輛轎車的剎車聲打斷了黎耀輝的思緒。車門打開,鑽出一個鬼佬,轉身連拖帶哄地,將一個東方面孔的年輕男子拉出,摟摟抱抱推開酒吧的門。
一道門,喧囂與寂寞的界限。
黎耀輝面無表情灌下最後一口酒,慢條斯理站起身,揀一個空酒瓶,走進酒吧,讓門在身後吱呀合上。他看著那個鬼佬的頭,然後一瓶子砸下去。
滿室嘩然。
當被炒掉的黎耀輝下了公車時,何寶榮以他稚拙的演技製造巧遇。他拖著兩隻漢堡般的手,外罩皮夾克,晃著方步跟在黎耀輝身邊,像在迎接凱旋的將軍。沿街是一盞一盞靜靜亮著的路燈。飽和度很高的橘黃色燈光不斷地悠悠晃蕩著攀爬到何寶榮身上,又從他背後悄然滑落下去,像被遺落的過於滿溢的心情。何寶榮念念叨叨磨著嘴皮,黎耀輝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猶如沒有章法的樂曲里偶爾冒出休止符。他望著何寶榮,何寶榮正微低著頭,在明媚的燈火下他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側臉似是暗色的剪影,精緻得像個假人。覆在眼上的一頁睫毛由於濾過光線而呈現溫暖的淺金色,宛如天鵝身上最珍貴的那片的羽毛。
黎耀輝沒有心跳了。
黎耀輝莫名想起那天他與他在小小的房間里跳舞。他笨手笨腳,動不動踩到對方。何寶榮一邊鬧脾氣,一邊悉心教他,彆扭得像個孩子。電風扇嗚嗚旋轉,電視機開著,閃爍著雪花點,有些嘈雜。嘈雜中何寶榮低沉的讓人心跳加速的聲音數著節拍。他凝視何寶榮微微掀開的唇,兩片桃葉形的唇上有絲絲縷縷纏綿悱惻的唇紋。唇瓣之間露出雪白的齒與粉色的舌尖。黎耀輝垂下眼帘。
他有些自憐自惜地享受自己的沉淪。
他摟住他的腰,他梔黃色清麗的衣服很柔軟,隔著柔軟的衣物黎耀輝觸到一個比衣物更加柔軟的腰肢。他的腰如蛇般躺在他的手中。
黎耀輝探頭想去吻他。
何寶榮向後悠悠然一躲,帶著貓兒戲鼠般悠閑的戲弄。他知道黎耀輝會上鉤的,而且以他的死性子,咬住鉤就不會鬆口。
他們吻在一起。像兩條擱淺的魚的相濡以沫。
他們面對著垂下印花窗帘的窗戶,玻璃窗只露出一半,從窗外映進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部分,白色的天,白色的街道,白色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白色的人。
他們在這窗下。
光天化日之下,晦澀而隱匿的角落。
黎耀輝在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明白何寶榮是他的一個夢,這個夢太大,大到他無法再擁有其他夢境,大到他幾乎無力承載。這個夢又太美,美到他時刻錯覺自己是觸手可及,美到他無法說服自己忘記。
然而,他畢竟是個夢。
夢容易破碎,夢容易受傷。夢容易放任自流,容易飄忽不可捉摸。
黎耀輝進飯店當洗碗工,用汗水養活自己也養活家裡那個撲街。何寶榮用兩隻漢堡手抱著蜂蜜罐如同小熊維尼,百無聊賴留守家中,看著有雪花點的電視,像條可愛得令人髮指的蠕蟲。
這個家更類似於一個巢,溫馨浪漫,然而冬日鳥雀飛走就會拋棄它被風雪壓壞。它為屋檐下的兩個雀仔庇護,也容許流浪與消失。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風從遙遠的地方經過,敞開接受陽光的窗戶也一併接受風的盤旋。碎花窗帘與桌布掀舞的樣子美得令人顫抖。
整個房間,空無一人。
黎耀輝遇見張宛時,他尚未意識到張宛與何寶榮有什麼相似之處。其實那只是種感覺,那種孩子氣的寵溺,彷彿何寶榮年輕的時候,那副青澀的,倔強的,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嘛,這麼說感覺現在也差不多。
只不過張宛不會像何寶榮那樣失去。畢竟從未得到過,談何失去。
黎耀輝是恐懼的。他恐懼某一天何寶榮莫名其妙的消失會向他證實他的確從未擁有過何寶榮,或者說何寶榮不屑於被他擁有。
那他就一無所有。
所以儘管隱約預感到這一天,他回家發現何寶榮不知所蹤,他還是發了瘋。
木頭是不該有喜怒的,而他打破了一面鏡子。
滿手的血。血中混著亮晶晶如碎冰似的玻璃渣,美得痛楚。
憤怒消弭,剩下的是彷彿無窮無盡的疲憊與空虛。那盞漂亮的燈在床頭盈盈轉動著,伊瓦蘇大瀑布在上面無聲地流。黎耀輝記得那個時候何寶榮伏在車窗上興緻勃勃,摩擦車身的風吹碎他的一頭黑髮。
「伊瓦蘇系點樣嘅。」何寶榮在風裡問他,被風稀釋後的聲音帶著一點點失真的沙啞,「一定好壯觀嘅噃。」
「唔知。」黎耀輝老老實實地回答他。不過他也覺得那一定很壯觀。鋪天蓋地鴻龐的水從四面八方永無止境地洶湧而來,無數流水在每一分每一秒因為失重而凝成晶瑩剔透的水珠,又在每一分每一秒無數晶瑩剔透的水珠破碎。那是肅殺與夢幻並存的地方,天堂與地獄的交界。所有水在瀑布墜落的底部唱著驚心動魄的悲歌,那是自然所能給出的給世界最盛大的葬禮。
黎耀輝揚著頭顱,面對著空無一物的透明的天,像個天長地久的守望者。
好像快要下雨了。
布宜諾斯艾利斯被黑夜籠罩時何寶榮回來了,然後看見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黎耀輝。黎耀輝不知以什麼表情面對何寶榮的失而復得,他內心有驚喜有釋然也有憤恨,所以他乾脆面無表情。
何寶榮說,我去買煙。
黎耀輝只有沉默。他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地板。何寶榮點了一支煙慢慢地抽起來,房間中所有明麗的色彩再次沾染上有些灰敗的氣味。
一如兩人的心情。
張宛繼續非常純真的開著玩笑。打球時黎耀輝不置一詞的火山爆髮式怒火終於使小夥子尷尬了。他望著黎耀輝在陽光下抽煙,背對著他,他只能看到被陽光鍍染的側臉的一絲弧度,那種色彩顯得很憂傷。
張宛第一次意識到黎耀輝好像身在另一個世界。
張宛曾經有過對於另外一個人的意識,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穿著碎花短裙在昏暗的酒吧與巷苑之間徘徊,像一個夢境的影子。隨著她憂鬱的腳步短裙一直細碎的波浪般旋轉著,她白皙的小腿之間柔軟的風,像夢境本身一樣匍匐於地向他襲來。
她獨自一人坐在火車車廂里,托腮眺望火車外的風景。火車呼嚕嚕開動著,蹣跚地越過阿根廷的山脈,宛如寂寞的浪人。
張宛聽見她在唱歌。一首西班牙語的老民謠,張宛以前沒有聽過,但她唱得很好聽。
「你叫什麼名字?」
張宛非常冒失地問她,還不拘小節的坐在她身邊。女子局促地瞟他一眼,緊緊抿著嘴,不回答他。
他舉起一個錄音器,對她說:
「你唱歌很好聽,能不能把你的聲音錄下來。」
「就一小段。」他補充。
非常自來熟。全不顧女子冷淡而尷尬的神色。
張宛喜歡布宜諾斯艾利斯早起的晨光,像是清冷中渲然而出亮色,猶如白色的夜。此刻火車窗外正是這種慢慢渲染的天光,朦朧了這個女子髮絲下迷離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著她,也許是因為她很美,也許是因為好奇,也許是對於她聲音的執念。隔著五六步遠的距離他們與阿根廷深夜的風一起相互跟隨著,有點流放式的自由。車燈與路燈在他們身邊川流不息而過,張宛身前的女子盡在美麗的流動的光彩中。
以黑夜為幕布。
女子是知道的,她沒有回頭,只是漫無目的地逛,保持著神秘的淡漠。看到娃娃機她停下來,點起一支煙,開始磕磕哧哧地玩。她及頸的頭髮垂下,張宛看不見她的表情。
世界在移動,只有他們是靜止的。
女子坐在車上向沒有目的地的前方開去時,她還是接過了那個黑色的錄音器。她不知道應該唱什麼,於是輕輕的哼鴿子歌。她的聲音很清麗,帶著微微的冷,彷彿泉水的泠泠。
Ah——ya——ya——ya——ya——
歌聲里,全是動人心魄的哀傷。
滿街都在放鴿子歌,滿街都是動人心魄的哀傷。
她將自己的腦袋與手枕在車窗外,像在期待風把她帶走。
那是她留給張宛的最後一個印象。張宛凝神聽她唱的鴿子歌,宛如在聽從女子眼眶中生長出來的思念。
他覺得那個女子會是與黎耀輝處在一個世界的人。
他不知道黎耀輝是認識這個女子的。那天黎耀輝看到這個影子般的女人在小飯店裡踱步,短裙轉著,猶豫著,吸引人的注意。
「你有冇港紙啊?」她問黎耀輝。
黎耀輝這才知道她要打電話。
她拿著錢去撥號碼。電話似乎通了,又似乎沒有。她只是無意識地兜著圈,用腳步一遍一遍畫著一個小小的圓。
黎耀輝知道這隻個寂寞的人,在尋找自己並不寂寞的證據。兩個寂寞的人無以為伴,相互望著,互不相識,卻惺惺相惜。
他們確實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是一片攝氏零度的土地。沒有必要感知這一切,黎耀輝逐漸失去時間的概念。
「我要走了。」
女子對他說,默默地注視著他在風裡飛動的衣角。
她讓他抱抱她,微笑著說:
「讓佢哋嫉妒一下。」
黎耀輝看見她的臉上竟有一絲俏皮。
他把她擁在懷裡。她的髮絲有很清冷的香味,似是香港的冬天。在他懷中她似乎有一瞬抽泣的哽咽,他以為是錯覺,因為他的肩頭並沒有潮濕。
「我能聽聲音的。」酒吧桌前,張宛趴在桌子上,一雙大眼向黎耀輝望著,「你的聲音很不開心。」
黎耀輝不知作何回答。
「你不要不開心啊,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會好一點。」
他用灣灣口音對著黎耀輝嘮叨著,啰嗦到黎耀輝覺得何寶榮真的與他有親緣關係,更反襯出黎耀輝的沉默寡言。黎耀輝笨拙地沖這個不知好歹的年輕人微笑了一下,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笑容原來這麼苦。
「吶,有什麼話,用這個錄下來吧。」張宛把錄音器遞過來,沉甸甸的,像個心臟似的厚重,「或者,我走開吧,你自己說。」
黎耀輝目送這個精力旺盛的靚仔混進人群中喝酒,燈光變幻里張宛的身影很美好也很遙遠,是他在絕境中觸碰不到的希望。有些人確實是不能在一個世界的,不知是誰羨慕誰更好一點,反正如果真到了那個所羨慕的世界裡,那個人指不定會發瘋。世界就是這麼可笑又可憐。
黎耀輝知道這一切都是自找的。
何寶榮還是回來過一次,翻箱倒櫃地搜自己的護照。黎耀輝麻木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人瘋狂而焦慮的舉動,聽不見他咆哮著尖叫著的話,只看到他惡狠狠的眼神。
黎耀輝突然抬頭輕蔑地笑起來,懶散如貓的那種笑。
「我唔會俾你嘅。」黎耀輝輕聲地,慵柔地說。
何寶榮第一次知道原來黎耀輝的臉上也會出現脆弱的傲慢的表情,迷人的妖嬈的,像一隻無法自保的狐。
原來人在寂寞的時候都是一樣的。
何寶榮怔怔地注視著他,良久,一股無能為力的心酸與悲憤嗆口而出。
「丟!」
他將黎耀輝打倒在地——其實該是黎耀輝懶怠還手,也懶怠站起來,任由何寶榮擦肩而過衝出門。他眯起眼很想就此睡去,可是又暴然追向他。
「何寶榮!」他吼住了他。
何寶榮站住了,偏仄臉,用餘光望著他。
「次次你要來便來,要扯便扯,我都唔講過嘢。但系嚟個系最後一次了。嚟次換我。」黎耀輝一字一頓地說。
「我走先。」
何寶榮沒聽懂。他確實是聽不懂的,如此明騷的一個人不懂得悶騷的人的心理。於是他抽身就走,沒在乎那點不安,彷彿這依然還是一場會有好結局的賭氣。
他沒有看到黎耀輝在他身後頹然地慢慢滑落到地上,閉起眼,好像幾百年不曾睡過。
鴿子歌依然在唱著。悠悠然不可斷絕。
書上說香港和布宜諾斯艾利斯在地球的兩端。黎耀輝想像在自己腳下那個倒轉的城市,繁華萬千,美得讓他嘆息。那是他所深愛的城市,他並不喜歡流浪。
可能香港與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最短距離並不需要穿越地心,因為他們都在一條叫做地平線的直線上。
黎耀輝還是去了一趟伊瓦蘇大瀑布。站在伊瓦蘇大瀑布下,他靠得很近,水霧如滂沱大雨將他淋透,分不清是否有一滴淚落。
的確很壯觀。
黎耀輝以前讀過一篇小文,說一顆距離地球100光年的恆星,在天空偏北的角落,最近才被人們發現,是北斗星邊一個小小的亮點,猶如一顆美麗的痣。實際上這顆恆星在100年前就已經死了,癱縮成一顆冰冷的中子星,而它的光一直在旅行。
也許何寶榮對於黎耀輝來講就是那顆星星。他在他的天空閃耀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只是他還用幻想維繼他的光的旅行。他忘了他們之間相距100光年,遙遠到足夠成為生死的距離。
不過,也挺好。至少夢境挺美,雖然他受不住夢醒後的物是人非。
窗帘還在飛舞著,在鴿子歌的間奏里。很漂亮,真的很漂亮。黎耀輝含笑看著這隻為他而舞的美景。
他含笑割斷了自己的手腕。
血從雙手漫流出來,逐漸流滿桌面,沿桌布一滴一滴滴落下去,宛如罌粟。
何寶榮最後還是游遊盪盪回來了,如同乳燕投林。他知道自己是離不開黎耀輝的,也知道黎耀輝離不開他。所以他有膽子一次一次離開,他知道那句「不如我哋由頭嚟過」的殺傷力到底有多強,所以黎耀輝永遠會不計前嫌的原諒他。
他不去愧疚。
叼著煙,他敲門。等著黎耀輝俊美的死魚臉出現時給他一個病嬌的表情。
門開了,他愣了一下——不是黎耀輝,是一個很眼熟的女人,眼睛秀麗。何寶榮略一回憶後想了起來——是為他包紮雙手的女醫生。
「嗯,系你啊。」女醫生淡淡地說。
何寶榮有些遲疑地摘下口中的煙,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何寶榮呢?」
女醫生看了他一眼,好像有點冷笑,說:「你唔知佢已經死佐了乜。」
晴天霹靂。
何寶榮風流多情的桃花眼裡露出巨大的驚駭。他緊盯那個女醫生冷淡的哀傷的臉,目眥欲裂。
「你用唔用我的名我都唔所謂。」
「但系,何寶榮嚟三個字,就永遠都離唔開了。」
他攀扶著牆,緩緩地緩緩地蹲下,抱住頭。
走廊里,響起一個男人壓抑的嘶吼般的哭聲。
來阿根廷的那一天他們互換了護照,也互換了身份——讓我愛的人叫我的名字。
黎耀輝一直以為何寶榮是他的一個夢,他知道自己註定會沉淪,不過他或許沒有料到要絕望至為他而死。
他不知道他自己也是何寶榮的一個夢。兩個傲嬌的造夢人在一起,不把兩個夢都破碎了就不罷休。
女醫生最後還是走了,她走的時候嘴角帶著一絲憤懣的冷笑,像在嘲笑他們,又像在嘲笑自己。
很悲哀。
何寶榮打掃乾淨屋子。這個小小的巢穴第一次讓他覺得那麼空蕩,缺了很多東西似的,可是並沒有。
只是少了一個人。
燈壞了。何寶榮自己去修好。當燈又緩緩轉動起來的時候,那個伊娃蘇大瀑布又開始想一個轉動的夢一樣活了過來。何寶榮緩緩端詳著一切。然後發現那個山谷前的人。
是兩個人。
空寂的房間,空寂的走廊。最終還是那麼一個不敢不舍的哭聲,來完結一切。
每一幀都能拿來當壁紙
感覺是與上面夜一回答者的對話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1949577/answer/92712139
黎耀輝
你個傻high,要不是老子放不下你你以為我會回來?你不喜歡我外面和別人鬼混也不喜歡我在外面晃,你好好跟我說一聲讓我別這樣會死啊?我和別人走了你也沒啥表示,我在車上你不會追啊!天知道我當時多麼想你追上來讓我跟你走!
你不主動找我那我就只能主動找你,我故意弄的可憐兮兮的,這下你一定要收下我了吧,計謀得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晚上不睡色迷迷地看著我嗎?啊呸,我是絕對不會承認我當時也深情無限看著你的。說起來當時你喂我吃飯我還真的是有點竊喜,突然希望自己的手永遠也不要好,那樣就可以永遠吃你喂的飯,對,我他媽就是犯賤。不過當我知道你為我出頭打架時鬼知道我是多麼高興,還故意提前去等你和你一起回家。可是之後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為什麼有其他莫名其妙的男的來找你,問你是誰你又不說,你知不知道我很介意啊?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在外給我偷人啊,否則,否則我也不知道咋辦啊。你買那麼多煙不就是不想我離開嗎?你還說我穿得太好看,那我下次就換件普通的衣服嘍!我也好想維護你我之間的關係,可是天台上的時候你為什麼推開我?你還藏著我的護照不給我?算了,我們兩個一直在一起矛盾實在太多了,還是外面比較適合我,我只要知道永遠有個家在這裡而且你永遠會等我就好了,我浪完了就會再來找你。
可是你不見了,沒有人知道你去哪了,我把地拖了,煙買好了,我不走了,但是你去哪裡了?我每天都會開門望望你有沒有回來,可惜卻一次次失望。我把燈也修好了,我終於知道你一直都是想和我一起去看瀑布的,搞得我只能無語淚千行,你個冚家產,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如果我要認真寫一部電影,我一定會從這部《春光乍泄》開始。我沒能力分析那些我熱愛的每一幀鏡頭裡的流光溢彩,也闡述不清導演要表達的回歸迷茫,我只能簡單點,說說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愛情。
故事發生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幾個字,甫一提起,就已經覺得有些悲傷。聽起來有些矯作,連我這麼沒羞沒臊的姑娘都有點羞於齒口了,哈,但那些愛著何寶榮的人們,會懂的吧?
年幼時,我不愛看悲劇,見不得分離,甚至特意為了這部電影寫了幾章最終太監了的同人小說。某一天想起,百度了下,竟然還在,還有人催更,可見,同我一樣愛看童話故事的姑娘,還是有的。
當年那些矯情幼稚的文字我不好意思再看,此刻提起,不過用來佐證我對這部電影的情意結,對黎耀輝和何寶榮再也「無法由頭來過」的那生生不息的怨念。
「黎耀輝,不如我地由頭來過。」他們的故事就從這句開始。
何寶榮是個被黎耀輝的愛寵壞了的孩子。可我們都愛壞孩子。
他帶著滿身的傷來找黎耀輝,還無理取鬧委屈地說「你看到了啊!我以為你看不到」,他知道黎耀輝會心軟。
他滿臉血跡敲開黎耀輝的門,倒在他懷裡,他篤定黎耀輝會心疼,不會推開他。
他知道黎耀輝為他打了人,丟了工作,他一臉的得意,他知道黎耀輝戒不掉愛他。
他甫一傷好,心思就浮動,覺得悶,就要分開一下,他以為黎耀輝永遠在原地等他。
黎耀輝說,我真的很怕聽到他說那句「不如我地由頭來過」。
黎耀輝從酒店摔門而出,飛奔而去,黑白鏡頭彷彿晃得出他內心的煩躁憤懣。「你想點嘛,你想怎樣」
我明白他的掙扎猶豫,你明明知道不該愛他,你試圖封印住自己磅礴賁發的情感,但被他隨意的一聲嘆息就能撬開一絲縫,理智和情感像兩個好鬥的小人逞強兇狠,廝殺個你死我活,忽而理智佔了上風,轉瞬感情又暫時勝利,苦了中間的你,像個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我厭棄又時而暗自歡喜。
他們一次又一次由頭來過。
春光乍泄的英文名叫Happy Together
在一起的日子,春光明媚。
他含著他夾的菜偷笑,
他像個任性的孩子磨蹭在他胸口撒嬌,
一曲探戈,你退我進,你來我往,無限風情在耳鬢廝磨中搖曳。
黎耀輝是個不會說話,只會愛人的傻瓜。
何寶榮送的表,他當著面惡狠狠地丟到地上,何寶榮走後,他又撿起來,擦乾淨,放回口袋。
他心裡恨著何寶榮的放浪形骸,可就算丟掉工作,也要揍一頓傷了何寶榮的外國佬。
他半夜去給他買煙,清晨陪他去晨練。
他嘴裡罵著「你是不是人啊,讓病人起床做飯給你吃」,轉身,披著厚毛毯,偷著房東的雞蛋,給何寶榮做炒飯。只因為,何寶榮一臉無辜看著他說「我餓啊」。
他明知道他抓的越緊,何寶榮走得越早,但他還是藏起護照,他不希望他傷好的太快。
有的人就是不會好好經營愛情,只能為愛情獻祭。
黎耀輝最終一個人來到他們說好要去的伊瓜蘇瀑布,黎耀輝說他很難過,他始終認為站在瀑布下的應該是兩個人。彼時,何寶榮守著走馬燈,終於看到那瀑布下有個人,抱著毛毯在他們同居過的小屋裡絕望地哭成狗,時間在他們身上靜止,再也無法由頭來過。
這麼多年過去,無論誰跟我說張震有多帥,我都看不到,小張就是我心中的結。
小張給了黎耀輝錄音機,說可以幫他把想說的話帶去世界盡頭。壓制的封印被解開,黎耀輝在喧鬧的小酒館的角落,一個人泣不成聲。世界盡頭的錄音機里聽不到聲音,但好像一個人在哭。
黎耀輝說:「1997年的2月22日,我終於回到地球的這一面」
哥哥走後,梁朝偉出席他的紀念演唱會,總是會勾起我無限的傷感。有次他說「有件事想告訴你,在你離開之後,沒多久,我的手機還保存你的電話號碼,有次我不小心按錯你的號碼,被我聽到你很熟悉的聲音「please leave a message請留言」,當時我在電話中留了一句話,我話,不如我地由頭來過啊……」淚奔~~
突然想起,最初看春光時,我甚至還沒有開始愛人,彼時,我固執地不願意相信黎耀輝是真的放下了,我強迫症發作找出無數個暗示隱喻,甚至寫了同人小說,讓他們由頭來過。
轉眼十餘載,回首,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做了這麼多年的黎耀輝,當我轉身離開時,我的何寶榮甚至沒有察覺。
終歸,我也是放棄了。
黎耀輝,我們不如由頭來過。
這是何寶榮的口頭禪
也許第一次說的時候,黎耀輝是高興的
但是最後
卻再也沒有給何寶榮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他一個人去了何寶榮想去的瀑布
留何寶榮一個人流浪遠方。
(以下單純碎碎念,不喜勿噴,多圖預警)
我叫何寶榮
我愛黎耀輝
我知道那些男人都只是貪圖我的外貌和肉體
只有黎耀輝真心對我好
不管我受了多大傷他都會救我
我們想一起去找那個瀑布
於是他由著我買了一輛車
可是我們迷路了
沒有錢
沒有地方住
我覺得好悶
我沒回頭
我想走
就走了
可我想他了
我帶著新歡去他面前炫耀
我想告訴他我現在過得比他好
我確信他會衝上來
可他沒有
我還是想他
想他陪著我
他來了
帶著不甘和憤怒
我知道他不甘心被我呼來喚去
憤怒我想走就走
因為他愛我
我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哄哄我
我們又重頭開始
可是他卻抱怨我用光了他的錢
我嘲笑他像個僕人在店門口點頭哈腰
他動手推了我
摔門走了
我抱著被子好難過
我想他需要錢回香港吧
可是我不想他回香港
我給了他一隻表
他扔了
我生氣的離開了
我被打了
來找他拿表
他很生氣
我知道他一定是生氣我受了傷
我說他欺負我
我知道其實是我在欺負他
他不願告訴我他住在哪裡
但是我還是能找到
那天晚上我走投無路了
去敲開他的門
他上班
照顧我
我養傷
我就知道他會替我出頭的
我們一起看賽馬
一起跳舞
一起吃飯
不知道孤獨為何物
他重新找了工作
在廚房做事
那天他給我打電話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另一頭響起
我好焦慮
他外面有人了
我好嫉妒好生氣
可我裝作不經意的問他
多久了 有幾次
他很不耐煩
問我有多少個男朋友
我嗆了他
任性的一大早要拉著他去散步
他扭不過我
結果感冒了
可是還是要照顧我
那天晚上我下樓買煙
回來發現他眼角有淚光
他罵我大半夜出門還穿那麼漂亮
給我買了很多煙
讓我不要出門了
後來的一天晚上我隨便披了件衣服
去給他買夜宵
他不信我
還把夜宵扔了
他又欺負我
我不管
我要離開這裡
我找不到護照了
我開始發狂
扔東西
摔門走了
我不曉得他一個人在屋裡會不會難受
反正他外面有人了不是嗎
過了好久
我還是止不住想他
我回去哪裡想看看能不能重來
他卻離開了
我不信
就在這裡等他
我開始學著聽話
我開始學著打掃
我開始難過
他丟下我走了
他不會回來了
他不想和我重新來過了
他不愛我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我突然發現
那盞燈的瀑布前
站著兩個人
但單從劇情來說,就是流浪與回歸。
他們剛開始一起在愛里流浪,黎耀輝累了,想要回去,剩下何寶榮繼續在愛與寂寞里流浪。這是現實的愛情,被偏愛的一方總是有恃無恐的,肆意妄為,不知收斂。另一方的愛,沒有辦法讓他無休止的剝削下去,只能離開。放在任何一對情侶身上都是合適的。不要無法無天,沒人會永遠放縱你,就算是爸媽,那也還有家法在。愛情是三種感情里最美妙的,卻也是最脆弱的。王導的敘事手法,很戳人心!
資歷尚淺,空有一顆愛哥哥的心而已。
願歲月靜好,願幸福。
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轉載:《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寂寞洪荒》
(Mtime時光網&>春光乍泄&>影評&>寂寞春光&>作者:暗妖嬈嬈
導語 : 所以我是真地好怕呀,怕《春光乍泄》會被遺忘,就像忘記自己嘗到第一口烈酒的味道。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寂寞洪荒,就這樣留在影迷心底.
昨晚很偶然地在音像店洗了一張《春光乍泄》的碟,因為有想到幾多年前那部VCD已經被看爛,是不得不重新拿的。回到家裡,原本只打算在碟機里過一遍,檢查一下,卻不想第一個鏡頭出現的時候,竟又坐下來,默默地重新看了一遍。驚
覺當年翻來覆去嚼,以為已快要看到吐的電影,原來是怎麼都不會厭的,你甚至都可以在任何一處接梁朝偉的下句獨白,然後數出張國榮在裡邊究竟跟多少人鬼混,他打了多少電話到黎耀輝的公
寓找他,黎耀輝讓房東講他不在,然後,何寶榮就抬著鮮血淋漓的兩隻手過來找他,依黎耀輝的個性,也許只能留得住折翼的何寶榮。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寂寞洪荒,就這樣留在影
迷心底,不曉得現在是否還會有許多年輕人去看這部《春光乍泄》,然後回來告訴我說:「我終於也看了許多遍,記住所有台詞,為張國榮的yin靡之氣傾倒,還有梁朝偉的沉重與幸福,他最後真地zisha了嗎?為什麼?」可我知道,以後會來問的人將越來越少,猶如世界盡頭的那一記嗚咽,
終究會有個收尾。所以我是真地好怕呀,怕《春光乍泄》會被遺忘,就像忘記自己嘗到第一口烈酒的味道。黎耀輝喝得醉醺醺地去旅館房間找何寶榮,他跟他講:「何寶榮你他媽究竟想怎麼樣啊?!我後悔啊!我後悔得要死,我一看見你我就後悔!」何寶榮躺在床上回罵:「那你呢?整天你好你好請進請進,你不如出來賣?!」我每次看到這一段,都會發笑,真的,後來有很多地方,我都看到一個人傻笑,因為片中的這兩個人太有趣了,寂寞如香煙,放在一起搭個火,給對方抽一口,馬上就變暖了。畫面亦是從黎耀輝最後一次聽到何寶榮說:「不如我們從頭開始。」時,有了色彩。
如果,誰跟我講看《春光乍泄》覺得蠻有趣,蠻幽默的,我都認同,看過的人,看懂的人,都會有這個反應。香港演員即便演苦情戲,都會想辦法讓氣氛輕鬆。計程車里,何寶榮看看自己兩隻綁紗布的斷手,再看看自顧自抽煙的黎耀輝,看了三遍,黎耀輝到底把香煙伸過去給他解癮;後來呢?後來他們就住一起,黎耀輝只有在何寶榮的翅膀沒復原之前,才完全擁有他,他不怕他跑,不怕他出去鬼混,不怕他會突然有一天又跟他說:「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然後就跑去其它地方鬼混。我們都有過這麼傻的經歷抑或念頭吧?即便自己病得死去活來,還是會氣鼓鼓地給對方做飯。一直養著他,寵著他,待他痊癒的那天,等著他說分手。那是1997年,香港即將回歸之前,這兩個男人被困在陌生的阿根廷,無所適從。他們不知道回來該做些什麼,惶恐、孤獨,怕被拋棄又想依賴某個人。那本護照,黎耀輝後來有還給何寶榮,就放在他們同居過的房子里那張飯桌上,何寶榮看到,這才放聲大哭,因為他發現這次自己終於無法再找到那個笨蛋,跟他說「從頭開始」,這場愛情遊戲,終於不是他說了算了。
梁朝偉說,在那裡布宜諾斯艾利斯呆了那麼長時間,晚上都會夢見老媽,看來他是真想家了,在拍屠宰廠上班那段戲的時候,他是真地發了脾氣,在推開一片凍豬肉之後爆了句粗口。張國榮因為要辦演唱會,提前回了香港,所以後半部份,才讓張震唱重頭。我在想,也許這有逆王家衛的初衷,他應該是想放給沒心沒肺的何寶榮更多筆墨的罷。可後來,就只能看到黎耀輝一個人在城市裡遊走,在男廁泄yu的時候碰見何寶榮,在seqing電影院讓人給他口jiao。這個十分鐘就講得完的故事,說了一個半小時還多點,幸虧王家衛把黎耀輝zisha的鏡頭都剪掉了,否則我該怎麼面對?就假裝他回到香港,被父親全盤接納,包括罪過和xing向。我每次和朋友談起這部電影,一般都只是聽對方講一句「經典」,或者「好看」,卻從來沒有細細地跟對方沉溺於某個環節,比如那間小酒館裡的探戈表演,何寶榮和黎耀輝,始終帶一樣的耳環。那種性感,你唯有回過頭去找,往前探,也已經不會再有了。
這是一部,能讓你笑很多次,抽很多煙,在心裡掉很多眼淚,眼球卻始終保持乾躁的愛情電影。你最好在看到他們兩個呆在一起的時候,點一根煙,將尼古丁深深埋進胃裡,像《墮落天使》中李嘉欣給予城市的最後一縷溫情。
此後,便各奔東西,甚至人鬼殊途。黎耀輝,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第三次看完這個電影。
第一次是在初中,其實那時被開頭驚到,也就沒繼續看。
高中時看了完整的一遍,那是跟初戀在一起,關係還好,也會爭吵。為了輝和榮最後的分別惋惜。
剛剛看了,今年大四。
高中時看,覺得小張是很曖昧的存在。現在倒不覺得了。輝和榮彼此深愛,可習慣和性格無法因此而改變。
我愛你,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知何時便離開我。
我愛你,可我無法忍受生活流於平庸和日復一日的重複。
這兩種感受在成長中被我所體會,當然我想我的軌跡走入了更糟的境地。
我幻想他們的故事,輝和榮都期待著兩個人去瀑布,可是,怕了,回不去了。
一想起《春光》,我腦海里出現的便是這張圖,大片大片的藍色,茂密的樹林,平常的房屋,一半陰影一半明亮的紅色膠桶,以及天台上相擁著的黎耀輝和何寶榮。
這個片段最後並沒有在《春光》里出現。電影里,何寶榮只是背對著在天台上抹水泥的黎耀輝,此時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樓下是一群打打鬧鬧笑聲清澈的小孩,何寶榮看著藍天白雲。
有人解析這一段說,何寶榮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躁動了。
可是我覺得不是的。
他纏著白色綁帶,用礦泉水淋裸著上身抹水泥的黎耀輝,親昵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背上,纏綿悱惻。
可是黎耀輝沒理會他,依舊自顧自地抹著水泥。
於是何寶榮轉了身,坐在天台上。
他在害怕。
小張的那個電話已經讓他感覺到了危機感。所以他纏著一定要和黎耀輝同床睡覺,所以他在半夜裡跟黎耀輝討論著前任云云。他明白自己有多惡劣,他唯一的籌碼不過是黎耀輝的愛而已。他看著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藍天白雲,這麼好的天氣,兩人卻始終貌合神離。
最近知乎上有個問題我印象挺深刻的,大致是說,如何理解「是誰來自湖海山川,卻囿於晝夜廚房與愛」。
有一個回答說,浪子愛上了愛情,輸了自由,贏了生活。
何寶榮也是浪子,他愛黎耀輝,只是黎耀輝的生活太過枯燥,抽煙,籃球,看電視,黎耀輝沒有一片草原給這匹不安分的野馬。
如果要說這部電影講的是什麼,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放下。
放下那盞燈,放下沒能一起去看的瀑布,放下那個不能長久一起的愛人,最後,放下與生活為敵的自己。
回到香港,結婚生子。回頭一看,不過大夢一場。墨鏡老王就是有這樣的能力,
讓一個景點成為千萬人眼中渴望而再不可及的地方,
讓一首歡快的歌深藏在許多人心底卻再不敢多聽的情殤。
如何讓一部電影滲出潮濕氤氳的氣味,讓觀眾深切體驗溫暖如三月春風,冰冷如寒冬冰霜的溫度?
看《春光乍泄》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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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何寶榮是我真愛:
是的,我相信黎耀輝不懂何寶榮,但寶寶始終更清楚木頭。他以木頭熟悉的物質方式回應著對方,改變著自己。那麼大個放在褲袋裡的護照,玲瓏如寶寶能不第一時間發覺不見了?但他直到最後的分開前從沒提過,他是知道的吧,一個本子能給愛人的安全感。「穿那麼靚出去買煙?」好,穿的靚你會介意,那麼下次出去不再打扮,可黎耀輝照樣不信任。是啊,失去對自己對愛人的信心,即使用鐵鏈時刻鎖在身邊,心仍是不安的。木頭太不安,不安得察覺不到分開時的何寶榮因空虛放蕩於多如繁星的男人之間,可一旦和木頭在一起,寶寶並沒招惹過其他人,即使誘人如他連在賽馬場角落都有人覬覦。
有了木頭,寶寶本可以很快樂。
木頭沒對寶寶說過受傷的時候是他最開心的日子,木頭也從沒注意過寶寶的手一直一直纏滿繃帶,即使全身掛的彩都已經痊癒,即使雙手已經靈活到能翻箱倒櫃,也一直一直纏滿繃帶——直到天台上親昵的吻被回應為冰冷的背影。
目光緊緊盯著何寶榮是一件很虐心的事,因為越是看著他,越會覺得,總是先走的那個未必不知道痛苦,整天嬉皮笑臉的人只是不屑於在人前去表現傷心。寶寶輕佻地吹噓著自己曾經的男人「多如天上繁星」,可沒有黎耀輝的何寶榮似乎並沒有真正快樂過。每次的分離,被抽剝心力的不止黎耀輝,也有何寶榮。從尚有力氣地放浪形骸,到像沒有靈魂的軀殼般濫交,直至如空洞的提線木偶般在異國男人懷中起舞,心底依稀浮現的,是曾經兩個人共舞的剪影。
Happy together,在一起時本曾有最快樂的時光。木頭給寶寶喂飯時寶寶偷笑,改造單人床的星星眼,歡脫的賽馬,知道木頭幫自己出頭時的得意。而最最幸福的應該是共舞吧。說來真是奇怪,兩個人分分合合過很多次,寶寶最喜歡的舞,木頭竟然一直沒學會過。
「每次都忘記那一步。」
廚房中兩人相互纏綿著起舞,何寶榮幸福得如痴如醉,終於把持不住的木頭索吻,寶寶卻不給,一把將他的頭攬入懷裡,緊貼在自己胸前。
黎耀輝,你能否記得那一刻,你曾與何寶榮的心只隔著一層胸壁。
(一邊倒偏向寶寶的完整感慨在此:
圖片配合著音樂才更有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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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看完了春光乍泄,又認識了哥哥的新一個角色,何寶榮。 我沒能力分析鏡頭處理的巧妙和精彩的畫面,也不太懂導演要背後的政治比喻,我只能非常簡單的,說說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愛情。
電影的地點是布宜諾斯艾利斯,他們要去伊瓜蘇瀑布。電影一開始,兩人在路上,何寶榮丟下了黎,自己走了 。被扔在半路上黎沒有辦法,一個人到了那裡,開始做舞廳侍應生賺錢。結果發現了和外國人勾搭在一起的何寶榮在舞廳廝混。
何寶榮被打傷後去找黎耀輝,再一次從頭來過。然後纏綿,冷戰,僵持,出走,像這世間大多數的戀人之間發生的故事那樣。只不過電影的最後,一直選擇等待的人離開了,而那個動不動就要掙脫懷抱出走的人一個人默默被留在了原地。
很多人說張國榮把何寶榮這個很渣的人演的讓人又愛又恨。我從來沒有覺得何寶榮渣過。他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很需要愛,很敏感很孤獨。可能電影視角是從梁朝偉的黎的角度出發,所以他的痴情,奉獻,苦悶,憂愁我們都看得見。 毫無疑問,黎耀輝很愛何寶榮。
可是另一個角度,我一直記得,何寶榮勾搭上鬼佬看到黎沒錢又跑回去偷表給黎賣錢,被打的頭破血流去找黎栽在他懷裡然後說讓我們從頭來過。他也會患得患失地懷疑黎在外背著他喜歡別人,他用黎的煙點燃一支煙時魅惑卻充滿依戀的眼神,他滿身是傷一頭埋在黎身上沉沉睡去,他們相擁著跳舞,極盡纏綿,不願時光流逝。。最後的最後,他一個人呆在兩個人的房間里,把自己活成對方的模樣,想起之前沒有珍惜的人,看著熟悉的一切撕心裂肺的哭,哭的我心都碎了。
我就是這麼偏愛哥哥。在這個憂傷文藝有深度每個畫面都美到可以截屏當背景的電影里,什麼王家衛式的動態鏡頭,意識流蒙太奇片段,我在第一遍里都沒有看出來,我只看到了這些。
所以我至今對張震的那個台灣腔以及他和黎的那些曖昧互動不知所云莫名其妙。
我沒有看懂結尾,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黎最後在飛馳的車上的那段獨白,流浪的人之所以放心流浪,因為他知道他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歇腳的地方。有人說他回家尋找自己的路了,從此各自天涯。有人說他去找寶寶了 ,有人說他和張震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阿根廷一個叫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地方,有一個何寶榮呆在曾經有兩個人的地方 ,孤單的等著和一個人說從頭來過。他的眼裡有寂寞的瀑布。
為什麼兩個人會漸行漸遠,不只是性格不合還有不信任和安全感,再深愛也於事無補。所以他倆一開始就有點悲劇,這是一個關於珍惜,關於溝通的寓言。
因為他就是一個我會想到的,很普通很悲傷很美的,兩個人的愛情故事。
這一幕。眼淚直接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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