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第一位寫外星人題材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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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問題時，你可能會想到20世紀初那一大堆科幻名家如威爾斯等人寫過的火星人、月球人；
或者上溯到18世紀，伏爾泰筆下那個名為米克羅梅加斯、身高四千米的天狼星人；
或者再早些，開普勒在幻想短篇《夢》中描繪的住在洞穴中的月亮居民。
這些夠早了嗎？還不夠。

第一位在作品中寫到外星人的作家比他們還早一千多年，他生於公元2世紀的羅馬帝國，名為琉善（Lucian，又譯盧奇安），是一位用希臘語寫作的諷刺作家。
這部作品的名字叫做《真實的故事》（或譯為《信史》），是一部遊記式的短篇小說，全文僅兩萬多字，卻描繪了十餘種完全不同的異域風情，海陸空三棲並進、人神怪無所不包。

小說開篇就嘲諷了一番當時社會上大肆流行的爛俗傳奇故事與遊記（參考一下現在滿大街的國產玄幻小說）。自荷馬之後，歷史學家和哲學家也紛紛寫起海外遊歷的奇聞逸事來，儘管越扯越玄乎，滿篇都是龐然巨獸、食人生番，卻個個發誓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於是琉善特意聲明：「總之，我寫的事情，從來沒看見過，從來沒經歷過，從來沒聽人講述過，壓根兒沒有來頭，完全莫須有，所以讀者大可不必相信。」
……再配上《真實的故事》這標題，荒誕與諷刺的氣氛已經呼之欲出了。

故事開始不久，主角的船就被狂風捲起數千丈高，落於半空的一個浮島。浮島又圓又亮，周圍還星星點點散布著無數其它的島嶼。原來這裡就是照耀人間的月亮，而統治月亮的國王則是恩底彌翁（希臘神話中與月神相戀的美少年），他們正要和太陽王法厄同（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之子）為爭奪啟明星的殖民地而交戰。
原文中描寫的月亮軍團如下：

　　我們這邊的兵力總共有十萬之眾，還不算民伕，工兵，步兵，以及外邦的盟軍。這十萬之中，八萬是大鷹騎兵，其餘兩萬則是青菜鳥騎兵。青菜鳥是一種極大的鳥，渾身都不長毛，卻長著一身密密的青草，翅膀則象萵筍葉子。此外還有一隊玉米彈弓手和一隊蒜頭軍。麾下還有從北方來的盟軍，其餘三萬是跳蚤弓箭手，五萬是御風軍。跳蚤弓箭手騎大跳蚤，所以叫這名稱。每隻跳蚤都有二十頭大象那麼大。御風軍是步兵，沒有翅膀，卻能在天上飛，前進的時候，先把齊到腳面的袍襟拴到腰帶上，做成一張帆，兜住風，然後就能船也似的由風吹著走。作戰的時候，他們充當輕裝步兵。聽說卡帕多喀亞上方的星座還要派來五萬麻雀彈弓手，五千大鶴騎兵。但是我沒親眼看見，因為壓根兒沒來。所以，我也不敢多去描寫他們的形狀，聽說是古怪得令人難以置信。

（怎麼有種植物大戰殭屍太空版的感覺）

戰況如何就不細講了，總之月亮一方先勝後敗，最後雙方議和。恩底彌翁挽留主角，還打算將兒子許配給他（？！）但被這個異性戀堅定地拒絕了。臨行前把自己在月亮上這段日子所見的奇聞異事記了下來：

　　我住在月亮上，看見不少新奇事，打算談一談。第一宗，他們都是男人生的，不是女人生的。大家都娶男人作妻子。女人這個名稱，他們壓根兒不知道。他們每人都是二十五歲前出嫁作妻子，過此年齡則娶親作丈夫。他們懷孕不在肚子里，而在腿肚子上。懷孕以後，腿肚子漸漸膨大起來，足月後，切開來，取出個死嬰，讓他張著嘴停在風口裡，就漸漸活過來。據我推測，「腿肚子」這個字眼兒就是從他們那兒傳到我們希臘的，因為在懷胎這一點上，腿代替了肚子。再一宗，想告訴你們一件更奇怪的事。他們之中有一族人，叫做樹生人，是這樣誕生的：他們把右邊睾丸割下來，播種在地里，從睾丸長出一棵樹，肉嘟嘟的，象那話兒似的，但有枝有葉，結出來的果實是櫧子，有一尺來長，熟透了以後，他們收下來，就能挖出個小人兒來。其實他們前頭倒也是有那話兒的，有些人的是象牙的，有些人譬如窮人的，則是木頭的，他們就用這東西和娶來的人行房。他們年老了，也不死，卻化作一道青煙，散於空中。他們吃的都是同樣的食品：生起火，把青蛙放在熱灰上烤熟。他們那兒青蛙極多，全在空中飛來飛去。他們坐在那兒烤蛙，那樣子就象坐在餐桌上一樣，一邊吸那升起的煙氣，一邊大享口福。這是食物，至於飲料，則是空氣，空氣會凝結在杯子里，成為露液。他們因為沒有屁眼兒，所以並不屙屎。當然，不性交，不懷身孕，取而代之，卻由腿肚子懷孕分娩。
　　沒頭髮的禿頂人，在他們眼中看來就是漂亮人，他們最討厭蓄長發的人。這和彗星上的人恰恰相反，彗星上把長頭髮的人當作俊俏人，這是旅遊回來的月亮人講出來的。他們的膝蓋上邊一點的地方都長著鬍子。他們腳上沒有趾甲，都只有一個趾頭。每人屁股上還長著一棵白菜，長長的，象個尾巴，永遠綠油油的，摔個屁股蹲兒也摔不壞。他們鼻子里還能擤出極稠的蜂蜜來。他們勞動和做操時，渾身上下就出奶汗，加點蜜還真能凝結出乳酪來。他們從蔥頭中提油，油汪汪的成色很好，還帶山桃花的香味。他們的葡萄樹上結的葡萄，象雹子，我料想我們家鄉下的雹子准就是風搖撼那葡萄樹枝抖落下來的。他們的肚子都用來當皮袋使，需用的東西都放在裡面，能開能闔。肚子里看不見有肚腸，卻長滿絨毛，碰到冷天，新出生的嬰兒就好鑽進去。
　　富人穿的是軟軟和和的玻璃，窮人穿的是銅織品。那地方盛產黃銅，他們把銅泡軟了，織成紗，跟毛紡一樣。他們的眼睛說起來怕你不相信，說我撒謊，本來不敢講。不過，我還是講出來。他們的眼睛能摘能戴，想摘下來就摘下來收著，要看東西的時候，再戴上看東西。許多人丟失了自己的眼睛，就借別人的眼睛來看東西。有錢人往往儲存著許多個眼睛。他們的耳朵是闊葉樹的葉子。唯獨櫧子人例外，他們的耳朵是木頭的。在皇宮裡，我看見另外一件奇事。那是一口井，上面放一面鏡子，井倒並不深，誰下去，就能聽見我們人世間的一切談話，如果朝那鏡子里看，還能看見每個城市，每個民族，彷彿自己是站在他們上頭似的。當時我也下去看了看我的家人，我的故鄉，至於他們能否看見我，可說不準。誰若是不相信這件事，不妨親自去一趟，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

在兩千年前就想像出天網、男男生子、人造器官還有這許多奇異的種族，是不是屌爆了！

或許有人質疑這不是科幻小說里的「外星人」，但這的的確確是史上第一次有人描寫了一個有居民、城市、國家和軍隊的星球（雖然樣子還是像個浮島），而不僅僅把它當作一個發光的球體或神靈的象徵。要知道，這可是在古希臘原始的天文學基礎上想像出來的，那時候人類還認為地球是宇宙中心，天文學家也只記載了二十幾顆恆星和行星的存在而已。
況且文中的敘述方式更像現代的科幻，而不是奇幻——後者時常會寫點命運、神靈、咒術之類的東西，而科幻倒是樂意實實在在地描繪種族的生理特徵。

故事中描述外星居民的部分也就到此為止，後面還有無數奇想連篇的冒險：先是落回海上被巨鯨吞掉，與裡面的半魚人居民開戰；然後旁觀了乘島嶼航行的巨人族大戰；之後又遊歷到了乳酪島、軟木島、幸福島、煉獄島、夢幻島、遇到巨鳥、牛頭人、長著驢腿的女人……

值得單拿出來談一談的是幸福島，如果你對希臘神話和歷史人物有所了解的話，讀這段時幾乎每句都會笑出聲來。幸福島的首領是冥界判官拉達曼德斯（就是聖鬥士里冥界三巨頭先出場的那位），由他裁決死者是否有進入島中參加英雄宴會的權利。島上的居民不是神話人物就是哲學家或古代國王，每個都被作者諷刺揶揄了一番，而且三言兩語就直指要害：
愛好空談的學院派人士也想來幸福島，可他們經過反覆研究還沒決定這個島是否存在；
島上有許多哲學家，唯獨柏拉圖不在，他住在自己虛構的城邦（即烏托邦）里，受他自己擬定的法律管制；
犬儒學派的苦行者第歐根尼娶了個妓女，還經常喝得酩酊大醉；
蘇格拉底愛好耍嘴皮子，引得身邊總是圍著一群美少年，自己卻賭咒發誓跟他們沒有不純潔關係，但大家心裡都明白，因為其中的許阿鏗托斯和那爾喀索斯已經招認了……
當年的許多學者整天拚命研究荷馬的生平、出身和作品內涵，而琉善把他們氣了個半死——因為荷馬自己就在島上，問他本人就知道了：他的故鄉不在學者們爭論的那三個地方，而是巴比倫；那些被認為是偽作的詩也是他自己寫的；之所以先寫阿喀琉斯之怒也沒什麼深刻含義，只是隨意想到就寫了；而且他也不是瞎子……最有趣的是那個醜陋刻薄的希臘士兵忒耳西忒斯控告荷馬在作品中誹謗他，結果官司輸了——因為荷馬這邊有奧德修斯親自出庭辯護；
裡面還有更多熟悉的名字比如畢達哥拉斯、伊索、恩培多克勒等等，大家自己去讀原文吧。

嚴格來說，琉善這部小說當然算不上是現代意義上的科幻，但他種種奇思妙想與諷刺的風格確實影響了無數後世的作者，如拉伯雷的《巨人傳》、斯威夫特的《格列佛遊記》、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伏爾泰、菲爾丁……以及更晚些的魔幻現實主義和當代幻想文學。

關於譯者的一些看法：
國內最早翻譯琉善作品的是周作人，從作者的希臘原名Λουκιαν??譯為路吉阿諾斯。除這一部短篇故事之外另有大量以對話形式撰寫的哲學作品，合為《路吉阿諾斯對話集》。後來羅念生、水建馥等人也翻譯了許多作品，我所讀的《真實的故事》即是水建馥先生譯本。恕我直言，周作人的文風民國氣太重，對現代人來說可能不那麼好讀。

文學中的外星人和傳說中的諸神一樣，都是披著不同外衣的地球人。

《山海經》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