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周延儒?

如何評價崇禎朝兩次出任首輔的周延儒


這個話題很大,我只能就其第一次輔臣任期隨便談談,權作拋磚引玉,請各位不吝指正。


1、明末黨爭中的周延儒


在某些網文中,周延儒是作為東林的敵人出場的,然而這是一種過於簡化而遠離事實的敘述。事實上,周延儒和東林的淵源是很深的。其父周天瑞就參與了東林講學:

公少有遠志,讀書砥行。事二人以孝聞。遇仲季甚友愛。時史玉池及顧涇陽先生倡道東南,輒從游,究心理學,非經生帖括比也。季子及第兩元名世,位居首揆。(《荊南譜》。見荊南分支(三*7/7-9)_仨輩樂_新浪博客)

所謂史玉池(孟麟)、顧涇陽(憲成)之會,就是東林講會。到周延儒這一代,已經是家族傳統了。清修 《明史》里說周延儒在鄉時「頗從東林游,善姚希孟、羅喻義」,乃是事實。不僅如此,天啟朝後期閹黨得勢時,他曾利用自己的人脈,出力救援東林下獄諸人:

宜興與涿州同年相好,當涿州拜相時,宜興正居憂在籍,未常附之陞官也。丙寅之獄,諸賢以忤璫被難者,宜興皆力為援救,貽書涿州,規以大義,一時同志皆稱之。

(李遜之《崇禎朝野記》)

因此周延儒也被寫入了《東林脅從》、《盜柄東林伙》及王士禛所見版本的《東林朋黨錄》等多種黑名單,被反東林者視為東林外圍人物。不過當時他連續在家居喪,沒有捲入東林黨禍。


崇禎初期周延儒復出後,與同樣復出的錢謙益展開競爭。東林官員本有意同時推舉兩人,但遭到錢謙益、瞿式耜師徒的堅決反對:

適當枚卜,霞城(許譽卿)欲為兩解之,商之掌垣章公(章允儒),章亦唯唯。再過虞山寓,則瞿公稼軒(瞿式耜)在座,執意堅拒,且以擁戴宜興(周延儒)譏許公矣。虞山(錢謙益)且云:彼與涿州(馮銓)相知,非吾臭味,若推宜興,可勿推我。許公遂不置喙。宜興見絕之已甚,因與烏程(溫體仁)合謀。(李遜之《崇禎朝野記》)

枚卜案實際包含了一場東林內訌,也是閹黨毀滅後黨局分化重組的一種表現。李遜之的父親李應升是天啟六年死去的東林後七君子之一,也是周延儒擔任會試同考官時收的門生。唯因此特殊關係,才留下了周延儒本為東林人物、終因派系傾軋而破門的一面。當年曾有過類似遭遇的吏科右給事中阮大鋮,據說也是周延儒的少年朋友,不知二人是否曾就此溝通過。

其後周延儒成功當上了首輔,但仍與東林藕斷絲連。史惇《慟余雜記》中有一段精彩的描寫:

烏程自知不為東林所容,乃放一頭地,故使宜興周延儒先之。宜興故與涿州馮銓生死交,但東林一聞涿州名,即若人人立死其手,而不知烏程手段種種,高人數頭也。蓋烏程譽之不喜,罵之不怒。故宜興用事,雖處處照管東林,而實事事倚烏程為牆壁,故得執詞以謝東林曰:「此烏程意也。」東林遂安宜興而惡烏程,恨不即時逐之為快。烏程微覺其賣。已,宜興不安,請告。

雖然史惇對溫體仁的描述過於誇張,但也生動地反映出了當時的局勢。周延儒既和與東林對立的馮銓、溫體仁等人維持關係,又想「處處照管東林」以重溫舊好,把毅宗決策中對東林不利之處都推到溫體仁身上去。這種好事我來攬,黑鍋你去背的態度,當然是不能讓溫體仁心服的。溫體仁方面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亦有類似的舉動:

長垣(王永光)既去,閔洪學為吏部尚書,亦烏程人也,每事收人心以歸溫,有過則皆諉之宜興,而宜興不覺也。(文秉《烈皇小識》)

周延儒方面為排除閔洪學,由親信吏部侍郎張捷出馬與東林溝通,發動他們攻擊吏部尚書:

宜興之黨,皆怨閔冢甚。於是張捷與太僕少卿賀世壽投誠諸君子,謂言路若能攻閔冢而去之者,烏程之去,宜興力任之有餘。(文秉《烈皇小識》)

吏部侍郎張捷,宜興師之私人,即烏程之蔡奕琛也。蔡無日不至烏程家,張亦無日不至宜興家。(楊士聰《玉堂薈記》)

據東林子弟文秉說,閔洪學被打倒後,「宜興復飲烏程狂葯,謂死生決不相負。於是盡反前言,於同志舉動不復照管矣」。張捷遂轉投溫體仁,告知其周延儒與東林勾結之事。周延儒玩弄陰謀卻又輕易出賣隊友,陷入眾叛親離的下場可以說是咎由自取了。不過與什麼「今上是羲皇上人」之語相比,真正能動搖周延儒的,是崇禎六年宣府閱視太監王坤的出手彈劾。楊士聰明言:

王坤之疏及宜興,烏程實陰使之,將以傾宜興而為首輔也。自王東里召對後,坤又有一疏,二十餘款,皆有事迹。上恐疏下又起爭辨,乃留中不下。而陳金鉉贊化之疏上矣。於是,即羲皇上人一語,窮究不已,以至宜興罷去,實則用王坤之言也。

宦官公開彈劾首輔,皇帝亦未給予處罰,其中的政治意義可見一斑。真正可以在政治鬥爭中決定文官命運的人,無非是皇帝和更接近他的宦官、廠衛而已。

綜上所述,周延儒始終想同時維繫與東林與非東林的多方勢力的關係,不願完全倒向某一方。崇禎十四年,他依靠東林-復社及馮銓、阮大鋮等逆案中人等多方面力量的支持,成功東山再起當上首輔,可以說是使用這種政治手段的巔峰表現了。


2、周延儒的才幹


周延儒和溫體仁、楊嗣昌三人雖然惡評滿滿,但往往都被人承認是崇禎朝群臣中差有才幹之人,因其人實有過人之處,令人一接觸便有深刻印象,難以否認。周延儒的才幹,首先在於其既善於揣測上意,又能在皇帝當面機敏地發言。周延儒未入閣前,便因寧遠嘩變兩次在御前召對中發言,提醒毅宗要「從長計議」「深挖隱情」;枚卜案溫錢相訟,周延儒揭破所謂會推實被少數人把持的潛規則;金兵破口,周延儒在御前指責兵部尚書王洽。而毅宗本人就是一個喜歡深挖問題、追究責任、搞大動作的人,便有了一段君臣相合的佳話。


此外,他處理文書的速度和文筆也為人所稱道:

宜興入相,恃才,輒午睡足徐起,閱章奏,應手票旨。時閣臣善於啟事,稱武進、宜興何如寵。(談遷《棗林雜俎》)

己巳之變時,周延儒自請督師,但他也坦承自己缺乏軍事才能,「但言願捐軀報國,援兵事實非所長」。由此可知此後毅宗之任用延儒,並不是要讓他拿出具體的軍事策略,更多地是為了讓輔臣更好地配合自己,驅動官僚機構執行政策。只不過既然身為閣臣,總難和戰事完全絕緣,此後周延儒因登萊叛亂中傾向招撫而被批判,這也是方從哲因「紅旗催戰」受過以來的舊套路了。倒是復出時期毅宗有更明顯的委任之意,但周延儒入京之日,明軍已在松山潰敗,項城之戰也快要結局了,連奇蹟也沒有發生的可能了。

3、另一個故事

這裡提供了另一個有關崇禎朝閣臣的故事,幫助大家理解當時的政治生態。


天啟七年十二月,毅宗舉行了即位之後的第一次枚卜,一次性任命了六名新閣臣,其中一個是在天啟六年指為東林黨人的前少詹事劉鴻訓。劉鴻訓因為與閹黨無關,到任後便大刀闊斧的開始提案驅逐閹黨系的言官。同時也較為敏捷,善於應對,因而得到毅宗的信任。文秉記此事云:

上求治頗急,召對群臣,多不稱旨,每加誚詰。群臣愈惶悚不能對,惟長山條陳稍捷,上每溫顏以優禮之。時貂孽楊維垣等相繼出逐,雖出聖斷,而票旨多由長山。

劉鴻訓一時遭到不少彈劾,但毅宗不為所動。但劉鴻訓也日漸驕傲,「頗肆招搖,復向人語:皇上畢竟是沖主。」據說這話傳入宮中,令十七歲的毅宗不悅。

之後,御史揭發劉鴻訓收受新任總督京營的勛臣惠安伯的賄賂,在為他起草任命的敕書時增加了兼管京城巡捕營的字樣;這就違反了閣臣只能奉旨意起草詔敕的職責,也觸動了皇權對兵權的掌握。劉鴻訓於是被判充軍。


不與同僚沆瀣一氣的閣臣,因為善於應對,得到皇帝的信任,卻日漸驕傲,有輕視皇帝的言論,終究因受賄、舞弊而失腳。這是多麼熟悉的一幕啊。文秉對此評論道:「長山以改敕獲戾,而上疑大臣不足倚矣。」


此時只是崇禎元年十月而已。


謝邀……

做一太平書生還能傳傳佳話,奈何偏要往亂世上層博弈廝殺。

崩了吧。


溫體任先生關注了此問題哈哈哈
_(??ω?? 」∠)_


崇禎十四年(1641),東林—復社人士以不光彩的手段,重賄司禮監太監,使周延儒再次 出任首輔。……周延儒既然得到阮大鋮的資助。又礙於東林骨幹的要挾,採取折衷辦法,接受阮大鋮的 推薦,起用其同年好友、革職遣戍的原宣府巡撫馬士英為鳳陽總督。

知乎某些歷史系學生對東林黨人士行賄受賄,賣官瀆職的犯罪抱著極大的寬容態度,我只能說:請遵守當時當地的法律與秩序,自比東林-復社人士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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