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張居正?
關於張居正,總是有兩種相反的觀點。有的說他廉潔奉公,有的說他中飽私囊;有的說他賞罰分明、公正無私,有的就說是偏袒親友、敵我分明。
就連同一件事,都是兩個角度。例如萬曆十二年,有人彈劾張居正,張居正依慣例請求解職歸田。萬曆不同意,並決定對彈劾者廷杖一百。而張居正為其求情,改體罰為流放。後此官員流放中死去。一說是張居正寬容有雅量,不計前嫌為政敵求情;一說是張不需親自出馬,求情可以顯示自己寬宏大量,流放途中自有人落井下石幹掉政敵。
張居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哪種評價更為中肯?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想問大家幾個問題。
芸芸眾生之中,有幾人能在階級流動性有限的時代,憑藉一己之力,不靠家世背景,成為一人一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的都有了,權勢、名譽、財富、地位,你還會不會想去幫助那些弱勢群體?
倘若你選擇了施以援手,這代價是用你的身家性命、健康、名節來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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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當如張居正。
在其位,謀其政。
張居正從小是個天才,才名遠播,他爹也一直沒有中舉當官,然而並沒有想到基因突變生下這麼一娃。
事實上,張居正出身草根,爺爺是個小區保安,爹沒有做官資格(秀才),很長一段時間都屬於屌絲典範。這一點正史上往往有所隱晦。
看一下別人家孩子的成長之路:
13歲,因為申論寫得好,市委書記接待了張居正。拍著他的肩膀說,孩子阿,你的未來很遠大!(我國考申論才46分,淚流滿面)
這一年,張居正中了秀才,準備過三年和他爹一起考舉人。
16歲,又因為申論寫得好,省委書記兼江南才子顧東橋接見了他,跟他說:「你是腰玉之人。」
腰,名詞做動詞,意為你是有能力佩戴玉帶之人。
省長之流只能佩戴犀帶,玉帶只有宰相能系。
果然被人賞識還是需要實力阿。
後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為了磨礪這個背負著遠大使命(挽救明朝國祚40年)的宰相,省委書記故意令其落榜。
後面可以看到張居正性格的變化,他成為一個少年老成的政治家,而不是類唐伯虎一樣少年成名、中年潦倒、最後凄慘死去的矢志之人。
我為什麼要提唐伯虎,因為唐伯虎比他更會考試。
後來,張居正中了進士,成了近侍,點了翰林,大部分人到了這一步也該歇歇了,該拜入誰門下就拜入誰門下,熬個大員退休,簡直人生贏家。
你讀這麼多年書,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有朝一日,掌大權,別人給你送房送車送美女,走到哪裡都有一群人擁護,拍你馬屁,啥事都不用你干,裝逼就行。誰都希望沾沾你的光,欺男霸女魚肉百姓。
然而張居正從翰林院一畢業就表現出極高的政治覺悟:改革。
沒必要啊,實在沒必要。
起初我都懷疑他的動機。
因為張居正是個老狐狸,他不可能不知道萬曆皇帝不喜歡他(不然他也會在執政中後期主動請求辭職),他改革可能是為了死後博個名。
可是後來我真的發現他是一入政壇就要改革,而且還句句都不來虛的:
他說我們的吏治很腐敗,我們的財政很困難。有錢人可以不用交稅,貧民餓到人吃人。這樣下去,非得亡國亡黨。
可是窮人關你什麼事?餓死的又不是你張家的人,也不是皇帝的家人,更加不是當時一手遮天的嚴嵩的家人,你已身登高位,距離權力中心只有幾步,那些賤如草芥的平民,只能怪他們投胎技術不行,要您來操什麼閑心?
這封一針見血的奏章沒有人管,皇帝沒看到,總理(嚴嵩)也沒有看到,張居正一怒之下,回家了。
他不想當官了,面對黑暗他感到無能為力,人怎麼可以這麼壞呢?窮人就不是人?
雖然研究了五年的政治,然而只不過是在一個無聊的機關無聊地抄了五年的文件而已,說好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呢?!
我的心現在受到壓抑、受到扭曲,我在京城沒有辦法呆了,我要回老家。回到老家歸隱林下,或許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得到解脫。
可是,連放棄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張居正一直沒有考上舉人的父親,不樂意。
不樂意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考了半輩子舉人,一直沒有當上後備幹部,在張居正他爹心裡,當官簡直就是莫大的喜事,哪裡有人會棄官不幹?
你不干你就是不孝,你就不是我兒子了。哪怕你再痛苦,為了光宗耀祖,為了齊享富貴,你也得給我幹下去!
三年後,張居正只好又回來,這一次,他和那個能夠結成同盟的人正式合作。
儘管這時候,這個人還在中央黨校埋頭苦幹。
這個人,是一個身材瘦小,喜怒不形於色的小老頭,名徐階,朝廷名義上的二把手,國務院副總理,又稱內閣次輔。
階者,爾升也,註定要步步高升。
張居正和他關係很好,只因兩人都希望從黑暗之中看到光明。
可是,要觸摸到光明,首先要戰勝黑暗。
所謂黑暗,就是嚴黨,領頭的名喚嚴嵩,名副其實的朝政一把手。
徐階作為二把手,和一把手已經鬥了很久很久。
很久的意思,是十八年。
十八年難分勝負,最終得以笑到最後,是因為有人站在他背後出謀劃策,幫他拍板決策。
張居正站出來告訴他:
我們要對付這個人,千萬不能操之過急,否則下場就和夏言一樣(夏言被腰斬)。
要搞他,就要從他的羽翼下手,比如說,他的兒子。
這是最好的入口,因為嚴嵩的兒子嚴世藩腐敗。
腐敗,明目張胆的腐敗,從來都是最好的理由。
雖然大家都不幹凈,可是你惹了我,就可以以腐敗的理由弄死你。
這個局做了三年,三年之內,徐階出面,張居正操縱幕後,具體步驟為讓嚴世藩失勢——被流放——被殺——動嚴嵩。
嚴黨倒台,這三年是張居正極具政治生命的三年,從一個國立大學的虛職到朝廷三把手,眼看光明就在眼前。
三個月後,徐階取代了嚴嵩的地位,成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國務院總理,一紙調令,張居正進入重要部門。
所以說,跟對人很重要啊。
嚴黨炙手可熱的時候,徐階還是一個不起眼的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小老頭。
所謂重要部門,第一是管人的部門(吏部),第二是管錢的部門(戶部)。
而張居正這次的職位,是吏部的二把手。
所謂管人部門的二把手,內閣後備幹部是也。
張居正41歲的時候,嘉靖皇帝死了,嚴嵩死了,一個時代過去了。
這個時候,張居正很傻很天真地以為,上頭換人了,他的改革大計就會實現。
然而新上位的隆慶,依舊是一個什麼都不管的主。
他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那些地方官上來的摺子。
摺子的內容為:
某省發生一奇葩事,一個村民一夜之間變成了女人。
某省又發生一奇葩事,有一座假山一直在長高,圍觀的村民說怎麼還在長?它就不長了。
……
實在不是因為地方官傻逼,而是因為領導好這口。
或許也不能怪隆慶,因為他畢竟受到了長期「不立太子」的心理折磨,二十歲開始放蕩不羈,三十歲徹底放棄人生。
皇帝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大臣。
這期間張居正幹了一件事,就是建議重用海瑞。
從之後發生的事情來看,這一次應該是第一次。
徐階很聽張居正的話,重用了海瑞。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海瑞一上來就指著徐階的鼻子罵他貪。
後來內閣大洗牌,高拱上任,採取了一些改革的措施。
張居正建議考核官員任績他讓所有的省級幹部給皇帝推薦三個幹部。
當時,得票最高,呼聲最旺的也是海瑞。
海瑞是一個相當極端的人,他要當清官,他就一個子都不貪,還不準別人貪。
極端的人往往被人喜歡,因為他們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
張居正和當時的首輔高拱說,這個人要重用,因為老百姓喜歡他。
這一次,應該是張居正第二次推薦海瑞。
結果就是,海瑞去蘇州府當行政一把手,幹了兩年稅收減了一半,很多富人在他上任的時候都紛紛轉移資產,都移民到松江去去了,為什麼呢?因為一般的人不繳稅就算了,虧空的稅就把富人捆起來,讓家人拿錢來贖人。他不發展經濟,他就做這樣一些管理的措施,所以就導致了很多流民的產生,就是說不種田不要緊。這樣一來,最後弄得他這個班子裡面的人都不跟他幹了,班子裡面的人寧願不當官也不跟海瑞干,上上上下下都搞不好,他一看沒有辦法,他就跟皇上寫了一個辭職報告說我不幹了。
高拱看到辭職報告之後,當時就批了。
因為他從來不認為海瑞是一個能幹事的人,之所以重用,很純粹是看在張居正的面子上。
海瑞很生氣,拿了辭職報告就罵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壞人,舉朝上下都是女人,你們都不是君子。」
當第三次有人舉薦海瑞的時候,張居正已經是內閣首輔了。
張居正拒絕了這個建議,他說,做人正派不一定能當好官。
經過十幾年的殘酷鬥爭,前赴後繼陪葬了那麼多官僚之後,張居正終於爬到這個位置。
他曾經少年老成到什麼程度,一整天不說一句話,但是一開口就是一針見血。
已經是國務院總理了,百官都聽候你的調遣,可以衣錦還鄉、證明自己的聖賢書沒有白讀了。
張居正還是要改革,為了改革,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不惜與小人為伍。
海瑞那樣的人是沒有指望去幹什麼大事的,他太孤傲,太清高,精神潔癖嚴重,看不起所有有污點的人,眼睛裡容不下沙子。
而張居正不同,他認為只要目的達到了,多卑劣,多骯髒,他都不在乎。
為了站到權力核心,他可以和李太后曖昧,可以和太監稱兄道弟,可以被人罵,可以被人誤解,他都無所謂。
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群體,很窮,很無奈,窮到賣兒賣女,窮到去吃觀音土。
如果換了海瑞,他才不管別人餓不餓死,只要別人都是道德君子,別臟他的眼,就行了。
張居正為了百姓,可以重用沒有學歷文憑的一個瘸子,把一個辦事員提拔為揚州知府,解決了內河漕運。
當時的官僚合夥害死了這個人,原因僅僅是因為嫉妒。
我們辛辛苦苦讀了幾十年書換來的功名,你憑什麼能夠踩在我們的頭上?!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張居正很傷心,很悲痛。因為他覺得失去了一個人才。
他知道用人之難,可是沒有辦法。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你不干事很容易,沒有人能抓你的過錯,所以在官僚系統裡面,很多人都是在混。
但是張居正他幹事,他不但幹事,他還較真,所以必然得罪人。
所以和他共過事的人,一部分怕他,一部分恨他,恨到什麼程度?由於改革觸犯一部分官員的利益,直接導致有些人傳下祖訓,說你們都給我記住,世世代代地記住,這個人是個奸臣!大奸臣!
然而百姓也未必愛戴他,因為他也有污點,他不是一個像海瑞那樣符合傳統儒家道德標準的人。貪官有的特徵他都有。
所以說這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他的出現,讓明朝推遲四十年滅亡,中興了一個王朝,但他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清官。
現實點說,他救了很多人的命。
這些人和他素未相識,也不會感他的恩,更加沒有回報,這群人不過是社會底層的草民。
他們喜歡的,頂多就是站在道德巔峰,卻不能給他們實際好處的海瑞而已。
這個世界上能夠把別人的事當做自己的事情來辦的人幾乎沒有,能夠在別人落難的時候不踩一腳的人算是人品良好,能夠扶別人起來那就稱得上貴人了。
孔子之所以被稱為聖人,是因為他目睹了別人的苦難,能夠同情,能夠動惻隱之心,所以講學,只為了調和那個人吃人的社會。
張居正到底為什麼要改革。
如果只是被儒學的經邦濟世洗腦的話,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儒學那一套只能教化出來書獃子,而不是一個狡猾的政治家。
或許是因為良知。
在他當上宰相的第一天,他並沒有興高采烈,而是閉門告誡自己的家人:
我現在當了宰相,你們不準跟任何政府公務員打交道,不準收他們任何的禮品,也不準談論國家大臣。如有違反,我知道以後一定懲處。第二天上午,在他首輔辦公室裡面給北方的大總督寫了一封信,這封信說,我何德何能坐到了這個位置上,我坐到這個位置上我不是為了光宗耀祖,我有這個位置就能實現我富國強兵的理想,對國家施以改革。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所以如此,不忘初心。
我不知道他當時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勇氣,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絕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很慘,而且不是一般的慘。
不只是自己會慘,可能子孫後代都會很慘。
因為別人實現自己的理想(當官),只需要斗垮一個人,但是他實現自己的理想(改革),需要和整個利益集團為敵。
是真的不知道明哲保身嗎?
不,他知道。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結果。
無知者無畏。知道結果還要去做的人,才叫做勇氣。
這個最狡猾、心最狠、手最黑、為官最貪的人,竟然會為了百姓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一個很複雜的人。
顧城說,黑夜給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起初我不懂這句詩的意思,後來我終於明白。
人性是惡的,但也透著善良,只要不放棄,就有希望。
自從張居正以後,再也沒有哪一位高官,能夠真正做到在其位、謀其政。也沒有哪一位政治人物,能夠做到名副其實的宰相(朱算半個)。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或許世間已無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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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很慘,被抄家,子孫後代被流放的流放,餓死的餓死,自己也差點被拖出來鞭屍。
所謂的改革也只是曇花一現,並沒有被長久的採用。
一心效忠的朝代最終還是會滅亡。
如果當初不折騰,可能會過得很好。
政治家、權謀家、天才、權臣、性情中人、心胸狹窄之人……
不是宰相,卻勝似宰相。
(文章部分節選自明朝那些事)
僅就所知,談一點個人看法:
張是明代最出色的政治家,沒有之一,是個人極為推崇的歷史人物。
既然做此結論,首先要明確政治家的責任,責任履行的出色,才能對得起這一稱號。
大家不妨看看百度百科的定義:政治家是指那些在長期的政治實踐中湧現出來的具有一定政治遠見和政治才幹、掌握著政黨或國家的兩道權力並對社會歷史發展起著重大影響作用的領導人物。
按照定義,不妨逐條來看,張居正最高光的時刻是擔任萬曆首輔的十年,他無疑是掌握著政黨或國家的兩道權力並對社會歷史發展起著重大影響作用的領導人物。這期間體現出了他卓越的政治才幹,後面會給出一些國家財政數字來驗證。而其政治遠見早在萬曆當政之前,其與徐階、高拱兩任首輔的鬥爭就有所體現。
實際上,有明一代,高拱也是一位較有能力的大學士,退出內閣後能東山再起,並更進一步擔任首輔,沒有兩把刷子是不可能的。而張在高拱退出內閣,徐階任首輔時,做到了次輔角色,時年不過40歲。在高拱積蓄能量搞倒徐階時,張居正與高結成統一戰線,在倒徐運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之後,才具平平的李春芳擔任過渡首輔,張仍不爭上位,而是與皇帝私人工作班子加緊聯繫,結成了緊密的關係。兩年之後,高拱回歸,作為前盟友,以及相近出身的天然同盟,張與高在內閣中有了一段親密無間的合作期。此時的高拱,意氣風發,也的確做了幾件頗得人心,利國利民的大事、好事,當然,也是與張居正意見基本一致的事。也可以說,高—張同盟此時,做了很多為張居正未來工作掃清局面的事。
同時,高拱自身的性格和他階段性的心態,導致了他與張居正的分裂也不可避免。下面是《劍橋中國史》中對高拱的描述。
高拱性情急躁而有闖勁。他對官場的慣技有清晰的了解,並從不隱瞞他對其程式化的守舊作風的藐視。在貫徹政策中,如果一種方法有效,他情願不去理睬官樣文章;即使嚴格地說他的方法與法令的文字抵觸,他甚至也不擔憂。由於這些原因,他是科道人員的當然敵人。
此時的高拱,位高權重,目中無人,關鍵的關鍵,是他身邊的次輔,野心勃勃,頗具遠見。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他懂得韜光養晦,繼續維持高—張同盟,一旦時機成熟,便一擊致命。後來,高拱因對太監不經意的一句「十歲幼童(萬曆)何能盡理天下事?」導致了自己的下台。而太監群體,正是張居正十年來一直經營的鐵杆關係之一,另一個關係就是萬曆嫡母和生母兩位母親。
1572年,47歲的張居正,名正言順成為內閣首輔,開啟了被稱為明王朝暮色中最後耀眼光輝的十年。前面提到他的政治才幹,下面用一組數字來印證。
張居正死前不久,北京糧倉有足夠的存量以滿足此後九年的需要。除非在緊急時刻不能支取的太倉庫儲藏室里的存款增加到600多萬兩銀子。太僕寺保存到400萬兩,南京庫房增加到250萬兩,廣西、浙江、四川省庫平均存款在15萬至80萬兩之間。
而在之前16世紀的明王朝,幾乎完全沒有儲備,各地往往因為軍餉發放不到位而引起軍隊嘩變,甚至巡撫被殺等惡性事件,國家國庫空虛,在邊防及大型工程方面,一無所為。
從多本記錄明史的書中,我們也可以了解到張居正的一條鞭法並算不上成功,全國土地的重新丈量也沒有真正開展就胎死腹中。他對當時的財政制度沒有任何結構上的改革,取得如上成績,是通過個人權勢,而非制度下、立法程序下的長效安排。這也成為張居正在後世史家那裡的政治污點,尤其是其個人品德上的缺陷,被傳統儒家史家無限放大和批判。無論是他經常以萬曆皇帝的名義對官僚機構施加壓力以推動他的各類方案;還是隨意利用原屬於皇帝的懲罰權利;再或者利用人士任免權將自己的人安插各個政府部門,大搞統一戰線;最關鍵的是,他父親去世,其未能去職而服喪守制。
在中國,無論是古代還是當代,做能吏是一件苦差事。大家喜歡清廉的官員,喜歡能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官員,但是否是能臣,老百姓不太在乎。萬曆後期的東林黨人也是這麼想,自古以來,這些正人君子考慮的不是做事,而是做個道德標兵,海瑞那樣的,才是好官。1、有能力不貪、2、沒能力不貪、3、有能力也貪、4、沒能力也貪,在民間,對四類官員的認可程度可能排序如上。但實際上,有明一代,或許除了海瑞之外沒有官員能「不貪」而逐漸上位,明太祖「低薪養廉」的思路讓明代官場「潛規則」盛行。而張居正很不幸,他只能排在第三類,他生在了中國,不符合道德標兵的要求。
他任用戚繼光等裙帶關係,讓這些將軍、能吏在職十年之久,保持了政策的穩定,堅定的貫徹了其個人意志;他啟用有事業心,能做事,實幹有革新精神的能吏,而且在中央層面,給予他們充分的信任和支持;他給帝國各地的下屬小弟寫私信,授之方案,然後作為皇帝顧問,批准自己的政策;他沒日沒夜,十年如一日的在大情小事上為這個暮日帝國操勞,補救這個腐朽的官僚機器,為明帝國帶出了一批有才華的人士,也帶來了久違的效率。張居正在位的十年,幾乎做到了那個時代在中國社會傳統政治情況下,人力所能做到的極限。
劍橋中國史的評價是,張居正沒有靠鎮壓行動,能夠和一般在新王朝建立後不久而為人所知的那種聲名赫赫的施政相比。
當然,前面也說道他的改革不徹底,甚至說他只是在靠一己之力進行修補。也是拜太祖朱元璋所賜,老人家廢除宰相之職,顛覆了中國傳統的君權、相權互相制衡的傳統,搞皇帝一言堂,最大限度的中央集權。而讓百官群龍無首,實際上,內閣大學士的官銜並不高,只有四品而已,作為內閣首輔,限於明朝政治治理框架,他沒有立法權,不能創撤機構,甚至無法修改官員薪俸安排。作為名不正言不順的內閣首輔,「通識時變,勇於任事」的張居正要做事,必然要「弄權」,祖宗制度不可改,那只有靠個人「威望」來號令百官了。他當政期間,對全國官員施加了強大的壓力,整個明帝國官僚系統的效率是被他靠個人能力硬壓出來的。當然,他死後,這種反彈是空前的,他的名聲,也就不可能好。
至於,後世對其生活腐化,貪戀錢財的職責,也許並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但,並不能影響張居正作為一個出色政治家的歷史地位。
查抄張家所獲,據刑部當時所列的清單,共計為:黃金2400兩、白銀17700兩、金器3710兩、金首飾900兩、銀器5200兩、銀首飾10000兩,另有玉帶16條等等。這與神宗原先的估計相去甚遠。
張家的財產,後來被運到了北京,共110抬,並沒有什麼值得注目的珍品。據估算,若是把張家的總資產摺合成白銀,大約只有嚴嵩的十分之一二;而與馮保相比,還不到其十分之一。
一個能臣,起碼延續了明王朝半個世紀的氣脈。有何指摘!?
以上個人觀點,源於《劍橋中國史》、《中國大歷史》、《萬曆十五年》、《浩蕩兩千年》、《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明朝那些事兒》,不準確之處,望指出並見諒。
感謝各位讀者的厚愛,望不吝指正,謝謝。
孤獨的張居正(1)
張居正字叔大,江陵人(今荊州市),是一位神人。在中國歷史上,象張居正這樣的神人可沒幾位,有的神人可能開始神,後來就不神了;有的神人是開始不神,後來神;有的只是中間神一下子,或者神一陣子,張居正是從小神到老,神一輩子。小時候就是神童,十二歲考中秀才,江陵知府李士翱很喜歡他。十四歲,他就去考舉人了。那個年代,年過半百還在考秀才的都大有人在,范進四十幾歲中個舉人,高興的差點沒昏死過去。【1】這次鄉試,張居正受到湖廣巡撫顧璘的器重。顧璘認為,他這麼小年紀,考中舉人實在不是一件好事,小孩子要多經歷磨難,前途才會更遠大,「傷仲永」的故事我們都知道,這個意見確實很中懇。顧璘解下自己的腰帶送給張居正,說這個腰帶配不上你將來的地位,你要好好努力,做一位名臣、賢臣。顧璘也算一介名臣,當時已經是以三品侍郎巡撫湖廣,沒兩年又升為二品尚書,在明代已是位極人臣,連他都覺得自己的前途不如張居正,張居正後來,也果然不負顧璘所言。三年後,再一次鄉試的時候,就中了舉人。緊接著又考中進士,名次很靠前,二甲第九名。這還沒完,還授翰林,升庶吉士。庶吉士的品級也不高,但是內閣大臣,幾乎都是從庶吉士升上來的,這是內閣的人才候補團。這一年是嘉靖二十六年,張居正才二十三歲。
如果僅僅會讀書的神,那只是普通神,只能算是學神,張居正的人際關係還處理的好。官場是一個大染缸,張居正當官的時候,正是明朝內閣首輔鬥爭的最激烈的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人草木皆兵。嚴嵩跟徐階斗得死去活來,明裡暗裡,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個回合。嚴嵩耳目遍布天下,還有一個自稱「天下第一聰明」的兒子嚴世蕃。嚴嵩防著徐階周圍所有的人,可就是不防著張居正,很賞識他,呼為小友。徐階更不用說了,他是張居正的恩師,張居正入翰林,徐階提拔的;張居正選為庶吉士,徐階提拔的;張居正入閣,還是徐階提拔的。徐階謀劃扳倒嚴嵩,除掉嚴世蕃,跟誰商量,張居正;徐階在嘉靖帝朱厚熜臨終的時候寫遺詔跟誰商量,還是張居正。徐階跟後來的高拱也是龍爭虎鬥,十分激烈。高拱自命清高,眼睛從來都往天上看,能在他眼裡的沒幾個人。可是高拱跟張居正相交莫逆,兩人暢談人生理想,政治抱負,互為傾心知已,而且兩人也幾乎同時先後入閣。俺答封貢之初,張居正以獨到的眼光主張跟俺答和談,明朝自詡是天朝上國,跟外邦和談,還只是一個蒙古的部落,誰都反對,沒哪個頭這麼大支持張居正,只有高拱。俺答封貢幾乎是他們倆雙人主角的對手戲,鐵一般的政治同盟。事實證明,這個同盟的結果奠定了明朝北邊土默特等部落數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是明朝的鐵杆藩籬。張居正是怎麼弄的?簡直如有神助,這要是晚生幾百年,卡耐基【2】都得拜他為師。
可是政治上,從來沒有永遠的同盟,只有永遠的利益,在明朝,只有永遠的權位。政治同盟再鐵,也終究會產生分歧的。
他倆開始是怎麼鬧崩的呢?這跟徐階有關。高拱當了首輔以後,對徐階仍不放過,徐階的兒子有兩個都獲罪了,就剩下第三個。張居正替思師出面多方斡旋,從容辯解。高拱倒也最後手下留情,卻用這事情開了張居正一個玩笑,說你是不是收了徐家三萬兩銀子的賄賂啊?張居正何許人,高拱會不知道?這種話張居正是接不起的,為官當正,賄賂是一個多麼敏感的問題。三萬兩銀子是多少啊,就算是神奸臣貪如劉瑾、嚴嵩之類,賣個一省巡撫也不到一萬兩。你高拱佛面僧面都不看,對徐階窮追猛打,已經很不厚道。徐階是張居正的恩師,張居正幫徐階說話,用得著收銀子么?那張居正成什麼人了?他倆熟歸熟,這種話,是身為一個閣臣能問得出來的嗎?張居正指天劃誓,堅決沒有。高拱趕緊賠罪說,是我沒有審察清楚,但是,他不知道這事情已經把張居正得罪得不輕。
明朝的奏事體制,內閣票擬,最後要司禮監秉筆太監代皇帝硃批才能算數,司禮監最大的就是司禮掌印太監,內官一把手。這制度註定了內閣外臣要跟內臣司禮監勾結,以往的慣例也都是如此。馮保,隆慶元年就已經是東廠提督,還兼掌御馬監事,內官里的二、三把交椅他一人坐,可就坐不上司禮掌印這頭把交椅。隆慶二年,司禮掌印太監出了缺,本來應該輪到他的,但是高拱是隆慶皇帝朱載垕的老師,深受帝寵,他推薦了陳洪。到了隆慶五年,陳洪下台,高拱又推薦了孟沖。孟沖只是尚膳太監,級別是一樣,可是排隊他得排在後面好幾號,兩次司禮掌印太監換人,就任是沒馮保什麼事。馮保跟高拱是嚴重尿不到一個壺裡,就得在外臣里另外找人勾搭,誰呢?張居正。
朱載垕病得快不行的時候,張居正秘密處理了十幾件事情,密封了以後讓小官送給馮保,被高拱察覺,想去追的時候,東西已經進宮了。高拱當面質問張居正,「天下的大事,你不跟我商量,卻跟內豎謀劃,你什麼意思啊?」張居正也被問得臉紅,賠罪了事。以高拱的清高,他其實是看不起這些內官的,不管是誰。
朱載垕臨終前,託孤內閣高拱、張居正、高儀以及內監。怎麼會有內監呢,高拱沒注意,當時沒寫這個內監的名字,他覺得應該是孟沖吧。但是朱載垕卯刻死了,僅不到四小時的已刻就傳出聖旨,罷孟沖,司禮掌印太監換成馮保。怎麼會這樣,這肯定是馮保做了什麼活動,改了遺詔。禮科給事中陸樹德上疏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如果先帝真有換司禮掌印的意思,那為什麼幾天前不說?到要斷氣了,那有多少事情要交辦,怎麼可能顧及到內宮任命誰?可是,這又為什麼不可能呢,朱翊鈞才十歲,外朝有託孤重臣,內宮呢?司禮掌印當然也很重要。問題是,怎麼就換成了馮保了呢?
朱載垕剛剛駕崩的時候,高拱悲痛之極,在內閣喊了一嗓子,"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3】高拱的意思,是十歲的太子,怎麼有能力治天下。但是馮保向兩宮和小皇帝彙報的時候,變成"拱斥太子為十歲孩子,如何作人主。"【4】字句差不多,意思已經變成,十歲的小孩子,怎麼有資格治理天下。可以想見,年輕的太后和朱翊鈞小朋友聽了以後,大驚失色。他沒有資格,難道就你高拱有資格?
為了驅逐馮保,高拱上疏請求罷斥司禮代皇帝批紅的權力,政歸內閣。這要是成功了,那就一反明朝一百多年來內官壓制外臣的政治,這是一個極大的德政。高拱有自信的理由,這個奏疏,誰來票擬意見?內閣大臣,他高拱自己啊。皇帝才十歲,哪知道臧否對錯,九成九還是他說了算。高拱還找來內閣張居正和高儀兩位內閣大臣聯名,這就更增加了成算。高拱犯了一個錯誤,這個錯誤,一般人不仔細想,還真看不出來,可張居正看出來了。張居正聯名也聯名,但是同時把奏疏的內容派人告訴了馮保。
罷斥司禮批紅,是可以驅逐馮保,但是同時也把孟沖等人的機會也剝奪了,那就意味著,在宮裡面是沒有一個人會替高拱說話的,就算是想說,你都要罷斥了他們的權力了,也沒有機會說了。試想,馮保告黑狀的時候,如果有別人內官幫著高拱說話,那高拱說不定還有救。高拱此疏,相當於自斬了內宮裡的政治同盟。而且,他甚至不知道馮保已經告了他的惡狀,這種奏疏只會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更加證實了高拱自以為只有他才有資格治理天下。
張居正真可謂四兩拔千斤,僅就一個小小的動作,高拱就已經踩進了自己挖的坑,大坑。過不幾天,大臣們朝會的時候,高拱看到馮保仍然站在皇帝身後,就意識到壞了。真的壞了,司禮監宣布聖旨,原文如下:
告爾內閣、五府、六部諸臣:大行皇帝賓天先一日,召內閣三臣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曰,「東宮年少,賴爾輔導。」大學士拱攬權擅政,奪威福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驚懼。便令回籍閑住,不許停留。爾等大臣受國厚恩,如何阿附權臣,蔑視幼主!自今宜洗滌忠報,有蹈往轍,典刑處之。【5】
細心讀一下這個原文,字句雖然很嚴厲,但是字裡行間都透露著孤兒寡母的怨訴。高拱聽到這個聖旨,一下子就癱倒在地,還是張居正扶他出來。接著,張居正還幫他請求到乘驛回家的待遇。以高拱的精明,他不可能想不到是誰在背後對他下了黑手,他將用自己全部的後半生,來仇恨眼前這個以往的政治同盟,如今看似還在幫扶他的人。
【1】范進雖然是小說人物,但所寫的情節很貼合明代的生活環境。
【2】戴爾·卡耐基(Dale Carnegie,1888年11月24日~1955年11月1日),美國現代成人教育之父,美國著名的人際關係學大師,西方現代人際關係教育的奠基人,被譽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心靈導師和成功學大師。
【3】【4】張廷玉:《明史》卷三〇五《馮保傳》,第 7801 頁。
【5】《明史紀事本末》卷六一·江陵柄政;明.晉江何喬遠.譔《名山藏》卷之八十·臣林記(隆慶臣一)·高拱
孤獨的張居正(2)
萬曆元年正月十九日,上早朝的朱翊鈞小朋友突然發現,有一個內侍不按正常的順序站隊,而且神色慌張,形跡尤為可疑。下旨,抓起來,審問。這一問,問出一個大案。此人供認自己並非內侍,而是來自戚繼光軍營的逃兵,叫王大臣,這個案子就叫「王大臣案」。案子是交由東廠審理,東廠的負責人是馮保。真實的情況是,他叫章龍,不叫王大臣,是浙東章百戶的一個家丁,偷了主人二十幾兩銀子流竄到北京,想去戚繼光的三屯營里充當一名南軍,因為個子太小沒被錄用,在北京勾搭上了一個內侍,想到宮裡參觀參觀。
這本來很簡單的案子,但是張居正聽說了以後,派人告訴馮保,怎麼能說是戚繼光軍營里來的呢,應該藉機弄死高拱啊。於是,案審的結果就變成,王大臣懷裡搜出了利刃,還兩把劍一把刀,受高拱的指使進宮行刺皇帝。馮保派人向章龍許諾,只要承認是高拱讓你來刺殺皇帝的,不僅可以免你一死,還給你官做。另外賞了一個心腹二十兩銀子,派他教章龍如何串供誣陷高拱,如何謊稱與高拱家人高本、高來興同謀。接著,馮保派東廠校尉五人飛騎河南新鄭縣,抓捕高拱家人到案。同時,張居正也上疏要求追查此案元兇主使。案情峰迴路轉,到這份上,朝廷大臣和街巷百姓都洶洶駭愕,替高拱不平,然而不知所措。最後,在獄中的章龍也想明白了,沒道理承認要刺殺皇帝,還會有官做,他又不傻,於是翻供了。案子辦不下去了,緊急叫停,匆匆殺了王大臣了事。
這事情讓人看不懂了,以張居正的聰明,加上馮保的配合,之前幹掉高拱的那套組合拳是多麼的漂亮。怎麼剛過半年,竟如此大失水準,弄這麼個沒頭沒腦的案子呢?即損失名聲,又增加了高拱對張、馮二人的怨恨,還沒任何結果。
真沒結果嗎?有一個。自嘉靖以來,內閣首輔爭鬥激烈,但是首輔都很可能再任,除非他自己不想,如張璁(孚敬)、費宏、楊一清、翟鑾、夏言、嚴嵩,都是不止一任首輔。高拱去職,時年不過六十歲,正是政治鬥志昂揚的時候,怎麼可能因為馮保的一句誣告,就認命在家養老不再謀劃復出。所以實際上辦王大臣案,不是要殺高拱,而是要斬斷高拱的政治前途。此案的觀眾,當然不是朝臣或者百姓,而是辦給國家最高的當權者——宮裡的太后和朱翊鈞小皇帝看就夠了,足夠了。也不需要多麼好的理由,一旦存在高拱「可能有」刺殺皇帝的念頭,即便是高拱門生故舊遍下天,在朝臣里聲望再高,他也再不可能復官了。這一招斷其前程,刀切眉毛不傷皮肉,可謂精準狠辣之致。揣摩張、馮二人如此意圖,實際並沒有史料可以支持。但是,事實就是,高拱真的不象之前那幾位首輔那樣幸運,一度丟官再也無緣起複。難怪在《病榻遺言》中,他將此案的經歷寫成「毒害深謀」,可見比起之前的去職,更加耿耿於懷。
如果沒有張居正,以高拱的政治水平,也許不會象張居正後來乾的那麼漂亮,但至少也會成為象李東陽、楊廷和或者徐階那樣的一代名臣。又或者,張居正的政治手腕稍差,那麼總有一天,高拱也會意識到,要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就必需去除張居正的牽礙,這是遲早的問題。區別只在於,誰首先有這樣的政治意識,誰先下手,誰玩得漂亮而已。
奈何高拱跟張居正同生一朝,即生居正,何生拱?
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必定有其完善的,並可行之有效的政治綱領。張居正的政治綱領,見於隆慶朝徐階退休之後不久上奏的《陳六事疏》,這也許是他不想與恩師徐階的政見相衝突。這是明代一份很有名的奏疏,也是張居正的《隆中對》【1】。疏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省議論」,概括而言之,就是少說話。要做事就必需少說話,最好少到只有一種聲音,否則一件事,你提一個意見他提一個意見,似乎都有道理,光聽意見就沒完沒了,那就別幹了。中國人都很聰明,往往事情做到一半,就已經覺得不行了,每每總是半途而廢,一事無成。政見不同,或者可能會不同的人要收拾,說閑話的人更要收拾。張居正是個做事的人,可他卻活在一個充滿政治自由批判的明代。明朝允許百官自由發表政治言論,不僅如此,朱元璋的《卧碑文》甚至有一個很奇怪的規定,上到朝臣,下到「百工技藝之人」都可以對朝政發表自由言論。但是,有例外的,生員是不允許的。所以,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在萬曆初年,在針對這些自由的言論,張居正首先拿生員開刀,不斷引用這一禁令,毀掉一些過分囂張的書院。
言論之殤,最麻煩的,還是言官。
明朝的言官分兩類,都是獨立的系統。一類是六部里的給事中,又稱科臣或稱給諫,顧名思義,給事中就是對事件給予中肯意見,或者給予勸諫的人。給事中共五十人,從七品(原來是八品,六部都給事中各一人,正七品)。別看品秩低,乾的好,或外放參、道,或升卿、寺,還是很有前途的。給事中的職能很多,主要是對六部的工作進行批駁審核,甚至封藩、科考也有給事中的職責。給事中雖然遷轉是經吏部文選,但不隸屬於六部,與現在駐守各部的紀委人員的情況比較類似。還有一類就是御史,屬於都察院一個完整的系統。那人數就更多了,全國僅監察御史就一百多人,負責考察糾劾,也就是事後的批評者。都察院里左都御史是老大,二品。右都御史也是二品,各一人。左右副都御史,各一人,三品。僉都御史四人,四品。還有地方巡撫也掛銜以上三種職務的,沒有定員。另外還有經歷司,照磨所等。人數最多的是十三道監察御史,七品。給事中和御史合稱科道,品秩都不高,但是說起話來卻火力十足,彈劾幹掉二三品的大官是常有的事。而且,管的範圍也寬,什麼事都能說,什麼事也都敢說。而且,還可以風聞奏事,就是只靠聽說的,就可以做為論述的證據,不需要佐證,說錯了,也沒罪。而且,政策上對文官是有優待措施的,提意見的人,哪怕無禮一點,囂張一點,也要予以保護,罪減一等,古代的君王是最怕背上開罪言官的罵名。可以想見,在明代這一百幾十號言官,那都是可以在朝堂上橫著走的傢伙。因此,越到後來,言官的地位越高,就算不是言官,也都積極提出批評或者意見,反正都是站著說話,腰不疼。
言論不可怕,可怕的是言論毫無章法,無法控制。張居正解決的辦法是一套完整的體系,即考成法。根據他的提案,各部上奏的奏疏,在得到皇帝批紅的旨意後,送往各相關的衙門執行之前,視問題的緊急程度、地方的狀況,事先設定期限,並記錄在案,每月檢查。必要的情況,還要另外作帳簿兩冊,記入問題的概要和期限,一冊送六科,一冊送內閣。六科對這些執行的情況進行調查,每月確認進度,每半年對是否嚴守時限朝廷再確認,如有拖延,則追究責任,予以參奏。地方各級官員如巡撫、巡按等官拖延執行,由六部進行揭發;六部、都察院有問題時,六科進行揭發;六科有問題時,由內閣進行揭發。官員的考成即工作的評定,以此為基礎,這樣做的話,每月、每年都確確實實進行點檢,地方衙門也會意識到執行政策的責任。按這個程序來看,負責批評的都察院需要接受六科的審查,他們能做的工作,大概只能務實的對錯誤的政策進行補救。六科審查六部都察院的同時,接受內閣的審察,這樣內閣就實際上具有了最高終審權,統攬全局。考成法,不僅在體制上制止了政事流入無意義的議論,而且有效的督促各階層衙門務實的完成工作。言論,被放到他的政治架構里,變成了一個流水線上重要的組成部分。執行的結果,正如王世貞所說:「號令萬里之外,朝下而夕奉行,如疾雷迅風,無所不披靡。」 【2】這顯然只是一個誇張的說法,以當時的通訊,萬里之外的政令,肯定無法一天之內收發。但也由此可見,考成法的執行確實極有成效。問題是,能制止議論嗎?
當然不能。
考成法的施行,使權力集中於內閣,同時也限制了監察權的獨立性,不管御史還是給事中,都只能就事論事,無法象以往那樣自由的批判政治。對科道官員來講,這是內閣的獨裁,是對政治批判的壓制,言論的反撲當然不會停止,也從來都沒有停止。自考成法施行以來,數不清的上疏,從各個角度進行非難,包括對制度的質疑,執行的方式,最大的意見,當然是壓制言論,使天下失去了公知。張居正對這些反對者也採取了高壓措施,反對的人,不斷或罷或遷。但是,言官們仍然冒著生命的危險繼續上疏,反對改革的聲浪,在一定層面上甚至已成為一時的風氣,最奇葩的是張居正的門生也來湊這個熱鬧。
劉台,浙江安福人,以門生彈劾座師,這在明代是第一例,劉台口口聲聲說,為了天下公心,才破除師生情面彈劾張居正。實際呢?劉台在遼東巡按的任上,因為越權上報遼東大捷,被張居正請旨狠狠申斥。還有一問題,之前,張居正另外一個門生傅應禎,也是安福人,跟劉台不僅同鄉,而且同科。傅應禎任零陵知縣時抓強盜,安民心,還是有點政績的。上疏言事的時候,卻以宋朝王安石影射張居正和他的改革,結果被下獄。實際上,傅應禎當時這個奏疏,劉台也是有所指使的。因此,劉台心懷不安,此時毫無顧忌向張居正泄憤。這種彈劾座師的所謂公心,嚴重激怒了張居正,劉台也被下獄。之後,張居正還是針對劉台的彈劾進行了反駁,也因此提出辭職,並仍然請求給劉台寬大的處理。最後,劉台還是被流放,還連坐他的兄弟。很巧合的是,劉台後來因事故死亡,竟跟張居正病死是同一天。
萬曆五年九月十三,張居正的爹張文明死了。二十五日,張居正在北京接到訃聞。按規定,明朝官員在父親去世的時候,都應該解職在家守孝丁憂,為期三年(虛數,實際是不計閏的二十七個月)。問題是,此時離職,內閣這一攤子事交給誰?張居正當國五年多,已經把國家治理的安定承平,政府高效運作。內閣的呂調陽老實勤勉,但並無遠大的抱負;張四維頗有才氣,卻資歷尚淺;徐階已經七十五歲,高拱也不可能回來了。這個時候,真沒什麼人可以象張居正那樣,運用高超的政治手腕,保持政府的高效運作,哪怕就是暫時的。且不說國事如此,就是內宮中的孤兒寡母,一旦離開張居正,也就失去了主心骨,碰到點事,連個拿主意的都沒有。
解決的辦法倒有一個,那就是奪情。奪情就是從國家角度出發,由皇帝出面阻止大臣回家丁憂。畢竟丁憂只不過是家事,大不過國事,明朝以前也有數次奪情的先例。譬如成化二年,皇帝朱見深已經二十一歲,國無大事,首輔李賢並不是非留不可,也照樣奪情。麻煩就麻煩在,張居正此時已成為輿論的眾矢之的,明朝又以孝治天下,象劉台這樣「敢於」說話的人,怎麼可能放過這麼一次,能理直氣壯的讓張居正去職的機會。
這個道理,張居正懂,馮保懂,後宮的太后皇帝也懂,朝臣們更懂。朱翊鈞下旨奪情,不許張居正回家守制;再請,仍然不許;三請,還是不許。朱翊鈞此時雖然年少,可他是張居正的親傳弟子,豈能不知恩師的為難之處,當然是做足了戲碼。其實奪情事起之初,還是有人象御史曾士楚,給事中陳三謨,都上疏請留張居正。但是,吏部尚書張瀚堅決反對,並不斷從中作梗。朱翊鈞表現出堅決的態度,勒令張瀚退休。張居正也馬上推薦王國光替補吏部尚書,並提請奪俸守制。就是辦公還仍然繼續辦,但是不領工資,而且不參加吉慶喜事活動,另外,他請假次年回鄉葬父。朱翊鈞一概同意,只要能把張先生留下,咋都行。
這事,根本沒算完,甚至只是開始。繼續反對的,又是張居正的門生,翰林院編修吳中行,上疏請求讓張居正回家奔喪葬父。而且,不僅上疏,還把疏本先拿給張居正看。第二天,還是張居正的門生,翰林院檢討趙用賢上疏持同樣的意見。第三天,張居正的同鄉刑部員外郎艾穆與主事沈思孝又聯名上疏,內容進了一步,要求張居正必需回鄉守制。實際上,這時候上疏請留張居正的奏疏更多,但是為什麼唱反調的都是他的門生、同鄉呢?原因很簡單,之前的劉台、傅應禎就是榜樣,他們雖然都因為彈劾張居正沒得到好下場,卻留下一時的盛名。別的什麼人說話,那不過是政見不同而已,沒多大意義。身為門生、同鄉,敢於反對自己的恩師座主或鄉黨,就更顯得自己公正,這是一個賺名聲的好機會,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鄉黨、座師也是。很遺憾的是,張居正這一科的門生里,幾乎沒有出現有出息的人物。這種行為,少年朱翊鈞當然不能原諒,下旨廷杖!廷杖是會死人的,翰林院的同僚們都上疏解救,無果。新科狀元沈懋學寫信給張居正的兒子張嗣修,請他說情,一連三封信,張嗣修不敢說。
張居正此時內心的苦楚,又有誰懂?尚書馬自強到張居正的家裡求救,張居正甚至跪著說:「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學士王錫爵約齊十幾位翰林院同僚,拜訪張居正,不見。王錫爵奔到孝闈前向張居正勸解,請他解救吳中行幾人。張居正匍匐跪地,找著刀子直喊,「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王錫爵嚇壞了。【3】張居正數年來所承受的責難非議,一下子暴發了出來,這個世界,在他的周圍,竟找不到一個能體諒他內心的人。
張居正是不求名利的,如果求名,此時放棄職位,回家丁憂,是最為人臣楷模的;如果為利,他根本不用提出辭俸。貪戀名位也許是一個說法,但是以張居正今時今日是的聲望,以朱翊鈞對他的依賴,就算他離職三年,這個名位又有誰能與爭?再細心想一想,被廷杖固然有生命危險,但是留情與否,其實全憑人為。真打死了人,豈不是更有損張居正的名聲,事情越來越彈壓不下去了嗎?這中間的關竅,少年衝動的朱翊鈞可能不太明白,主持行刑的馮保會不懂嗎?這些翰林們難道不懂?這就是一個根本死不了人的廷杖,是一個以流血換取名氣的政治做秀。之所以浩浩蕩蕩的前來求情,無非是換一種方式希冀張居正作出讓步而已。張居正也是人,他幾乎快要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了。
廷杖終於執行了,吳中行、趙用賢杖六十,打完了拖出長安門,再抬出北京。艾穆、沈思孝更慘,杖八十後,再加鐐梏收監三日,而後艾穆遣戍涼州,沈思孝遣戍神電衛。在這四個人血流滿地的時候,萬曆五年的新科進士,刑部觀政鄒元標又上了一疏,依然堅持讓張居正回家丁憂的主張。這擺明了又是一份討打的奏疏,開篇首句就是「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雖可為,學術則偏,志雖欲為,自用太甚。」最後的結論是張居正「世不以為喪心,則以為禽彘……」。【4】一個新科進士,他有什麼資格指責張居正的學術志向?毫無意外的,鄒元標被廷杖八十,謫戍都勻衛。後來,這三個挨了板子並且遣戍的人,在張居正死後很快就復官了,名聲果然還是賺到了。鄒元標被打壞了腿,天啟朝官至左都御史,又極力主張恢復張居正原官。好正直!
想一想吧,鄒元標名列三甲第129名,不過是一個新科進士,吏部觀政(從九品)。以明代唯科舉是圖的環境,如果不上趕著挨這頓板子,以他的學問在官場苦熬苦扯,官至後來的七卿之列的可能性有多大?鄒元標,不過是正直的比較恰到時候罷了。
【1】華亭陳子龍卧子輯·《皇明經世文編》卷之三百二十四·張文忠公集一(疏)◆《陳六事疏》。
【2】明·王世貞撰《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七;明·焦竑《國朝獻征錄》○張公居正傳(王世貞)。
【3】《明史紀事本未》卷六十一,江陵柄政;《明通鑒》紀六十六,萬曆五年。
【4】轉引自朱東潤《張居正大傳》。
孤獨的張居正(3)
奪情風波,不論是在個人的性格上,還是在對國家的改革政策上,對張居正的影響都非常大。這使他不僅沒有延緩對國事的改革,反而更激進了。就在奪情前後,他提出三件大政。
第一件是河漕合併,河道與漕運在明朝原來是分開的兩個部門,張居正此時將它們合二為一,並將這兩個部門交給他之前支持治河的吳桂芳。由於張居正的支持,吳桂芳起先的治河很有一些成就,但是後來吳桂芳開通草灣的結果卻造成更大的麻煩。此時潘季馴提出他治河的主張,束淮河的清水,衝擊黃河的泥沙,兩河併流,這樣黃河出海口以及草灣的問題就會同時都得到解決了。這顯然是一個更加優異的方案,萬曆六年初,吳桂芳病死,張居正立即改弦更張,全力支持潘季馴治河,到萬曆七年秋,潘季馴治河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由於得到張居正的大力支持,潘季馴本人甚至上疏奏請張居正為治河首功。張居正誠懇的拒絕了,將功勞歸於潘季馴。在用人上如此寬大的胸懷,正是一代卓越政治家的過人之處。潘季馴感激這種知遇之恩,這也是後來張居正遭到清算的時候,他另可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保存張居正的名聲,雖然這種努力最後並不成功。
張居正提出的另一件事情,就是進行全國性的田畝清丈,這是一個更大的政策,也是全面施行一條鞭法的基礎。朱元璋最初定的天下稅畝,是超過8.5億畝【1】。但是到了弘治年間清核天下田土,只剩下6.2億畝。【2】這中間,雖然會有一些土地被拋荒,分封給諸王或者收歸官田、學田,但是這僅僅是占天下稅畝極小的一部分。國家休養生息了二百餘年以來,並沒有多少土地流失的理由,僅朱元璋之後,就對貴州整省的開發。國家的稅田,應該大量的增加才對,怎麼反而少兩億多畝呢?土地兼并!越來越多的土地,不斷從中低產小民手裡被侵佔,掠奪,收買等各種手段歸併到大地主豪強的手裡。大量的土地歸併以後,地主豪強為了達到逃稅的目的,又通過各種手段隱瞞土地數額,致使明朝賬面上的稅畝大量減損。另外,不僅僅是稅畝,朱元璋還定了天下軍屯田四億多畝,這些土地,不包括在當地官員徵稅的黃冊之內,到了晚明,這些土地也被侵佔的所剩無多。粗略的估計,明朝此時至少有一半的土地沒有徵收到應有的稅。清丈土地,就是把這些隱瞞的土地清查丈量出來,以增加國家的收入。這是要跟整個天下,跟封建社會中最強大的群體作對,沒有誰會因為國家的利益,肯把自己的即得利益老老實實的吐出來的。歷史上,多少偉大的人這樣為國家謀福祉,其結果,幾乎都沒有善終。以張居正的智慧,他又如何不知。然而,「苟利社稷,死生以之」【3】,張居正以此為座右銘,也是這樣希冀他的同僚和下屬的。這是一場幾乎不可能取得勝利的戰爭,是一個超卓的政治家改革的決心,是面對天下蠹蟲抬棺決戰的戰書。清丈田畝的施行,最大的敵人卻不是反對的聲浪,而是官員們對清丈田畝在政治意義上的認識不足。有的官員為了增加田畝數為功,多報清丈數據,以尺寸較小的丈量儀器,或者徵收其它的田畝來充當虛糧;有的出於「愛民」的理由,則盡量的少報田畝數,或者降低土地的質量,以減輕百姓的負擔。地方官愛不愛民,由誰書寫?當然是當地擁有土地的地主階級,他們才有錢讀書,他們才有權替百姓代言。真正底層的民,又有誰來愛?不論是為政績多報,或為名聲少報,對於官員們個人來說,政績和名聲才是最終為他們個人換來權與利的。為什麼海瑞沒有被重新起用?海瑞很能做事,而且做事很務實,張居正改革,他也表現的很積極,希望復出為官,為民謀福利。但是海瑞的直名,天下皆知。在當時的環境,他的名聲會更加成為官員的榜樣,而不是他的務實。因此,張居正很誠懇的寫信把海瑞摁在家裡,不讓他當官。這種苦心,恐怕就是我們今天的人,也很難理解。從萬曆六年初到八年未,時經三年,核天下田畝7.2億畝【4】,比起弘治年間,僅增長了一億多畝,成績斐然,卻離實際還相差甚遠。改革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但是歷史,並沒有給張居正更多的機會。
與清丈田畝同時進行的,是之後在萬曆六年十月,張居正上《請裁定宗藩事例疏》,開始解決宗藩問題。朱元璋的時候,他的兒子孫子們加一起才58人,到了永樂年,就有127人了。請注意,這個數字僅僅是直系的有血緣的親屬,配偶眷屬和其它的一切附帶人員並不算在內的。朱元璋在定製之初,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數字是倍增的,而且倍增起來是多麼可怕。年份越久,人數越多,幾乎是每三十年就翻一倍,二百餘年下來,數字已經相當驚人。到了嘉靖八年(1529年),玉牒所載宗室人口達8203人;嘉靖三十二年,17661人;到了隆慶三年(1569年)就更多了,達到18492人。這些宗室人員,最高的歲祿是親王一萬石,郡王兩千石,以下遞減一共九級,至最低是奉國中尉兩百石。嘉靖四十一年的統計,各王府的歲祿開支就達853萬石【5】。全天下的稅收標準一共才兩千多萬石,其中四百萬石從漕運到北京,另外四百萬石轉換成一百萬兩金花銀供應皇宮使用。除去這兩塊大項,那剩下的稅收總值,了不起就是一千來石糧食的標準。這些剩下的稅收,很大一部分還是實物稅收,仍然運往京師供應內宮的使用。剩下的,才是要供應政府的開支、官員的薪俸、地方的賑濟,災荒的蠲免等等等等。最要命的是,本來軍隊是不需要從稅收里劃撥的,但是隨著軍屯制被徹底的破壞,越來越多的軍需要從地方稅收里扣抵,甚至徵收到京的糧食或者銀子也要大量的運往九邊。如果遇到戰爭呢,國家費用還會毫無節制的增加。這個賬一算,我們就知道,為什麼明朝的財政多年以來一直是缺錢缺錢,還是缺錢。宗藩問題是朝廷節流首當其衝的一個大項,也越來越引起朝廷的重視。嘉靖四十四年,出台《宗藩條例》對宗藩進行一次大清理,但這是一個矯枉過正的條例,因為削減太多終致無法執行。很顯然,這不僅是一個長期,而且是艱難的工作,張居正對此提出九條處理建議。然而,張居正不知道,這個政策在他有生之年是完不成了,而且永遠也沒有完成。
在開始執行以上三項政策的期間,萬曆六年二月,張居正在北京主持朱翊鈞的婚禮。古時候的人對婚禮這種事情特別講究,就算是平民也希望婚禮的主持人是一個有福氣的人,而張居正當時,正值大喪之期。讓這樣一個「無福」之人主持婚禮,可見兩宮皇太后和皇帝朱翊鈞對張居正的支持和信任。在主持完皇帝的大婚以後,張居正踏上了回鄉葬父的歸路。與個人的聲名上,張居正也表現的與奪情之前大相徑庭,之前嚴格控制驛乘,反對鋪張的張居正,這一次離京,並沒有拒絕百官相送的排場,而且一路坐著三十二抬的大轎,還有戚繼光派來的軍隊沿途護送。他確實已經不在乎別人對於他個人品行的評價了。
在路過新鄭的時候,張居正專門去看望了高拱,兩位多年的知交好友,政治上的夙敵,此時都已經兩鬢斑白。張居正早半年派兒子探望的時候就聽說高拱有病,但實在不知道此時高拱已經病的說不出話了。天下間如果有一個人能理解張居正,那可能也只有高拱了,然而兩人相見,只是對面痛哭。等張居正葬父回京,再次路過新鄭的時候,兩人又見了這一生中的最後一面,商談了關於高拱立嗣和恤典的事情。張居正沒有忘記多年的交情,儘力為高拱主持。而高拱的心裡,卻最終沒有真正的原諒張居正。
在江陵老家,張居正舉行了盛大的葬禮,死人的事情,總是做給活人看的。不是都要求孝嗎?那我就孝給你們大家看,葬禮極具風光盛大,顯得張居正極具孝思。這是對世人眼光的一種嘲笑,卻也是一種無奈。
張居正離京不久,朱翊鈞就受不了了,天天掰著手指數日子,真是一天也離不開張先生,不斷下詔,催他回京。本來說好葬禮完了,張居正要帶母親一起進京的,張居正又希望避過炎熱的夏天,拖到了秋天再走。那朱翊鈞哪等得及,張先生還是先回北京吧,至於母親進京的事,把隨行的太監們留下,讓他們隨後護送張母進京。就這樣,張居正在匆匆辦完喪葬以後,就回到了北京。
北京,朝廷還真就出事了。
遼東的一個蒙古小部落,因為受不了土蠻的脅迫,率眾投降明朝,一群人大概有七八百,帶著牛羊成群結隊而來。遼東副總兵陶成嚳不問清情由,直接率兵追殺,當場砍死了大半,然後上奏朝廷稱遼東大捷。遼東大捷的消息把朱翊鈞高興壞了,屁巔巔的就告郊廟,謝天地和祖宗的保祐,同時大行賞賜。等張居正到了北京,才查出來,這些韃靼人是真投降,那,這一仗陶成嚳其實是殺降冒功。張居正一改往日的作風,對此事處理的相當嚴厲,所有因為這次「勝利」得到的恩賞全部追回,包括他在內閣的同事,還有同朝的政治盟友,也有地方上的大員以及他自己一手提拔的門生故舊。這樣做,不僅得罪了一大幫自己的親信,甚至沒有顧及到皇帝本人的面子。為了國家的利益,張居正已經沒有自己的私人關係了。
萬曆七年正月以後,為了阻止不成熟的政治批判,張居正又一次對江南的各大書院進行了強有力的彈壓,全國六十多所書院被迫關閉。甚至連有敕額的白鹿洞書院,也對學田做了限制,僅留下了祭祀用的三百畝。這是張居正又一次促使自己「眾叛親離」的舉動。學生們的思想總是激進的,尤其是明朝的科舉,考的策論就是針對時政的,但是身為學生,比起在朝的官員,政治主張更不成熟。被壓制言論的學生們,在隨後的成長中,對張居正的主張進行了更加激進的反撲。這一次被彈壓的書院里,有一個很有名的書院叫龍城書院,龍城書院當時有一個學生叫顧憲成。多年以後,在這個顧憲成的主導下,成立了一個民間團體,這個團體始終影響甚至左右朝局,最終醞釀發展成為遍布朝野的極大的團伙——東林黨。
萬曆八年正月,張居正提出歸政,朱翊鈞已然大婚,此時虛齡十八,正是個躍躍欲試的年紀。可惜發生了一件事情,使得本來不太可能達成的歸政中斷了。朱翊鈞晚上在宮裡飲酒胡鬧,隨意吩咐小太監唱曲兒,小太監不會,實在沒學過。什麼,你膽敢違抗聖命,斬了。當然不是真的斬首,而是割了頭髮。這顯然是一個玩笑,事情不大,卻顯得皇帝實在不夠成熟。親媽李太后氣壞了,揚言要廢了他的皇帝,讓他的弟弟朱翊鏐liú來當皇帝,並把小皇帝胡鬧的事情交給張居正處理,張居正當然也恭恭敬敬的寫了認錯的奏疏,代替皇帝罪已。朱翊鈞當然也嚇得不輕,當時就裝孫子,兩個胡鬧的太監在張居正的處理意見上進一步要求流配。至於歸政嘛,老媽說了,要歸政,等朕三十歲以後再談,張先生還得繼續為國家砥柱中流。
萬曆九年,張居正再一次提請歸政,言辭比之前更加懇切。但是照例,還是被朱翊鈞斷然拒絕了。如果說是之前,張居正也確實象言官們說的貪戀權位,張居正自己也承認。但是現在,他是真心的想歸政。可是這個時候,清丈田畝還沒結束,接下來要執行的全國一條鞭法還沒的提出來。很多要做的事情都正在進行之中,而且正是緊要關頭,為什麼要這麼操切的要把權力交出去呢?原因可能有很多。其一,考成法是以壓制言官為體制的,言官從來都是獨立的系統,這個體制創立之初,就沒打算一直這樣執行下去,而是有朝一日,終歸要回到皇帝的手裡的。張居正當權是以閣權鉗制言官,歸政以後當然是皇權來壓制言路,那誰也不能說不合理了吧,這樣言路的壓力相對會少很多,接下來的事情也會順利一些。其二,一般的說法,明朝的閣臣也稱為相,但是張居正也覺得自己的情況比較特殊,「吾非相,乃攝也。」【6】事實上他也真不是所謂的相,而是攝政。歷史上的攝政,從來沒有好下場。張居正當然不想做王莽、曹操之類的人,但是形勢卻逼迫著他象諸葛亮一樣,不斷的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張居正自己的身體。多年來一直病體纏身,他知道自己可能幹不了幾年了,此時交權歸政,倒可以帶皇帝幾年,如果再不放權,恐怕就來不及了。實際上,放眼望去,也沒有哪個能接過張居正的棒子,能有他這樣的政治手腕和能力繼續攝政下去,他的後繼人,也只有把權力交還給皇帝本人,國家才能繼續興盛下去。
【1】《明史》◎食貨一·戶口·田制(屯田莊田):「(洪武)二十六年核天下土田,總八百五十萬七千六百二十三頃,蓋駸駸無棄土矣。」《春明夢余錄》孫承澤撰,卷三十五·田土戶口:「……洪武年間田土官民共八百五十萬七千六百二十三頃六十八畝零。」《明通鑒》洪武二十六年十二月:「是歲,核天下土田,凡八百五十萬七千六百二十三頃,及夏稅,秋糧之實數。」
【2】《春明夢余錄》孫承澤撰,卷三十五·田土戶口:萬曆八年十一月。(接【1】上句)「據防典載弘治年間田土官民共六百二十二萬八千五十八頃八十一畝零。」《明通鑒》及《明史·食貨志》都有「至是勘實,總計天下田數七百一萬三千九百七十六頃,視弘治時贏三百萬頃。」字條,但筆者更傾向朱東潤先生在《張成正大傳》中的主張,六百多萬頃才是實際上數字,比弘治年間(四百多萬頃)多三百萬頃是數字上的錯誤。
【3】張居正給下屬同僚的信件中經常提到這樣的字句: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張居正集·答福建巡撫耿楚侗談王霸之辯》;苟利於國。死生以之。《議處宗藩事宜疏》[宗藩事宜]。
【4】《春明夢余錄》孫承澤撰,卷三十五·田土戶口:(接【2】上句)萬歴年間田土官民共七百一萬三千九百七十六頃二十八畝零。
【5】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潤說:「天下歲供京師糧四百萬石,而諸府祿米凡八百五十三萬石」。
【6】[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九○內閣。
孤獨的張居正(4)
張居正的病,其實很常見,就是痔瘡。這幾乎只能用外科手術才能徹底根除的病,放到現在,最多只是一個小手術,幾天時間的事情。但是在幾百年前,那是要命的病,外科手術根本達不到標準,張居正卻仍然讓人在他身上動刀子。這跟他的治國理念一樣,正確的做法,極難達到的目標,義無反顧的做,這就是張居正,一個積極進取的理想主義者。可以想見,治療的結果很不美妙,張居正病倒了。
就在生病的期間,歸政不果之後,張居正接著就開始全面施行一條鞭法,他在要有生之年,趕著把要辦的事情辦完。在他之前,很多人已經在各地區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試行過一條鞭法,都取得良好的效果。張居正這一次是要全國性的推廣,而且在總結前人的經驗上制定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辦法。這並不是說,對全國都施行同樣的規則,而是根據不同的地區,在政策上有所異同。一條鞭法是賦役合併條編,但有的地方著重於役,有的地方則著重於賦。絕大部分地方,都要求徵收折色銀,但蘇、松、杭、嘉等地仍然徵收本色糧以供京運。折銀徵收,使得明朝在貨幣上,進一步向銀本位統一,這符合當時的市場需求,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由於之前有了丈量田畝的基礎,一條鞭法一經施行,就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但是,張居正的病情也越發嚴重了,已經不久於人世。在他最後的日子裡,蒙古俺答過世,張居正又極力促使俺答的遺孀鍾金夫人改嫁給繼承人扯力克,從而繼續鞏固明朝的北方安定。臨死前幾天,朱翊鈞號召全國為張先生祈福,還給他加了太師的職務。這個職務,縱觀整個明朝,僅此一位。其它的太師要麼是死後追謚的,要麼是生前就剝奪了。雖然張居正的太師後來也被剝奪,但那是死了以後的事情了。
張居正當國十年,因為考成法,明朝一改往日官僚腐敗的作風。兩百餘年來蒙古一直侵襲北方邊界不斷,現在蒙古西部俺答封貢了,東部的蒙古被戚繼光和李成梁有效的擋住了,原來的倭寇作亂也沒有了。西南少數民族,一直是明朝的心病,叛亂不斷,此時也被平定了。最大的成就是在經濟上,土地經過丈量以後,開始實行一條鞭法,老百姓的負擔減輕了,國家的收入增加了。一直以來都是缺錢的明朝財政,在張居正身後,國庫居然有了四百多萬兩存銀,太倉的糧食可供十年之用,明朝徹底擺脫了負債的日子。
張居正死後的朱翊鈞,不過虛齡二十歲,一朝親政,他很想展現自己。朱翊鈞此時在政治上掙脫了張居正和馮保兩大鉗制,並不關心是否能繼續改革,而是如何把權力重新收歸已有,如何樹立自己的威望。長期受到壓制的言官更是毫無顧忌,開始,並且迅速的形成一股抨擊張居正政治主張風氣。繼任者張四維不久就回家丁憂了,他可不敢象張居正那樣奪情,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了,接下來的就是申時行任首輔。張四維與申時行的政治主張本來就極力想撇開與張居正瓜葛,此時申時行沒有張居正那樣的魄力,更談不上壓制這些言官。一個用以鉗制言官的體制,變成為一種可有可無的工作程序來堅持,那不用說,考成法當然堅持不了多久。大臣們又上疏,聲稱有些地方的官員因為丈量土地破壞了當地的寺廟、墳墓,這如何顯示皇上的愛民之心呢?於是丈量土地也跟著廢止了。張居正禁止官員任意使用驛遞,這個禁令取消了;張居正裁汰的冗官,被裁汰的一律恢復了;張居正嚴禁濫廣學額,學額也一併從寬了;甚至張居正一直嚴守嘉靖「外戚封爵不得世襲「遺訓,這些外戚也全都重新世襲了。數年來苦心建立起來的體制,一陣風之間就刮的煙消雲散。整個朝廷上至皇帝,下到百官,為了各自的利益出發,都不希望有張居正生前的體制存在,任何影響,任何蹤跡都要清除。
二百餘年以來,明朝已垂垂老矣,身罹各種重病。張居正以其超絕的政治眼光,尤如名醫對症下藥,且療效顯著。張居正的死,明朝再沒有象他這樣能夠醫治國家的國手。泱泱帝國,象拒絕就醫的病人,任由各種舊病複發而不顧,最後發展到各種併發症叢生,且愈加嚴重,終致王朝不治覆亡。【1】
為了震懾百官,朱翊鈞決定清算張居正,他覺得,沒哪件事能比這更能樹立自己的威望了。抄馮保的家得來的大筆財富,就已經狠狠的刺激了朱翊鈞。之前遼王因為張居正被廢為庶人,因為庶人妃上疏辯冤,誣稱遼王家裡金寶萬計,都抄到張居正家裡去了。官員們也奏稱,張居正與馮保勾結多年,如果抄了張居正的家,也會得到跟馮保同樣多的財富。
那,抄吧。
為了不讓財富被轉移,荊州府、江陵縣提前將張家封門,等半個月後抄家的隊伍到的時候,張家因為沒有食物供應,已經餓死了十幾個人了。搜檢、拷問之下,張居正家裡兄弟,子嗣,親族所有的財富全部搜刮出來,一共抄出來十萬兩銀子,一萬兩黃金。這個數目,實在無法用來構陷張居正。為了要榨出根本不存在的一百萬兩銀子,拷問不得不從嚴從重繼續進行。張居正的兒子們都是讀書人,幾曾遭過這等罪,長子張敬修被逼供寄銀曾省吾、王篆、作舟三家共銀三十萬兩,然後自殺身亡,臨死寫下血書控訴這些「追贓」的官員。張懋修投井不死、絕食又不死,好歹留住了一條性命。張允修因父死丁憂,也失去了考取功名的機會。
張敬修的死,對朝廷震動很大,內閣和六部都上疏請求寬免。朱翊鈞也玩不下去了,下詔留空宅一所,田十頃,贍養居正的母親。
崇禎十七年的時候,張獻忠派手下請張允修出來做官。張允修不僅沒答應,反而在家裡自殺了。清兵入關以後,攻下了廣州、全州。當時留守桂林的大學士瞿式耜不肯走,全城已經全部逃了,就他一個人坐在家裡,部將戚良勛最後請他趕緊上馬逃走,反而被罵走。這時候,張居正的曾孫,當時的總督張同敞從靈川來了,瞿式耜說,我是留守的,當與城共存亡,你沒有守土的責任,又是來幹嘛的?張同敞說,古人以獨為君子為恥辱,你有理由不允許我跟你一起死嗎?瞿式耜很高興,就陪他一起喝酒,到晚上清軍定南王孔有德來了,也不生他們的氣,說不殺忠臣,讓他們投降。他倆當然不從,於是被關在兩間小屋子,兩屋可以互相說話,兩人一起關了四十多天,寫了一百多首詩。最後兩人一起從容赴死。
張居正之後,朱翊鈞其實還是很認真的當了幾年皇帝的。上朝、經筵也不間斷,甚至還格外的進行閱兵,步禱郊祀,勤政得不得了。到了萬曆十四的秋天,朱翊鈞以腿疾【2】為由,就開始請假翹班了。腿病跟懶病一起發作,這一罷工,就是長達三十多年的怠政不上朝。
明朝,再也沒有第二個張居正。
【1】黃仁宇先生曾對張居正寫過一個評價,稱:「張居正的不在人間,使我們這個龐大的帝國失去重心,步伐不穩,最終失足而墜入深淵。它正在慢慢地陷於一個『憲法危機』之中。在開始的時候這種危機還令人難於理解,隨著歲月的流逝,政事的每下愈況,才真相大白,但是恢復正常步伐的機會卻已經一去而不復返了。」個人覺得這個評語傾向於西方文化的觀念,而且並不夠精確,所以另外寫了一個,不知妥否。
【2】腿病是真的有,朱翊鈞之後跟大臣們也多次提到,後來定陵挖出來他的屍骨也證明這一點。
棟樑
1、荊州小秀才
我叫張居正,朋友們叫我叔大,同事們叫我太岳,太爺爺叫我圭兒。學生叫我張先生,有人叫我死鬼!你猜她是誰?
大人物的降生,總是不平凡的。當然我也是。
我不是哪吒,媽媽沒有懷孕三年,可是母上大人她幸苦了一年才將我生下。
爺爺說,生我時,他夢見遍地大水,流滿屋子,驚恐地不得了,厲害得很!
我說,發大水有何厲害的?他笑著說,你知道那水來自哪裡?那可是從張少保的地里流出來的水。
誰是張少保?
一個姓張的少保呀!
太爺爺說,那晚我也做了一個夢:月亮落入咱家的院中的大水缸里,滿缸發光。我近前一看,你猜怎麼著?一隻白龜浮現水中央。
是這樣呀,那太爺爺您就給我起名叫白圭嗎?
嗯嗯!太爺爺捋著鬍鬚,好像好有成就感的樣子。
您好隨便啊!
我家祖祖輩輩沒出過一個舉人,可是到我這兒,這個魔咒要被打破了。
據說,我兩歲的時候就認識《孟子》里的「王曰」二字。五歲的時候,我入學讀書,十歲通六經大義。人稱「荊州小神童」。
嘉靖十五年,我十二歲,前去荊州府投考,補府學生。知府李士翱拉著我的手,言道,你這孩子我曾見過的。昨天,我做了一個夢。我這人平時不做夢的。突然來了個夢,那這個肯定準。我夢到一個老神仙,他給了我一個玉印,吩咐我轉給一個孩子。今天我一看,這個孩子就是你啊。不過,白圭這名字不太好,你往後叫張居正吧。
好吧,我明白了,知府大人在和我這個小秀才套近乎呢。作為答謝,我給您唱首歌,左手,右手,
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這首歌,給你快樂,你有沒有愛上我。
童年是幸福的,但是兒時,總會有個討人嫌的小夥伴。我也不例外,那個遼王富七代朱憲?。總欺負我耶。也許,就是因為我是他媽媽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吧。小樣兒的,嫉妒我。
第二年,我去武昌考試,這次要考上,我就是舉人啦。荊州張舉人,想想也不錯嘛。可是,有人從中作梗,我沒考上呀。那個人就是湖廣巡撫顧麟。他認為我太年輕,應該多經歷些事情。
我勒個去,難道您不知道張愛玲嗎?她說,出名要趁早。
也許,是他後悔了,愧疚了,請我吃飯,還喚出他兒子,拜見我,「此乃荊州張秀才,他年當樞要,汝可往見之,必念其為故人子也。」好吧,你是我哥們,你兒子是我侄兒,他年我發達了,會照顧我侄兒的。可是那年我剛十三歲,這樣合適嗎?
嘉靖十六年,我又去鄉試,這次沒人搗亂,果然中試。十六歲的小舉人,也不錯。顧麟此時正好在安陸,聽說我考中了,讓我過去敘敘舊。我知道,敘舊是假,其實,你們都懂。他呀,就是不好意思,開這個口,請我吃飯就明說嘛。
唉,老毛病還是沒改啊,一見我就解腰帶(上次送了一條)。那麼人看著呢,「古人都說大器晚成,這是說那些中材的,當然你不是中材,上次是我不好,耽誤你了,我錯了。這條犀帶送給你。」
媽的,有人心胸狹隘,看不得半點別人的好。朱憲?那小子看我中了舉人,懷恨在心,賜我爺爺喝酒。爺爺看到孫兒中舉,遼王又賜酒,高興,開懷暢飲。可是他小子一杯接一杯,不讓爺爺停,一直逼他喝。爺爺,竟然……竟然醉死了……
第二年,會試。這年我十七歲,家裡看我太小,第一次出遠門,還是不要去了。嗯,反正,我還想再玩兩年,那麼早就工作,太煩。
嘉靖二十三年,我入京會試,沒中。我不傷心,這沒有什麼,結果一點也不意外。中二的年紀,誰肯循規蹈矩。我要寫出那種有古韻,又合乎當世的奇文,賽過屈宋班司馬等人。可是三年里,新功未成,舊業已蕪。
那就這樣吧,過了中二年紀,循規蹈矩就循規蹈矩吧。嘉靖二十六年,我入京考試,中二甲進士,選庶吉士。
庶吉士,我可是儲相。
2、蝸牛
翰林院的生活很悠閑,大部分時間在尋章摘句,研究歌詞歌賦。有時,也侃侃大山,討論一下國家大事,什麼東南倭寇,什麼西北復套啊。
最近大家不討論了,皇上不喜歡唄。聽說夏言和曾銑因為復套問題,被砍了頭。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
偶爾,嚴閣老來翰林院坐坐。大家一窩蜂似的圍了上去,個個諂媚至極,捶腿的捶腿,揉肩的頭肩。一幫小人,趨炎附勢。
「都讓開,嚴閣老,您看看,這是我給您寫的《代謝賜御制答輔臣賀雪吟疏》,請您過目。」好不容擠過人群,來到嚴閣老面前,終於能表現一下啦。嚴閣老,您一定要看啊,我的文筆好得很,包您滿意。
初夏是個多雨的時節,淅淅的雨聲在窗外打個不住,一隻蝸牛在蜷縮在窗檯,小心地,探出觸角。(張居正像蝸牛一樣,正在或左或右地伸出觸角,尋覓政治上的支援。)
轉眼三年過去了。政治上,我也有了些小看法。精心準備了好久,我寫了一篇《論時政疏》送了上去:「其大者曰宗室驕恣,曰庶官疾曠,曰吏治因循,曰邊備未修,曰財用大虧,其他為聖明之累者,不可以悉舉,而五者乃其尤大較著者也。」
我認為我的奏疏一上,立即會引起皇上和嚴閣老的重視,到時候,他們會發現我這個天才少年,從此我便會飛黃騰達,迎娶白富美,拜相入閣,走上人生巔峰。我表示,我想多了,這篇奏章如石沉大海,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遙想漢文帝時期,一個二十餘歲的洛陽少年。他的《治安策》論眾建諸侯以遏亂萌,這是漢朝的時局的對策。
宗室驕恣,現在,誰信啊。武宗時,確有諸侯造反兩次。但就像寧王朱宸濠那樣的聲勢,才折騰了不到四十天,就被陽明先生給平定了。
如今,皇上信奉道教,徽王信奉道教,皇上封他太清輔元宣化真人,遼王信奉道教,皇上封他清微忠教真人。這不過是討皇上歡喜的一種可憐相,還有什麼遠大的志趣呢。驕恣,驕恣個屁。
好吧,我加上這條,不過想趁機捅遼王一刀,但是除了宗室驕恣,另外四條不是很好嗎?
蝸牛的觸角伸出來了,它感覺外面的世界,不太好,很快地縮了回去(這個鏡頭要特寫)。
我一個小破翰林,瞎操什麼心,國家大事有大佬們呢,我還是安心寫文章吧。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寇大同,入薊州,攻北古口,同時從黃榆溝潰牆入境,很快兵臨城下。城是北京城,堂堂明帝國的首都,被一群野蠻人包圍了。
朝廷居然無作為,任由這群野蠻人在城下搶劫一遭,然後大搖大擺的走了。事後問責,嚴閣老居然安然無恙,兵部尚書丁汝夔棄市,他活該,誰讓他一兵不發。有人會說,不是嚴閣老讓丁汝夔不要輕易開戰的嗎?是嚴閣老說的,那又怎麼樣?他是兵部尚書,還是你丁汝夔是兵部尚書?同樣的是兵部尚書,你有什麼臉去見於大人?
蝸牛的一個觸角及時收回,另一個卻探了出去(也給鏡頭吧。這隻小破蝸牛搶鏡好幾次了。嚴嵩那邊碰壁,張居正開始倒向了徐階)。
朝廷中的徐閣老,人還錯。當俺答兵臨城下的時候,他指出俺答的「求貢書」,是用漢文寫的,應該再用韃靼文再一份,免得到時候,他們不認賬。當然什麼文字不重要,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我們需要時間,要等四方的勤王之師。
軍隊來了,結果你們也知道,我方死了不少人,卻沒有開戰。
Why?
這個國家,藥丸!
兵備如此鬆弛,讓一群野蠻人兵臨首都。
經濟如此落後,後勤得不到一點保障,勤王之師來到帝國首都,居然沒有飯吃。將士們一腔熱血,不遠萬里,保家衛國。可是居然沒有飯吃,如此能不寒了將士們的心,將來又誰肯為這個國家賣命?
朝政依舊,嚴閣老忙著撈錢,徐閣老一心一意研究青詞。呵呵,徐閣老,您和嚴閣老一樣,一點作為都沒有,一個尸位素餐,一個故位希寵罷了。
「種松勿負垣,植蘭勿當逵,臨市嘆黃犬,但為後世嗤」,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我還是走吧,江陵的山水在向我招手。
3、縱情山水
厭倦了也好,逃避也罷。嘉靖三十三年,我請假回江陵。築室小湖山中,讀書寫詩,種瓜種豆,再養上一直大白鶴。陶淵明、林逋也不過如此吧。
日子悶了,去遊覽一下衡山,登高賦詩。
「初聞鐵騎近神州,殺氣謠傳薊北秋。」
呸!玩就好好玩,還想著國家大事。
張居正,張居正啊,你能不能愉快地玩耍。
玩都不能痛快,還要應付那個大傻子。遼王你說你喝酒,追女人每天的行程滿滿當當的,還要纏著我,作對吟詩。這些酸秀才才愛的活計,你摻和什麼?難道還要考秀才?你不如繼續發揮特長,做你這個光輝有前途的富七代。
哼,我都給你記下了:擅自外出藩地,用私生子冒充嫡子。
「欲騁萬里途,中道安可留?各勉日新志,毋貽白首羞!」
江陵的山水看厭了,我發現我還是懷念北京。也許我只熱愛政權,根本無心山水。
「國士死讓,飯漂思韓,欲報君恩,豈恤人言!」
愛咋咋地,不管了,我要去北京。
4、嘉靖的尾巴
嘉靖三十六年,秋,我從江陵趕來。政局依舊,嚴閣老大權在握,徐閣老還是精心研究青詞。表面平靜,其實暗流涌動,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時刻。
隱忍,隱忍,再隱忍。暴風雨來得好象晚些,怎麼還不見風?
嘉靖四十一年,暴風雨終於來了,它把這積攢了幾年的雨量一次傾下,猛烈壯觀。嚴閣老老了,年邁的身子骨,經不起這場風暴,倒下了。
徐閣老成了內閣新的掌門人。
「狂歌裊裊天風發,未論當年赤壁舟。佳辰已是中秋近,萬里清光自遠天。」
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區得人民好喜歡。
我的好日子來了。
嘉靖四十五年,皇上駕崩。徐閣老找我來商量草擬遺詔。
我沒聽過錯吧,找我來商量遺詔。
遺詔是聖旨啊,皇上一輩子,四十五年,最後的聖旨啊,最後一次,它可以肯定四十五年功績,可以否定四十五年的一切。蓋棺定論呀,大行皇帝,您聰明了一輩子,緊緊把握著政權,想不到最後的最後,落我們手裡了。
5、火箭
兩個月後,我升任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隨後,我在十四天內入閣,領吏部左侍郎,接著我被任命《世宗實錄》編修。當月又負責重錄《永樂大典》,馬上我被任命為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隆慶元年,我又被授予更高的榮耀:少保兼太子太保。
「姓張的少保,張少保家的水。」
我想起爺爺。(回憶兒時和爺爺溫馨的畫面)
坐火箭,除了坐火箭,沒法形容我的陞官速度了。僅一年左右的時間,我從正五品升到了從一品。
6、內閣大亂斗
嚴閣老倒台了,永陵躺下了。穆宗皇上是一位寬厚的君主,好吧,他愛女人,愛喝酒,愛跟內監們一起玩耍,就是不愛這政治。
群龍無首,這下內閣可熱鬧了。
我先介紹一下現在內閣的成員:徐閣老、李春芳、郭朴、高拱、陳以勤老師、我。
其實我不想講這個的,一是要想講明白篇幅太長;二是這些內鬥也沒有促進生產力的發展,三是,我戲太少。那我偷個懶,就不細講了。
總之,因為言官的努力,高拱致仕了,郭朴也沒有頂住壓力,走了,最後徐閣老也走了。
李春芳成了內閣首輔,他只是一個好好先生,談不上什麼作為,老師陳以勤也是。他們當個太平宰相足以,在動亂中,只能抓瞎。
國家的重任壓在我一個人肩上了。張居正,你要努力!
隆慶二年八月,我上《陳六事疏》:(一)省議論;(二)振紀綱;(三)重詔令;(四)核名實;(五)固邦本;(六)飭武備。
你們也看到了,有什麼遠大的政見嗎?
沒有,這些都是平凡的意見,沒有高超的理論。我不是政論家,我是一個現實的人,這一切的主張,都是針對當時的需要。
二十年前,我的《論時政疏》與現在的《陳六事疏》當然有一貫的地方,但是二十年的經驗,還有二十年的政治生活,我的主張發生了不可磨滅的變化。我的議論已經擺脫了少年文人習氣,一切扼中要點,我所陳述的六件事情,其實分為兩項:第一論政本;第二論急務。
一條到四條是論政本,我希望皇上有主張,有決斷,一切的詔令要實現,一切的政策要落實,一切的言論要控制。說白了要獨裁,獨裁政治才能集中力量辦大事。
我希望皇上您要像秦始皇,像漢武帝,像太祖皇帝。如果您做不到,我可以伊尹,霍……或者趙普,如果把時間拉近些,我希望您讓我做于謙。
「覽卿奏,俱深切時務,具見謀國忠懇,該部、院看議行。」套話,空話,皇上對政治一點都不感冒。「嗯,你的奏章我看了,好,很好,你是個忠臣,讓六部和都察院看著辦吧。」
好了,政本先放下,急務不能等啊。
邊關吃緊。
我朝的制度,完全是戰時體制,國家的首都,政治中心,放在了第一道線上,只有敵人突破長城,就能兵臨城下。
長城至關重要,我朝在長城以內設有九鎮:遼東、薊州、宣府、大同、榆林、寧夏、甘肅、太原、固原。河套一帶敵人比較薄弱,西邊四鎮還算安定,太原在內長城以內,也還行。吃緊的是遼東、薊州、宣府、大同四鎮。
嘉靖二十九年,設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一員,設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一員,簡稱薊遼總督,宣大總督。這是北京的左右兩翼,拱衛著國家的中心。
遼東距離韃靼的中心比較遠,宣府、大同有山可守,薊州是最危險的地方,重中之重啊。
我一定要慎重考慮薊州的人選。有人建議譚綸、俞大猷、戚繼光。嗯,這三人不錯,經過戰爭的洗禮。
譚綸本是總督兩廣軍務,我立即召回為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大猷老了,還是不要動了,戚繼光召為神機營副將,總理薊州、昌平、保定兵事,總兵官以下,悉受節制。總理,戚繼光是總理,有人肯定會很奇怪,我朝武將最高官職不過總兵,戚繼光一個武將居然能上總理?
咋滴?我就是偏袒戚帥,我樂意。你要本事,薊州你去啊。
我這裡我順便提一見小事,哈哈……
我沒有笑,我是嚴肅的,堂堂大學士怎麼會不穩重呢。
那個富七代,對,沒錯,就是遼王,那個大傻子。生活不檢點,有人彈劾他。皇上派刑部侍郎洪朝選去調查此事。
話說,那個傻子不是信奉道教嗎?他的道教神仙會保佑他逢凶化吉的,就算沒有,不是還有皇上派的洪朝選嗎?可是這傻子等不及了,也許想起了那出《竇娥冤血灑幡竿》的雜劇。
他也豎起了一面白旗,上書「訟冤之纛」四個大字。
按察副使篤臣正在江陵,認為遼王揭竿起義,造反了,立即派了五百兵士包圍了遼王府。篤臣好樣的,他比陽明先生厲害,不論時間上還是耗費上,就迅速地平定了藩王的叛亂。我給他100分。
6.5內閣大亂斗(下)
隆慶三年,趙貞吉入閣。他有才,又有一顆報國心。趙貞吉和我老師陳以勤是同鄉,但是他是嘉靖十四年的進士,老師是二十六年的進士,這麼說吧,內閣中都是他的後輩。
所以這位老小子,狂妄的很。
不知道用了手段,高拱也殺回來了。據傳聞他是通過內監再次被起用的。這次高拱可是意氣風發,不但入閣還兼掌吏部事。注意我的用詞,兼掌,不是兼。
不說了,我得去拍馬屁了。
「恭喜,恭喜!恭喜老哥重掌樞要,從此,國家又有了頂樑柱啦。」
「老弟客氣了,你也不賴呀。」
「是嗎?謝謝老哥誇獎,老哥是周公,我好比召公,我們共同輔佐聖明天子,好不好。」
「好好!」
高拱這個愣頭青的殺回,讓趙貞吉很不舒服。隆慶四年,左都御史王廷致仕,趙貞吉和首輔李春芳說了,要兼掌都察院。老好人李春芳看熱鬧,不嫌事大。好,你要就給你。
一邊是行政權,一邊是檢察權,旗鼓相當啊,針尖對麥芒,從此以後這兩個人開始了無盡的撕逼
。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趙貞吉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但是他拼盡最後一口氣,要求解除高拱見掌吏部的大權,以免私黨建立。
在高拱和趙貞吉撕逼期間,俺答和自己的孫子,為了一個女人,爆發了家庭矛盾。我、宣大總督王崇古、大同巡撫方逢時化身正義的居委會大媽,成功地解決了他們的家庭矛盾。我大明朝和俺大之間決定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邊疆。
由於外交處理得好,王崇古升任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宣大總督如故;方逢時升任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兵部尚書、侍郎連帶我們大學士一概封賞。
這件事由於兵部尚書郭乾表現太差,沒辦法,沒決斷簡直和首輔大人李春芳有一拼。高拱找了理由把他給免職了。高拱這時想到了一流軍事專家楊博,可人家曾經當過吏部尚書,怎麼願意再回兵部呢?
高拱就是高拱,楊博還是吏部尚書,高拱讓他管理兵部事情,自己管理吏部事情。趙貞吉如果還在,肯定哭了。自己好不容易拉高拱下水,沒想到人家雖然沒名分,但有實。
徐閣老臨走之前,將三位公子託付給我。
如今高拱再相,他可是有仇必報的人。李春芳老好人一個,想居中調停。可高拱是什麼人,本來他就想上位首輔,結果還沒找李春芳麻煩,李春芳自己卻跳了出來。春芳既然不眷戀政權,為何要和你高拱斗,好!這年頭,好人不好當。老子不幹了,李春芳索性致仕。徐閣老的三位公子同時被抓,兩位充軍,田產也充公。徐閣老一再和我通信,我除了安慰老人家,別無他法,我可不敢得罪高拱。
雖然我不敢,但是有人敢。
高拱入閣以後,殷士儋想,陳以勤、高拱和我都是因為裕邸講官的緣故入閣。他也在裕邸講過學,輪也輪到自己入閣了。
可是高拱不打算提攜殷士儋,他準備提攜張四維。張四維性格恭順,殷士儋倔強。好吧,既然你高拱不打算提攜,殷士儋就自己想辦法,你高拱通過內監入閣了,我殷士儋為何不能?
終於殷士儋通過特旨入閣了。
從此兩人水火不容。
高拱發動言官不斷彈劾殷士儋,高拱部下第一大將都給事中韓揖還沒有正式上疏,就揚言威脅了。終於殷士儋忍不住了,他不是徐閣老,沒那麼好的耐心。在一個適當的機會,任性了一把。
我朝的故事,每月初一、十五,給事中要到內閣和大學士見面,大家作一個揖,稱為「會揖」
,原是一個溝通交流的機會。
這一次,都給事中韓揖到了,會揖後,殷士儋開門見山,「聽說科長對我不滿意啊,不滿意不妨的,可犯不著給人利用呀。」
堂堂一個內閣大學士居然在內閣中說出這樣的話,韓揖當時就懵逼了。高拱聽出了指桑罵槐,過來說道:「這算什麼體統!」
高拱一說話,事情就簡單了,不成體統的體統多著呢!少保、武英殿大學士殷士儋擼起袖子,一手指著少師、建極殿大學士兼掌吏部尚書高拱,痛痛快快地罵了起來;「驅逐陳閣老的是你,驅逐趙閣老的是你,驅逐李閣老的是你,如今想要提拔張四維,又來驅逐我!內閣是你們家的嗎?」
當時,少保的雙拳離少師只有0.01公分,說時遲,那時快,我、少傅、建極殿大學士張居立即上去拉架。「你張居正也不是好東西,徐閣老對你可有知遇之恩,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操!我就想,皇上要是也在文華殿該多好,不知道他看見少師、少傅、少保三個老頭掐架,會不會笑呢?
經過這一鬧,殷士儋也沒臉待下去,悄悄地走了,正如他轟轟烈烈地愛過,不,是鬧過。
殷士儋走了,這回內閣就剩下我和高拱了,真的是周公、召公了。雖然我事事小心,但還是感到不安。我和高拱的位置太接近了。
在不斷的政治戰爭中,皇上厭倦了,你們鬧,我去靜一靜,他躲進了昭陵,從此不再出來。
7、登頂
大行皇帝離別之時,託孤高拱、我還有高儀。高儀是剛剛進入內閣的,還不到一個月,有些臨危受命的趕腳。
大臣們在內閣痛哭,高拱更是嚎啕得不能自已,「十歲的太子,怎樣治天下啊!」他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加重了。
這時,政治上崛起了一股新勢力,馮保。馮保在世宗朝時就已經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了。穆宗一朝他多次想當掌印太監,可每次都有高拱的反對。這也難怪,高拱是靠著內監再次被起用的,他當然想用自己的人。
我朝的政治,本來充滿彈性,司禮監的職權,沒有明確的範圍。名義上司禮監掌印太監是「掌理內外奏章及御前勘合」,秉筆太監是「掌章奏文書,照閣票批朱」。實際上他們的職權可以無限的擴大。掌理奏章是一個上下其手的機會,照閣票批朱是對於內閣票擬的諭旨,用硃筆加以最後的判斷。這都是皇上的事情,後來皇上撂挑子,「批朱」的事情落在司禮監秉筆太監手上。雖然內閣大學士是皇上的私人秘書,但是秉筆太監成了皇上的機要秘書。這實際上真正的相權在太監手裡。
現在馮保和高拱公開對立了,首先馮保利用皇后和皇貴妃的同情,驅逐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孟沖,奪取了他的位置。
現在我們看看雙方的陣容:
政治機構,司禮監vs內閣。
人員,馮保的身後有皇后、皇貴妃,尤其是皇貴妃,小皇帝只有十歲,當然和母親站在一起了。高拱的身後有六科給事中和十三道監察御史。高拱是政治老鬥士了,他戰勝了好幾位元老,當然看不上一個新進的掌印太監。他的身後有輿論和群眾。親密戰友有高儀和我。高儀是高拱自己引進的,我當然不會背叛他了,我們是十幾年的戰友,我不說過他是周公,我是召公嗎?
高拱最痛恨的就是中旨了。中旨是皇上的手諭。詔令是要經過中書省,才能生效的。我朝廢除中書省,詔令要經過內閣才是合法的。我朝在內閣以外,還有通政司和六科,對於皇上的手諭有隨時復奏封駁之權,因此皇上頒發手諭也是受到拘束的。可是,法制歸法制,事實是事實,一般情況下手諭還是不免出來。
馮保就是通過穆宗遺詔當上司禮監。當時,高拱氣得直跺腳,對傳旨太監罵道:「皇上年齡小的很,中旨是誰的旨意,你們這幫死太監,老子遲早把你們趕跑。」
傳旨太監告訴了馮保,馮保懵逼了,這麼囂張?馮保哭哭啼啼的去皇貴妃那裡告狀,穆宗皇帝駕崩那天,高拱在內閣里吵吵,「十歲的孩子,怎樣做皇帝啊!」
「這是什麼意思?」馮保稍微改造了一下高拱的句子,又恰到好處的提出了一個疑問句。「這是什麼意思?」皇后、皇貴妃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連小皇帝也變了臉色。
高拱當然也不能閑著,馮保是司禮監太監,他現在又利用中旨提督東廠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管宮內,東廠宮外,宮裡宮外,馮保都能管,這還了得,他馮保成了實際的獨裁者。高拱發動給事中、御史「嗖,嗖」的上疏彈劾馮保,一刻也不能閑。
內閣其他人呢?哦,高儀從入閣開始,就生病,一直在家養病。我忙著穆宗的葬事,沒空啊。我不在北京。哎呦喂,各位看官,你們別鬧,我不在北京,怎麼對高拱和馮保的事情這麼清楚。我……我……我後來聽說的,畢竟事情鬧得這麼大,又有誰不知道。
穆宗葬事不可能一直忙吧?
哎呦喂,我說各位看官,你們怎麼這麼多問題。
你們說天這麼熱,路途又這麼辛苦,我中暑了,請假在家,難道不行嗎。
隆慶六年六月十六日,天還沒有亮。小皇帝召集大臣們到會極門。高拱去了,他滿以為這次一定能趕走馮保。沒想到,此時的馮保正站立在小皇帝旁邊,兩人對視著,「完了,全完了。」高拱瞬間癱坐在地上。
馮保宣讀了聖旨,讓高拱滾出京城,馬不停蹄地滾出去,一刻也不能停。
匆忙之間,高拱狼狽地逃出北京城,匆忙之間連一輛馬車都找到,只好坐著牛車。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這畫面:落魄的老人,不停地吆喝著大笨牛,大笨牛還死倔,不緊不慢地走著,偶爾,停下,翹起尾巴,拉泡屎,急的老頭直冒汗,因為後面一群大兵在追逐。當時這可是件大新聞,轟動大江南北。
不管怎麼樣,周公走了,剩下我這個召公了。「周公為師,召公為保,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悅。」高拱,你要多讀《書》。
六月十九日,小皇帝召見我,這是我當上首輔以來,第一次召見。那時是辰刻,比往常的早朝,要晚一些。
他說,「先生為父皇陵寢,辛苦了。但國家事重,先生不要請假了,在內閣里調理吧。」
好的,老夫病好了,全好了,不必勞皇上費心。您看我還能後空翻呢。
小皇帝又詢問了一下大政方針。
「遵守成憲」就是這麼簡單,我不是王安石,什麼變法,什麼改革的,我只知道祖宗舊制。祖宗舊制是什麼?解釋權在我!
8、人事建設
當下最急需解決就是政治中樞。高拱走了,想要找到那樣幹練的吏部尚書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有一位眾望所歸的大臣,管兵部的吏部尚書楊博。楊博子嘉靖三十四年以來,三任兵部尚書,嘉靖四十五年,調任吏部尚書,隆慶五年復又以吏部尚書起用,在資望方面沒有比他在高的。
好了,楊博調回吏部,空下的兵部尚書呢?高拱曾經定下規矩,兵部侍郎出為總督,總督入為兵部尚書。現在有三位總督,前薊遼總督譚綸,現任宣大總督王崇古,前任三邊總督王之誥。我和楊博商量了一下,用譚綸比較好,然後我又給王崇古去信,說了一下情況,我朝剛與俺答貢市,還需要你的威望鎮之。希望你不要介意沒有推薦你來當兵部尚書。
正在我建設政治中樞的時候,高儀死了。嗯,他臨危受命,現在內閣穩定了,他要去穆宗報告去了。
現在內閣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論資望楊博肯定能入閣的,但是他已經是吏部尚書了。我朝故事,中樞二元制,吏部尚書地位本來在內閣大學士以上,自從世宗朝內閣權重以後,吏部尚書地位已不低於內閣。就是現在吏部尚書在路上遇見大學士也不避道。吏部尚書入閣的不是沒有,高拱便是一個例子,但是那是特旨。廷推閣員的時候,通常都是選禮部尚書、禮部侍郎或者翰林學士等。好吧,我也有私心,就算楊博不是吏部尚書,我也不會選他的,我只需要一位忠厚老實的人,不需要雄才大略的重臣。為國家任賢選能固然重要,但是內閣安定更重要,隆慶年間的內閣窩裡斗的事情剛剛過去不久。
所以我選了忠厚老實的禮部尚書呂調陽。
呂調陽空下的禮部尚書,我起用了陸樹聲。他是嘉靖二是年會試第一,曾掌南京翰林院,南京國子祭酒,後來召為吏部右侍郎,卻稱病不就,隆慶年間,再起故宮,仍不就。沒想到這次他居然來了,我用後輩進見先輩之禮待遇他。
七月,戶部尚書張守直,刑部尚書馬自強致仕。張守直關於封貢一事,一直和我意見不和,馬自強也對我有些微詞。好了,他們走了。我補進王國光和王之誥。王國光原來就是以戶部尚書,總督倉場,現在調回來管理部事。王之誥是我得親家,隆慶三年總督陝西三邊軍務,後進南京兵部尚書,資望早就夠了。
工部尚書朱衡、左都御史葛守禮留任,兩人操守,才能都是眾望所歸。我雖然是首輔,但是內閣只是皇上的秘書機構,我當然沒有任人的大權。但是合法手段行不通,不代表著不行,對於人選的布置,我可是費了好一番苦心,不管怎麼說,最後的結果達到了我意願。今後的用人,我都採用這個政策,想盡一切辦法用那些我想用的人。
布置完各個樞要的人選,我還要應付三個更重要的人:皇貴妃;馮保;小皇帝。這三個都是我的主人,誰也不能得罪啊。
首先是要給皇后和皇貴妃上尊號。皇后當然尊為皇太后了,按理說李貴妃的地位要低一些,但是那樣可以嗎?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兩位都是皇太后。兩位都是皇太后,那稱謂不容易混淆嗎?沒事兒,這都不叫事。我給皇后陳氏的尊號為仁聖皇太后,皇貴妃李氏的尊號為慈聖皇太后。
新皇登基,新氣象啊,翰林院的燕子生了一窩白燕子,內閣的池塘開了一朵並蒂蓮花,我忙進獻給聖母,並寫了祝詞《白燕頌》、《白蓮頌》。
不要說我拍馬屁,阿諛奉承。目的達到了就行,皇上有手諭傳來;「白燕、蓮花俱進獻聖母,甚是喜悅,卻獨產翰林院中,先開於密勿之地,上天正假此以見先生為社稷祥瑞,花中君子.朕賴先生啟沃,固不敢顛縱,何德之有!」
李太后做功德,建涿州二橋,我寫《敕建涿州二橋碑文》。
太后建承恩寺,我寫碑文;太后建海會寺,我寫碑文;太后建東嶽廟,我寫碑文,就這樣說吧,太后做一件事,我就寫篇文章拍馬屁。
馮保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呢,他的胡作非,我也有所耳聞,但是我不管,只要他不幹政,做什麼我都滿足他。
馮保引用錦衣衛徐爵入宮,代閱奏章,擬詔旨;我就吩咐僕人游七和徐爵結為兄弟。
馮保要在故鄉深州建牌坊,我就吩咐保定巡撫給他代建。
馮保自建生壙,我就給他寫《馮公壽藏記》。
南京守備太監醉酒侮辱一個給事中,敢得罪言官,這下炸了窩。各路言官們爭相恐後地彈劾那個守備太監。為了取悅馮保,我就把鬧得最凶的給事中趙參魯外放了,然後和馮保打了一下招呼,希望他能適當地約束一下手下。
為了讓馮保有事情干,又有存在感,我就將一些禮儀性事務交給他處理,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干政。
對待小皇帝,我不敢有絲毫怠慢,我親自編寫教材,親自給他上課,洗腦要從娃娃開始。
9、開始
有人說我不行王道,只不過富國興兵罷了。「呵呵,我何德何能,怎麼富國興兵了。」
國防是根本,帝國國防事業永遠在第一位。
我開始了實行大臣巡邊計劃。
第一,
兵部左侍郎汪道昆巡視薊、遼。
第二,
兵部右侍郎吳百朋巡視宣、大。
第三,
兵部侍郎協理京營戎政王麟巡視陝西四鎮。
汪道昆和戚帥私交不錯,又給戚帥去了信,一切順利。
王麟對我有些微詞,到了陝西辦事辦妥,便告病還鄉。
吳百朋去宣大、山西的時候出了一些問題。王崇古怕吳百朋會幹涉自己,吳百朋的朋友認為這是一種貶謫。別有辦法,我只好雙方去信解釋。
吳百朋是有能力的,他去了以後,做出不少成績,分別指出總督、巡撫個總兵的功過,奏請升黜。但是他嚴重地提出彈劾大同總兵馬芳,認定了他行賄受賄。
好吧,行賄受賄,不用你調查我也知道,你是好樣的,但是你沒有考慮到我得處境。我苦口婆心地一番勸說,沒有用,言官們認定了我包庇馬芳,又把矛頭對準了我。沒辦法,我只好把馬芳免職了。
不能這樣下去了,帝國需要一個有力地統治中心。
我的政令才能落實。我開始實行考成法。什麼是考成法?就是述職報告,我要求官員寫述職報告,述職報告寫兩份,一份交給各科,一份交給內閣。我根據述職報告來評定人員賢否。
六科控制六部,內閣控制六科,這是祖宗制度,我們都要遵守成憲。
什麼?六科控制六部你們知道。內閣控制六科是什麼時候制度?現在!
考成法的頒布,行政效率提高了,國家的稅收提高了。
我朝建國已久,各地土地兼并嚴重,稅收根本收不上了。漢武帝年間,桑弘羊的武器是平準法,他打倒了富商大賈,把一切囤積居奇的利益歸為國有。
我不是桑弘羊,沒有漢武帝那樣雄才大略的君主支持。當然我也不敢徹底地得罪名門望族。海瑞那個例子擺著呢。我只是利用考成法,要求地方官員按實收租而已,把往年收不上來的都收上來。
富國是興兵的基礎,當然要想富,不外乎開源節流。
考成法是開源,下面就是節流了。
元夕燈火,皇帝要大擺筵席。我勸說皇上免了吧,皇上是個聽話的孩子,「好的。」
嗯,不錯,給光祿寺省了700兩銀子。
「皇上您知道宋仁宗嗎,他可是位明君。他不喜歡珠玉,愛賢臣。」
「可是宮人們喜歡啊,朕需要賞賜她們呀。」
「明君貴五穀而賤珠玉,五穀養人,珠玉飢不可食。」
「那好,今後的賞賜我會節省的。」
內承運庫太監崔敏上疏請買珠寶,疏發內閣,我瞥了一眼,不批!
國家正有條不紊地走入正軌。這時卻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乾清宮裡的不速之客》這份報紙風靡全城。事情很簡單,也很蹊蹺。一天皇上在乾清宮溜達,見一人神色匆匆,忙叫人拿下。
馮保是東廠的頭子,這件事當然要交給他了。
他很高興,終於有事情幹了。他想起了高拱,想起高拱怎麼對自己的。
於是這個路人——王大臣,有了刀,有了供詞,主使人是高拱。高拱派王大臣刺殺天子。
從嘉靖二十七年夏言被殺以來,我朝多了一項傳統。
嚴閣老當政,殺夏言。徐閣老當政,殺嚴世藩,80多歲的嚴嵩流落街頭。高拱當政,徐閣老兒子充軍,自己也朝不保夕。現在我當政了,高拱要遭殃了。
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是我指使的。我……
楊博和葛守禮這兩個最有聲望的大臣一起來拜見我,求我放過高拱,甚至用全家百口擔保高拱的無辜。
我他媽的也生氣了,我最敬佩的兩個人也懷疑我。「兩位是不是認定了這件事,是我指使的?」
楊博一看事不好,忙著改口,「不是的,只是這件事情,只有您才有回天之力。」
「好吧,那這樣行不行?我奏明皇上,東廠的只是初審。我建議複審此案。」
錦衣衛左都督朱希孝和左都御史葛守禮以及馮保負責此事。我選朱希孝是有原因的,我朝歷來尊重靖難功臣。朱希孝是第二名靖難功臣朱能之後,第六代成國公朱希忠之弟。第一名靖難功臣淇國公丘福的後代被消除了,成國公是第一世家。用朱希孝複審眾望所歸。可是這倒把他給難住了,朱希孝遵照馮保的意見,得罪了士大夫,遵照良心吧,有得罪了馮保。
他回頭又把皮球拋給我,讓我出主意。我也不想得罪馮保啊,高拱死活關我什麼事情,不對啊,他死了,好像我要背罵名啊。我找楊博、葛守禮商量怎麼辦,反正是你們帶頭攬的事情。
最後,不知道誰給王大臣灌下一杯生漆酒,成了啞巴,他不能誣陷高拱指使,也不能陳述馮保教唆,就這樣糊裡糊塗地交給了刑部,砍了頭。王大臣的血洗清了高拱的冤,可是沒有洗凈我的嫌疑。到最後,時人還是認為這事情是我乾的。操!
萬曆元年,九月,楊博因病致仕。群臣廷推吏部尚書,候補人第一名,左都御史葛守禮,第二名,工部尚書朱衡,第三名,南京工部尚書張翰。葛守禮資望最高,朱衡治河有功,第三名一般都是分母,稱為「陪推」,照例是不用的。
我推薦張瀚,張瀚呀,長得帥。
張瀚對於我,真是感激呀。
這時,禮部尚書陸樹聲因為對我有意見也要致仕,我托他弟弟勸他,沒用!沒辦法,我只好親自去他家裡,可是這人一根筋,就是要致仕。好吧,那你給我推薦一個人,他推薦南京禮部侍郎萬士和。
10、遵守成憲
接下來,我要幹得是一件作死的事情——得罪讀書人。歷朝歷代,得罪讀書人的人,全沒有好下場。當然,我不會覺得我是個例外,就算我現在的權威可以壓制一切反對聲,死後也會被清算的。既然走上這條不歸路,我就風雨兼程,不會再想什麼身後事了。
我朝的教育系統,兩京的國子監是直接的國立大學,與地方無關。各府、州、縣有府學、州學、縣學,有一定的名額,歸各省的提學官管轄。
太祖洪武年間規定,府學40人,州學30人,縣學20人,日給廩膳,稱為廩膳生員,廩膳每月領米一石,魚肉油鹽醬醋茶,也有官府提供。
宣德年間,規定府、州、縣設增廣生員,人數與廩膳生員相同。他們沒有領米的權利,但是他們和廩膳生員一樣,一家之內,出本人外,看可以免兩個人的差役,換句話就是說一人讀書,三人免役。以後又添附學生員,他們也有免役權利。這些生員,時人一般稱為秀才。秀才們,有米可以領,免除勞役,文理通順、有學問的可以考舉人、進士,為國家做事。但是,大多秀才一輩子永遠是秀才。秀才是地方上特權階層,統治階層的文官又出自他們,輿論又被他們控制著。他們可以壓迫一般百姓,而百姓有沒有機會和能力喊出反抗的聲音。事實上,秀才常常就是當地領導階層,就算不是,也會被領導階層吸收,百姓們不但不會反對秀才,反而會擁護他們。
減少地方惡霸,為民眾減輕負擔,為公家平均勞役,就要整頓生員。
所以我指示地方學官,必須控制秀才質量,避免虛名不務實者混入;不許秀才干政,打倒游談之士,不許私建書院;降低錄取人數;確保通過考試的秀才能夠被任用。
這都是老生常談,這些政策不是沒有頒布過,大多數不過一紙空文罷了。但是到我手裡,就不一樣了,因為我有考成法。因為考成法的關係,有司奉行非常嚴格,甚至出現了一州縣僅錄取一人的情況。
還有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就是驛站問題。驛站有主管人員,有馬,有驢,有夫役,水驛有紅船,有水夫,都很完備。這是一套完整的交通系統,可是馬、驢從哪裡來?船隻哪裡來?人力哪裡來?都是民間,而且他們還要自備乾糧。當然他們所做的這一切都無償的,必須做的。實際上,交通幹線附近的人民就成了國家的奴隸。
在太祖時代,非軍國大事,不可以使用驛站。所以雖然有驛站制度,但是附近的百姓還可以忍受。
如今從最的六條已經發展到五十一條可以使用驛站的情況了。只有符合這五十一中的任何一條,都可以拿到證明使用驛站。那個證明稱為勘合。
勘合分為五等:溫良恭儉讓。北京的勘合有兵部發出,各省的勘合由巡撫和巡按發出。填發的機關,還是有些限制的。可是實際填發的時候,就相當的「人性化」了。兵部可以發勘合送入,各省也可以發勘合送入,領用勘合的人沒有限制歸回日期。自己不用,還可以轉給別人,名字不對,洗去,重新填。反正用勘合的人大多數不溫良,也不恭儉,更談不上讓了,這五個字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諷刺啊。他們在驛站拚命的榨取百姓,要糧食,要柴炭,要酒席,要蔬菜,要魚肉,要牲口,要人力。在交通幹線的人民,真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所以我要恢復祖制,嚴格控制使用情況,而且使用後,必須歸還勘合。
這些措施不是沒有人實施過,不過都是一紙空文罷了。但是在我這兒,就不是了,因為我有考成法。
整頓驛站工作當然從自身做起,我兒子會江陵考試,我就讓他自己花錢雇車。我父親過生日,我就吩咐僕人背著壽禮騎驢回去。我弟弟病重回家鄉養病,保定巡撫張鹵送他勘合,我馬上追繳回來。
甘肅巡撫侯東萊的兒子擅自使用驛站,言官彈劾他,雖然甘肅不是罪吃緊的地方,但是也在北方國防線,而且侯東萊很有能力,為了這件事,得罪一個封疆大吏。不管了,不能因為巡撫,壞了國法。我罷免他兒子的官。往後再想辦法補償他吧。
保定巡撫張鹵一次上報十幾個人,人數有些多。我就重點懲罰了太僕寺和太原府的官員。
沒想到太原知府上書兵部和都察院,說他不是有意違法的,是山西巡撫派人護送他們外出公幹,所以使用了外省驛站。
擦,居然把責任推到山西巡撫身上?山西可是國防要地,嗯,算了。我寫信警告一下。
還有兩種情況,我不好管。一個是內監,一個是衍聖公。內監的情況,我只好交給馮保了。衍聖公是孔聖人的後代,每年要入京朝貢。入京朝貢不好停止,不過每年都來,太頻繁了。改成每三年來一次。
11、人性
湖廣的官員說要給我在家鄉建個牌坊。哎,建牌坊又費工又費料,一切的負擔都得百姓承擔,這樣不好。他們說,沒事,要不給大人折現吧。你們這幫孩子,讓我怎麼說你們?我們家的房子不太好,折現的錢不如給我修修房子吧。
都是孩子啊,理解能力不強。他們不僅給我建了牌坊,還修了房子。真拿他們沒辦法。不過他們沒有動用老百姓,工人全是錦衣衛,這一點,我很欣慰。
有個知縣給我送禮,我是拒絕的;他以為嫌少,又來了,我還是拒絕的;他第三次來的時候,居然還送來一條玉帶,這種人好讓人生氣,我是清廉的,怎麼會收禮?
還有一個巡撫,名聲不好,卸任以後,四處活動,想要再次被起用。不知道他哪裡的消息居然找到我這兒來了,我只是皇上的秘書,哪有那麼大的能力,我開玩笑地對他說,會和吏部提一下。這貨居然當真了!
我這麼辛苦,為了誰?為了國家,為了天下蒼生。可是有人不知好歹,居然告我。更可氣是告訴我的人,居然是我的學生劉台。不行了,氣死我了。我大明帝國二百年來,第一次有學生告老師的。
我混不下了,我請求致仕。
皇上降旨慰留,不行,我還是要請求致仕。
皇上再次下旨慰留,皇上還不放心,又派來司禮監太監孫隆前來慰留。
我再請求致仕,是不是太矯情了,算了。
皇上下旨打劉台100廷杖而後充軍。
劉台畢竟是我的學生,他不懂事,是我教的不好,我去求求情吧。
皇上免了他廷杖,貶為庶民。
後來,有人揭發他在任時受賄,經調查屬實,最後還是充軍了。
媽的,這小子自己都不幹凈,沽名賣直之徒。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我的父親張文明去世了。我請求丁憂守制,安排父親的喪事。
我朝的制度,在遇到承重祖父母、親父母的喪事,守制二十七個月,期滿起複。就是這二十七個月必須卸職回家,期滿而後,照舊做官,稱為「起複」。
皇上「奪情」。奪情就是二十七個月中,由皇上特別指定,不許卸職。
正在我考慮是否丁憂守制的時候。
戶部侍郎李幼孜、馮保主張奪情。
北京御史、給事中要求奪情,南京御史、給事中也要求奪情。
形勢一片大好,不對!是傷心,傷心不能為父親丁憂守制。
這時,我的學生吳中行、趙用賢上疏要求我丁憂守制,接著刑部員外郎、我的老鄉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也上疏要求我丁憂守制。
從嚴閣老開始,敢攻擊輔臣的,全是廷杖的懲罰。
杖、杖、杖,只有廷杖才能讓他們老實。
當我匍匐在孝帷中的時候,禮部尚書馬自強來了,翰林院的一大幫人來了。他們來給吳中行、趙用賢、艾穆、沈思孝四人求情。
「我在居喪之中,外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也管不了。」
「皇上很生氣,要廷杖他們四人。」
「皇上生氣,我有什麼辦法?」
「可是皇上是為了給您出氣啊?」
「刀,刀,我的刀呢?趕緊把我刀拿來!你們讓我走,皇上讓我留,我該怎麼辦?讓我死了得了。」
我的學生、同鄉居然攻擊我。呵呵,想想,嚴閣老,他當國的時候,都沒有同鄉攻擊他。我是不是對他們太好了,日了狗了。
七七之後,我入閣辦事,不久之後有掃把星出現在天空。小人當道,嗯,肯定京城出現了壞人。皇上下旨考察京官,老虎不發威,你們真拿我當小貓咪了。這次,我好好的給你們這些人上上課,教給你們一個詞語「黨同伐異」。
最後我還是沒有丁憂守制,不過我申請皇上停止我的俸祿,我要「停俸守制」,當然這個詞是我發明的。
12、尾聲
國家的政治中心在北京,國防第一線也在北方。這就需要南方的糧食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北方來。我朝運糧,需要漕運,要想漕運,就得興修水利。黃河是其中的重要一段,可是黃河經常因為泥沙問題,造成河道不通。
治理黃河好多年了,也不見成果。我決定起用潘季馴。關於治理黃河,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方案。有人建議加寬河道,河道寬則水流暢。潘季馴則認為河道寬則流速小,則河沙沉底的幾率越大,長年累月,河床就越積越。他主張,應該選擇重要的地段把河道收緊,同時把附近的清水河流用人工疏鑿引入黃河,以增加河水流速,這樣可以不需要經常疏浚而「自浚」。
我沒有親自考察黃河,不過諮詢了很多人,又看了些相關資料,去信給了意見,並表示,我沒有親自考察,又缺乏治河經驗,那些意見僅供參考,你還是要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方法。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潘季馴成功了,實踐證明他是正確的。
萬曆十年二月,浙江發生了兵變。事情是這樣的,浙江巡撫吳善言奉召裁減東、西兩營的糧餉,士兵嘩變。以馬文英、劉廷用為首,捉了巡撫痛打一頓。
我起用張佳胤為浙江巡撫平叛。張佳胤是高拱的人,但是個人才,我沒有因為個人恩怨兒摒棄人才不用。
張佳胤趕去浙江的途中,又聽說發生民變,「亂兵和亂民勾結了嗎?」
「還沒有!」
「趕快走,還來得及。」
張佳胤悄悄地入了杭州城,亂民四處燒殺搶掠,亂兵心緒惶惶,不知新來的巡撫如何處置他們。
張佳胤召來游擊將軍徐景星和東、西二營說,「要想將功贖罪,去把民變平定下來。」
這群亂兵一聽這話,高興極了,很快平定了民變,並送來一百五十個亂民,張佳胤下令殺掉三分之一,然後召馬文英、劉廷用等人領賞。於是,這幫人來了,一共九個,上次兵變的首領,這次平亂的功臣,這時徐景星突然將他們全部逮捕,一刀一個。
頃刻之間,民變,兵變全部解決,我的眼光就是好。
正當大明朝蒸蒸日上的時候,我卻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病榻中,我想到徐閣老的生日快到了,我懇請吏部侍郎許國代擬壽序,序臣以後,我不滿意,掙扎著親自寫了一篇;「居正嘗謂,士君子所為尊主庇民,定經制,安社稷,有自以其身致之者,有不必身親為之,而其道自行於天下,其澤自被於蒼生者。竊以為此兩者,惟吾師兼焉……」。
不知道,老師看到以後,會不會高興。沒錯,徐閣老是我的恩師。
「尊主庇民,定經制,安社稷」老師親身做到過;身後,託付給學生,我也做到了,這全是老師的功績。
六月二十日,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但是我很欣慰,沒有什麼遺憾。國家蒸蒸日上,富國強兵指日可待,身後更無可擔憂之事,皇上曾說過:
「先生功大,朕無以為酬,只是看顧先生的子孫罷了。」
假如把大明帝國比作一個企業的話,那麼張居正將是這個企業里最優秀的職業經理人,甚至可以說張居正是整個封建時期最優秀的職業經理人,沒有之一。
大家都知道張大神人當上首輔的時候已經快知天命,而在當時,他只是一個副總,高拱才是真正的ceo。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高拱和張居正兩人是志同道合的戰友,甚至在信仰上他們都把對方看做知己。是的,他們都看過朱家企業幾位ceo的浮沉:夏言的悲劇;嚴嵩的倒台;徐階的離職……所以,在經歷那麼多事後他們更加成為為天下蒼生干實事的黃金搭檔。但是ceo只有一名,在朱家企業里ceo一般的首輔才是當家,才能決策,而在才幹上張居正遠超高拱,並且朱家企業的高總也意識到了這個張副總將會是自己最大的威脅。所以,最常見辦公室政治來了,可怕的權利,哪怕是最親密兩個戰友。
隆慶六年,朱翊鈞即將登基成為新的老闆,而這個新老闆是張大神人從小培養到大的學生,而且是非常敬仰自己、聽話的小學生;再加上朱家大管家馮保(後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張大神人的粉絲,要知道大管家這個職位可了不得,縱觀整個大明王朝,權利的鬥爭是其實就是「皇帝」、「大臣」、「太監」之間的三角戀問題,皇帝跟誰好誰就借力打倒另一個小三,而馮保作為當時實際意義上的太監頭頭,他的實力可想而知;再加上小老闆(即將上任)他媽媽李貴妃跟張大神人有不尋常的關係,雖然正史和野史都在八卦,到底什麼關係我不好斷定,只能說一個是寡婦,一個是帥哥;一個是乾柴,一個是烈火……從理論上說張帥哥有妻妾,沒必要勾搭李寡婦引火上身,但是一個三十齣頭的寡婦常年看著張帥哥從自己的房間里出出入入,你說她能忍得住嗎?就算忍住了,那暗戀總可以吧?要知道暗戀的力量可是偉大的,隨時都願意為對方做好炸碉堡的準備……
在朱家企業里,新老闆挺你,大管家挺你,老闆他媽挺你,從理論上來說張居正上位當ceo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了,可這個時候張大神人猶豫了。因為,在這場權利鬥爭中他必須幹掉高拱,夕日風雨與共的戰友。有人說,為什麼不能像現在一樣,讓董事會下達一個任命通知:任命張居正當ceo,高拱當cfo不就行了嗎?是的,當然不行,在朱家企業的管理制度里,甚至整個封建史里這個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們是註定無法在一起的。
所以他失眠了。夏言和嚴嵩的故事歷歷在目,嚴嵩和徐階的故事自己也夾在中間;徐階和高拱的故事自己就是參與者……那麼他跟高拱呢?其實如果按照這個規律走他很清楚,就是他干倒他然後上位,但是高拱跟夏言不一樣,跟嚴嵩更不一樣,跟徐階也不太一樣,他確實是一個合格的職業經理人。
於是話又回到開始了,在一個企業里,一個優秀的員工並不是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很難說高拱不優秀,他確實也很有想法,也為民辦事,但是他確實拯救不了這個瀕臨破產的朱家企業。
這個時候張大神人在想什麼呢?是家道中落和寒窗苦讀背負的責任;是顧璘的良苦用心和天下己任的忠告;還是蟄伏、隱忍幾十年的奮起;或者是那個埋藏在內心裡幾十年的信仰?
最後,只有張居正,他自己明白了只有自己當上總裁才能實現自己的信仰,是的,那天張大神人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上位當ceo。
張居正被選為總經理的時候已經是萬曆年間,整個朱家企業已經是日落西山。首先,朱家企業收支很不平衡,再加上前幾任老闆揮霍,國庫虧損嚴重,表面看起來似乎很風光,大有《紅樓夢》榮國府的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宣布破產;其次,由於土地兼并嚴重,作為財政收入支柱的稅收越來越少,甚至收不上來,也就是說這個企業不賺錢了,或者說虧得很厲害;再次,人民內部矛盾激化,天災人禍不斷,農民起義不斷,再加上軍餉發放不及時,叛變也是大有存在,人民相當於企業里的員工,員工都起來造反不幹了也就是說這個企業再全球500強也隨時可能倒閉;最後,邊疆上韃靼隨時都光臨瘋搶,甚至打算用武力方式兼并朱家企業,東北的女真部落也逐漸強盛,隨時想收購大明,還有東洋企業趁火打劫也是常有的事……
沒錯,張居正就是在這個時期當上了朱家企業的總經理。俗話說接了個爛攤子就是在說這個情況。
但是,一個真正牛X的人並不是簡單地很好一件事,而是當別人都做不好的時候你上你就能做好。換句話說,在一個企業公司里,如果你擔任這個職位只是很好完成職位的任務只能說明你是一個合格的員工,或者是一個職業的員工,但如果這個職位因為你的存在而變得不一樣那麼你就是一個牛人。已故的喬布斯是這類人,整個蘋果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不一樣,後來蘋果不行了,他回來重掌蘋果又把蘋果推向了世界的巔峰。是的,張居正也是這一類人,萬曆年間,整個落寞不堪明朝、瀕臨破產的朱家企業因為張居正的存在而變得不一樣,張居正,正是他的力王狂瀾,大明帝國重綻光輝,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神人。
當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兒》提出張大猛人是怎樣煉成的?那麼我們就來看看作為朱家企業的職業經理人,當他坐上這個位置他是怎樣替這個帝國規劃,又是如何管理這個企業?
胡適在五四時間曾提出「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這全新的研究問題、解決問題的思路,從張大神人管理企業的方法來說,他確實很好的運用了這八字方針,那麼後續我們就來認認真真地看看張大神人這個最優秀的職業經理人是怎樣煉成的?
二、帝王師張居拿什麼領導大明企業?
張居正在所有人眼裡是一個鐵腕執政的改革派人士。是的,他鐵腕,他也是不改革死不休的人,他的執念根深蒂固。但是張居正上位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改革,而是恢復舊制。天啊,這是張大神人乾的事嗎?
是的,一開始的一系列恢復舊制就是張居正做的。如果我們透過問題看本質就不難看出他的目的。所有一切都圍繞著三個字——執行力,很多時候我們看一個公司有沒有發展潛質不是看領導有沒有遠見,一般沒有遠見的人當不了領導,但是為什麼成功的領導少之又少呢?那都是因為「執行力」三個字。
執行力到底有多重要呢?我們先來對比兩個人物:王安石和張居正。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改革派。很難說他們誰更厲害,無論政治眼光還是信仰等等。而且從態度上王安石執念更深,他甚至說過「天命不可畏,祖宗不可法」,張居正一開始還乖乖地守舊制,但最後只有張居正成功了。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是張居正有個執行力超強的團隊!很多學者說王安石用錯人,這不全面。變法時王安石雷厲風行直接改革,而張居正先做的卻是復舊制,因為他在增加團隊凝聚力。也許一開始就區別開來了。
很多領導一上任就把前任所有物品、制度全部更新一遍,然後迫不及待推行自己的模式,這可以理解,畢竟新官上任三把火,於是這樣就應了我們常聽的「操之過急」,真正成熟而有自信的人是不需要做這些東西來證明自己比前任優秀。是的,我們的張大神人看透了這點,而且看得很明白。所以,他尊祖製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京察制度。這四個字一出來大家都明白了吧?
京察制度,就是類似現在我們現代企業所推行的「績效考核」,再通俗點講就是監督機制。「京察制度」就像是一把尚方寶劍,誰握有這把寶劍誰就掌握了生殺大權,因此,張居正非常清楚的意識到必須重新推廣「京察制度」,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整肅官場,用現在企業管理方式講,就是增強執行力。
在此,我們討論下大明帝國為什麼覆滅呢?
有人說是因為清兵入關;有人說是農民起義;有人說是因為亡於宦官……眾說紛紜,最後我還是比較比較認可「任何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開始瓦解」這個觀點,再具體一點就是從明朝中後期開始,皇帝、大臣、太監三者陷入無止無休的戀愛鬥爭,在政務上所有官員也陷入漫無目的地攪渾,反正你說的我就是反對,我說的你反對,大家吵成一片,最後皇帝也沒辦法。不知道你遇到過沒,無論你在班裡組織一次聚會;還是社團里做一個活動;或是工作後帶一個項目,很多人七嘴八舌對這個事所有細節提出問題,而且他們說的還非常有道理,關鍵的是他們說的道理還讓你無法反駁,這樣下來你要做的事被七搞八搞很艱難地推動下去,推動到一半,各種意見又上來,最後整個項目不了了之。
是否你真的遇到過呢?沒錯,這就是執行力的問題。而張居正在一開始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而且他做到了。一道政令下去,別管對不對,官員不是用來提那麼多亂七八糟、不合實際的意見(當然,不是不讓提意見,這個要把握一個度),先執行下去,到底好不好實踐中就能證明這個政令,所有人少說話,別動不動就蜂擁過來開「批鬥會」,再不努力工作就完不成「績效考核」(京察制度),生殺大權在張居正這,到時候罷你官有你哭的,於是底下官員為了保住烏紗帽還是先做事吧,真是不折不扣的張大神人啊。
三、帝王師張居正是如何帶領大明企業上市?
在這裡我們重新提下前任CEO高拱,高總確實是一個能力很強而且很有志氣的人,但是面對整個支離破碎的朱家企業,他只是開幾個藥方動動幾台小手術,這就好比一個千瘡百孔的大廈,高總做的只是叫工匠上去重新刷上塗料,補點缺口而已。所以他執政的這些年,雖然也兢兢業業,但是對於幾近破產的朱家企業來說只是滄海一粟而已。也是基於這點,張居正更加堅定了自己上位的野心,當然,無論張居正上位多少是為了權力,但至少他沒趕盡殺絕反倒以禮相待,多年後再次遇到故人他們彼此還能把酒言歡,足矣!這些都是後話。張居正明白,接到這樣一個爛攤子像高總那樣簡簡單單幾個小修補是不行,必須動大手術,必須動根基,必須……
所以,屬於張居正的時代到來時候他便大刀闊斧的改革,只有他清楚,想要挽救整個大明帝國於水深火熱之中就必須從頭到尾徹徹底底改變;他亦清楚前路滿是荊棘,將會有無數人、無數個絆腳石阻擋著他;他也清楚,如果他進行改革將會像商鞅一樣受極刑而死,也有可能像王莽一樣身敗名裂……但是他不怕,他從未懼怕過,因為所有的一切只為埋藏在心中幾十年、宦海浮沉、滄海桑田從未改變的信仰。
只有那四個人能書寫他最終的信仰——天下蒼生。
換做一般人,一旦上位了就開始排除異己,提升自己的地位和權利,沒錯,張居正為了增加執行力多少也提升了自己的權利,但是其實他所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國強民富」,但是怎麼做才能讓大明帝國強盛起來,讓百姓過上幸福的生活呢?
回到一開始的假設,假如大明帝國是一個瀕臨破產的全球no1企業,張居正臨危受命成為朱家企業的ceo,那麼他會做哪些事?
寫過活動策劃方案的同學都知道,寫的時候要把活動目的,活動詳細流程等等詳細寫出來。我們能肯定的是張居正當時肯定沒寫策劃,是的,因為他寫的是奏摺,張居正在未執政的時候曾寫過很多關於富國強兵的奏摺,並提出一系列改革建議,例如《論時政疏》。當然,這些改革一方面直接觸犯握有大部分股票的股東(地主階級)的利益,另一方面也讓董事長(皇帝)很沒面子,肯定實行不了,但是幸運的是張居正沒被幹掉,反倒是給予他更多時間反思和修改等著他當上ceo。(當時基本上寫這類奏摺上去的下場都不會太好,而張居正卻幾乎沒事,這他的聰明之處,後面我們將詳細講解)
為了更好展示和分析張居正的奏摺,下面我們就以更現代的方式來分析下張居正改革項目的策劃方案。
(一)、上市前背景:企業收支不平衡(收入低於支出)、員工極不穩定頻繁跳槽(農民不種田成了流民,邊陲農民起義不斷)、高層領導內耗嚴重(各大官員不幹實事,相互爭權奪利、相互抬杠)、盈利項目銳減(稅收收不上來,收上來也很少)、企業賬戶沒什麼存款(國庫沒有多少銀兩)、競爭對手手段不斷,隨時兼并朱家企業(韃靼、倭寇以及後來的女真)……
(二)、上市目的:使朱家企業重新振作,從盈利角度成為名副其實的全球no1企業。(國強民富)
(三)、上市準備流程及詳情:分為對內、對外,兩手抓兩手都要硬。(詳情後說)
(四)、預計風險
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張居正的策劃方案了,這個風險只有兩個,一個是朱家企業倒閉;另一個是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還有身敗名裂。
當然,結果證明第一個風險是不存在的,因為有了張居正,整個朱家企業至少繼續顯擺半個世紀,但是第二個風險不幸被言中,張居正死後被抄家,家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此外,由於他為了整合企業文化,把矛頭對準了那群偽憤青,再加上曾經得罪言官,他死後會是怎樣的身敗名裂大家可想而知。可惜了張居正一世英名,甚至到了現在,張居正依然是一個爭議非常大的政治家。
(五)、備註
在張居正的備註里,只有兩個事值得他時刻牢記。第一個是信仰;第二個是用人。
(六)、上市預算:很多很多錢,但是能翻倍賺回來。
(七)、總結
整個大明王朝興衰其實就跟一個大企業一樣,核心問題是有沒有錢。針對這個對核心的問題,政治家、理財大師、外交家張居正臨危受命擔任即將倒閉的朱家企業ceo後通過對內的整頓吏治、丈量田地、一條鞭法以及對外的清剿倭寇、與韃靼貿易等舉措有效增加了財政收入,使得朱家企業由虧變盈重新屹立世界500強企業榜首。其實我們回頭過頭在分析張居正的改革方案,所有對內、對外的舉措和方法都是圍繞著「如何使國庫充實」這點進行,都說讀史可以明智,如今我們面對一個大問題時是否也可以把問題劃分為幾塊,然後分步驟有條不紊地解決,最後量變引起質變呢?不僅僅是如此,我想,從張居正身上我們還有很多可以學習的地方。
總而言之,張居正是明朝時期最偉大的政治家、理財大師、外交家,也是整個封建時期最偉大的經理人,沒有之一。
所以說張居正的王道是「霸道」,在兵荒馬亂的亂世里,在幾近破產的朱家企業里,需要這樣一個崇尚霸道主義的人物出現!
所以,張大神人,是歷史選擇了你,也是你選擇了歷史!
四、帝王師張居正如何給企業換血?(一)
(1)執行力是王道:重新整合管理階層,少開爭吵會,提倡高效率工作,推出績效考核,增加管理階層執行力;
這些前面我們就提到了,張大神人通過自己的霸道政治整頓吏治,復祖制推行「京察制度」,極大程度提高了官員的工作效率好執行力。
(2)合理分配:重新分配員工崗位,提高勞動積極性。
到了萬曆年間,股票市場極為不穩定(各種苛捐雜稅),一方面股票(土地)基本被中上股東(地主)收購,另一方面即便是握有股票的股民(農民)面對如此不穩定的市場基本上吃不飽飯,也寧願拋出股票給股東幹活。種種原因廣大股民失去賴以生存的股票,只能給各股東幹活,可是大家都知道這些股東都是豺狼虎豹,所以廣大股民很多成了流民,流民一多沒飯吃就有隨時要造反重新洗牌整個股票市場。這是一個可怕的惡性循環,要知道崇禎皇帝就是沒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所以農民起義基本把他消耗完畢。
而張居正是怎麼做的呢?前面我們提到了,張居正通過他的霸道政治增加了整個團隊的凝聚力和執行力,所以他在這個問題上立馬就推行了「重新丈量土地」,沒錯,這個舉措確實損害了非常多大地主的利益,但是他們敢怒不敢言,一下子那些被兼并的土地馬上就吐出來,農民有田種了,國家的稅收也有了保證。
而後來的崇禎不是沒想過學張居正,但是他說一句話底下那些利益受損的官員或者是不同派系的官員就開始沸沸揚揚吵起來,好不容易要推行各種問題、各種奏摺鋪天蓋地飛來,你說你煩不煩?
所以,張居正,他永遠也學不會。
(3)員工效率與福利,推出「五險一金」等改革。
張居正之所以為張居正在於他不守舊,他創新求敗,他大膽假設。話說回來,我們都遇到形形色色很多人,有想法的人非常非常多,但是有想法的並把想法付出實踐的人很少,而把想法付出實踐同時又用最好的方法獲得成功的人寥寥無幾。沒錯,我們的張大神人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大膽推出了能載入史冊「一條鞭法」。
一條鞭法放在當時,幾乎是一個理想,想得很好,但是幾乎不可能。首先徭役就要完全取消,那些無償的勞動力就沒了;其次所有稅收更換成銀子,這個聽起來貌似挺好的?對,表面看是挺好的,但是中間這些剝油水的人就不爽了,因為以往收稅時可以多幾斤,可以說你的糧食不合格各種壓榨剝削,而通過銀子來交稅就有了標準,那些人就沒油水了。還有,對於百姓來說不光是免去了被壓榨,還極大節省了成本,因為交稅是要自己運去交的,一大車的糧食,假如收稅地點在歌曲里說的《千里之外》,假如路上再遇到索馬利亞海盜(貌似都是陸地運輸的),身為有身份證的平民百姓你會不會覺得很苦逼啊?
所以不得不說「一條鞭法」好,很好,TMD好。
但是他們不好。只要他們不好,誰都別想好。
所以這個時候張居正的霸道和張居正的團隊顯示出來了(關於張居正團隊建設後續我們會詳細提及),績效考核(整頓吏治、京察制度)、崗位分配(丈量土地)都已經做好準備了,這是前奏,所以穩定員工並提高員工勞動積極性的福利(一條鞭法)勢在必行。只有這樣,企業才能實現真正的盈利(當時稅收是主要的財政收入,丈量土地後,一條鞭法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員工才能在崗位上認真工作(流民都回到土地上,從根本上解決了農民起義)。
那夜孤燈照剪影,張居正望了望寂靜的夜空,他心裡非常清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出招吧!張居正,幾十年的隱忍,為的是這一刻;出招吧!張居正,爾虞我詐的上位,為的是這一刻;出招吧!張居正,執政後的霸道政治,為的是這一刻;出招吧!張居正,艱難地推行一系列整頓的準備,為的是這一刻;出招吧!張居正,你那永不磨滅的信念……為的就是這一刻!
是的,這是張居正的必殺技。
是的,他終於出招了,但,如果你認為張居正就這樣簡單出招了,然後以他的霸道政治在全國雷厲風行地推行一條鞭法那錯了,大錯特錯。
張居正,我們很難學得會。
換做任何人,在成為一個帝國實際意義上的主宰者,在有強大的執行團隊下,推行一項利國利民的政策時一般採用的方式就是執行下去,那麼好的事別那麼多廢話。是的,如果張居正真那麼做那麼他得到的結果跟王安石會是一樣的,因為在這個國家「好」和百姓「好」的中間有一層「不好」的既得利益者,而張居正要做的就是讓他們接受這個事實。
沒錯,張居正一開始大膽假設了「一條鞭法」,他知道這是必殺技,但是他在使出這招必殺技的時候是那麼小心翼翼地求證著,好比李尋歡手上的那把飛刀,江湖盛傳小李飛刀例無虛發,而李尋歡要做到這點又會是怎樣的等待每一個時機,又會是怎樣小心翼翼使用這個必殺技呢?
是的,張居正的做法是正確的,他現在南方推行「一條鞭法」,而且執行者是最支持新政的團隊成員,取得成效後再慢慢擴大,進而在幾個省推廣,最後是全國實行。張居正的步驟很明確,依靠著自己的核心團隊在南方几個阻力較小的地方推廣一條鞭法,隨後拿著業績和既成的良好效果繼續推廣,如果哪個「利益既得者」不認真執行新政就會出問題了,因為「一條鞭法」很多地方都證明沒問題了,而且別人能做好為什麼你不行,那就是失職,好吧,京察制度擺在那不是張居正無情。張居正不愧是張居正,如此分步驟講邏輯、不驕不躁、步步為營、不留盲區,換做現在估計他估計也是一個很牛逼的程序員。
其實,還有一點是不容忽視的,張居正之所以能當上ceo自有他的處世哲學(底下會提到),對於中間階層他不是像海瑞那樣一棍子打死,他很清楚在整個封建制度下是不能清除有貪心的官員和地主,即便是開國大boss朱老總採用史上最酷的酷刑也解決不了,所以他在推行新政的時候也不徹底損害既得利益者,這樣不僅有利於新政推行,國家富強起來,他們也不會徹底沒油水,老百姓收到的剝削也減少了很多。水至清則無魚,海瑞能用的只能是精神,而他的做法太不切合實際,所以他合適當隱士,而張居正,將如燈塔一般屹立在歷史裡。
我們不妨再想遠一點,張居正的改革不僅為朱家企業多活了近百年也為後世提供了一個藍本,所以當我們看到哪些巨頭企業或者哪個項目改革在推行都會把地點選在南方沿海城市,然後選一個魄力和執行力都超強的人做前鋒,緊接著再把總結起來的模式擴大再推廣。當然,所以這些的前提是這項改革的實質和目的都是好的,否則只會是一場騙局。
自此,張總通過一系列整頓和改革令整個朱家企業煥然一新,公司時隔很多年後重新實現盈利、股票大幅上漲、員工穩定高效率工作、股民信心倍增……
一切終於有了收穫,那夜,知天命的張居正獨坐夜空下回憶著這一生,他5歲入學,7歲能通六經,12歲考中了秀才,神童之名遠播;而少年得志、意氣風發之時,多虧有顧璘、徐階等貴人的出現,否則我們所認識的張居正就不是一個非常牛逼的職業經理人,而是一個風流的文藝憤青;進入公司的高管階層後,他見證了太多血與淚的故事,這讓他更加懂得隱忍和堅持,是的,幾十年的隱忍和堅持,他做到了;而如今,張居正,他雖然不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人,他也會霸道,他多少也有貪念,但是他今夜可以問心無愧對著蒼天,對著那些相濡以沫的戰友,對著畢生的信仰落下孤獨的英雄淚,所有這一切,都為了——天下蒼生!
經過張總的力挽狂瀾,朱家企業重新成為世界NO1的企業;股票上漲,市值猛增;公司內部精英人才濟濟……也許,這些足以證明了。
但,張總站在歷史的高處告訴所有人:我們公司明天就會倒閉!
「公司明天就會倒閉」這是怎樣的危機意識?是的,他說得沒錯,越是優越越要時刻警惕。
這一切對於張居正來說,這只是一個開始……
五、帝王師張居正如何給企業換血?(二)
(4)改善辦公環境
一個公司在創業初期時是非常辛苦的,其中有一點就是硬體設施,基本上很多創業公司初期都是租在簡陋而擁擠的地下室、小板房等等。你想想,公司發展起來了,公司的人越來越多,全部都擁擠在一個破地方合適嗎?當然,可以說是艱苦創業,但是要遇到白素貞過來看海或者黃河泛濫,那得是多大的痛苦,要知道,朱家企業的員工可是靠水和土地過日子的。
同樣的,在中國整個封建時期,誰能把黃河治理好誰就基本能統治好整個帝國。
是的,張居正也面臨這個問題,整個明朝黃河水決堤、泛濫是常有的事,如果沒合理處理好黃河水不僅會淹沒大量土地,不僅會淹死大批百姓,還會帶來大boss最最害怕的農民起義。
黃河啊黃河,你這母親河,張居正是既愛又害怕。
但是光怕是沒用的,怕了就不是張居正了。
大禹治水相信大家都了解,而大禹同志所採用的治理黃河的辦法相信大家早已清楚,沒錯,就是「疏導」,通俗講就是通過開闢多個渠道把黃河水引入大海,但是張居正此次的方法卻是「合流」(築堤束水)。
天啊,真是很大膽的假設!
是的,張居正的魄力在於此。
但是別忘記了張總內心可能是一個很不錯的程序員哦,他每次都敢出奇招,敢重用新人,但他更不會忘記「小心求證」這四個字。
提出並實踐「束水攻沙」和「蓄清刷黃」的方案是中國明代著名的水利專家潘季訓。其實一開始張總看到潘總監交上來的治理黃河策劃書還是猶豫了很久,起初也並沒有採用,畢竟當時大禹同志的「疏導」方法實在太有名了。不過張總在保證大局不變的情況下還是給潘總監嘗試的機會,是的,就是這個機會,真正的牛人只需要一個機會就證明了自己。而這個證明也讓張居正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通過這些「小心求證」後,張居正重用了潘季訓,也把「築堤束水,以水攻沙」寫入治黃的史冊里。
至此,朱家企業的辦公環境得到了極大的改善,素素知道許仙不在黃河,也就不會常去光顧了。不僅如此,潘季訓在黃河與淮河之間築起了兩個大堤,將黃、淮分割開來,只在海口處合流入海,這樣那些被水淹沒的田地,又露了出來,數十年的廢棄之地,又都轉為耕桑,多出來的土地反補了新政、財政收入、流民安置;此外,漕運也可以直達北京,對於「保衛京城」也是一項大貢獻。張居正啊張居正,你怎麼可以那麼神呢,真是神人啊。
(5)整合企業文化
一個企業做大了就有了企業文化,一個家族有影響力了就有家族文化,所謂的企業、家族文化說通俗點就是該企業、家族的價值觀。其實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團隊,或者是個人都有很明顯的價值觀體現,比如曾國藩家訓中的「廉、謙、勞」;再比如國足的文化就是「世界上什麼東西都是假的,連個王八好不容易是真的還叫假(甲)魚」。很難說誰的價值觀最好(作姦犯科的價值觀除外),只要形成這個核心價值並推廣下去我們往往稱之為優秀的文化。
我們常常聽說三流的企業是做項目;二流的企業做品牌;一流的企業做文化。而如今存活在大地上那些一流的企業我們多少都能知道他們公司的文化,比如有一個企業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再比如還有一個企業是:互聯網的開放、分享精神就是盜版……好吧,開個小玩笑。
張居正要做的便是如此,他要在整個朱家企業里樹立專註、專業、講執行力和講效率的價值觀以服務改革,但是總會有一批裝得什麼都懂其實什麼都不會的偽憤青充當反對浪潮,不斷用言論、組織聚會來批判新政。其實,在朱家企業里,以私立為中心、以何隱心為核心的公知們還是有相當大的言論自由和影響力(這裡要簡單提到他們的思想——心學,這是偉大的思想家王守仁的理論知識,一開始王守仁開創的理論有幾百條,經過幾代人的繼承和發展,到了何隱心這裡只剩下兩三條了,最醒目的就是約罵罵死你和唾液淹死你兩條,不過王守仁的「知行合一」是儒家文化的一大創舉,若有機會,我也想講講這個明朝我最崇拜的四個人之一的王守仁),而且在當時言官可以逮誰罵誰,連大boss都可以動的背景下(猶記得嘉靖皇帝最後被罵得狗血淋頭,後來言官不罵他他都不習慣,當然,罵到最後言官實在沒什麼橋段可以罵就指責嘉靖同志不去臨幸妃子,你說臨幸太多妃子大家罵他荒淫無道,不去也指責,所幸當時的言官不是腐女,否則他們會罵嘉靖同志是同志了),這批所謂的公知們與朝廷各項指令唱反調,他們倒不是真正為民辦實事,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為了個性而個性。這要是放在腐朽的閹黨時代還是有很大作用的,比如東林黨,但是放在張居正時代,好不容易推廣了新政卻被一群偽公知們批得遍體鱗傷,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光口水就可以淹得你沒有回話的餘地,更何況張居正和他的新政並不是超級完美,很容易被抓到把柄,再加上他們的影響力實在比四大天王還大(在當時,他們就是娛樂明星),對朱家企業改革需要的價值觀和文化衝擊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
但不幸的事,他們是憤青,而張居正是霸王。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那麼憤青遇到霸王,連給你說話的機會都沒。於是忍無可忍的張大神人一道政令下去就查封了所有的私立學院,全部整合成官辦學校。所以,何隱心這個中老年意見領袖,很不幸,直接被幹掉。自此,張總為整個朱家企業確立了專註、專業、高效的企業文化。
(6)統一簽「競業協議」
一個企業的員工如果簽署了競業協議,離職後若干年內是不得從事先關行業的工作。是的,張總也要在朱家企業里推廣該協議,每個員工都得簽,包括他自己。當然,他肯定是跳槽不了,且不說找不到像朱家企業那麼偉大的企業,最關鍵是他也不懂英語,要不大不列顛早就挖他了。
在張居正執政期初間,員工叛變那是常有的事,一有不爽就跳槽加入起義軍行列,這在當時是一件頭疼的事。所以在張居正的霸道政治里,一方面他努力推行新政給員工最好的工作崗位和福利,這相當於就是與他們簽訂了一生的競業協議,如果你違法了,那不好意思,在張大神人的違約條款里只有——武力鎮壓。是的,張居正不像會說空話的人,他先後任用了凌雲翼、殷正茂等平定南方少數民族叛亂,為新政在全公司推廣提供了一個穩定的環境。
2、對外
六、帝王師張居正的外交手腕不僅僅是抗議
(1)堅決清掃倭寇勢力
在明朝中後期,東南沿海常年受倭寇騷擾和侵佔,歷代首輔都無法徹底解決倭寇之患,原因很簡單,要麼態度不夠徹底,趕跑就行,等他們來了再趕;或者光顧著內鬥,哪有心思搭理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再或者等到真的想去消滅倭寇時才發現他們都是烏龜,頭一縮就找不到了。
到了張居正當ceo後情況就不太一樣,前面我們無數次提到張總是一個鐵腕人物,奉行霸道文化,所以他對那些不講究市場規則、直接強賣強買甚至霸佔耕地建違章建築的競爭企業採取的態度是——斬草除根。
是的,張居正繼續使用他百戰百勝的方法,一方面以企業改革帶來的新環境和福利作為基礎,奠定了清剿倭寇的物質基礎(養兵是要軍餉的,在明朝沒軍餉的兵很容易造反的,崇禎同志在這裡吃了很大的虧,所以朱家企業有沒有錢實在太重要了);隨後,他發揮他伯樂的本領——提拔並重用戚繼光。
後面我就不用多說了,關於戚繼光如何在浙江沿海百戰百勝,以及到了福建沿海跟另一名將領俞大猷如何強強聯合橫掃倭寇的光輝事迹參見國內的電視劇、電影和書本。
總而言之,張大神人對於競爭企業這種無恥而野蠻的搶奪行為採取的一定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態度和清剿行動。是的,多少年後,當我們的天朝面對倭寇採取的簽約割地或者是動動嘴皮子喊喊嚴重抗議、敵進我退敵退我罵時是否大家會想念明朝萬曆年間有個偉大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張居正。
(2)幫助韃靼建立市場
在整個封建時期,我們很難把明朝跟強大的帝國聯繫起來,不是因為它不夠帝國的條件,而是秦、漢、唐、元等幾個朝代實在太響亮了。論開創性,明不如秦;論影響,明不如唐;論疆土,明不如元。但是,明朝是整個封建時期對外族沒有採用和親、歲貢的朝代,他寧願用霸氣的武力,被欺負就打回去,不服就打上去,不爽就打過去。相比過去以及不好意思提及的現在,不得不說明朝是值得我們尊敬的一個帝國。
前面我們講到,張居正是一個偉大的政治家,其實他還有一個隱藏的身份,當然,不是程序員,而是——外交家。
在明朝前期,國力強盛,大boss朱元璋對蒙古軍的態度是武力征服;到了第二任boss朱棣這,對蒙古軍的態度還是武力征服,而且作為長期跟蒙古軍打交道的燕王,那是心情不爽就帶著軍隊殺過去,而且是百戰百勝;但是到了在後面就不太行了,且不說朱家企業沒錢,土木堡之變更是朱家子弟心頭巨大的創傷,如果不是于謙力挽狂瀾指揮了「京城保衛戰」,也許歷史上將會有北明和南明(若有機會,也想講講大明我最崇拜的四人之一的于謙)……於是歷史車輪滾動到了萬曆年間,到了張居正當家了,他打嗎?
肯定打,你想想,張居正這脾氣;張居正這霸道文化;張居正這背景;張居正這實力此時不打更待何時,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張居正還是重用了李成梁等偉大將領操練軍隊,讓那些強盜有來無回。
但,這仗真的就這麼一直打下去嗎?如果真那麼一直打下去張居正就不是偉大的張居正了,就不是一個偉大的政治家、理財大師、外交家、程序員……好吧,程序員是我瞎編的,前面三個都是真的。
其實,張總很早就考慮過跟韃靼的問題,除了群毆還有沒有什麼方法解決兩個民族企業之間的紛爭呢?是讓他們也跟著種田?這顯然行不通。那到底有什麼方法能讓這個兄弟企業不老來哥哥這搶東西呢?
就是這個疑問問到了關鍵點。張居正作為一個偉大的理財大師和外交家很早就想明白這個事情。你想想,韃靼為什麼要過來搶呢?
你再想想,朱家企業有他們需要,甚至說極度匱乏的產品、生活用品,他們必須用但是生產不出來心裡肯定不爽(換誰誰都不爽,更何況那人是強盜),不爽就抄傢伙吧。這就是最本質的問題,於是張居正又想:是個人都怕死,難道他們不怕死嗎?這不可能,雖說游牧民族有點強盜文化,但是當強盜也是要成本,你想想,要是有比打架流血更好的方法舒舒服服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誰不幹呢?是啊,強盜不是笨蛋,他們肯定干。
於是,在張總的努力下,藉助著名的「把漢那吉事件」等各種外交契機,兩個兄弟企業開始在廠房交界處開闢了市場,甚至明年韃靼過來朝貢的時候都是一次大型的促銷活動,堪比現代的過節跳樓價、大甩賣之類。所以,韃靼用他們多得放不下的牛羊、毛製品換取朱家企業生產出來的大批量日常用品和商品,這樣不用花血本搶也能獲得自己想要的(而且當時的韃靼已經不是成吉思汗的軍隊了,一般搶十次九次被幹掉,這個成本還不如索馬利亞海盜),何樂而不為呢?
妙哉,上千年的民族內鬥,秦始皇築長城解決不了;漢武帝幾次打敗匈奴解決不了;和親、歲貢解決不了的問題竟然讓張居正解決了,不僅沒有流血的代價,而且還是不賠穩賺的生意,無形中還促進了商業貿易。不愧為張大神人,不佩服都不行。
七、帝王師張居正為什麼同流而不合污?
有時候我們會覺得很怪,甚是懷疑上帝是不是公平的。不知道你讀書時候會不會遇到這樣的人,讀書很好、能力很強、長得很帥,最可惡的是還人緣還很好……好吧,所有優點都集於一身,沒錯,張大帥哥就是這樣的人。干啊,恨啊!
可是,一個人如果讀書好可以理解,加上能力強也是可以理解,再加上長得帥還是可以理解(畢竟我們已經被偶像劇毒害了,所有男主都是這樣的角色),但是人緣還特別好,黑白兩道通吃,這可能嗎?(備註:這裡不是偶像劇)但是張居正就是這樣一個人,老闆娘李貴妃、大管家馮保跟張居正成為朱家企業最親密的鐵三角這個前面提到了;且不說前前任老總徐階把他當最得意的門生和最後一道防線,任何與嚴嵩的拼殺他都捨不得用張居正,可以說他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張居正;還有幹掉徐階上任的高拱,很難想像高總會把前任老總最得意的門生當最佳戰友,而且兩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還是董事會裡的最佳搭檔,工作之餘兩人還相約郊外(天啊、神啊);甚至誰都沒不到的是徐總和高總一起憎恨的嚴氏父子(嚴嵩、嚴世蕃)竟然也把張居正也當做好朋友,平時沒事舉辦私人party什麼的都會盛情邀請張居正參加,逢年過節給親朋好友送禮物也不會落下他,甚至在官路上嚴氏父子對張居正多少也有提攜……媽呀,這就怪了,張居正真是神人嗎,還是他是一個變色龍,或者他壓根就沒有原則?都不是,張居正是一個愛憎分明甚至嫉惡如仇的人,但是他不能當海瑞,海瑞是精神上的標杆,也是實質上的禍害,他非常明白水至清則無魚,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黑和白,想要干成一番大事業就要學會最完美的處世哲學,而張居正的處世哲學就是——同流而不合污!
如何同流而不合污,這需要《厚黑學》輔助解釋下,歷史上很少有人能把《厚黑學》讀透(當然,《厚黑學》是後來才有的,這裡的意思就是最好的詮釋《厚黑學》),要麼就是臉皮夠厚不心夠黑,比如韓信,胯下之辱、嗟來之食都忍了,奈何心不夠黑,最後只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要麼心夠黑臉皮不夠厚,比如項羽,幾萬名秦兵都可以就地掩埋,阿房宮都可以燒毀卻放不下面子不敢過江去見鄉親父老,所以他註定是孤獨的英雄而不是帝王。把厚黑學演繹得最棒的劉邦算一個,曹操也算一個,張居正也算,這個大家沒想到吧。
首先,張居正的爺爺被遼王害死(姑且那麼定論),張居正直到老了後才去報家仇真夠黑的,倘若他爺爺不是遼王害死的,遼王一家對張居正有恩(張居正從小在遼王府中讀書長大),他當上首輔後為了達成目的借口遼王造反直接抄他全家,心夠黑的;此外,張總為了整合企業文化,把火炮對準了曾給他巨大幫助的憤青,心夠黑的;高拱視他為最親密的革命戰友,張居正為了上位,把他清走,也夠黑的;張父去世,張居正硬是沒回去守孝,臉皮夠厚的;張居正為了討好嚴氏父子,歌頌他們的詩歌都可以出版成集了,臉皮啊……
當然,在這裡我不是在抹黑自己的偶像,相反,我是在展示一個真正的張居正,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是他有自己的處事原則,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黑和白,為了成就一番事業就得忍受這個形形色色的世界,就得應對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人。舉個例子,張父去世,張居正得回去守孝三年,眼看新政剛剛推行初有成效,他這一回去且不說新政是否被破壞殆盡,三年後回來權利是不是他的也說不定,我想這個選擇張父泉下有知也能理解的;再舉個例子,假如張居正潔身自愛鳥都不鳥嚴嵩,嚴嵩一發脾氣流放他,且不說他生死未卜,就是回來了也成了一個「殘廢」,何談新政,何談信仰,所以為了天下蒼生張居正忍了。無論是你還是我,想要成就一番事業的人都得想明白,生活不是島國的愛情動作片,哪有一開始就入戲的,得有前戲,漫長的前戲,所以要學會忍才能獲得驚喜。張居正是個不看A片的好同志,所以他懂得忍,一忍就是二十多年,因為他看書(這書是《金瓶梅》)。
不對,他看的是未出版的《厚黑學》,所以他選擇了「同流而不合污」為自己的處世原則。
有人會問:那麼是不是夠黑夠厚就是「同流而不合污」呢?
這真的就曲解了張居正了。
一個人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心中永恆的信仰、為了革命的勝利……夠黑夠厚才是真正的「同流而不合污」,否則只能算無恥之徒,倘若以所謂的偽信仰為借口,那更是不忠不孝的敗類。
所以說,張居正的哲學,也是一種美學。
八、最後一顆子彈留給張居正
張居正是怎樣煉成的?
我想了很久,也許是兩三秒,只能用兩個字來回答——信仰。
沒錯,張居正是信仰煉成的。
他的信仰里寫滿了富國強兵,寫滿了天下蒼生,寫滿了天地正道……為了這個信仰,他忍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淚水?少年意氣風發時被落榜,回去的幾年年少的他要承擔多少懷疑的眼光和難以言語的委屈,所幸這些他成長了;成年壯志報國時卻發現整個官場烏煙瘴氣,大家相互鬥爭,不幹正事,多少無辜人士因為權力被砍頭、被流放,而這些他只得退而避之,所幸這些殘酷的經歷讓他更加堅定內心的信念;降職時他目睹多少黎明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自己卻無能為力,所幸他沒心灰,這些見聞讓他更加固執;執政後一心推廣新政,連喪父的痛苦都忍了,可是那麼多言官、那麼多既得利益者根本不理解,反而傷口上撒鹽,所幸,幾近崩潰的張居正並沒有擊垮,重新站起來的他將是無堅不摧;然而臨終前「眾叛」,以及死後的被抄家、「身敗名裂」、新政全被推翻……而這些的這些,又有幾個人讀懂,又有幾個人明白他的英雄淚,又有幾個能體會他心中如日月一般耀眼的信仰,上面寫著四個字——天下蒼生。
闊別幾百年後,當我們再次翻閱張居正的時候,總有一絲說不出的感動揮之不去,我們會為之哽咽,甚至為之淚流滿面,也許是因為張居正的信仰,更也許是存活在我們心中剛剛被激活的信仰!
在面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後,當我們遇到巨大的失敗無比失落;當我們背井離鄉獨自遊走在陌生的城市裡,像是一條冰冷的蛇般寂寞;當可怕的時間帶走我們最親的人而我們無法守在他們身邊,甚至恨自己沒有在生前好好陪他們;當我們付出一切卻被無情的拋棄再也不敢去嘗試愛情的滋味痛苦不已……無數個當,這個時候讓我們靜下來心想想張居正,張居正,張居正,他會像是燈塔一般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只要我們心中還有信仰;只要我們堅信我們心中的信仰是偉大的;只要我們願意為心中的信仰奮鬥一生。
徐階說(我替他說的):最後一顆子彈留給張居正,他將是革命最後的火種。
在徐階心裡,張居正將繼承他的信仰,或者說張居正就是他的信仰,所以他拚死也要保住張居正。最後張居正也沒辜負他的期望,他用行動實現了徐階(也包括高拱)難以實現的信仰。
徐階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張居正。
而我們呢?我們該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誰……
我想,還是留給我們的信仰吧!
明朝那些事兒當年明月先生的評價: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曾經寫過無數個人物,有好人,也有壞人,而張居正,無疑是最為特殊的一個。他是一個天才,生於紛繁複雜之亂世,身負絕學,以一介草民闖蕩二十餘年,終成大器。
他敢於改革,敢於創新,不懼風險,不怕威脅,是一個偉大的改革家,他也有缺點,他獨斷專行,待人不善,生活奢侈,表裡不一,是個道德並不高尚的人。
一句話,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而是一個複雜的人。
但在明代浩如煙海的人物中,最打動我的,卻正是這個複雜的人。
十年前,當我即將踏入大學校園時,在一個極為特殊的場合,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這樣一番話:
你還很年輕,將來你會遇到很多人,經歷很多事,得到很多,也會失去很多,但無論如何,有兩樣東西,你絕不能丟棄,一個叫良心,另一個叫理想。
我記得,當時我礙於形勢,連連點頭,雖然我並不知道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一晃十年過去了,如他所言,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所幸,這兩樣東西我還帶著,雖然不多,總算還有。
當然,我並不因此感到自豪,因為這並非是我的意志有多堅強,或是人格有多高尚。唯一的原因在於,我遇到的人還不夠壞,經歷的事情還不夠多,吃的苦頭還不夠大。
我也曾經見到,許多道貌岸然的所謂道學家,整日把仁義道德放在嘴邊,所作所為卻盡為男盜女娼之流。
我並不憤怒,恰恰相反,我理解他們,在生存的壓力和生命的尊嚴之間,他們選擇了前者,僅此而已,雖不合理,卻很合法。
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人在歷經滄桑苦難之後,都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直到我真正讀懂了張居正,讀懂了他的經歷,他的情感,以及他的選擇。我才找到了一個答案,一個讓人寬慰的答案。
他用他的人生告訴我們,良知和理想是不會消失的,不因富貴而逝去,不因權勢而凋亡。
不是好人,不是壞人,他是一個有理想,有良心的人。
一個改革成功的天才
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都栽在改革二字上
張居正成功了
沒有像商鞅那樣五馬分屍,沒有像王莽,王安石那樣失敗,其改用錢收稅的改革一直用到現在
他的改革向上可比管仲,向下可比鄧公,這是多麼屌的事情……
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歷史上多了,魏忠賢都做到過,這不該是評價他的重點,那是用來評價你我這種俗人的標準
評價他,該說他是管仲之才前後看了三本關於張居正的書,個人覺得他確實是個能臣,做事現實而又不忘卻理想,調和好各處的關係,至少在死之前把方方面面都搞定,成功地給明朝延壽了,另外培養的萬曆至少在萬曆十五年之前的親政日子裡是認真幹活的,至於之後就是歷史迷案了。在明代政治家裡,他當之無愧可以排老大。
至於從儒家上面說私德方面,張大人確實不是多乾淨,可問題是清廉如海瑞在治國上根本就是門外漢,除了名望在政治上基本是白痴。對於這種私德,能好自然支持,但是你能幹活老百姓過的下去,你稍微撈點改善改善生活也是可以的。理想的官員是既清廉又會幹活,這種是熊貓,上下幾千年了你能找幾個?其次是稍微撈點會幹活,張大人毫無疑問是站在其中的巔峰,再次是清廉不會幹活,例如海大人,這麼清廉的也不多,再次的是只會貪不幹活的,好吧,我們捏著鼻子也就認了,這種很多。極品的是既貪又沒能力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參見各類奸臣傳。
朱鎔基
張居正生於公元1525年。一條鞭法最初在哪一年開始實行的?是1530年(嘉靖9年))。換而言之,張居正5歲時,明帝國就已開始推行一條鞭法了。[注]:
[注]:嘉靖九年(1530年),戶部尚書梁材提出革除賦役制度弊病的方案,其原則……。第二年,御史傅漢臣把這種「通將一省丁糧,均派一省徭役」的方法,稱之為「一條編法」。樊樹志《萬曆傳》
從此以後,一條鞭法就開始陸續在帝國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推行;並且範圍越來越廣。
「一條編(鞭)法,早在嘉靖時期已在部分地區出現。」「嘉靖十二年,寧國府、徽州府推行此法;嘉靖十六年,蘇州府、松江府推行此法;嘉靖二十年,湖州府推行此法;嘉靖三十五年,江西推行此法;嘉靖四十二年,餘姚、平湖推行此法。以後,逐步由南而北的蔓延開來。」(摘自樊樹志《萬曆傳》)
到了萬曆9年,也就是一條鞭法出現50多年後,帝國政府決定將此法在全國推行。因為當時萬曆皇帝年幼,所以主持相關工作的人,實際是張居正。
我們只要看到這種背景,就應該知道,相關的改革,只是隨著歷史的發展,自然而然出現的新事物。而且隨著它發展的越來越普及,沒有張居正,也會有李居正、王居正去全面推行的。
我無意就此否定張居正的歷史地位,我只是說,歷史是由無數人共同推動的,並不是由某個軍政強人推動的。
更主要的是,人們一說張居正的功勞,就是國庫的收入明顯增多了。問題是,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所謂國庫的收入明顯增多了,它可以是一個忠臣的政績,也可以是一個奸臣的罪證。因為從積極的意義上說,這是官員一心為公的結果;問題是,從消極的意義說,這就是官員橫徵暴斂的結果。
政府的國庫收入明顯增多,是怎麼增多的?
因為我們喜歡用極具感情色彩的眼光看歷史。所以面對我們推崇的官員能讓國庫收入增加,我們就認為,這是他一心為公的結果;面對我們所厭惡的官員讓國庫收入增加,我們就認為,這是他橫徵暴斂的結果。
問題是,不論所謂的奸臣還是所謂的忠臣,他在讓國庫銀兩明顯增多的時候,都可能包含著上述兩種傾向。我是說,假如在生產力並沒有明顯提高的背景下。
關於這一點,我們再看一下張居正清查土地的結果,就更可以知道了。經過張居正的清查,帝國的納稅田地,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就多出1.8億畝,增多了35.2%。簡單的去看,這自然是張居正的功勞啊。[注]
[注]:「這就意味著,清丈後增加了1,828,542.73頃;比清丈前的原額(萬曆六年統計)5,182,155,01頃,增加了35.28%。」(摘自樊樹志《萬曆傳》)。
問題是,我們再看這種內容。
「由於張居正好大喜功,各級官吏為了討好萬曆帝和張居正,在清丈中多用小弓步丈量」(出自林金樹的《萬曆帝》)。
如果順著這種話去看,張居正清查出這樣多的土地,就是標準的橫徵暴斂啊!
而且林金樹的《萬曆帝》中,還有這樣的內容。
明末清初史學家,浙江海鹽人談遷,用他的親身見聞告訴人們說:「江陵(張居正)嚴細,時俱迎合,各省丈田,務加額為功,吾邑用弓縮原額六寸,至今仍存之,想各省亦然。雖墾荒在內,而專於加額。未始無王成之偽也。」 不少地方,先後按新丈出的溢額(虛額)加征田賦。田有「虛額」,民必有「虛糧」,舊有的「虛糧」併除了,新的「虛糧」又跟著來了,受害包賠的還是無辜小民。所以張居正死後不久,「丈量之害」的言論就開始流行道路,說「丈田均糧,原系惠民,乃虛文塞責。」
如果從這方面看張居正清查出1.8億畝田地,誰敢說這是張居正的功勞呢?
看歷史時,如果我們只看一方面的說詞,通常永遠也無法看到它的真相。關於張居正改革的是是非非,我想是很難簡單說清楚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肯定沒有童話故事那樣簡單。
張居正死後,很快就受到了明帝國政府的清算,我們通常總是從萬曆皇帝的個人愛憎上尋找答案。其實就我理解,這是永遠也無法找到答案的。
明帝國是一個高度成熟的官僚社會,所以官員勢力再大,也無法對皇帝構成威脅(關於這一點,我們只看看所謂的權臣、權閹,都是讓皇帝輕輕一揮手,就灰飛煙滅可以看出來)。所以皇帝實在缺乏為了維護權力,就不遺餘力打擊張居正的動機,更何況張居正已死了。
如果說皇帝是為了錢,更沒有必要否定張居正了。因為抄張居正家,才能抄出多少錢?
皇帝徹底否定張居正的損失有多大?最保守的估計,皇帝徹底否定張居正,會讓自己一年損失600萬兩白銀的收入;如果往大了說,有可能就是1000萬兩白銀的收入。
許有人會說,我說得太誇張了。我們不妨看下面一個事實。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故太師張居正被參是從這一件事情開始的。皇帝下了一道詔書,內稱,過去丈量全國的土地,出現了許多不法的行為。主要是為地強迫田主多報耕地,或者虛增面積,或者竟把房屋、墳地也列入耕地,而地方官則以此爭功。鑒於弊端如此嚴重,那一次丈量不能作為實事求是的稅收依據」。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相關內容出自《神宗實錄》頁2378、2530、2732。
我們不要認為這道詔書,只是為了否定張居正的功績,因為這一道詔書,意味著把張居正清查出來的1.8億畝耕地,大部分都一筆勾消了。
而一筆勾消這1.8億畝耕地,意味著什麼呢?顯然意味著,皇帝把一年600萬兩白銀,甚至一千萬兩白銀的收入,一筆勾消了。
不要說皇帝與張居正並無深仇大恨了,就算皇帝與張居正有深仇大恨,如果推崇張居正就可以讓自己每年多收600萬兩白銀,甚至接近1000萬兩白銀的收入,皇帝也會推崇張居正的。
死人是無害的,推崇一個死人,而能讓自己獲得好的名聲,還能讓自己獲得這樣巨大實利。你覺得,除了聖人和貨真價實的傻子,誰會拒絕這樣做呢?
既然如此,皇帝為什麼要否定這一切呢?
顯然是因為官僚集團、士紳集團、農民階層都不會認可張居正的這種改革成果。
因為說來說去,張居正這種改革成果,就是讓帝國帝國突然多出1.8億畝在冊耕地。這對國家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利好消息,因為帝國政府每年可以多收600萬-1000萬稅;但是對官僚集團、士紳集團、農民階層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所以,大家自然會聯合起來證明,這突然多出來的1.8億耕地,只是一些無恥官員為了向張居正邀功,所以把三畝地當四畝地弄出來的。
就好像帝國的畝產突破萬斤大關了。這種畝產是如何實現的?如果只是各級官員為了討好上司,而不顧老百姓的死活,把幾十畝的產量報到一畝地上,這種官員槍斃他也不冤枉。因為政府真按這種產量收稅,那得餓死多少人啊?
我們總覺得,張居正的改革非常成功。實際上,那是因為張居正死的比較早。所以張居正執行的一系列政策,反撲的力量還沒有正式彙集起來。因為清查土地的運動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張居正就死了。張居正死於萬曆十年,清查土地的工作,直到萬曆十一年才結束。
如果張居正再多活幾年,會是什麼結果呢?我估計張居正,自己也得承認改革是失敗的,不要說別的了,就是清查出來的1.8億畝田地,就會成為張居正永遠也無法堵住的大窟窿。
1.8億畝田地,相當於帝國納稅的田地多出了35%。這個數字意味著,帝國政府主管官員,每年向皇帝多交出600萬兩白銀的賦稅,往多了說,可能是向皇帝多交1000萬兩白銀的賦稅。
如果張居正活著,皇帝不用找別人,直接找張居正要賬就可以了。總而言之,張先生清查出了這樣多的納稅田地,相關的收入呢?
張居正是不是有能力,跟下面的官僚集團(或是士紳集團、老百姓)逼出這筆賦稅呢?我估計是做不到的。
因為官僚集團在與張居正博弈時,最拿手的法寶,自然還是老百姓窮、老百姓苦。因為不管你張居正說得多麼天花亂墜,最後的結果也是政府一年要向老百姓多收600多萬兩白銀、甚至1000萬兩白銀的的賦稅。
而且相關的輿論就是,政府清查土地時,一些無恥的官員,都把三畝地,當成四畝地上報。說得非常好聽,這是清查有權有勢的人偷稅漏稅,實際上就是變著法的壓榨老百姓。如果他們再組織一些老百姓組成上訪團去折騰,你說張居正能擋住嗎?想當年,王安石就是這樣折騰垮的。
但是張居正死了,所以我們不知道,張居正能不能抵擋的住?也許張居正能抵擋住。問題是,羊毛出在羊身,它永遠不會出在狗身上;所以折騰來折騰去,無非是意味著帝國的遼餉提前三十年徵收罷了。
張居正死了。所以小皇帝突然面對官僚集團排山倒海一樣的反撲;自然只有把張居正扔了出去。因為繼續維持張居正崇高的形象,那清查土地的結果,怎樣處理呢?
張居正被平反,那是張居正死後四五十年的事了。
這大約是因為時過境遷,人們再回憶起張居正時,難免會覺得,如果張居正那種鐵腕的官場強人活著,大明帝國就不會變得那樣無可救藥。但是在張居正改革時,人們顯然不會這樣認為的。因為在當時,一個官場強人存在,會讓所有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壓力。
我寫這段內容,無意否定張居正;我只是希望大家看到,歷史的複雜性,政治的複雜性。因為它永遠也不是童話故事。
首先先說評價,對張居正的評價我最喜歡八個字,一條鞭法,中興明朝。
1.接下來先看一下財政方面的貢獻。
首先先看一張圖(圖是盜用 蚍蜉王子 的.........)
資料來自《邊鎮糧餉——明代中後期的邊防經費與國家財政》,第一篇,第29頁。
從田畝數來登記來看,萬曆年間,登記田畝數是隆慶朝的三倍之多。江陵公規範田畝制度,一條鞭法統一稅收的作用由此可見一斑。
查閱了手頭的《萬曆十五年》,在洪武年間,據戶部統計,全國能夠保有田產七百畝以上的地主有14341戶,為這些富戶制定一系列服役的義務來使其家產不限於無限擴大。(數據來源於《太祖實錄》)但至萬曆年間,歷時兩百餘年,原先的富戶已被新的富戶所取代。而這些新興的富戶,絕大多數屬於官僚、土紳或在學生員而得以享受「優免」,不再承擔「役」的責任。政府中的吏員,也越來越多地獲得了上下其手的機會。勞模朱元璋建立起來的希望能千秋萬代的制度到此已接近土崩瓦解。各種名目繁多的稅大戶人家可由官僚的身分而避免,這些沉重的負擔就不可避免地落在中小地主身上,並往往使他們傾家蕩產。
來,接下來說一下張居正的偉大創新,跨時代的一條鞭法,改變了自唐朝以來延續了八百餘年的稅制,是中國賦稅史上的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轉變。
一條鞭法的內容很多,但最主要的,是頒布統一規定,全國稅收由實物稅變為貨幣稅,明白點說就是以後不收東西了,統一改收錢。
一條鞭法把各州縣的田賦、徭役以及其他雜征總為一條,合併徵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大大簡化了徵收手續,同時使地方官員難於作弊。實行這種辦法,使沒有土地的農民可以解除勞役負擔,有田的農民能夠用較多的時間耕種土地,對於發展農業生產起了一定作用。同時,把徭役改為徵收銀兩,農民獲得了較大的人身自由,比較容易離開土地,這就給城市手工業提供了更多的勞動力來源。沒有土地的工商業者可以不納丁銀,這對工商業的發展也有積極作用。
張居正的財政改革發揮了巨大的作用,1582年(萬曆十年),隨著清丈田畝工作的完成和一條鞭法的推行,明朝的財政狀況有了進一步的好轉。這時太僕寺存銀多達四百萬兩,加上太倉存銀,總數約達七八百萬兩。張居正在位十年是明帝國財政黃金時期,國庫始終保持盈餘,一般認為,張居正當政十年的積蓄供給了「萬曆三大征」一千二百萬兩的巨額軍費開支。
2。接下來再看下軍事方面的貢獻。
王陽明在對嘉靖皇帝的「九邊疏」上說過:大明雖大,要緊之處只有四個:薊州,宣府,大同,遼東,四地若失一處,大明必亡。
我們來看一下張居正在軍事上的貢獻,在北部的宣府,大同防線,西至延綏、寧夏一帶,張居正重用王崇古,支持王崇古對蒙古俺答所部採取的安撫睦鄰政策,支持蒙漢雙方開始的互市制度,明朝遺亂兩百多年的蒙古邊境至此相安無事,節省了龐大的軍費開支。
而在薊遼防線,在選任邊將時,張居正用好了兩位猛人,薊州總兵戚繼光和遼東總兵李成梁,在這兩人的鎮守下,多次外來民族入侵被平息,困擾了明朝幾百年的邊界問題終於得以緩解。
明朝兩百年至此,卻國庫充裕,邊界安寧,萬曆中興的偉業,張居正當居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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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說一下張居正的私德方面,張居正確實,不是一個清官。在私德方面,我更喜歡張居正之後的那個勤勤勉勉的補鍋匠申時行申首輔。張居正的過錯,在我看來其實並不是貪了多少多少的錢,正如目前排名第一的答案所言,張居正貪的錢,比起他為明帝國至少續了半個世紀的氣運,比起他做的那些貢獻,簡直不值一提。在我看來,張居正做的最大的惡,其實是他毀了一個「好孩子」萬曆皇帝朱翊鈞。
看看萬曆皇帝小時候,多好的一個少年啊,勤勤勉勉,學法堯舜。結果呢,小時候一直教導自己要節約,勤勉的張首輔,自己尊敬,甚至視若父親的張首輔,長大後發現居然是個大貪官,卧槽多大的打擊啊。在我看來,萬曆十五年,1587年後,萬曆荒怠,不再上朝,張居正至少需要負一半的責任。
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岳,四方頌太岳相公。
張太岳是一個非常務實的改革家,和鄧公一樣。
別管你是貪官還是清官,干出政績就是好官。
論私德,王安石最好,道德中的君子,結果改革一塌糊塗,因為不懂人性,不知惡有多惡。
關於張居正的政績不多說了,百度上有的是。
只強調一點,評價帝王將相絕對不能去拿道德這把尺子去衡量,這樣根本看不準,就像很多人一提到劉邦反應就是流氓。
張居正不但務實,還非常聰明,經常高舉大旗,讓別人不敢攻擊。
不但聰明還會看人用人,像海瑞這樣的不用也不能用,戚繼光就是一手栽培起來的。
不但會識人用人,氣量也很大,對人寬,對已嚴,「宰相肚子能撐船」。
不但有氣量,更會處理好關係,初期在內閣遊刃有餘,執政之後上級李太后對其絕對的信任,和同事馮大伴關係有搞的非常恰當。
唯一的遺憾就是教了個不爭氣的學生。
張居正作為政治家堪稱完美,世間已無張居正這話一點不假。
之前剛好看了《明朝那些事兒》《萬曆十五年》《中國歷代政治得失》,這幾本書按作者所說都是按著正史來寫的,其中涉及張居正的評論也不少。
大驕豪宅,可見在官員俸祿低下的明朝里他絕不能算廉潔奉公(否則水平也只能高出海瑞不多了);
請求卸職,無非是應對形勢和慣例做出的表面計策,而求情只是可以彰顯其寬厚;
而對於國家來說,他上管得住皇帝,下鎮得住百官,並且也作出了許多有利於國家發展的事情,與其他內閣首輔相比,已經算是非常有作為的一個。
總覺得,偉大的人,總是能屈能伸,不拘泥於小處,只為了更偉大的目標能夠實現。
清廉奉公如海瑞等人,卻沒辦法從大處帶來任何改善進步。
而這一切,唯體制耳,用道德統治的體制,到了後來,上至皇帝,再至大臣,下至百姓,都深感不適,而歷史卻沒能轉到體制前進的那一步,張居正在那個時候有他偉大的抱負,並不因體制破舊而放棄,更沒自命清高隱居。而為了實現這些抱負(當然不排除人性的貪念),也做出了很多「讓步」,關鍵在他著實實現了許多。作為內閣大學士越過部級尚書行丞相之實不和當時法理體制,再加上其驕奢的生活引起皇帝言官不滿,乃至死後被抄家。
在我眼中,他當然比海瑞偉大!張居正,外儒內法。中國,外儒內法。
典型的官格人物,我這人對會算命半點興趣沒有,對人格研究充滿著豐富的興趣。
命理,特別是格局派本來就是朝堂人物的創造,而它點明的就是:一個人怎麼才有可能位極人臣。
財印相輔。你不能沒錢,也不能沒文化,在朝堂上吵架你得如滔滔江水絡繹不絕,在地下你的錢得讓自己暢通無阻。過了多少年,依舊如此。深諳規則者才有可能做出點事情。
財不能露,最好藏起來,官得在明面上你才能掌權。
但財印相輔,為的終究還是官。那就是經天緯地之能最後還是為的匡扶社稷。
我以前看電視劇,看到了一個胡宗憲。胡宗憲是嚴嵩嚴閣老的人,胡宗憲是個抗倭名臣,胡宗憲不斂財嗎?戚繼光不賄賂上級嗎?
他們無功於社稷嗎?!
于謙被殺,罪名是「意欲」。英宗是個惡毒的人嗎?英宗是一個心地算是不錯的皇帝了。但于謙可以不殺嗎?大抵是不可以的。否則英宗如何服眾壓人?!
那于謙即使知道這個結局當時他還會不會那麼做呢?他會的。
別無選擇。
英宗不知道他殺于謙他有千古罵名嗎?他不知道嗎?!
胡宗憲在徐階掌權之後被斗死,一生功勛彪炳,死後留下「忠魂繞白雲」之句。
徐階是壞人嗎?徐階將自己孫女進獻給嚴嵩,即使知道定會和嚴嵩成為對手。那他很惡毒嗎?
他至少撥亂反正了朝綱。
《天下糧倉》里,劉統勛的經歷讓我察覺到了為官之難。政治人物都有兩面性,一方面他們未必會是一個沒有陰暗面的人,一方面他們又是撐起朝綱的大英雄。他們做著百難的事情卻有可能被打倒壓垮,但他們不做未必不可以升職加官。可能你一時血氣上涌大罵奸佞可以流芳百世。但朝綱又成了怎麼樣的污穢世界?
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為官。能他人所不能,方有可能有功於社稷。張居正豈能不知百年之後可能功不能聲名敗,但那就不干事了嗎?
太多人,嘔心瀝血埋沒於歷史裡。太多人,夜半孤燈拍案而起,隔日隱忍不發伺機而動。
今日你掌大權,你有你的抱負,可能因為你力壓君權可能不得好死,但你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時機。
往昔,你的故人們懷抱著勵精圖治的夢想,妄圖富國強兵,可能他們躲過了政治傾軋也沒足夠的能耐,可能他們擁有能耐還是被滿門抄斬於午市。可能他們等了一輩子不過希望一個機會可以放開手腳有一個為國為民的機會。
你,張居正,有能耐,有機會,憑什麼不幹?
死後滿門抄斬,也無話可說。你在時,哪個宵小敢造次。你死後,即使責難難免,但不過是得做個形式而已。
日子長了,所謂的罪還是得清的。
朝綱若不由錚錚鐵骨的人來擔,那由哪個來擔?黎明百姓的福祉不由有機遇有能耐的人來擔,又有誰來擔?
張居正,做得多好。多好。可惜的是,你的政治遺產在你走後煙消雲散。
你一人怎敵得過一個朝代的氣數。
東方專制主義特徵的社會裡,由於權力缺乏大眾基礎,專制帶來的問題只能由更進一步的專制來解決.如果出於制度或個人能力的關係無法集專制於皇帝,那麼只能在皇帝之外另立集權中心,或為文官武將,或為外戚,或為宦官,總之一定要有個行權的.
張被歷史和個人的能力抱負推上了這個位置,可惜歷史發展到這個階段,皇帝以外的人專權是不為意識形態所容的.
這是專制社會的內在悖論,專制社會中的每個人的權利和義務是不對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權利義務比率,且不等於一.人性和邏輯總是無聲地驅使你去擴大自己的權利縮減自己的義務,但如果僭越了社會給你規定的比率太遠,社會就會懲罰你.張僭越太遠,即使從邏輯和情理上看有充足的合理性,也是為輿論所不喜的.如果你對張有極正面的評價,那你可能是功利主義者或持馬基雅維利主義的立場,總之跟當時的儒家倫理及君臣觀差別甚大短評一句:長於謀國,拙於謀身
或者說正因為張居正的抱負,一旦決定切實強力推動整個帝國改革,就註定了這樣一位偉大的改革家難有善終。謝邀!
張居正的去世令大多數人感到突然,感到遺憾,畢竟他才只有58歲。他在有生之年,基本實現了作為一個偉大政治家的抱負。在蒼天賦予他那天時、地利、人和的交叉點上,他厘剔官弊,推行改革,終於使已經衰落的由明太祖朱元璋所制定的治國成憲,在萬曆初年又煥發了生機,並做出了「海內肅清、四夷詟服。太倉粟可支數年,同寺積金四百餘萬」的輝煌業績。
張居正自己早有預料
當然,就在他初步完成了這輝煌事業,並使自已躋身於中國歷史的名相之列,因而有可能名傳千古之時,也必然地受到當時舊勢力的攻擊和誹謗,甚至受到身家性命朝不保夕的威脅。對於這些,張居正生前早有感知和思想準備。多少年後,我們從他給河漕按院林之源的信中可以看到:「孤數年以來,所結怨於天下者不少矣!憸夫惡黨,顯排陰嗾,何嘗一日忘於孤哉!」
對於這些攻擊和誹謗,雖然他當時表示無所畏懼:「念己忘家殉國遑恤其他!雖機阱滿前,眾鏃攢體,孤不畏也!」但時間一久,對自己的前途也未免有些擔憂,因此,在萬曆八年(1580)以後,便屢屢上疏堅退。但由於李太后和萬曆皇帝本人的挽留,以及由他自己所造成的長期獨自當國的政治局面,要想中途隱退是根本辦不到的,而越是不能隱退,心中就越發焦慮不安,憂鬱不止。萬曆九年(1581),他在給已退休的前首輔徐階寫信時,又進一步談到了這種進退維谷、騎虎難下的局面。他說:「正膺重任九年於茲,恆恐不得保首領以辱國家。乞不肖之身,歸伏隴畝,以明進退之節。自是羈紲愈堅,憂危愈重矣!」
果然不出所料,張居正離世,張氏舉家的厄運由此開始。
舉家罹難
萬曆十年(1582)十月,也就是張居正死後僅三個多月的時間,那些代表舊勢力的「憸夫惡黨」,便開始向張居正反攻倒算了。
1.攻擊馮保 火力偵察
當張居正生前的反對派,山東道監察御史江東之、江西道御史李植,從左右太監口中得知,張居正在病故以後,萬曆特別厭惡馮保的消息後,便決定先從馮保身上下手,然後再看萬曆的態度。為了慎重起見,首先由江東之上疏彈劾馮保的親信徐爵,結果徐爵很快就被逮入獄論死。這樣,萬曆痛惡馮保的態度得到了證實。於是,在萬曆十年(1582)十二月壬辰(初八日)再由李植出面,上疏彈劾馮保12大罪狀。萬曆覽奏之後,果然大喜說:「吾待此疏久矣!」立降馮保到南京閑住。
司禮監太監張誠和張鯨見馮保勢危,也乘機在神宗面前攻擊馮保,說馮保家資富饒勝過皇上。這一誘惑,馬上撩起了萬曆的好奇之心,立即下令逮捕馮保及其侄子馮邦寧等人,並籍其家,結果抄得金銀一百餘萬兩,珍珠寶玩無以數計。從此,萬曆始嘗到了抄家的甜頭。到了萬曆十一年(1583)一月,這個歷侍三朝,大體上還能保持名節的馮保和他的侄子馮邦寧便瘐死於獄中。
2.打倒張居正 不遺餘力
這些「憸夫惡黨」沒費多大氣力就將馮保參倒,並將張居正臨終之前所推薦的潘晟、梁夢龍、王篆等人逐個逼退。這樣,萬曆對張居正的態度便不偵自知了。於是,他們也照用攻擊馮保的辦法來對付張居正。
即先由吏科給事中陳興郊上疏彈劾張居正的家奴游七(游守禮),結果游七很快被逮入獄。陝西道御史楊四知,趁機上疏彈劾張居正欺君蔽主,奢僭侈專、招權樹黨等14大罪。萬曆覽奏以後,馬上諭旨說:「居正不思盡忠報國,顧怙寵行私,殊負恩眷。」但此時還算沒有完全忘記張居正的功勞,「念系皇考付託,侍朕沖齡,有十年輔理之功。姑不問,以全終始」,並諭令廷臣:各省修職業,對張居正,不必再追論往事。
如果廷臣真的能夠按照萬曆的諭旨行事,那麼張居正還可能做到「以全終始」。但這些「憸夫惡黨」』既以得勢,對張居正的攻擊豈能就此罷休?到了萬曆十一年(1583)三月,大禮寺將游七等人屈招污指張居正的獄辭呈上以後,萬曆覽閱大怒,諭令追奪張居正贈官,兒子除名,游七等人論死,其餘人遠戍。同年八月,再追奪張居正謚號。到了此時,以前加封於張居正的張太師、張文忠等尊稱全部沒人再提了,就只剩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張居正而已。
這還不算完結,到了萬曆十二年(1584)四月乙卯(初九日),遼庄王次妃王氏,又進一步上疏鳴冤,說張居正陷害親王,強佔遼府祖業,並造謠說,遼府萬計金寶,盡入張居正家中。萬曆一見「萬計金寶」的訟詞,好奇嗜利之心頓起,遂產生了沒收其家產的慾望。
然而,更令萬曆憤怒的事還在被繼續揭露出來。由於張居正回家奔喪時,戚繼光曾派了一隊鳥銃作為衛士助威。於是,有人便借題發揮告發張居正有謀反之心,而總兵戚繼光就是他謀大逆的後盾。為了證實這個推論的確信無疑,告發者還舉出兩件事作為佐證。一是有一次應天府鄉試,試官出的題目是「舜亦以命禹」。也就是說,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即皇帝應該像舜那樣禪位於德才兼備的張居正。這居心險惡的題目,是為張篡位作輿論準備。二是張居正曾在有人奉承他有「人主之風」時,竟含笑不語。張居正的野心,在他回家奔喪時,所帶的戚繼光的鳥銃手大顯威風中亦可看出……
正在這刀光劍影、張氏家族性命難保的緊要關頭,前首輔高拱的《病榻遺言》傳到了萬曆的手中。這本小冊子的傳來,尤如一把利劍深深地刺痛了萬曆皇帝的心,並使他對張太師的回憶,連勉強保留下來的一部分敬愛和憐憫也化為烏有。他發現,他和他的母后曾誤信張居正的所作所為是出於保障皇位的穩定,而現在看來,張居正不過是出於卑鄙的動機而賣友求榮,純粹是一個玩弄陰謀與權術的小人。他憶起了張居正與母親、馮保合夥,逼他向群臣下「罪己詔」的尷尬場面;憶起了張居正當著群臣之面,大聲喝斥「當讀作勃」而讓自己無地自容的痛苦的求學歷程……既然如此,就無什麼情誼和憐憫可言,籍沒家產也是理所當然。於是,萬曆皇帝立即諭令司禮監太監張誠、刑部右侍郎邱橓、錦衣衛指揮賈應魁,赴江陵籍沒張居正家產,並查抄其在京寓所。
3.慘烈抄家
萬曆十二年(1584)四月二十一日,籍沒張居正家產的諭旨傳至荊州。荊州知府和江陵知縣為了搶頭功,親自到張府封門,將張宅內的男女老少全部關進空房,不供食水,不許走動。直到五月五日,張誠等人才到達江陵,待打開房門一看,已餓死十餘人。張誠等置死人於不顧,馬上命令吏卒抄掠財物,經過搜查拷問和挖地撬石之後,共搜出黃金一萬餘兩,白銀十萬餘兩。五月七日,開始審訊張居正的嫡子張敬修,對其黑巾蒙首,嚴施酷刑。五月十日,又將全部家人一一隔離,分別拷打審問。審訊當中,懾以非刑,悲慘之狀目不忍睹,凄哭之聲令人肝腸寸斷。張敬修不堪忍受殘酷折磨,懸樑自盡。張居正三子張懋修投井未死,絕食不亡,幸保一命。
抄家之後,張敬修自縊,張宅餓死十餘口的消息傳至京都以後,引起滿朝大嘩。由於內閣重臣申時行、左都御史趙錦的懇求,萬曆皇帝才允許給張居正家留空宅一所,田地十頃,用以贍養張的老母。
「張居正事件」的突發,使朝野上下頓時變得烏煙瘴氣,混亂不堪。
各色官場人物懷揣各自的目的,相互懷疑和攻擊,排擠與陷害,一時出現了「群指為躍冶,合喙以攻之。大臣與小臣水火矣。又有奔走權門,甘心吠堯者,小臣復與小臣水火矣」的混亂局面。在查抄張府的過程中,刑部尚書潘季馴等人曾在奏疏中提及張府餓死多人,對於這一情節,萬曆皇帝極為不快,下詔命司禮太監張誠查明。作為此次抄家的主管太監,自然不敢如實稟報,便回奏稱:「只二人」』迴避了餓死多少人這一事實。
這時,江西道御史李植以獨特的政治敏感與嗅覺,上疏彈劾潘季馴,說潘季馴「無中生有,欺皇上於今日矣」。於是,潘季馴很快被降旨革職為民。而李植以及先前彈劾張居正有功的江東之、羊可立三人,以「盡忠言事,揭發大奸有功」的名義,分別晉陞為太僕寺少卿、光祿寺少卿和尚寶司少卿。這三個以整人發跡的政治暴發戶驟然成了萬曆皇帝心中的紅人。而抄家有功的張誠很快升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併兼管東廠及內官監,取代了當年炙手可熱的人物——馮保。
「張居正事件」既然已經至此,作為萬曆皇帝自然無法後退,對這一切措施和結果,他必須向天下臣民作出交代。
如果說張居正謀逆篡位,一則缺乏證據,二則對皇室也無裨益。在抄家四個月之後,萬曆皇帝正式對張居正宣布了總結性的罪狀:「誣衊親藩、侵奪王府墳地、鉗制言官、蔽塞朕聰……專政擅政、罔上負恩、謀國不忠!本當斬棺戮屍,念勤勞有年,姑免盡法。」
上圖李贄
張居正患病的時候,北京的部、院及大部分省、府,都為他建齋祈禱,保佑他平安。讚揚之聲充滿朝廷內外,很少有人指責他的缺點。待他病故,萬曆追論他的罪過以後,又千夫亂指,誹謗、誣陷充滿朝廷,幾乎沒有人為其說一句公道話。只有當時拒官隱退的大思想家、學者李贄,以高貴的人格精神,勇敢地站出來替張居正奔走呼號,大鳴不平,並稱頌他是「宰相之傑」、「膽如天大」。當然,那些「憸夫惡黨」們以及萬曆皇帝本人,不會因為李贄的呼號而改變對張居正的看法。記得有句話他似乎很喜歡「出世之心,入世之事」。
他天資聰穎,本非凡人。天性喜愛佛老之學,又一直懷著兼濟天下的志向。
這樣在出世和入世間遊走的人,還有王陽明。
凡人如何評價完全不重要。對於他們來說,盡心,則足以。對張居正的評價從不同角度出發,是會有不同結論的。同樣的事情,從經過來看,會讓人覺得張居正手段太過,但從結果來看,又會讓人覺得有可取之處。
我們來舉幾個例子。
一.言論獲罪
萬曆三年二月,南京戶科給事中余懋學上疏批張居正在皇帝下詔罪己之際作《白燕白蓮頌》獻上之舉實為不妥;後又連續上疏斥改革難培元氣、難存大體;然後他上了關於防諛佞的諫諍,直指朝野對張居正、馮保頌揚太過,斥張為貪功樂佞喜諂之徒。
於是,張居正以余懋學忤旨為由將其貶為民,永不錄用。
隨後,傅應禎不滿張居正對余懋學的嚴厲處置,上疏以王安石變法之事諷刺張居正,以「王安石以之誤宋,不可不深戒」 之語抨擊改革,並為余懋學鳴不平,要求將其復職。
張居正大怒,傅應禎謫戍定海,給事中徐貞明、御史李禎與喬岩因探獄被牽連。
然後萬曆四年正月,張居正的門生御史劉台,彈劾張居正專擅威福,設計逐大學士高拱,獨攬大權,私自贈成國公朱希忠王爵,與張四維、張瀚等結為朋黨,斥逐言官余懋學、傅應楨等人,要求對張居正「以祖宗之法正之」 。
張居正甚為憤怒,於是,劉台入獄,被杖百,遠戍偏遠之地。事情到了這兒,張居正又覺得心裡不舒服,上疏挽救,免其杖,只奪職為民。然而最後心終恨之,還是將其置之死地。
從這幾件事本身來看,就是言論獲罪,算不得大事,但張居正實在容人之量太小,處罰太過,像是挾私報復。
但換種角度,張居正的行為也有一定合理之處。若這些人只攻擊張居正本人,那張居正的做法確實有挾私報復之嫌,但這些人攻擊的明明不只是張居正啊,矛頭分明指著新政,要求中斷改革,那張居正難以容忍又成了情理之中。張居正自己也說:「當大過之時,為大過之事,未免有剛過之病,然不如是,不足以定傾而安國。」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為保改革的順利進行,張居正的「過當」處罰某種程度上有一定合理之處。
二.奪情
萬曆五年九月十三日,張居正的父親張文明病死,此後朝堂之中圍繞張居正應守制(朝廷官員遭父母喪時,無論職位,需解職回籍守制二十七個月)抑或「奪情」(官員因國事需要可不必去職,以素服辦公,不參加吉禮;或在守制尚未滿期時應朝廷急召出而任職)的問題,鬥爭迭起。這種鬥爭並非單純的倫理綱常的爭辯,而是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圍繞政治權柄展開的反張鬥爭。
張居正表明在官守制之後,一時間反對者眾,反對聲浪之猛,張居正自己都始料未及。
張居正的門生吳中行,在「奪情」一事中堅決持反對意見,於十月十八日上疏籲請萬曆命居正回籍守制,再特敕召回;第二日,翰林院檢討趙用賢上疏陳詞,堅決反對「奪情」,更言群臣請留為不齒之舉;第三日,刑部主事艾穆、沈思孝聯合上疏抗爭,不只以綱常訴之,更直接抨擊江陵秉政是擅權行為,言「今之執政者,宰相之天子也」 ,指責張居正「愎諫誤國,媚閹欺君」 ,言詞犀利。
張居正震怒,與馮保商議後決定以廷杖、謫戍鎮壓。
當時,禮部尚書馬自強想營救幾人,求見張居正,張居正難以辯駁,竟然捻著鬍鬚跪著,說「公饒我,公饒我」 。翰林學士兼禮部侍郎王錫爵亦從中斡旋,而張居正以「聖怒不可測」 擋之,王錫爵很生氣,說「什麼皇帝的怒,分明就是你的怒氣!」 ,話都沒說完,張居正就跪到地上去假裝要自盡,大聲呼號「爾殺我,爾殺我」,王錫爵大驚,就逃出門去。
由張居正面對馬自強、王錫爵的詰問時風度盡失的響應可知,張居正自己也知道對這些人的處置其實是不甚恰當的,否則亦不至於以「公饒我」、「爾殺我」這等言論來阻求情之人。
那麼從這件事上來看,對張居正的評價也可以有兩個方面。一方面,張居正明顯有貪戀權勢之嫌,不想守制,而且對付反對派的手段極不光明,也有失風度。但另一方面,事情到了這兒,他一旦解職回家,不說改革能不能進行下去,他自身都難保,那麼他的行為又變得有合理性了。
所以,時人及後世對張居正的評價大都是肯定其政,訾議其人:
海瑞評價張居正「工於謀國,拙於謀身」 ;
王世貞雖「心服江陵之功」,但亦批評他「器滿而驕,群小激之,虎負不可下,魚爛不復顧」 ;
萬斯同亦言雖然瑕不掩瑜,但張居正此人瑕實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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