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在國內的評價為什麼這麼高?
魯迅先生文學造詣是因為政治因素被過高的評估了,還是他拗口的中文別有深刻的功底?李敖有話說有一期節目評說,魯迅的中文拗口是不好的中文,貌似大陸方面的學者和老中青作家都很生氣,鳳凰衛視也因為李敖的口無遮攔遭受了大陸方面的輿論壓力。魯迅的作品本人讀得甚少,所以不敢妄加評論,還請明白人給些意見。
借用張曉風文章里的一段話吧。
文學這東西我說,「太聰明的人根本碰不得,聰明人就會分心,就會旁騖。老一輩的作者,文學對於他們而言就好像風雪暗夜荒原行路人手中所拿的那根小火炬,因為風大,你只好用手護著火火苗——而護得急了,連手都差點燒爛。但你不能不好好護著它,因為在群狼當道的原野中,—旦火熄了,你就完了。那火炬成了你的唯一,你忍著手心的疼痛,抵死護好那小小的躥動的火苗。
「現在的作者不是,寫作是他眾多本領中的一項,他靠此吃飯,或者不靠此吃飯,他表演,他享受掌聲和金錢,他遊走,他回來,他在排行榜上。他翻閱這個月的新書,他的心不痛,從來不痛,因為他是個快樂的書寫作業員。」
「而老一輩的作者,他們手中捧著火苗前行,那火苗便是文學。那燙得人手心灼痛欲焦的文學。你忍受,只因在茫茫荒郊、漫漫長夜,風雪相侵,生死交扣的時刻,舍此之外,你一無所有。"
「相較之下,今日的文學是眾多消費品中的一項,是琳琅市場上和肥皂和電池和冰箱除臭劑和洋芋片和保險套一起販售的東西。一旦退貨,立刻變成紙漿。」
「現代的作者也許更有才華,但文學女神要的祭品卻是你的痴狂和忠貞。」
謝邀。
魯迅先生,沒被高估。
更多是可惜了,被窄化了。
他和王小波一樣,因為成為了一個圖騰,一個象徵,於是被高高掛起風乾,很少人會真去閱讀並體會他們那些細微美妙的地方。
他對於人性和國民性的洞察力就不提了,世界級的。
他的倔強也不提了。如果他願意,他是完全可以過上林語堂、梁實秋或他弟弟那樣的生活,寫那樣的文章的。他有這樣的襟懷、視野、天分和文筆。只要他樂意,他可以成為一個悅目、幽默、溫柔、清秀的小說家,或者一個出色的學者。但他選擇用這樣的執拗,在一個沒有信仰為支撐的國度里,獨自戰鬥下去——雨果和托爾斯泰都企圖以他這樣的高度戰鬥,但後兩者都是有信仰的,魯迅先生沒有。
但以上兩點,其實限制了他,讓他成為了圖騰和精神象徵,而很少人意識到他有多強大。
他是個非常傑出的短篇小說家。《吶喊》、《彷徨》里那些精確幽微,又富有現代技巧和情懷的小說,哪怕去掉諷刺意味,在20世紀上半葉的中文界是極罕見的。這些小說不只是好,而且在那會兒算是先鋒了。比如《祝福》,比如《在酒樓上》,比如《孤獨者》。比如《阿Q正傳》。比如《傷逝》。
《故事新編》則是狂歡性的敘述,既新潮,又好看,在王小波寫出《青銅時代》前,中文小說在「以解構方式來重構一個文字世界」方面,沒幾篇足以比肩吧?
他是個非常出色的散文家。《朝花夕拾》和《野草》,加上《吶喊》里《社戲》這樣的遺珠,都是極好的文筆和情懷。語感精緻。至於對生活細節的品味和關懷,以前提過,魯迅先生是個很愛吃,很有品的人。
針砭時事,也沒礙了魯迅先生講究飲食 - 張佳瑋寫字的地方 - 知乎專欄
僅他小說里提到的,就有梅乾菜、茴香豆、鹽煮筍、蓮花白、曬青豆、炒飯、熏魚頭、油豆腐、蠶豆等等等等。而且他疑似很愛吃辣椒,抱怨紹興人不懂吃辣。
後窗的玻璃上丁丁地響,還有許多小飛蟲亂撞。不多久,幾個進來了,許是從窗紙的破孔進來的。他們一進來,又在玻璃的燈罩上撞得丁丁地響。一個從上面撞進去了,他於是遇到火,而且我以為這火是真的。兩三個卻休息在燈的紙罩上喘氣。那罩是昨晚新換的罩,雪白的紙,折出波浪紋的疊痕,一角還畫出一枝猩紅色的梔子。
猩紅的梔子開花時,棗樹又要做小粉紅花的夢,青蔥地彎成弧形了……我又聽到夜半的笑聲;我趕緊砍斷我的心緒,看那老去白紙罩上的小青蟲,頭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麥那麼大,遍身的顏色蒼翠得可愛,可憐。
我打一個呵欠,點起一支紙煙,噴出煙來,對著燈默默地敬奠這些蒼翠精緻的英雄們。
刨掉那些」分析這段里隱喻了什麼象徵了什麼「的上綱上線論,不覺得這段文字色彩、節奏、意象和味道都很精微美妙么?
他的才學、對語言的把握、萌度、幽默感、體能、語感都足夠了得。遺憾的是,許多課本上的文本,其實是把他當作一個教化工具使的。他本來是那麼美妙的一個寫作者,活生生被弄成條幅了。
但有時想想,也可以。
《倚天屠龍記》里,張無忌離開冰火島前,謝遜曾逼迫他背下許多武功要訣,還說「雖然你現在不懂,但先記著,將來總會懂的」。
我覺得對魯迅先生的文字也如是。小時候不懂,只是愣看,也許還不喜歡;長大了才會覺出其中好來的。
嗯哼……
我記得某一年,王朔、余華、莫言、蘇童四人被邀請編一個叢書,每個人挑選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十個短篇小說彙編成集。
而王朔、余華和莫言三人的選集中都有魯迅的短篇。
而且從這三個人的選擇中,可以明顯看出這三個人的閱讀趣味和作品的特色。
莫言選的是《鑄劍》
王朔選了《採薇》
余華選了《孔乙己》
這三個人選這三個短篇並不是瞎選的。
莫言的書我還沒看過,姑且採取一些比較主流的說法吧,主流的說法告訴我莫言的小說色彩濃烈,畫面感極強。
而《鑄劍》恰好是魯迅先生的小說中色彩最濃烈,畫面感最強的:青色的劍;黑衣人;金鼎;火炭;滾水冒出濃濃白煙,最後三個白骨下葬,送葬的隊伍在黃色的土地上踩出煙塵……讀著魯迅先生的文字你都能感受到那個場面,甚至能感受到井華水和青劍的冰冷,沸湯的滾燙以及最後濃濃的灰土味兒。
王朔的書我讀過一些,他在我看來有點像是毛姆和塞林格的合體,在寫一些嘲弄的小說時像毛姆,在寫深情的小說時像塞林格……而王朔的選集據他自己說特色就兩個:調侃和殤情。
《採薇》就屬於調侃的那一類。
《採薇》在《故事新編》中屬於比較溫和的一篇,它不像《補天》和《出關》那樣對某些具體的人有所嘲弄,也不像《鑄劍》那般激憤:《採薇》就講了兩個有點傻的老頭死守著商朝的基業不食周粟,最後被餓死的故事。魯迅的態度就像惡作劇似的,一本正經地寫兩個老頭迂腐固執,就好像很值得敬佩一樣,最後弄一個粗鄙的農婦來嘲弄他們:
「你們吃的薇菜,難道不是我們大王的么?」
安排這個農婦出場就很像王朔幹得出來的事,仔細想想《陽光燦爛的日子》最後那句「傻逼」,不就是從這裡拿來的嘛。
而余華選的《孔乙己》那更是再合適不過了,余華就得選《孔乙己》。他不選沒別人會選了。
《孔乙己》里那種寫法幾乎被余華原封不動地繼承用在了自己的成名作《活著》上面。
《孔乙己》的敘述者是一個酒店小夥計,他對孔乙己是一種取笑與疏離並存的態度。魯迅寫《孔乙己》的時候,做法就是老老實實地寫,小夥計看見什麼就寫什麼,絕不多做驚人之語,也不表達自己的價值取向。讀者的視角被限制在小夥計一人身上,但這種限死了視角的方式,反而會讓人忍不住遐想在自己沒看見的角落,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活著》的記述者對於福貴的所有苦難和幸福也都是一種冷靜到極點的態度,聽說福貴早年吃喝嫖賭,他不做表示;聽說福貴被國民黨抓了壯丁,他不做表示;聽說福貴終於大難不死得以回家,他不做表示……實際上余華經常因為這種疏離的,不做任何評價的寫法而被熱心腸的讀者說成冷血。但余華是冷血嗎?不是的。福貴的敘述雖然簡單,但每一句話都包含著幾十年的悲喜人生帶來的引力,我們常說質量巨大的物體會對別的物體產生巨大的引力,福貴的敘述也是一樣的,這種黑洞一樣的敘述樸實無華但無人能逃得掉。
就像孔乙己的那句「回字有四種寫法,你曉得罷?」和「多乎哉?不多也。」一樣,你小時候可能會取笑,但等到某個時間段再想起這句話,心裡會覺得被人扎了一刀似的,難過到說不出話。實際上也沒人能逃得掉孔乙己的這兩句話。
那麼,我想問了,當代的三位影響巨大的中國作家,將魯迅的三個不同風格的短篇小說視為影響了自己的作品。
這算不算過譽?
當然,如果你說人民的力量和眼光勝過了這三位作者,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對吧?
畢竟文學的門檻不高,就算曾經高過,也被人砍低了許多。
更新:
有同學問這個叢書是啥,我上豆瓣搜索了一下,名字叫做「影響我的10部短篇小說」,出版社是新世界出版社。其實不止他們四人參與,這套書共有10本,之所以提他們是因為參與選編的人中這四人最有名氣。
其實我也是從 @史航 先生的微博上知道有這套叢書的,為了讓大家省電省時間,我冒昧地把他微博里的圖拿來用一下。
大家看到這個截圖,學到了東西或者滿足了好奇心的,也請對他抱有一份感謝。
不怎麼友善的更新:
我不會刪評論,但在這個答案下面的評論里有些評論,我很不喜歡。
1:貶低蘇童的
我是真的搞不懂,四個優秀的作家裡面有三個選了魯迅的小說,說明魯迅的偉大,而沒有選魯迅的那個就說明那麼人眼光差,成就低?
什麼邏輯?
雖然蘇童的書我也沒看過,但我們用基本的邏輯來分析一下吧,出版社能夠請他,本身就是對他的成就、眼光的認可。
而且看蘇童列出的書單,他的眼光也是很高的。比如那篇《凡卡》,就是偉大的傑作。
魯迅偉大,契訶夫就不偉大了嗎?蘇童沒選魯迅的書可能就是因為在他眼裡還有比魯迅更好的,為什麼要說人家不選魯迅就是因為人家心裡住著四房姨太太呢?
這對於蘇童是不公平的。
也許當初我就不該提他的名字。
2:說魯迅的成就是共產黨和毛澤東捧的。
年輕真好,真的。
開始撰寫這個答案時我舉這個例子出來,自己還頗為得意。以為找到了最好的證據,我本以為他們的作家身份能夠給大家一種專業,公正的印象。實不知這幾位作者都出生於建國後,可能大家都覺得政治人物的講話,鋪天蓋地的橫幅宣傳能夠讓最優秀的專業人士違背自己的真實水平和良心說話。畢竟有錢學森和郭沫若的例子在前。
我沒有估計到這一點。我錯了。
提供一點新證據吧。這個證據比較短。是我從汪曾祺先生的文章里摘抄來的。
「陶光是西南聯大中文系教員……(中略,談論陶光選文章的標準)……白話文部分的特點就更鮮明了。魯迅當然是要選的,哪一派也得承認魯迅,但選的不是《阿Q正傳》而是《示眾》,可謂獨具隻眼……」——《晚翠園曲會》
給大家提供一點信息:汪曾祺先生在西南聯大讀書的時候,抗戰都沒勝利呢。
難道在西南聯大教書的眾位先生能夠未卜先知,竟然能夠預料到將來的政府主席會吹捧魯迅,所以趕緊先承認起來?
至於汪曾祺先生說的是不是謊話,是不是故意吹捧魯迅,大家可以自己去讀專業的民國歷史,檢索史料實在不是我的強項。
當然,總有一波人跟政府唱反調的時候忘了帶上常識,就像昨天在谷大白話先生微博里看見的,連「地球是圓的」都會被一些人認為是政府的謊話。
碰上這種人,我又能說什麼呢?
3:把魯迅的成就和人品聯繫在一起的/認為魯迅成就再高也是個渣男的。
我當然也覺得魯迅先生是個好心人啦……但是「魯迅的成就是因為他人品高尚」是不成立的。
這個答案通篇都沒有說魯迅的人品如何。我認為在討論一個文學家的成就時,不需要討論他的人品如何。魯迅的文學成就很高,他弟弟周作人的文學成就就不高嗎?但是周作人就曾經干過賣國投敵的事情。然而如果因為周作人曾經賣國投敵就說他寫的文章都是垃圾,我想任何一個專業的文學評論者都不會贊同。
就像不會贊同蘇童的選集沒有選擇魯迅所以蘇童這個作家比王朔、余華和莫言糟糕一樣。
大家討論文學成就就說文學成就如何如何……不要和人品啊政治傾向啊什麼的聯繫在一起,《一代宗師》說得好:功夫,一橫一豎,對的站著,錯的躺下。
就那麼簡單。
你要硬說站著的那個是因為人品高尚/支持某派政治觀點才站著,未免太愛給大師(和自己支持的政治觀點)加戲了。
郁達夫曾經這樣評價魯迅:「當我們看到了部分,他已經把握了全部;當我們好不容易把握住了現在,他已經看透了過去與未來。(大意)」
在我看來,他說這句話時的身份,是一個絕望的追趕者。
這個接地氣又高大上的段子手,不但是走在那個時代前列的精英,更超越了同儕,甚至超越了自己的時代和國度。
1、
很多人想起魯迅來,就是一臉苦大仇恨的「批判劣根性」、「匕首投槍」,了解再多些,也不過「我以我血薦軒轅」。
然而這都是80年代甚至更早的評價了~也就是說,這種認識來自幻想「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人民」的時代。
——別不承認了,你對他的認識無非語文課本上那兩篇,還是帶著要背誦的憤恨,或者行將睡去的困意。
《墳》是他早期作品,話題也接地氣,文字也明白淺顯,卻把道理說得清清楚楚,還透著那份兒智力過剩,不毒舌不出警句不抖點機靈,他憋得慌!我們邀請他僅僅用這本小書,在社交網站上來回答一些應時當令的問題吧:
「女性如何獨立?如何追求夢想?」
他說:「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夢境的,因此只得走;可是走了以後,有時卻也免不掉墮落或回來。……她還須更富有,提包里有準備,直白地說,就是要有錢。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 「
「如何教育熊孩子?」
他說:「往昔的歐人對於孩子的誤解,是以為成人的預備;中國人的誤解,是以為縮小的成人。直到近來,經過許多學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與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蠻做,便大礙於孩子的發達。」
「如何評價不理性的愛國?」
他說:「現在,氣象似乎一變,到處聽不見歌吟花月的聲音了,代之而起的是鐵和血的讚頌。然而倘以欺瞞的心,用欺瞞的嘴,則無論說A和O,或Y和Z,一樣是虛假的;只可以嚇啞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謂批評家的嘴,滿足地以為中國就要中興。可憐他在「愛國」的大帽子底下又閉上了眼睛了——或者本來就閉著。」
而這本《墳》,屬於魯迅早期作品——說白了,為了啟蒙的目的,寫得淺顯易懂。
至於那些高級俏皮話,我都快笑死了。
《論」他媽的「》:」後來稍游各地,才始驚異於國罵之博大而精微:上溯祖宗,旁連姊妹,下遞子孫,普及同性,真是「猶河漢而無極也」;
《論雷峰塔的倒掉》:
」(法海拆散白蛇許仙)大約是懷著嫉妒罷,——那簡直是一定的!"
「我對於玉皇大帝所做的事,腹誹的非常多,獨於這一件卻很滿意;"
」莫非他造塔的時候,竟沒有想到塔是終究要倒的么?——活該!「
2、
時至今日,很多人已經意識不到「新文化運動」的啟蒙有什麼意義了,倒是不少人言之鑿鑿地說著」破壞了中華傳統「。
那些傳統究竟有多吸引你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女子無才便是德」……
相信照相機能攝走人的魂魄,相信吃人血饅頭可以治病,相信能夠用神功抵禦子彈……民間傳說里,關羽張飛為了干大事,先約定互殺全家(《花關索傳奇》);官方史書里,記載著「寧使中國無好曆法,不可使中國有西洋人」……
你今天能從事一切和科學有關的工作,能享受與生俱來的人權,正是肇自魯迅他們的努力。
可惜時至今日,仍有無數人前赴後繼,往百年前就被他們駁得體無完膚的圈裡跳,並毫無自知。
救亡最終壓倒了啟蒙,以致於直到所謂「網路時代」,仍有種種神奇的觀念:享受著理性、自由、平等、博愛觀念帶來的五千年來最舒服生活,反倒開始嘲諷理性皆冷血、自由皆民粹、平等不存在、博愛是「聖母」。
他那些社會批判,這裡就不舉例了,你可以隨意列舉社會熱點,剔去那些熱門辭彙的表象,幾乎全都能在他的文章中找到最精闢的分析。
有句話已經被說過無數次:熟讀魯迅,你基本就能解釋眼下的一切亂象。
(大V魯迅與林語堂、宋慶齡等)
3、
新生兒的第一聲啼哭,當然是稚嫩的。於是,第一本白話文詩集里是這樣的作品:
蝴蝶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
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胡適《嘗試集》
然而,第一篇白話文小說《狂人日記》,就是一篇不折不扣的藝術品,甚至裡面的經典語句流傳到了近百年後:
「那趙家的狗,何以看了我兩眼呢?
區區一句話,當然不足以說明問題。除了一些時代帶來的詞語改變,他的文章幾乎沒法刪增一字。你要還是覺得不好,去問問郁達夫服不服,巴金服不服,張愛玲服不服。
因為要鼓動人們起來革新,新文化運動的作品,不免要強調美好的前景,給黑暗盡頭塗抹上一絲亮色,以致今天看起來頗為天真。
從而白話文小說的第一段開始,他超出時代的深刻性就無法抑制。不知你有沒有仔細讀過《狂人日記》的序?
……適歸故鄉,迂道往訪,則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勞君遠道來視,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補矣。……
「狂人」已然被社會招安,病癒。
他作品中氤氳的那團「鬼氣」,從第一篇就開始若隱若現。
4、
當年積弱的中國,事事不如人,當然會矯枉過正地崇洋媚外,認為哪怕文學,中國也不是歐美的對手。那麼,是誰真正顯示了中國文學同樣牛逼?是那些高唱「保存國粹」的老古董?還是銳意革新的新青年導師?
恰恰是這個懷疑一切的魯迅。
也許是出於藝術家敏銳的直覺,他在肩負啟蒙任務之餘,居然還能先鋒性十足。他和那些毫無交集的現代文學大師殊途同歸,開始遠離對客觀世界的繁瑣描寫,而是以極簡、變形的方式沖向人類的內心。
無處不在的異化感、疏離感,卡夫卡點贊;
撮其精要再加以提煉的手法,抽象派點贊;
《野草》里瑰奇絢爛的象徵主義,波德萊爾點贊;
多篇小說的復調敘事,陀思妥耶夫斯基點贊;
《故事新編》的荒誕、魔幻現實,馬爾克斯看了會沉默,貝克特看了會流淚……
他火力四射地開啟了中國文學的新篇章,而在《朝花夕拾》里,又回到了中國傳統醇厚審美,以平淡見摯情,以留白見繁複。
(魯迅、蕭伯納、蔡元培合影,事後迅哥憤憤不平地寫:「我覺得自己的矮小了」)
5、
他對人性的體察,已經越過了一國的界限,正如很多人所說,那些「劣根性」,其實很多是人類通病,並不是中國人特有——所以他們認定魯迅是個「逆向民族主義者 」云云……
——除了撕逼,你就不會把中國倆字去掉,虛心學點知識嗎?
這是個永遠的反對派,永遠的畸零人。
在他的小說里,不但腐朽的趙老爺們在嘲諷和殺害啟蒙者,啟蒙者想拯救的民眾也在歡愉地吃著人血饅頭,甚至啟蒙者自己,也不能給出確定的答案:要不要因為圍觀為祥林嫂的死負責?要不要為驚醒了涓生子君卻讓他們無路可走負責?
他無處不在的懷疑精神,不止指向衰頹的舊世界,指向愚昧的群眾,更指向反抗者自身的毒化,指向自己。
即使加入了「左聯」,仍止不住他的疑慮,開玩笑似的和革命青年說:「你們革命成功了,還不是先殺我。」
歷史證明,繼承了他衣缽的人,最終下場都慘得很,而那些「革命文學家」,卻終於成了新的走狗。
沒有任何官方會喜歡活著的他,然而,往往正是這路桀驁不馴的怪才,才想出改天換地的奇思,才引領了人類思想的進步,才頂著「用火是背叛猿人傳統」的咒罵,一路奔到了可以天涯咫尺的網路時代。
6、
被稱頌做「民族魂」,被譽為「二十世紀最懂中國的兩個半人」(毛、蔣),我想,他卻是不快樂的,甚至活在極度的絕望里。
這是一個寬厚之人,無論新道德舊道德,總是撿起那些他覺得對別人最好的,自己肩負起來。
小時分家產時坑了他家的長輩,在《阿長與山海經》里,被他寫成一個「胖胖的,寬厚的老人」;害了他一輩子婚姻幸福的母親,他孝順了一輩子;與周作人同住北京時,他負擔了絕大部分家用;毫無感情,且無婚姻之實的朱安,他絕不以之為洩慾工具,卻供養了一輩子;他幾乎肯定喜歡蕭紅,卻苦苦把感情限制在「師生」範疇;無數次被幫助過的青年坑害,卻只被人記得他的反擊刻薄……
這個本應活得汪洋恣肆的天才,卻選擇了在道德重負下消耗自己。奔放不羈會不會是藝術家的必需品?重負會不會限制了他的才華,讓他並沒有達到自己本該有的高度?
一切已不容假設。
哦?你要說他偷弟媳?找小三?諷刺愛國志士楊蔭榆?
我沒有義務解釋偏見,反正說了你們也不聽。
然而在險惡的環境中,他終於也不免被毒化了。在晚年的文章中,你再也找不到《墳》里那樣充盈的幽默文氣;當一個得了精神病的青年攪鬧他,他神經過敏地認定,是有人故意做局迫害他;他終於不免勢單力孤的悲哀,選了「左聯」的隊站,於是寫下有理論無實際的爛文。
某種程度上,他確實成了別人罵的「刻薄多疑的老人」。我想,以他的高明,足以察覺這一點。
但他已無力改變。在這片深厚而同時積重的土地上,單是發出一些講理的不同聲音,就已經耗盡他全部的精力了。
更會讓他悲哀的是,他爭鬥一生的那些愚昧,直到近百年後還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忘掉我,過自己的生活」,並沒有成為現實。
在讓人羨慕的塵世事功之外,他的內心卻是處處碰壁,關愛的青年變成了新的食人者,革命成功而世界規則沒什麼改變,被真心尊崇卻無人真正繼承,他和另外那個最懂中國的人——毛澤東—樣,終於體味到「虛無」,意識到面對龐大世界的慣性,自己的「鬼氣」、「猴氣」是那樣的無力。
他們最終滑向了歷史循環論。
「我覺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隸,革命以後不多久,就受了奴隸的騙,變成他們的奴隸了…我覺得彷彿就沒有所謂中華民國。 「
美國總統尼克松在訪華時恭維道:「主席的著作推動了一個國家,改變了這個世界」,得到的回應卻是一句意味深長而充滿悲哀的話:「我沒能力改變世界。我頂多改變北京附近的幾個地方。」
這種深刻,已經不是希求快樂的我們,願意去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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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拙作《當明天成為昨天——「我家」冷暖二十年》(上、下)電子書已出版,謝謝關注,此為各渠道鏈接。
2、9月21日20:20,咱們知乎live《我愛我家》和二十年生活史見。
3、文章最終收入專欄 撕裂與撫摸——「我家」的二十年往事
4、如關注,請點「關注」旁邊的「推送新內容」,不然知乎的推送機制可以保證你看不到新文……
5、頭條號、公眾號都是nk丟丟。
《金剛怒目 菩薩胃腸》
吃是散文家繞不開的素材。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鋁鍋)白水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豆腐養在裡面,嫩而滑,彷彿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著「洋燈」,也還是陰暗。圍著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里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里。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並不是吃飯,只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著那鍋,等著那熱氣,等著熱氣里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從小學到現在這十幾年裡,我一直覺得這百十來字是朱自清諸文之冠,其畫面感之強烈遠超月台鐵道爬上爬下的父親,還有那個「這幾天心裡頗不寧靜」。
林海音的烤白薯、梁實秋的餃子、許地山的花生、豐子愷的瓜子、汪曾祺的鴨蛋、周作人的野菜…… 作家們聚在一塊足可以開家賣零食的淘寶店。而這家店最大的顧客沒準是魯迅。雖然魯迅給大家的印象是一副以筆為劍嫉惡如仇,海瑞曹雪芹合二為一的古板形象,且文章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吃食一共就倆:一個是《社戲》里」那夜似的好豆」;另一個是《孔乙己》裡面的茴香豆,鬧了半天倆都是蠶豆!幸虧後來有蕭紅的一篇《回憶魯迅先生》,才把魯迅原本吃貨的一面徹底暴露了,原來魯迅雖然正餐沒啥追求,卻是個大零食控,酷愛甜食乾果,一晚上能啃仨梨。家裡常備花生瓜子餅乾糕點,還特愛吃進口水果糖,紅豆羊羹,有時候特意花大價錢買些西點之類的飽飽口福。
有人從河南送魯迅一包糖,他吃了一半,許廣平見後告訴他,這糖用柿霜做成,如果嘴角上生些小瘡之類,用柿霜糖一搽就好。魯迅覺得挺寶貝的,珍重之下把糖收好,誰知道還沒到晚上,就忍不住把剩下的一半打開,邊吃邊安慰自己——「嘴上生瘡的時候究竟不很多,還不如現在趁新鮮吃一點」,結果剩下的一半也差不多沒了,僅有的一點實在捨不得吃,珍藏起來。講到這故事還沒完,有一天有個「密思高」,高小姐到他家做客,估計是個大美女,於是魯迅把自己珍藏的柿霜糖拿出來獻寶,結果人家根本不賞臉。魯迅鬱悶之餘,突然想起,MISS高是河南人。「請她吃柿霜糖,就和請我和一小杯黃酒一樣,真是愚不可及「。馬屁拍在馬腿上,比較抑鬱的先生並不遷怒這種糖果,最後還不忘寫文章誇說柿霜糖「吃起來又涼又細膩,確是好東西」。
愛吃甜食的人,性格一定不會很差吧,我猜想。
長夜裡檯燈下,一個瘦老頭在書桌前,不停寫啊寫。突然停下來,拉開抽屜撬開餅乾盒子,抓起一塊桃酥,塞進嘴裡嘎嘣嘎嘣嘎嘣。這情景一定特有趣。
(2014年舊文,原發在人人上。還上了校報。)
魯迅先生是拿起筆來如刀似劍,放下筆掏起手機刷天貓打折券囤零食的脾氣。
什麼過譽不過譽的,未免太沒有人情味兒了。)
如何表現一個人的精神失常?
可能大多所謂作家只會俗套地描寫什麼摔杯子,砸檯燈,嘶吼瞪眼。寫上幾千上萬字也寫不出個門道來。
魯迅是怎麼做的?
「要不,那趙家的狗何以多看了我一眼?」
是不是高下立判了?
題主還覺得魯迅被高估了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股解構崇高、推倒神壇的風氣盛行開來。
從雷鋒、董存瑞到《紅樓夢》、《水滸傳》,從孔子、王陽明到梵高、貝多芬。崔健的歌到底有什麼好的?為什麼我無法欣賞抽象畫作?卡爾維諾是不是一個玩弄文體的騙子?
現在終於輪到魯迅了。
我一直覺得,在這個消費主義橫行,自媒體、大V隨手就能帶起熱點,流行轟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時代,能保持懷疑精神實在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你對這個刻奇喧囂的世界有自己的思考。
但一切都得有個度,你總不能整天質疑1+1是否等於2。
再回頭看看,魯迅先生已經整整去世81年了。《重慶森林》有句台詞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東西上都有個日期。 秋刀魚會過期。 肉罐頭會過期。 連保鮮紙都會過期。」在這個什麼都在變化、模糊、消失的21世紀,究竟還有多少東西可以一直戳中這個社會的心臟?
「中國人沒記性,因為沒記性,所以昨天聽過的話,今天忘記了,明天再聽到 ,還是覺得很新鮮。」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從來如此,便對么?」
......
魯迅如今是影響力不再了。老年人失去話語權,年輕人不再喜歡他,圖書暢銷榜被劉同大冰張嘉佳們霸佔,年年傳言「退出語文課本。」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影子,一個舊時代抗爭者的象徵,一個永遠定格在「以筆為刀」這句話上的雕像。
諷刺的事就這樣發生了。
一萬個人心中尚且有一萬個哈姆雷特,而今天的一萬個中國人心裡竟只剩一個魯迅,一個刻板的,無趣的,只是因為政治原因被捧高的魯迅。
這個撐起民族脊樑的人,這個棄醫從文想要喚醒大眾的人,居然因為他對這個民族的關懷過多,而被忽視了文學成就,被質問是否過譽。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魯迅先生的文學成就就不提了,其他人已答的夠多。我只想說,對於如今這個流行造星,動不動就封神,跳樑小丑嘩眾取寵就能賺的金盆滿缽的年代。
也許再怎樣評價魯迅,都算不上過譽。
魯迅永遠不會過時,永遠讓讀者——不論來自哪個階層,都感到刺痛。
請看他的隨感錄:
論育兒:
1 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面的在街上轉,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的在家裡轉。轉得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會上轉,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
2所以看十來歲的孩子,便可以逆料二十年後中國的情形;看二十多歲的青年,——他們大抵有了孩子,尊為爹爹了,——便可以推測他兒子孫子,曉得五十年後七十年後中國的情形。
3中國娶妻早是福氣,兒子多也是福氣。所有小孩,只是他父母福氣的材料,並非將來的「人」的萌芽。
4最看不起女人的奧國人華寧該爾曾把女人分成兩大類:一是「母婦」,一是「娼婦」。照這分法,男人便也可以分作「父男」和「嫖男」兩類了。
5前清末年,某省初開師範學堂的時候,有一位老先生聽了,很為詫異,便發憤說:「師何以還須受教,如此看來,還該有父范學堂了!」這位老先生,便以為父的資格,只要能生。能生這件事,自然便會,何須受教呢。卻不知中國現在,正須父范學堂;這位先生便須編入初等第一年級。因為我們中國所多的是孩子之父;所以以後是只要「人」之父!
論愛國:
1中國人向來有點自大——只可惜沒有「個人的自大」,都是「合群的愛國的自大」。
2這種蹲在影子里張目搖舌的人,數目極多,只須用一陣亂噪,便可制勝。勝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勝了;若敗了時,一群中有許多人,未必是我受虧。
論國學:
1從清期末年,直到現在,常常聽人說「保存國粹」這一句話。說這話的人,大約有兩種:一是愛國志士,一是出洋遊歷的大官。他們在這題目的背後,各各藏著別的意思。志士說保存國粹,是光復舊物的意思;大官說保存國粹,是教留學生不要去剪辮子的意思。
如果有覺得我在此文中有對魯迅先生過譽或者吹捧的,請仔細找一找到底哪個詞吹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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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魯迅先生沒有因為政治因素而被高估。魯迅先生當年發憤著書,寫出《吶喊》這一系列開天闢地式的短篇小說之時,共產黨還不存在。而且需要說明的是,毛澤東同志從來沒有見過魯迅,而且是在先生死後才大面積讀先生的作品,他想捧也來不及了。事實上魯迅在30年代和左翼文學關係很複雜,雖然表面上仍然是統一戰線,但實質上也是矛盾重重。毛澤東把魯迅立成標杆也是40年代的事了。在先生生前,從來沒有過任何一股政治勢力單獨把先生拿出來力圖將先生送上神壇。此處還有個小故事,當然,我也只是聽聞。毛澤東同志年輕的時候曾經想拜謁魯迅先生,但是魯迅先生那天比較忙,毛澤東同志就一直在等,三弟周建人於心不忍就給澤東同志倒了一杯茶,澤東同志杯水之恩湧泉相報,建國之後周建人就一直官運亨通。
第二,李敖你也配說魯迅先生的文字蹩腳?你讀過幾篇民國的文章?題主我且問你,什麼叫「還是他拗口的中文別有深刻的功底?」。我就明確告訴你,魯迅先生的功底,很可能勝過了當代中國的所有人!魯迅先生本人是晚清巨儒章太炎先生的高足,黃侃和錢玄同的同窗,小學功底之深厚本毋庸贅言。古籍校勘方面魯迅先生可稱是一代名家,他校正的嵇康集可稱是近世以來最好的版本。具體的小事例我們就說一個,《學衡》雜誌上的仿古文章今日學者有幾人能看出問題?魯迅先生和周作人在日本翻譯的《域外小說集》全部用漢魏古文翻譯外文小說,注意,是漢魏,不是林紓那種明清古文。我摘錄一小段如下
威羅既葬,闔宅默然,而其狀復非寂,蓋寂者止於無聲,此則居者能言,顧不聲而口閉,默也。伊革那支如是思惟,每入閨,遇婦二目,目光艱苦,乃似大氣俄化流鉛,來注其背,———又若開威羅曲譜,葉中尚留故聲,或視畫像之得自聖彼得堡者,亦復如是。
題主,你現在應該知道魯迅的功底在哪了吧?
李敖同學,評論一個作品是不是拗口應該問當時的讀者吧,你在將近100年之後評論可以說是。毫無道理。當時的人們都能讀的明白,而你不行,那就要怪人家作者蹩腳?那是不是《論語》現在看來如此艱澀,也是因為孔子的漢語是不好的漢語呢?你自稱白話文史上前三分別是「李敖,李敖,李敖」。不過李敖同學你睜眼看看,魯迅的這個功力和資歷也是你李敖比的起的?魯迅先生那代人是現代漢語的開拓者,沒有魯迅那代人,現代漢語就不會釋放出如此巨大的張力,你李敖沒準都不會用現代漢語寫作。我建議李敖同學去看看魯迅先生的《估學衡》,看看自己和被魯迅先生罵的狗血淋頭的學衡派差了到底多少,看看自己和魯迅先生又差了多少。別成天總想著搞個大新聞
第三,咱們談談魯迅的水平。文學創作方面,魯迅先生沒有涉足過長篇小說和劇本,咱們不討論。魯迅的短篇小說可以說是100年來第一人。散文方面不如他弟弟,但是也是第一流的散文家。詩歌方面,魯迅的《野草》更不用多說,明眼人都不敢黑。文藝學方面,魯迅先生《摩羅詩力說》引領了中國新詩的方向,比胡適之的那個什麼《嘗試集》的意義高到不知哪裡去了(當然,他有開拓之功,但是我們以著名的蝴蝶詩為例,仍然是平仄入律的詩,只不過用了俗言語);《漢文學史綱要》和《中國小說史略》是100年來研究文學史的學者不可繞過的名作。哲學方面,魯迅先生是國內介紹尼采哲學思想的兩個最重要人物之一,另一位就是王國維。
魯迅先生的水平首先得到了文人的認可,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他看到的中國小說沒有超過《吶喊》的,當時的文人沒人敢提異議,難道那個年代的狂士們也在題主說的「政治勢力」壓迫下噤若寒蟬,三緘其口?其次,外國人也對魯迅推崇備至,斯文赫定曾經想推舉魯迅參與諾獎評選,難道斯文赫定對魯迅的推重也有政治因素?第三,民眾對魯迅更是用腳做出了選擇。除了張恨水那種通俗作家之外,他的稿酬幾乎是最高的。魯迅先生的葬禮之上各路民眾凡萬人余,國母先生親自講話,難道這也都是政治勢力拉來填場的?
關於先生的葬禮,葉聖陶這樣記錄
各界的人不經邀約,不憑通知,各自跑來瞻仰魯迅先生的遺容,表示欽敬和志願追隨的心情。一個個自動組合的隊伍,擎起寫著標語的旗子或者橫幅,唱著當時流行的抗敵歌曲或者臨時急就的歌曲,從上海的四面八方彙集到墓地,大家動手鏟土,把蓋上「民族魂」的旗的魯迅先生的棺材埋妥。這樣的事,上海從未有過,全中國從未有過了
魯迅說學醫救不了中國人,現在有醫鬧成災。
魯迅說救救孩子,現在靠電擊療法專治網癮少年。
魯迅說友邦驚詫論,今天還很有市場。
推崇魯迅的有很多,但真讀懂他的就很難說了。
先生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大體是聖人死了之後就成了傀儡,受各種後來人的解讀和粉飾。還有誰去關心他們本來的意思呢?
幾十年後被高高舉起,作為一種象徵和標本。這種黑色幽默,大概是他沒有想到的。
但無論如何,教育國民總是難的。文天祥寫正氣歌,不妨礙范文虎投降。黃道周講天地君親,不耽誤吳三桂勒殺永曆帝,獻媚新主。
歸根到底,人總是現實大於理想,利己先於利人。
那個如標槍,如匕首的魯迅。和那個關愛青年,為瞿秋白寫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時當以同懷視之是一致的。那個我一個也不寬恕的戰士,和那個疼愛兒子的老父親形象是一致的。就連他的書,除去雜文,故事新編,散文,中國小說史略也很有味道。
但他註定是不被理解的,被貼上標籤的。我們身邊若有這樣的人,大概也很難和他做朋友,只好遠遠的供起。他太尖銳了。正如領袖說,魯迅要是活著,要麼關在牢里繼續寫,要麼識大體不做聲。
但不論如何,先行者的路已經走完。後來的事,總得靠一個個國民的自覺性。
舉起光來,世界就多一點光。因為魯迅先生寫的不就是我們每個人自己嗎。。
在鐵屋裡醒來,卻找不到出口,同情著哪些仍在昏睡的人,但轉念一想,他們比自己幸福的多,這樣一來,倒寧願自己就這樣永遠昏睡著了。
心裡有一個狂人,想砸碎這個吃人的世界,表面上卻只能做著阿Q——他們還給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正能量」。
心裡知道夏瑜是好樣的,但是所做的也只是在心裡稱讚而已,你不會去吃人血饅頭,但也多半不會跳出來說什麼。留在歷史鏡頭裡的,也只是圍觀的看客之一罷了。像董二千先生那樣,厭惡爭執,不善言說,終於淪為沉默的幫凶。
年輕時也曾壯懷激烈地投入這個大時代,曾經懷著改變這個世界的夢想,到了最後,卻只化做酒樓上的一碟茴香豆與一盞悶酒,發幾句牢騷,像渡邊抱怨東京學生領袖一樣:「這些傢伙只會構建一個同樣卑劣的社會!」
出身中產,費盡苦心地求了學,和兒時一起打彈子球紅白機的「閏土」們劃開了距離,在成為階級的壓迫者時也在外面的世界裡被更高的階級壓迫著。或許會對車夫的背影投去同情的一瞥,或者回去還會把對他的同情發到朋友圈裡,但也就此打住了。在更高的階級眼裡,你和閏土與車夫們也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你親眼看到了理想的破滅,像肥皂泡一樣悄不可聞,時光流駛,將血跡洗成緋紅,街市依然太平,閑人們有了新的談資。但你又能如何?像《熔爐》里的主人公一樣大聲高呼「我不是要改變世界,是讓世界不改變我」嗎?像《1988》里的主人公一樣沿著他們的路前行嗎?抱歉,那是電影,是小說,最後大概你還是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樣,與這大熔爐合為一體了。「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你已經接受這現實了。
但你又誓不願將靈魂完全抵押出去,定要在心中保留一份微弱的理想種子,「即使慢,馳而不息,縱會落後,縱令失敗,但一定可以達到他所向的目標。」你做不了單身鏖戰的武人,也做不了敢撫哭叛徒的弔客,但你仍然有一顆不把這類人當傻瓜蛋的心。
到最後,你難免頹唐,難免灰心喪氣,「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你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但你並不願意把這經驗之談喋喋不休地告訴別人,你希望後輩能走出自己的路來。「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希望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這就像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如是而已,如西西弗斯般,代代不息。我以前不懂魯迅的文章,只不過在課本里讀到,還有老師推薦,所以我讀了很多。
多年以後直到我長大了。
我回到多年以前的小鎮,見到了兒時的小學同學,幼時的夥伴,有的小學畢業就去種地,有的上了大專,也有的考到外地,考到了各種985,211,時光飛逝,滄海桑田,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我們的人坐在一起,卻難以像曾經那樣,那一刻然後我突然想到了閏土和魯迅,多年後的魯迅回到家鄉見到閏土,,想起了兒時的玩伴而閏土叫他了一聲老爺,魯迅看到閏土的孩子,甚至看到了閏土孩子的未來,那種感覺,我突然懂了,就是突然有一種通過文學和作者靈魂相通的感覺。
大學我還住著宿舍的時候,一個哥們多年女友回國結束異地,一個多年戀愛突然分手,有人工作簽到省政府,還有一個人日日刀塔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未來,大家各忙各的,別人的事終究是別人的,晚上睡覺我又想到了魯迅先生的小雜感,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是覺得他們吵鬧。
還記得上中學時坐公交車,每天都碰到一個坐車去火車站賣報紙的老奶奶,冬天一大早,很辛苦的,日復一日,每天早上,早班司機有次路口看到她在往公交站走還專門等了她幾分鐘。我覺得很溫馨,突然很佩服司機和老人,魯迅寫一件小事,一個普通的車夫幫碰瓷的老太太,魯迅說覺得他的背影逐漸高大起來,我有很多很多瞬間都是這麼覺得的,生活中真的有很多的瞬間讓我覺得很多平凡的人煥發出耀眼的光。
還有課桌上的早,父親病了去買葯,三味書屋百草園,包括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很多事情。
當然,更有政治性的,魯迅寫像被提著的鴨子一樣麻木的作看客的國人,寫劉和珍君被殺的暴行,包括魯迅先生棄醫從文,因為治病救不了中國人,太多太多。
還有比如故事新編頗具浪漫主義色彩但是卻內有乾坤,不多說了。
文字只是工具,美得文字有美得享受,魯迅先生的文字固然不是諸子散文漢賦宋詞,但是我是深深刻刻感受到了,似乎百年來國人變化不大,昔年魯迅先生面對的國人,如今就在我的眼前,魯迅先生經歷的樁樁件件,就發生在你我身邊,如何能不感同身受,文字執拗?如學步孩童的白話恰恰反應出了最直白的道理,魯迅先生的雜文,真真稱的上好的投槍,匕首!
什麼樣的文學是好文學?
我不懂
可是當我參加同學會不敢說話,突然想到「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時候;
當我真的在西北看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時候;
大雪天和朋友聚會對他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時候;
畢業時寫下鮑照的《擬行路難 其四》的時候;
基友晚上和我聊天我發給他蘇軾的《沁園春 孤館燈青》的時候;
我覺得好的文學 就是在一個恰如其分的時候 你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去表達自己 然而突然發現 前人已經為你準備好了的時候 你會突然覺得 這就是文學的意義 至少是其中之一
你越接觸社會,越了解社會,越覺得魯迅先生說的對,何況是百年前啊。
我之所以覺得魯迅先生的文章好,就是因為當我在接觸到這個社會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今天所接觸的所經歷的種種,我都曾經讀到過,彷彿親歷,歷歷在目。以前的我,年幼的我沒有這樣的經歷,所以我不懂,所以我慢慢長大,越來越能體會昔年魯迅先生之所見所感所思所寫。
所以我覺得魯迅先生的文章寫得好,文以載道,寫的真好!
陳忠實,路遙的書,看起來土讀起來也土,但是很多人讀到了自己的曾經讀到了人生,這當然是文學
如郭敬明之流的青春文學,看起來虛幻,可是無數小孩子也讀到了憧憬,讀到了曾經的夢,不也是文學嗎。
每個人對文學都有不同的定義,不同的感覺。
一個富二代也許永遠不會理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但卻不妨礙這句話被傳誦;
因此,如果有人不能理解魯迅先生的文章我絲毫不會感到奇怪,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說實話,李先生的人生經歷我不太懂,所以他如何評價魯迅先生我不好評論。
但是中國的國情讓太多的國人和魯迅先生產生共鳴,這就是魯迅先生被廣泛稱讚的原因了。
同樣,你如何看待魯迅,要自己去讀,自己去悟,李先生也好王先生也罷,終究是他人的看法,在知乎上提問,永遠不會有在某個情景下突然想到一句話一首詩一篇文章的那種感覺。
題主,魯迅先生究竟是否過譽終究是需要你自己去評判的。
至於魯迅先生旁人怎麼看
刀砍東風,何有於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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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首發
由於是手機打而且時間緊迫故而有不少別字,病句,而且標點問題很大,多謝評論區各位指點,一字之師。
12月30日修正
國外對於魯迅的評價如何我不清楚,國內為何對於魯迅的評價這麼高?因為魯迅值得,他的文章是那個時代中國的寫照,魯迅對於人性的描寫深刻、直白甚至尖刻。
魯迅的文章以前讀不懂,但是現在讀來卻愈發深刻,細思恐極,尤其先生筆下的人物,每與自身對照,只覺那些文字直指本心,總能令我驚出一身冷汗。
至於因為政治因素被過譽?別看玩笑了,好好讀讀魯迅的文章,你就會發現,祥林嫂、閏土、阿Q還有孔乙己依舊活在我們身邊或者自己心中,不過是換了個殼子而已。
至於李敖其人,是有真才實學的,針砭時事倒是稱得上的,但是與魯迅比起來只怕還不夠資格。至於說魯迅的文章拗口是不好的中文,我就只能呵呵了,魯迅寫作的時候,才剛剛開始普及白話文,語法什麼還都不成體系,自然拗口。至於李敖自稱中國白話文第一人,他之後的人我不說,但是若與這些為白話文普及的前輩們相比只怕是無恥了些許。
------------------------------12.22更新--------------------------------
其實,還有一些想要繼續補充一下的。
就我的觀點看來,魯迅實在是談不上被高估,被低估倒是實實在在的。
一方面先生的確是一個不討喜的作家,之前題主提過李敖評論先生的中文不是好中文,這句話是有問題的(但是單純攻擊他就有失偏頗了,這個稍後再說),但是先生的文筆還是屬於質樸晦澀的那種,比起同時期的一些作家以及後來者,在這一點上確實沒有什麼優勢,大部分人也包括我至少有一部分都是屬於外貌協會的,無論對人還是對文字都是一樣的,辭藻優美的文章自然更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但是文字的力量終究不僅僅是那些浮於紙面上的辭藻,就如同先生的文字一樣,之前也說過先生對於人性的描寫非常深刻,深刻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呢?在文字裡面我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
這其實也是一個非常不討喜的地方,我一直覺得人是十分善於隱藏自己的,不是指欺騙別人或是像別人隱藏自己的想法,而是我們非常善於向自己隱藏自己,我們自己腦海中的每一個想法其實我們都很清楚,但是其中有一些是陰暗的、不可告人的,對於這一部分想法大部分人首先是敬而遠之的,平時會把他們牢牢的藏起來,就算不小心出現了我們也可以做到視而不見,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想法都是真實存在的,尤其是在碰見很多事情的時候,我們明明知道什麼是對的,這些陰暗的小想法還是會如同新春的竹筍一般從我們心中破土而出,有時候我們可以在這些小想法立足未穩的時候把他們鏟掉,但是有些時候不行,它會茁壯成長促使我們做出選擇,往往這個時候為了避免自身的羞愧亦或是其它的什麼,我們會給自己的行為編製一個美麗的借口,並且說服自己這才是促使我們作出決定的那個想法,久而久之這也變成了一種本能,我們也開始相信這個美麗的借口才是真實的,而奇妙的是,這些過程是不被外人所知曉的,一般人就算能夠嗅出些許端倪,但是卻無從窺得全貌。
但是先生的文字呢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尖刀,一把就刺入了我們心中最隱秘的小世界,並且左一刀右一刀把我們自認為是華麗外衣的遮羞布割了個粉碎,沒有了遮羞布,羞自然就來了,來得多了便是惱羞成怒。
所以,我對先生和他的文字,始終是敬畏居多,而非喜愛。
另外一方面,題主所提到的所謂的政治原因也是魯迅被低估的原因之一,不可否認的是那個特殊的年代孕育了先生和他的文字,但是先生寫的是那個時代下的人,而非那個時代本身,其實本身是沒有任何政治色彩的,只不過是借用了那個時代的背景,可以是現如今提及先生,必稱先生筆下描寫的是那個時代中國人的劣根性等等,標籤色彩太嚴重,殊不知先生筆下的人其實已經超脫了那個時代,正活在當下。這個問題一定要答,不然對不起多年男神迅哥兒。
但我確實感到失望,因為他媽的有些回答真是讓我無話可說。
來吧,說說迅哥兒到底有沒有被過度評價。
我主要說小說、散文詩、詩、書信和一丟丟雜文。
雜文我沒讀多少,不好講。
1/文字功底
迅哥兒從小是受私塾教育長大的,有一陣子還默默地縮在某北京的紹興縣館抄古碑(見《吶喊 自序》),古文功底是真沒的說的。其對古漢語及古中國歷史的熟稔,可見於《故事新編》。
他不僅引用起來圓熟、得體(例,《紀念劉和珍君》里的陶淵明詩、故事新編里的各種神話、典故),他的古體詩也寫的好,並不太難懂。
引用一點大家應該都讀過的:
無題
慣於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夢裡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
意象很鮮明吧,韻律也很棒吧,情緒也表達的妥妥的吧,仔細咀嚼感受到悲涼和無奈了吧?而且「忍看朋輩成新鬼,而且前三聯節奏緊,尾簾就驀然一松,體會一下,你說他寫的腫么樣?
這也不是全部啦,迅哥兒寫的詩挺好的,再引一首,我不會解析詩詞,自己感受一下吧。
題《彷徨》
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場。
兩間餘一卒,荷戟獨彷徨。
我當時就覺得「荷戟獨彷徨」很贊,畫面感、寂寞感、蒼涼感和勇氣都在其中。
然後再說說現代文寫作。
首先,那時候的現代文和現在的現代文差別還是很大的,那時候白話運動剛興起不久,整個語言體系都不算特別完備。所以在胡適、魯迅、周作人、張愛玲等人的文章中,常常看到和現在有較大出入的行文方式,就不容易理解,有距離感。況且魯迅屬於受古文影響比較深的作者,行文有時就半文半白的。李敖都他媽什麼年代的人了,這就跟現在的英國人嘲笑17世紀作家現代英語不好行文拗口一樣,蠢不蠢啊?(看到李敖就怒了)
而且他的行文真心不難理解啊!拗口嗎?真的拗口嗎?不就是寫了「也許應該是死了」嗎(原文應該不是這樣我記不清了)……
他有一點受日語影響,但是真的不多。
拉幾句來看看迅哥兒的現代文到底怎麼樣。
暗中的聲音剛剛停止,眉間尺便舉手向肩頭抽取青色的劍,順手從後項窩向前一削,頭顱墜在地面的青苔上,一面將劍交給黑色人。
「呵呵!」他一手接劍,一手捏著頭髮,提起眉間尺的頭來,對著那熱的死掉的嘴唇,接吻兩次,並且冷冷地尖利地笑。笑聲即刻散布在杉樹林中,深處隨著有一群磷火似的眼光閃動,倏忽臨近,聽到咻咻的餓狼的喘息。第一口撕盡了眉間尺的青衣,第二口便身體全都不見了,血痕也頃刻舔盡,只微微聽得咀嚼骨頭的聲音。
這個動作描寫,速度感、場景感,且文字一點不多餘,乾瘦,森冷、老辣。《吶喊》《彷徨》中有大量動作心理描寫俱佳的段落和篇章、《故事新編》中隱含的嘲諷意味,《野草》中的絕望和悲戚之情,《朝花夕拾》中暖融融甜絲絲又悵然的回憶,迅哥兒的白話文蠻好的呀……
我以為這個叫做「文字老辣」啊。你覺得呢?
一直有人說拗口,真的挺不明白的,魯迅拗口,那周作人是不是寡淡呢,錢鍾書是不是掉書袋啦,張愛玲大概犯了堆砌的毛病吧,蕭紅是不是散漫呢。
找幾個拗口的段落來看看嘛………………
對了,雜文要拗口一些,的確是。
2/迅哥兒的小說師承
迅哥兒的小說主要來源:果戈里、芥川、契訶夫
但是又有自己的深化。
其實《狂人日記》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要高於文學地位,這個故事脫胎於果戈里,基本算是借鑒了。這是他第一篇小說,考慮到這點我覺得還是非常牛逼的。阿q日記我也並不覺得很好,但辛辣地披露國民性,可能現實意義大過文學價值吧。
而後他寫了一系列,大致分為《吶喊》、《彷徨》系的批判現實發掘國民性的小說,還有《故事新編》這樣的小說(施蟄存也寫這樣的小說,他也是文字非常厲害的人,中文外語都好,譯的蘭波簡直絕了)。
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中就講過魯迅在這兩種小說上的努力、嘗試,以及他對此的評價,我覺得說的還不錯,可以看,我就不重複啦。
我覺得他在《故事新編》這一路上做的努力是非常非常有價值的,他本來可以這樣:根植於志怪、神話和典故,植入新的內核,這種再創作要是堅持了,可能現在中國文學就不是這個動不動就憶苦思甜從清末到解放到文革的庸俗現實主義風潮了。可惜迅哥兒雜文寫太多了,嘴仗也打得不少。
而起《吶喊》《彷徨》類的小說……到現在都有強烈的現實價值。
我們生活的地方是無數個魯鎮。
3/ 迅哥兒萌萌噠
我還要說,魯迅也不僅僅是板著個臉的大先生啊。我不喜歡陳丹青,但《笑談大先生》寫得還是很不錯的。
給你們看首詩!
我的失戀
魯迅
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她山太高,低頭無法淚沾袍。愛人贈我百蝶巾;回她什麼:貓頭鷹。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心驚。
我的所愛在鬧市;想去尋她人擁擠,仰頭無法淚沾耳。
愛人贈我雙燕圖;回她什麼:冰糖壺盧。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胡塗。
我的所愛在河濱;想去尋她河水深,歪頭無法淚沾襟。
愛人贈我金錶索;回她什麼:發汗藥。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經衰弱。
我的所愛在豪家;想去尋她兮沒有汽車,搖頭無法淚如麻。
愛人贈我玫瑰花;回她什麼:赤練蛇。
從此翻臉不理我,不知何故兮--由她去罷。
!擬古打油詩!仿的《四愁詩》,是不是特別可愛?
還有「烏鴉炸醬麵」什麼的,超級有趣啊。
來來來再看這段:
游山並不能使國王覺得有趣;加上了路上將有刺客的密報,更使他掃興而還。那夜他很生氣,說是連第九個妃子的頭髮,也沒有昨天那樣的黑得好看了。幸而她撒嬌坐在他的御膝上,特彆扭了七十多回,這才使龍眉之間的皺紋漸漸地舒展。
不是諷刺的很妙嗎。
還有,同樣是《鑄劍》(不好意思我是真的特別喜歡這篇小說):
哈哈愛兮愛乎愛乎!
愛兮血兮兮誰乎獨無。
民萌冥行兮一夫壺盧。
彼用百頭顱,千頭顱兮用萬頭顱!
我用一頭顱兮而無萬夫。
愛一頭顱兮血乎嗚呼!
血乎嗚呼兮嗚呼阿呼,
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
隨著歌聲,水就從鼎口湧起,上尖下廣,像一座小山,但自水尖至鼎底,不住地迴旋運動。那頭即似水上上下下,轉著圈子,一面又滴溜溜自己翻筋斗,人們還可以隱約看見他玩得高興的笑容。過了些時,突然變了逆水的游泳,打旋子夾著穿梭,激得水花向四面飛濺,滿庭灑下一陣熱雨來。一個侏儒忽然叫了一聲,用手摸著自己的鼻子。他不幸被熱水燙了一下,又不耐痛,終於免不得出聲叫苦了。
黑色人的歌聲才停,那頭也就在水中央停住,面向王殿,顏色轉成端莊。這樣的有十餘瞬息之久,才慢慢地上下抖動;從抖動加速而為起伏的游泳,但不很快,態度很雍容。繞著水邊一高一低地遊了三匝,忽然睜大眼睛,漆黑的眼珠顯得格外精采,同時也開口唱起歌來:
王澤流兮浩洋洋;
克服怨敵,怨敵克服兮,赫兮強!
宇宙有窮止兮萬壽無疆。
幸我來也兮青其光!
青其光兮永不相忘。
異處異處兮堂哉皇!
堂哉皇哉兮噯噯唷,
嗟來歸來,嗟來陪來兮青其光!
頭忽然升到水的尖端停住;翻了幾個筋斗之後,上下升降起來,眼珠向著左右瞥視,十分秀媚,嘴裡仍然唱著歌:
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
愛乎嗚呼兮嗚呼阿呼!
血一頭顱兮愛乎嗚呼。
我用一頭顱兮而無萬夫!
彼用百頭顱,千頭顱……
唱到這裡,是沉下去的時候,但不再浮上來了;歌詞也不能辨別。湧起的水,也隨著歌聲的微弱,漸漸低落,像退潮一般,終至到鼎口以下,在遠處什麼也看不見。
「怎了?」等了一會,王不耐煩地問。
「大王,」那黑色人半跪著說。「他正在鼎底里作最神奇的團圓舞,不臨近是看不見的。臣也沒有法術使他上來,因為作團圓舞必須在鼎底里。」
王站起身,跨下金階,冒著炎熱立在鼎邊,探頭去看。只見水平如鏡,那頭仰面躺在水中間,兩眼正看著他的臉。待到王的眼光射到他臉上時,他便嫣然一笑。這一笑使王覺得似曾相識,卻又一時記不起是誰來。剛在驚疑,黑色人已經掣出了背著的青色的劍,只一揮,閃電般從後項窩直劈下去,撲通一聲,王的頭就落在鼎里了。
仇人相見,本來格外眼明,況且是相逢狹路。王頭剛到水面,眉間尺的頭便迎上來,狠命在他耳輪上咬了一口。鼎水即刻沸涌,澎湃有聲;兩頭即在水中死戰。約有二十回合,王頭受了五個傷,眉間尺的頭上卻有七處。王又狡猾,總是設法繞到他的敵人的後面去。眉間尺偶一疏忽,終於被他咬住了後項窩,無法轉身。這一回王的頭可是咬定不放了,他只是連連蠶食進去;連鼎外面也彷彿聽到孩子的失聲叫痛的聲音。
上自王后,下至弄臣,駭得凝結著的神色也應聲活動起來,似乎感到暗無天日的悲哀,皮膚上都一粒一粒地起粟;然而又夾著秘密的歡喜,瞪了眼,像是等候著什麼似的。
黑色人也彷彿有些驚慌,但是面不改色。他從從容容地伸開那捏著看不見的青劍的臂膊,如一段枯枝;伸長頸子,如在細看鼎底。臂膊忽然一彎,青劍便驀地從他後面劈下,劍到頭落,墜入鼎中,怦的一聲,雪白的水花向著空中同時四射。
他的頭一入水,即刻直奔王頭,一口咬住了王的鼻子,幾乎要咬下來。王忍不住叫一聲「阿唷」,將嘴一張,眉間尺的頭就乘機掙脫了,一轉臉倒將王的下巴下死勁咬住。他們不但都不放,還用全力上下一撕,撕得王頭再也合不上嘴。於是他們就如餓雞啄米一般,一頓亂咬,咬得王頭眼歪鼻塌,滿臉鱗傷。先前還會在鼎裡面四處亂滾,後來只能躺著呻吟,到底是一聲不響,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黑色人和眉間尺的頭也慢慢地住了嘴,離開王頭,沿鼎壁遊了一匝,看他可是裝死還是真死。待到知道了王頭確已斷氣,便四目相視,微微一笑,隨即合上眼睛,仰面向天,沉到水底里去了。
你感受一下這「胡謅」的歌謠,三頭相殺的動作描寫,這種畫面感和張力
這還說魯迅被高估了,我簡直想上來跟你們扯屌。
4/關於道德問題和站隊
迅哥兒肯定不是道德完人。
那麼按照有些人「人品即文品」的理論,我給你列列:
胡蘭成你也別看了,他就一渣男,漢奸。
周作人也別讀了,漢奸,哦對了還有汪精衛,也別讀了,我會告訴你汪精衛《雙照樓詩詞》很厲害?
趙孟頫字你不要看了,他也是漢奸。
蘭波不要讀,他同性戀,哦對了還有維爾倫、王爾德,你千萬別看。
高更你也別欣賞了,他拋妻棄子的,還重婚娶了塔希提土著姑娘。
亨利米勒大爺你也不要讀,他婚外戀,劈腿呢,他的姘頭阿娜伊絲寧也不要看,姦夫淫婦。
蕭軍蕭紅這種接盤俠和破鞋您應該更看不上了吧?別讀,千萬別讀了。
太宰治這種心理變態更不要看了。
再往上數吧,托爾斯泰這種家庭不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這種勞改犯+賭鬼,巴爾扎克這種酒鬼,茨維塔耶娃喜歡里爾克算劈腿吧還跟帕斯捷爾納克搞不靈清,特拉克爾這種戀妹癖加亂倫還吸毒,喬治桑和莎樂美這種賤人文藝界綠茶婊,連帶著她們的姦夫姘頭謬賽里爾克佛洛伊德神馬的都不要看了。
對,都別看了,別讀書了,替你們累。你以為有人哭著跪著求你讀呀?
你讀迅哥兒的文章就要聯想到朱安……被包辦婚姻的反而有錯了哈,要不你們都別戀愛了,讓爹媽給說媒吧,別自由戀愛,千萬別,否則你的童養媳就要在家哭了喲。
躲在租界,嗯,張愛玲也躲在租界啊,胡蘭成汪精衛還給日本人幹活了呢。你別讀呀。
你要嫌棄這嫌棄那真的沒辦法了,作家藝術家不是道德楷模,多讀作品少看八卦不行嗎。不隨便扣帽子行嗎。
真挺生氣的。
意識形態的部分我刪了。
沒了。
第一次回答,有點小緊張, 如果有哪裡不對,請大家多多包涵,輕拍~
作為一個90後,好像周圍同學除了學文學的,還有極個別文學愛好者,其他人對魯迅評價都不怎麼高,最常見的就是覺得他很會罵人╮(╯_╰)╭
個人認為,造成這種現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高中課本選取的文章過淺,大部分高中老師的解讀過舊。
我是大一的時候聽了一個老師的文學作品選讀課,才重新認識了魯迅,然後就此踏入深淵- - 當時講《影的告別》,我自己閱讀的時候也不覺得寫得特別好,但是老師一講,才感受到那種既不容於黑暗,也不容於光明,彷徨無地還要與黑暗作鬥爭的歷史中間物的掙扎。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真的是在絕望地進行沒有希望的抗爭。正如先生自己說的「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真的很震撼。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間,突然就想好好做人了……還很想當一個公知……
然後再去讀先生的其他作品,會有完全不同的感悟。
所以我認為,對於我們這種沒什麼人生經歷,又沒什麼文學悟性的人來說,讀先生作品,解讀非常重要。
現在的高中教育,講《祝福》,還只停留在祥林嫂的慘,作品意義是反帝反封建什麼的。對,這是作品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是我們這代人,其實對於帝制對於封建壓迫沒什麼特別大的感覺,我們只會覺得老舊過時,連帶看不起魯迅,再聽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會覺得:啊,他不就是被毛澤東扶起來的一個偶像嗎?覺得對他不屑一顧就是一種反叛權威,一種對歷史的還原。
魯迅的解讀已經從政治革命變到思想革命,再到絕望的抗爭了,現在還有很多更先鋒的解讀。我們沒有專家們想的那麼膚淺。魯迅的作品有些是很晦澀,但這種晦澀經過解讀是能被理解的,而且更能引起我們的思考,增加好感度。拿一些淺顯的作品來敷衍我們,再由魯迅先生高大上的形象當背景板,只能引起我們的反感。
解讀是時候與時俱進,挑選一些更符合我們口味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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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說魯迅先生有多厲害好不好……
他很博學的。對儒佛道三家的研究都很深,是章太炎的弟子,抄過一段時間古碑,研究過佛學。他比較討厭道教,但是是研究過後的討厭。看下《中國小說史略》、《古小說鉤沉》就知道了。對了,他的古體詩也不錯的。
他還了解好多外國的各種文藝理論和作品。一直有譯介外國的名家名作之類的。
然後就是創作。我一直覺得魯迅最厲害的地方是,他的作品一上來就非常成熟。他的《狂人日記》,作為第一篇白話小說,我們現在看還覺得好的不得了。然後過去好幾年,其他人都基本上沒有很成熟的作品問世。那時候基本上能達到發表水平的,也就冰心、王統照、落花生、葉紹鈞幾個人,可以去翻一下他們的早期作品……也可以想一想胡適的白話詩,比如《蝴蝶》……雖然不是一個類別,也可以稍微參考一下……(我也很崇拜胡適的!就正好想到了……)
還有《故事新編》,現在去看它,完全就是把神和聖世俗化,消解權威,反神話反歷史,很先鋒的。就說裡面《鑄劍》一篇,最後眉間尺、黑衣人和楚王的頭骨分不出來,只能三個頭骨一個身體一起落葬,享受祭祀。這個結尾,完全可以看成被浪漫敘述的英雄和國王的還原,生命的本質是無區別的,無論是卑微猶疑的,還是行俠仗義的,亦或是高貴卻殘忍的。而且三人還都享受了祭祀!!!越讀越有深意啊有木有~
雜文的話,看到有的人的評價還蠻低的。其實魯迅的雜文研究意義很大,比不過雜文太多,又不能單拎一篇就研究,而且時代背景太複雜,所以現在的研究不是很深入。隨便貼一段,先證明先生文筆還是很好的:
白天還有館員,釘書匠,閱書的學生,夜九時後,一切星散,一所很大的洋樓里,除我以外,沒有別人。我沉靜下去了。寂靜濃到如酒,令人微醺。望後窗外骨立的亂山中許多白點,是叢冢;一粒深黃色火,是南普陀寺的琉璃燈。前面則海天微茫,黑絮一般的夜色簡直似乎要撲到心坎里。我靠了石欄遠眺,聽得自己的心音,四遠還彷彿有無量悲哀,苦惱,零落,死滅,都雜入這寂靜中,使它變成藥酒,加色,加味,加香。這時,我曾經想要寫,但是不能寫,無從寫。這也就是我所謂「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最後,魯迅人很好的,尤其是對有志青年。白羽知道吧,那個寫武俠的,之前他偶像就是魯迅,想做一個像魯迅一樣針砭時弊的人!去拜訪周氏兄弟後,他們就幫他接點活,一直鼓勵他。後來到了30年代,打仗嘛,實在窮的揭不開鍋,才去寫武俠賺錢的。而且雖然周氏兄弟鬧翻了,但是在沒鬧翻之前,魯迅真的對他弟弟超級超級好的。絕對的中國好大哥。
總結一下,魯迅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他懂的很多,懷疑一切,也就越容易矛盾絕望,但是他給我們呈現的都是堅守,是不軟弱不妥協。有時候我會覺得他也並不知道中國的道路在哪裡,也懷疑馬克思共產黨是不是能帶領人民走出來,但是為了中華復興,他只能一往無前。他不知道路在何方,就只能把腳下的這塊地踩實了,讓後來人更容易走一點。他雖然常常罵人,但是都是形勢所迫啊,經常被當成靶子被罵。而且其實他和左翼關係並不好,郭沫若周揚他們才是共產黨堅貞的擁護者。一幫左翼的,包括郭沫若還取筆名罵他,罵又罵不過,只能灰溜溜的找人和解。還在左翼成立的會上,被魯迅的發言啪啪啪打臉。也就和瞿秋白關係鐵。
還是以魯迅先生雜文里的一段話結尾:
街燈的光穿窗而入,屋子裡顯出微明,我大略一看,熟識的牆壁,壁端的稜線,熟識的書堆,堆邊的未訂的畫集,外面的進行著的夜,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
魯迅先生,不僅沒有被過譽,而且被娛樂化。按@張佳瑋男神說法,被窄化了
在雜文方面能比肩魯迅先生的,近來也只有王小波。
而且魯迅先生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造詣之高,從他的用文語言之凝練就可以看出。
為什麼現在對魯迅的評價偏低,而且普通大眾更多的是娛樂化?因為魯迅先生的文章帶有很強的批判性和時代性。
批判性不用多說,而時代性是指沒有認真讀魯迅先生的文章的人,只會覺得魯迅先生,是在罵一罵當時的政府,批判當時的政治制度下的黑暗生活,會認為魯迅先生的文章對於現代已沒有多少意義,具有時代局限性。而且中學語文教學明顯將魯迅先生刻畫成一個舊時代的鬥爭者,這明顯帶有很強的政治因素。
但其實,魯迅先生其實批判的不僅僅是政治,是近百年來一直愚昧麻木自私,要麼處危而不知,洋洋而自安,要麼終日憤憤不平,振臂欲行所謂大義的國人。先生的偉大就在這裡,先生的文章不是受時代局限的,是跨越時代的,他罵的恨的是民族的劣根,超出於政治的意義,將先生的文章作為政治服務的工具著實窄化。
到而今,若魯迅先生還活著,你覺得他會寫歌頌的文字嗎?或者像人民日報一樣?不會,先生還是會執筆痛罵你我,並且罵得在理,罵得好。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像魯迅先生這種作家,才是民族的良心與脊樑。
魯迅永遠都沒有被過譽。而且相反的,應該將魯迅的作品作為大學生必讀的課本,將魯迅的思想作為一門課程去研究。
如此這樣,就可以減少知乎上70%左右的無腦撕逼,減少朋友圈裡50%左右的雞湯文和造謠貼,消滅微博和知乎上60%的道德帝和聖母。
當然,有些人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因為魯迅的很多文章如果現在再發出來,把裡面事件人物名稱換一下,在知乎上會被摺疊,在微信上會因為「違反相關法律法規已被刪除」。
不過,我也比較理解淡化魯迅作品的一些做法。因為太容易讓民眾悲觀,讓大家看到100年來,中國的問題還是百年前的那些老問題,很多中國人還是100年前那個德行,很多在100年前中國不可言說說了則可能掉腦袋的事情,現在說出來還是會掉腦袋。
所以,還是很希望大家能默默去多讀讀魯迅的作品,自己讀讀就好,不指望在教科書里見到太多。因為教師們沒法講解,也不敢講解。
________
才一天就1000多個贊了,感謝大家的關注。看到魯迅先生還沒有被當代人所忘記,很是高興。
魯迅先生不論從文學造詣還是其對社會進步的影響來說,都是中國近代史上舉足輕重的一位。
看了一遍評論區,發現有些網友還是對魯迅先生的了解不太全面。這也印證了我最開始的那句話。大部分國民對魯迅先生的了解停留在了《朝花夕拾》《狂人日記》《紀念劉和珍君》《孔乙己》等入選教材的作品上。但實際上,魯迅先生的作品還有很多,如果有時間通讀魯迅全集,你會發現他真的不是一個「噴子」,不是所謂的「民國鍵盤俠」。
有些作品甚至能改變你對魯迅先生的印象,很高興評論中有人提到【漢文學史綱要】和【中國小說史略】兩部魯迅的作品,你就能對他有全新的認識。
魯迅先生善於用文字做刀,戳破他看到的社會不好的東西。有些人說魯迅先生沒有提出建設性意見,我覺得大家太苛求他了,他隨棄醫從文,但他一直擔任著醫者的職責,負責對社會和國家做【診斷】。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認識到哪裡出了問題。
有些人不喜歡魯迅的原因在於——他百年前「嘮嘮叨叨」「噴」的那些問題,現在依然存在。
這會讓人覺得——擦,真沒救了,藥丸。
畢竟人都喜歡正能量的東西,不是么。 但是一味迴避面對問題,面對這些刺眼的文字,只會讓病情加重,最後積重難返。
我小時候不是特別喜歡魯迅,覺得他描繪的東西晦澀難懂,覺得他描繪的那些人物離自己太遠。畢竟,誰會在中學校園裡看到孔乙己、看到趙老太爺呢?
但是上了大學以及進入社會,尤其是自己創業後,就重新把周先生的作品都讀了一遍,因為我發現他描繪的那些人都復活了,就活在我身邊。
這裡有穿長衫,偷了書卻說這是讀書人的事兒的孔乙己,不過偷的不是書而是設計、創意、數據和電線…最後留下一句:創業者的事兒,能算偷么
這裡有蠻橫無理,看出身論階層的趙老太爺,只不過搖身一變成為了資本方、投資人和所謂有上面背景的人,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們也配做O2O,P2P,SaaS,BigData....etc.
當然也有劉和珍君們,她們還在抗爭著,爭取著自己存在的權利和意義,不過你們大概只能在海外見到她們了。
當然,魯迅先生也復活了,現在的他應該在想辦法找朋友借個身份證註冊新的公眾號,因為他之前開的十幾個號都被封掉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停下寫字,他要寫什麼? 寫診斷書。沒有過譽。
我們拋開政治方面的原因,光談文學,我野路子,說得估計不專業,見諒。
其實把魯迅的文學才能分解後就會發現魯迅是天才+全才。意思是,只要和文字有關的,魯迅無所不精通,無所不頂尖。
我在這裡將魯迅的文學才能分解為:小說、散文、雜文、詩詞、新詩、翻譯六個大類。關於研究、書法、設計、等等方面我們就不討論了,只需要知道一點,魯迅之前可是章太炎的弟子,他的師兄弟可是黃侃、劉文典、朱希祖這些人,只是後來魯迅沒走這條路罷了。
小說:前面的答案都有寫,魯迅的《彷徨》《吶喊》《小說新編》等等,都是天才級別的。我因為很愛民國那批小說家(更偏向於京派小說家),每個作家的作品都看了一些。在小說技藝上,達到成熟標準的,只有魯迅了。像是郁達夫、林語堂、廢名等等人,雖然偶有極好的小說出世,但是同樣也有許多不好的小說,甚至不能稱為小說的作品出世,這說明這些人沒有很好或者很熟練地掌握小說技巧,發揮不穩定。但魯迅卻不如此,他一寫小說就出手不凡,而且篇篇都是高質量,都是特別老道的小說。在我看來,民國的小說家只有三個人達到了這樣的要求,一個是魯迅,一個是沈從文,再有一個就是張愛玲。而且魯迅寫了《狂人日記》,這可是中國第一篇白話文小說,但是你能想到嗎?中國第一篇白話文小說水平就如此之高,形成高峰,反觀中國第一首新詩,胡適的《蝴蝶》,你就能看見魯迅在小說方面的天賦,說是天才,說是大師毫不為過。
散文:魯迅的散文只有在像老牛反芻時才能體會其中的妙處,當然要是你敏感一些,在第一次見就會有驚艷之感,比如魯迅的《故鄉》的第二段: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蓬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幾句話,就把整個文章的基調奠定了,這句話我覺得可以和川端康成《雪國》的開篇「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相媲美。當然這是很主觀的東西,要說一個人的東西好,只有對比出來。正好我特別喜歡散文,所以民國作家的散文大部分都看了些,我就大言不慚地說下我覺得民國散文寫得好的吧:魯迅、周作人、郁達夫、沈從文、林語堂、朱自清、像是徐志摩、冰心他們的散文,我就怎麼也喜歡不起來,覺得少了韻味。其實我更喜歡的是魯迅、周作人、郁達夫、林語堂他們的,沈從文的散文好,但是和他們走的不是一個路子,就不討論。他們幾個人走的是什麼路子呢?我覺得是接續的明清的散文,小品文,尺牘,你看他們這幾個人的散文,就像是在讀張岱的文,在讀余懷的文。在這點上周作人走得最遠,魯迅雖然接續了,但在途中求變,加入了更多白話文的影子,所以我覺得魯迅對白話文的推動之功更大些。魯迅的散文和這些民國最厲害的散文家比絲毫不遜色,所以沒什麼懷疑的,若是懷疑,去看看故鄉,看看社戲,看看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阿長與山海經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雜文:其實雜文我沒什麼話語權,因為我極少看雜文,魯迅的如是,別的亦如是。可是我有一個朋友,特別討厭魯迅,看不起魯迅的小說散文,獨獨高看魯迅的雜文。但是從我看過的幾篇來說,魯迅的雜文思想深刻,觀點獨特,對一件事情往往一針見血,切中要害。在當時的雜文家中的確很厲害,而且魯迅的政論寫得很好,那是魯迅有思想做底子,魯迅不做文學家,大概會是像章太炎那樣成為儒學家經學家,他對中國的思想史是很有研究的,魯迅也有史學家的底子啊。我認為雜文就是個人思想的流露,所以這樣的魯迅雜文自然寫得好極。
詩詞:魯迅的詩詞真是最不容易被人看重的,這點很遺憾,估計還有好多人會以為魯迅不會詩詞呢,可是魯迅可是箇舊學出身的人啊。魯迅的詩多好呢,我覺得可以和郁達夫相伯仲,郁達夫的詩是詞人之詩,魯迅的是詩人之詩,郁達夫以情入詩入詞,魯迅以丈夫氣文人氣入詩.魯迅的詩走的是中國傳統的詩言志的路子。若是放在古代,我覺得可以和明前七子的詩比一比。不過民國詩詞式微,淪為末技,被人遺忘也很正常。能將新文學和舊文學統一的人,我覺得魯迅屬第一。周作人也作詩,但是我覺得周作人的詩要比魯迅遜色很多。散文路徑不同,成就不敢比較。
新詩:我之前做個一本詩集,把民國的新詩翻來看了好幾遍,說實話,魯迅的新詩寫得不好。和周作人相似,胡適和廢名的新詩寫得有點樣子。不過魯迅也還可以了,畢竟白話文剛開始,他又沒受過新詩訓練,又有舊詩相抗衡,所以感覺魯迅的新詩有點受到舊詩的束縛,不然就全是白話分段了,不過有幾句還是很有新詩味道和感覺的,魯迅寫新詩不多,寫久了寫多了,成就也許更大。蘇軾學詞也是很晚,如果魯迅在晚年一直堅持下去,說不準就會有蘇軾於詞的成就了。
翻譯:魯迅的翻譯很多,日文俄文,但是我看的少,不做評論了,但是我看過周作人的一些翻譯,比如徒然草,枕草子,古事記一些,覺得翻譯得極好,鑒於兩兄弟初期都是一起翻譯的,料想魯迅翻譯得不錯。
其實說到這裡,魯迅的文學才能就不用再多證明了,魯迅的全才足可以比肩蘇軾,這是我個人認為的,蘇軾詩詞文,魯迅小說散文詩,也可以抵擋。我覺得我們現在距離魯迅太近,所以不肯正視魯迅,等過了幾百年,等到我們可以把李白蘇軾這些人相提並論的時間時,也許就會有人將魯迅和蘇軾相提並論了。
魯迅的文學成就文學地位是撼動不了的,越到後面,這點越將被證明,那些說是政治原因將魯迅抬上神台的人,你們是否知道,正是政治原因才將魯迅的光芒遮蓋了。有一天烏雲散盡,魯迅的光芒才會被人重新看見。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魯迅
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
我看了魯迅全集,我覺得他非但沒有被過譽,他才是理所應當第一個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
靜農兄:
九月十七日來信收到了。請你轉致半農先生,我感謝他的好意,為我,為中國。但我很抱歉,我不願意如此。
諾貝爾賞金,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這錢,還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們得不到。你看我譯的那本《小約翰》,我哪裡做得出來,然而這作者就沒有得到。
或者我所便宜的,是我是中國人,靠著這「中國」兩個字罷,那麼,與陳煥章在美國做《孔門理財學》而得博士無異了,自己也覺得好笑。
我覺得中國實在還沒有可得諾貝爾賞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們,誰也不給。倘因為黃色臉皮人,格外優待從寬,反足以長中國人的虛榮心,以為真可與別國大作家比肩了,結果將很壞。
我眼前所見的依然黑暗,有些疲倦,有些頹唐,此後能否創作,尚在不可知之數。倘這事成功而從此不再動筆,對不起人;倘再寫,也許變了翰林文字,一無可觀了。還是照舊的沒有名譽而窮之為好罷。
顯然,這是一種魯迅效應。
一隻雞好不好吃光吧。一個朋友好不好深交了解吧。一個炮友好不好走起試試吧。
魯迅好不好讀全集吧。
我讀完了。包括摩羅詩力說,我之所愛在山腰,牛奶路這種神物。
摩羅詩就不說了。
說他的新詩吧。
魯迅《我的失戀》
我的所愛在山腰;
想去尋她山太高,
低頭無法淚沾袍。
愛人贈我百蝶巾;
回她什麼:貓頭鷹。
從此翻臉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心驚。
我的所愛在鬧市;
想去尋她人擁擠,
仰頭無法淚沾耳。
愛人贈我雙燕圖;
回她什麼:冰糖葫蘆。
從此翻臉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糊塗。
我的所愛在河濱;
想去尋她河水深,
歪頭無法淚沾襟。
愛人贈我金錶索;
回她什麼:發汗藥。
從此翻臉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經衰弱。
我的所愛在豪家;
想去尋她兮沒有汽車,
搖頭無法淚如麻。
愛人贈我玫瑰花;
回她什麼:赤練蛇。
從此翻臉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由她去吧。
魯迅在《集外集》自序中他說,「我其實是不喜歡做新詩的……待到稱為詩人一出現,就洗手不作了。我更不喜歡徐志摩那樣的詩。」
其實徐志摩很尊重魯迅。徐志摩是那種暖男抹布男。活活被陸小曼拖死。
當年梁實秋被罵資本家的乏走狗,徐志摩說他們有辱斯文。
但左聯的幾個,徐志摩也積極搭救。
這群人罵歸罵,但畢竟有些感情。也能公開互相批評的。
魯迅其實怎麼說呢。熟悉了是那種絕對讓你噴一地,為之絕倒的人。
不是那個教科書上永遠板著臉,似乎永遠在批判什麼的刻薄老頭。
人家是靠稿費在法租界混到有房子住,欠薪幾十月還能支持學生罵老闆的。沒有閱讀快感跟文學造詣跟大量粉絲早餓死了。
他諷刺得絕妙。比如顧頡剛說禹是一條蟲,因為禹就是蟲子。他說:你姓顧,可也沒長個鳥頭。
我說是極好的。我以為中國近代作家讀這三個人,老舍魯迅張愛玲足矣。
為啥,他們三個見得多死得早跑得快看得透。不說違心的話。
說洞察力,魯迅跟北洋鬧翻被通緝到了廣州,做了演講,直接就說廣州既是革命的策源地,也是反革命的策源地。
然後跑到了租界。
就這見識,比當時一干領袖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至於對你好不好,看你是否下功夫有感覺對路了。
讀書這樣的事情正如談朋友,適合自己才是。否則外表再靚麗內涵再多不對路也沒有辦法過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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