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世紀 90 年代的下崗潮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感覺國有企業反而越來越強勢了?
下崗這兩個字對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生人來說是一個痛苦不堪的回憶,不是一個loser可以概括的,有些小朋友一副精英嘴臉站在歷史的高度來說這個事,我認為非常沒有人性。
四川雖比不上東三省工業重鎮,但當年搞三線建設,成都東郊一夜之間冒出很多大型工廠,比較著名的是420廠,賈樟柯拍的二十四城記就是說這個,雖說有為房地產開發商打廣告的嫌疑,但片中所述基本屬實。
東郊這些工廠以前牛到什麼地步呢?這些工廠的工人,以及工人子弟,是完全看不起成都城區的人的,為什麼,因為他們的福利水準,和成都城區的人相比就像是如今的500強外企與個人小私企一般。請注意,這裡只說是福利,但對應的是低工資,因為國家對工人有承諾:國家管你的一切,吃喝拉撒教育養老國家當時都承諾全接管了,這就是所謂的高福利,然後國家問你,都這麼高福利了,你拿工資來也沒啥用,象徵性拿點吧。
我媽說,那會兒成都的姑娘找對象,都是往東郊跑,媒人要能給說個東郊工廠的老公,媒人的份子錢都要多給許多,就因為兩個字:穩定。
然後呢?9X年大規模下崗,東郊成了什麼地方?那陣子,一個成都人說買房買在東郊,是被其他人所看不起的,這種觀念甚至一直持續到2007年,東郊工廠大規模拆遷,開發商大規模入駐開發,客觀來說,那一片雖然稱之為東郊,實際也就是成都二環左右,算是相當好的地段,開盤平均價4000,沒人買,為什麼?因為東郊在成都人眼裡就等同於髒亂差窮。
9X年那陣子,每天都能聽到爸媽在說,東郊的工人又把一環路給堵了,建設路又有xxx人鬧事了,為什麼?因為鐵飯碗沒有了。
同意@cOMMANDO的說法,他們不是loser,不要說他們懶,要知道,很多下崗的工人,都是技術能手,就好像《二十四城記》里,有個工人問廠長:「20多年,我有沒有遲到?20多年,我哪年不是先進?」但是對不起,還是下崗了。其實這些下崗的工人中,大多數都是老實巴交的、真正意義上的、被國家所教導灌輸的那種合格的社會主義工人,勤勤懇懇幾十年,聽國家指揮,你一句話,不給人家飯吃了,都是人,兩口子要吃飯,孩子要上學,父母要照顧,你讓他們怎麼辦?這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欺騙,國家毀掉的是他們的青春和人生。
一個人,感覺自己受到了這麼大的欺騙,感覺自己的青春和人生就這樣被毀掉了,他們的心情,豈是一句"loser"就隨便概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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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2日更新:
沒想到兩年多前的答案又被頂了起來,大概是最近「第二輪下崗」話題引起的吧。
謝謝大家對這個回答的關注,我再補充一下。
1,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下崗本質上就是政府不兌現承諾,失信。
好像很多年輕人不太理解這是個什麼概念,這麼說吧,40年後你六十歲,政府宣布社保系統不堪重負,我們國家不玩社保了,之前你買的社保,按定期利率+本金退給你,並動用所有媒體機器進行宣傳,你會怎麼想?當年的下崗大概就等同於這個。
對,你也會說這不可能發生,社保是政府承諾了的,而且宣傳了這麼多年,那時候的年輕人興許會跟你說:活該你年輕的時候不理財,活該你自己不努力學習不上進當了一輩子打工仔。
你看,一個意思,你不能拋棄時代背景去說討論現象。
按你們的意思,那所有國民自生自滅,沒學歷找不到工作活該餓死?跟不上時代發展活該沒工作然後餓死?你子女不爭氣工資低你這老頭/老太太活該餓死?落後產業被市場淘汰工人失業活該餓死?那這樣的政府也太好當了,你交稅到底圖個啥?
國外專門做Buyout的大型PE,比如黑石、凱雷、TPG、博龍等公司,往往在媒體上形象都比較負面。這是由它們的商業模式決定的。它們用槓桿收購的方式,聯合由銀行等金主組成的財團買下公司後,一般先私有化,接下來的事就是做分拆、重組,做流程再造,提升效率,節約成本,通過這種方式將公司整頓好後,再重新IPO上市,或者直接賣給戰略買家。在這個過程中,裁員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甚至有時候,裁員本身就對節約成本有重要作用。也正是因為裁員,使得這些PE被媒體形容成魔鬼。工會和工會聘請的律師會和這些PE帶來的律師進行你死我活的PK,裁員的過程是非常艱苦的,有時候甚至會失敗。
但是90年代的中國地方國企員工,既沒有工會依靠,也沒有律師幫助,行政命令就法
從投資界的眼光看這個事情,其實就是國資委這個巨型PE主導下的一次前無古無的裁員減負、分拆重組行動。行動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甩鍋,將不盈利的地方中小型國企甩掉,將這些企業里一大批吃大鍋飯的中年員工甩掉。從歷史來回溯,看到的是在這次行動後,很快就迎來了2000年後的「黑領時代」,」國企「在90年代成為噩夢,但在2000年後將再次成為驕傲。但此國企已經非此國企,後者將是經過重組後更加強大的壟斷型國企了,這是後話。在這次大裁員中,留給歷史的巨大疑問是,這到底是否涉及違法?沒有勞動法,沒有工會,沒有律師,國企員工像狗一樣以極其低廉的代價被踢走。如果讓美國PE的資本家們能有這麼做的權利,我想他們會高興嘴都合不攏。不但這些PE,其實歐美國家的那一堆大企業,如果能有這麼做的權利,指不定都能一個個滿血復活,最典型的就是底特律那一堆早賺不了什麼錢的汽車集團,它們的CEO想死裁員了,但就是不行啊。我不知道這次裁員是否違法,大家都懂的,國資委和立法機構本身一家控制的,這可能永遠說不清楚了。
但能明確的,是這個史上最大的裁員行為涉及是史上最大規模的勞動領域事實違約。因為國企的機制,是通過極低的待遇、較高的福利和永不到期的勞動合同(俗稱鐵飯碗)作為隱性條件來招聘員工的。突然宣布裁員,那就是撕毀契約,理應給予合理的補償。但結果恰恰是補償並不夠,不合理。而且事實上也不可能合理了,因為根本沒有錢。這是留給這一輩人最大的傷害,永遠無法磨滅和再也無法補償 傷害。
(看到評論里說裁員很正常沒有違約的,我想你大概是忘記你生活在哪裡了,這裡的政治制度至今還是「社會主義」,請你清醒一下去看看90年代以前的報紙新聞和政治課本,是怎麼說社會主義的,怎麼說工人和工廠的關係的,這和現代企業毛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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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下崗潮中,受傷最大的群體是50後。這輩人,從小經歷三反五反,所謂自然災害,青年時代遭遇文革,上山下鄉,失去了上大學深造的機會。80年代回城好歹拿到鐵飯碗,結果90年代就下崗。這一代人,被坑得太慘了。宣傳機器在90年代忽悠他們配合下崗,就如同70年代忽悠他們去下鄉一樣,一次次地忽悠,一次次地害他們,一次次地讓他們為上層的錯誤買單。這個國家,應該向他們說聲,對不起
那年春晚,小品演員黃宏喊了一句「咱工人要替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劉歡還唱了一首歌,叫《從頭再來》。真正承受時代痛苦的人,往往沒機會說些什麼。
一
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父親下崗了。
母親是殘疾人,少了一隻腳,靠假肢行走,一直沒找到過工作。父親下崗,家裡便沒了經濟來源。靠著幾個朋友找了找關係,一個國營工廠收下了他。領導看他年近五十,又只是初中學歷,叫他去給工廠的澡堂燒鍋爐,順便看守後門。這工作掙得不多,倒也算穩定。父親年輕做工人時落下的腰傷一直沒大好,不能指望好的崗位。
在那之前兩年,我家住的地方拆遷。我家不是拆遷戶,分不到新房。父母只好東拼西湊借了一筆錢,在市郊買了一套。家裡的傢具並不多,兩張床,兩個立櫃,一個縫紉機和零零碎碎幾個桌椅。然而母親還是為著搬家發愁。新家很遠,雇不起汽車搬運。
母親想找幾個朋友幫忙搬家,父親不同意。朋友們來了,肯定會出錢把車雇了。因為買房,已經向他們借過不少,父親不想再讓他們白給我們掏錢。他說:「我一個人能行,多跑幾趟。」
周末搬家時,父親借了一個板車,把大件的傢具摞上去,用麻繩捆好。母親和姐姐背著衣被,準備提著各種零碎物件乘電車過去。父親讓我和母親一起坐電車,幫她提點東西。母親則要我幫父親扶著傢具,以免掉下來砸傷人。我聽了母親的,但就算我舉起手來,也夠不到摞在板車最上面的椅子。說是扶著,其實只是跟在後面走。
父親心情不錯,說:「這車大,拉的多,咱們兩趟就完事了。」
我之前見人用板車,通常是推著。但這次車上的東西太重,推不動,得拉。車頭釘著一個鐵環,專門用來拴皮帶。板車的兩個把手只能用來保持平衡,真正吃力的是斜勒在胸前的皮帶。父親在肩膀上搭了條毛巾,免得被皮帶勒破,這是他在工程隊時得來的經驗。他把身子前傾得像是要趴到地上,右腿使勁一蹬,再從喉嚨里低沉地哼一聲,板車就開動了。我在姐姐的語文課本上看過一張圖,叫「伏爾加河的縴夫」,裡面的人就是父親此時的樣子。
一路上,每隔幾分鐘,父親就問一句:「你累不累?」我答一句:「不累。」其他時間,父親就給我講沿途的地名,伴隨著時不時的咳嗽。皮帶肯定勒得他不好喘氣,因為他粗重的呼吸聲里夾雜著砂輪互相摩擦的聲音。我一直緊張地盯著車頂上搖搖欲墜的椅子,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候,父親把板車停在路邊,自己坐在旁邊休息。他點了根煙,又遞給我五毛錢,命令我去坐電車。我拒絕了,因為我總是害怕最上面那把椅子掉下來砸到他,我得幫他盯著。父親催了幾遍,見我態度堅決,也就作罷。
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湊上來問:「你這傢具是不是要賣?」
父親看著他笑,說:「看你出多少,出的多就賣。」
那人也就沒再問。等父親抽完了煙,我們重新上路。
我問:「還有多遠?」
他答:「不遠,已經走完一半了。」
剩下的路上,他還是幾分鐘問一句累不累,我也還是那麼答。不過到下午他堅決不許我和他同行了。
圖 | 農村老家的房子
二
新家離我和姐姐的學校太遠,我們只好轉學。姐姐的學校很快聯繫下來,我的卻一直懸而未決,於是我還在之前的小學上學。拆遷後我們臨時租的房子還沒到期,除周末外,我還在那裡住,便於上學。
母親住在新房,照顧姐姐。她每天起早貪黑,在新家附近的路邊擺攤賣菜,補貼家用。平時只有父親晚上來陪我過夜。不過等他幫母親收了攤,再騎車回來時,我通常已經睡熟。等我早上起床,父親已經去了批發市場,走之前他會把我的一日三餐都做好。
那段時間我很自由,放學後便和同學出去玩,沒人逼我在家裡寫作業。然而等小夥伴們一個一個被父母叫回家後,我也只得回家了。回家自己熱飯吃,再寫作業。如果寫完作業還不想睡覺,閑極無聊就拿出父親給我的唐詩三百首,在紙上抄。等困了,就把紙揉成一團扔掉。
有一天,父親從垃圾桶里翻出來我抄的詩,自己照著抄了一遍,又把我揉成一團的紙抹平,並排放在他抄的紙旁邊。我寫的字很潦草,他的字很漂亮,或許他是想藉此督促我練字。
從那天起,我抄完詩以後就不扔掉了,而是平平整整地放在桌上。每天早上,也總能看到他抄的詩,平平整整地放在旁邊。後來,他不知從哪裡撿來一本兒童簡筆畫冊,破破爛爛的,放在家裡。從此我每晚便改畫畫去了,而他同樣會每天把我畫過的圖案再畫一份,放在旁邊。
四年級結束時,我的轉學手續終於辦妥。我可以每天住在新家,一日三餐也終於能吃上剛出鍋的熱飯。飯桌上,父親總喜歡問我:「以後想考哪個大學?」
我總是回答:「清華。」
並非我多喜歡這個學校,只是我再不知道其他大學的名字了。況且,這麼回答總是能讓父親哈哈大笑。
「行,你考上了大學,我貸款也要把你供出來。」
幾年之前,他說的是「借錢也要供出來」。但那時買房的外債沒還清,可能他也知道再難借來錢了。
父親的值班室有一台小電視,他每天能看看新聞。有段時間新聞上可能沒有太多好消息,父親憂心忡忡地跟母親說:「國家又要讓人下崗了。」過幾天,又說:「前幾天火車站抓了個人,說是舉牌子罵國家。」
我看不了新聞,但也能從院子里的小夥伴那裡聽到類似的消息。孩子們並不知道下崗意味著什麼,只是流傳著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順口溜:「一個人的活,三個人干。一個干,一個看,還有一個瞎搗亂。」我雖然年幼,卻也知道這是嫌工人太多的意思。不久後,我家附近的馬路被堵了,一幫機械廠的工人把廠里的機器搬出來攔在路上,堵死了一條路。
母親得知後,說:「鬧吧,鬧一鬧說不定好點。」
父親的崗位上除了他還有另一個員工,他們兩人輪休上夜班。我忍不住想:「這算不算一個人的活,兩個人干?」
那個員工比父親年輕十歲上下,有一個和我年紀相當的兒子。我時常和他兒子在一起玩,對他也不陌生。他長得面善,給他的兒子買零食的時候也會偶爾給我一份。然而無論他留給我的印象多好,我總是希望他先下崗,這樣起碼父親的工作會更安全。
三
連我都能發現的危險,父母當然早就在考慮。母親時常督促父親去找領導問問,到底要不要裁人,從哪裡裁人。父親起初並不願去,只無奈地說:「要是真的下崗,肯定從後勤的先來。」
看門房和燒鍋爐當然屬於後勤。父親本就不是廠里的老員工,和領導都生分。母親讓父親提前想辦法,又談何容易。好在趕上單位分房,不少領導都領了新房。由於地處北方,裝暖氣是新房的第一件大事。父親靠著在工程隊學來的手藝,便去給領導們幫忙裝暖氣片。那段時間,只要父親早上跟我說「中午放學以後,來某某小區幾號樓等我」,我就知道他又去給別人裝暖氣了。領導們雖不給錢,但中午總會請父親吃一頓好的,我也能跟著蹭飯。
晚上,父親會帶著一身塵土和油漆味回家,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裝暖氣片本應該是兩個人一起乾的活兒,可領導們並不知道,父親也從不提起。況且,廠子里也沒有第二個人能來幫忙。
一天,父親跟母親商量:「咱們稍微勻點錢出來,我改天請後勤部的領導喝頓酒。」
母親擔心光請喝酒不夠,總覺得應該送點什麼。父親說他都問過了,大家都是請酒席,沒聽說有送禮的。
「這頓酒必須得請,領導親口跟我說的,就剩我一個沒請過。」
那時父親一月的工資是六百,母親給了他二百去請客。請過之後,父親似乎放心了些。然而母親還是不停催促他,讓他打聽打聽別人又做了什麼,也讓他多和領導拉拉關係。
一天晚上放學回家後,姐姐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跟我說:「你知不知道?爸爸的單位丟東西啦。」
我的心「忽悠」一下飄了起來。然而姐姐知道的也不多,她是在父親跟母親說的時候聽到的。母親顯然不想讓我們知道這些事情,她把卧室門關起來,和父親在裡面小聲地說些什麼。
姐姐苦著臉說:「爸爸說領導怨他了。」
我心裡發慌,想知道的更清楚點,但那天晚上父親和母親的臉色一直很難看,我沒敢問。直到臨睡前,看見父親坐在我床邊的書桌前抽煙,桌上放著一疊信紙和一支筆。我偷眼看父親,覺得他臉色不喜也不怒,就問他:「爸,你們單位丟了啥東西?」
「幾個報廢的機器。」
「啥時候丟的?」
「不知道,今天早上發現沒了的。」
「是你值班的時候丟的嗎?是不是從前門丟的?」
「都一樣。」
我沒聽懂,不知道為什麼都一樣,只是盯著父親。
他說:「你睡吧,明天還得上學。」他關了屋裡的頂燈,順手打開檯燈。
年幼的我並不懂煩惱,至少也不會煩惱到不能睡覺。我躺下後,很快就睡熟了。第二天早晨起床時,父親不在屋裡,桌上依舊放著信紙和筆,地上撒滿了煙頭和煙灰。我爬起來看那疊信紙,最上面一頁沒有字,但第一行的中間有印下的痕迹,是「辭職」兩個字。
父親又下崗了。按照單位的說法,叫內部退休。
四
那天下午,父親帶著一塊三合板回來,一個人悶頭把板子鋸成規則的矩形。他向鄰居借了毛筆和墨水,在板子上寫上著:木工,瓦工,裝修。
我知道這板子是幹什麼用的。離我家不遠有條街,每天都有一大幫人蹲在街邊,每人面前擺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他們會做什麼。有的寫「木工」,有的寫「瓦工」,但沒有像父親這樣寫這麼多的。附近的人誰家有活兒了,都知道去那條街上找人。
從此父親每天一早就出門,天黑了才回來。如果他回來時像裝過暖氣片一樣筋疲力盡,那麼臉色就好看些。這麼過了幾個月,一天晚上父親喜氣洋洋地對母親說:「我找著活兒干啦。」原來是一個包工頭看中他有一身力氣,叫他跟著去北京的工地幹活。
父親顯得很得意,說:「北京的工地,給的多。」
臨走那天,他摸著我和姐姐的頭,說:「爸爸出差去了,你們在家聽媽的話。」我那時還不知道什麼叫出差,只是母親讓我跟父親再見的時候,聽話地說了一聲「爸爸再見」。姐姐則說「爸爸,你慢點」。
「好嘞。」父親扛起體積比他還大的鋪蓋卷便走。
等我一個星期都沒見著父親時,才覺得奇怪。我去問母親:「爸爸啥時候回來」。她說「過幾天」。過了幾天我又去問,她還是說「過幾天」。然而過了半年,我不知問了多少次,父親還是沒回來。
一個周末,姐姐趁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問我想不想和父親說話。
我喜出望外,反問:「爸爸回來了?」
父親沒回來,還在北京,但姐姐找到了父親留給母親的電話號碼,她撿了五毛錢,帶著我去公用電話廳。她撥通那個八位的號碼,拿著聽筒一直等。等了不知多久,我問「爸爸說啥了」。姐姐放下聽筒,告訴我沒人接。
後來明白,其實那是因為她不知道要在號碼前面加撥區號。也多虧如此,因為父親留下的是包工頭辦公室的電話。如果真的打通了,等包工頭把父親叫來,就會超過一分鐘,話費也就超過了五毛。
回家後我見姐姐把五毛錢放進母親的外套口袋裡,才知道那錢不是她撿的。
或許是父親感覺到我們想他,沒過多久,他就真的回來了,還給我和姐姐一人帶了兩根北京麻花。然而他只在家住了不到一周就又要走,母親把拆洗了一遍的被褥又給他包裹起來。我吃完飯時看到那個鋪蓋卷,就問:「爸,你又要出差?「
「恩,你在家聽你媽的話。好好學習,等你考上北京的大學,就能來北京找我。」
等他又扛起那個包裹時,我一直不肯說再見。母親在我背上推了一把,說:「你去送送你爸。」
父親一隻手扶著肩上的包裹,另一隻手拉著我往外走。院子里沒燈,只有幾家住戶家裡隔著窗帘照出來的一點亮光。父親說:「你回去吧,外面黑。」我不說話,他就繼續拉著我往外走。他又叮囑我在家聽話,叮囑我好好吃飯不要挑食。一直走到院子大門口,他鬆開我的手,說:「你回去吧,爸爸走了。」
我聽話地站住,看著父親的背影越走越遠,快要融入夜色時,我沖他喊:「你哪天回來?」
「過幾天就回。」他回頭對我說。
文章在微信公號平台首發後,有一個讀者這麼說的:作為工人,父親下崗了;作為父親,他永不下崗。
彩蛋請看文末作者職業。
本文選自真實故事計劃。真實故事計劃是由青年媒體人打造的國內首個真實故事平台。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zhenshigushi1,這裡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里拿出來的故事。
投稿郵箱tougao@zhenshigushijihua.com,原創首發千字500——2000元。
投稿或談心請加故事菌(ID:gushijun2016)
作者白康,博士在讀
編輯 | 李意博
父母就是當時的東北下崗職工,他們沒有讓我知道很多家裡的困境,但是在那個環境下也聽聞了很多故事。撿菜市場爛葉子的,偷雞摸狗的,五十多歲蹬倒騎驢的,一下就多了很多。我家和鄰居家的狗被無聲息的偷走,之後倉房又被撬開,除了糧食什麼都沒丟。
其實越是機關事業單位,哪怕冗餘人員多了去了,也沒見多少真的下崗,反而越是生產型國企,底層職工都是賣力氣吃飯的越是下崗不留情面。那幾年罷工,罷教,串聯都不是新聞。
我覺得下崗這是對的,我知道國企那種人浮於事,死板教條,但真下崗的受苦的全是沒有門路的老百姓,不管你有沒有用。而但凡有點權有點關係的仍然繼續像蛀蟲一樣活在體制內。
下崗了東北經濟就好了么?只要這些只會鑽營的蛀蟲還在,東北大環境就不會變好,他們喊著改革開放,倒賣權利,他們喊著8容8尺,推杯換盞,他們喊著三哥帶表,欺上瞞下,他們也繼續教育進入機關的新人們,這才是東北的機關生態。
下崗甩掉的不是包袱,是骨與肉,淘汰留下的不是精英,是蟲與虎。98年,父母所在的煤礦倒閉了,母親因為年齡大,辦理了內部退休。父親則被一帳算清、買斷工齡,和這個單位再也沒有任何關係。樓上某些人說改革是時代必然的陣痛,我雖然贊同,但是作為親身經歷過的人,會覺得這樣的陣痛放在個體身上著實沉重。
在我看來,政府是為了讓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才推動了國企改革和職工下崗。
這帶來了一個問題——職工的生活狀態在這一過程中也被要求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而實現這一轉軌,職工最缺的就是錢。
(8月4日批准鹽城殷庄煤礦報廢閉坑,父母正式下崗)
(父母的單位)
煤礦的標誌性建築——煤倉
就拿煤礦舉個例子,說完了大家就會明白,下崗職工的生活狀態為何也會由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
父母所在的煤礦說是一個單位,實際上是一個封閉的圈子。相對於外面的村、鎮來說,煤礦都是一個異類的體系。在這個小小的體系里,職工從住房到醫療再到孩子的教育都是由單位一手包辦。住房是礦里分配的瓦房,個人沒有產權。醫療,小病靠礦里的醫務室,大病就到煤礦集團總醫院。而我們這幫職工孩子的教育,幼兒園到小學就交給礦里的子弟學校,中學如果有能力就會被送到煤礦集團的職業中學,就算不讀書的,還可以在礦里找到一份頂替父母的工作(純體力勞動)。可以這麼說,醫療、住房、子女教育、就業等在今天是壓在居民頭上最沉重負擔的問題,對那個時候的煤礦職工來說只要要求不是太高,壓力就不會太大。
這樣的安定環境,讓人喪失危機感。有些人上了二十年的班,一切都在軌道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有序進行,而他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世界已經在不斷地改變。
煤礦子弟小學學生野炊於微山湖邊野炊留念
工人集體宿舍
煤礦倒閉的前一年開始,礦里就不怎麼能發出工資了。記得倒閉前幾個月,我和媽媽在家吃了幾個月的蔬菜,真正的幾個月蔬菜,不帶半點葷腥。父親過生日的時候,清楚的記得媽媽做了一個煎雞蛋,就當慶祝了。也許有人會說,不吃葷又能如何。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家的情況比較好,雙職工,父親還是單位的中層幹部。那些單職工家庭,過得就更為艱難,有些人每天中午能吃到的頂多就是屋後空地上種出來的韭菜。當然,這些都是輕的,最艱難的是礦倒閉以後的那段日子了。
我們那個煤礦雖然屬於鹽城礦務局,但是實際上處於江蘇和山東交界地帶。遠離鹽城,而礦里的人基本都來自於鹽城本地。煤礦倒閉的時候,隨之而來的是搬家大潮。沒有鹽城人會繼續留在煤礦。大家紛紛都靠著租來的卡車把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留在礦里的細軟往家鄉搬。而家鄉那邊等待他們的是什麼樣的未來,誰也說不清楚,因為那裡既沒有接收自己的單位,也沒有自己的住房,孩子的讀書也需要安置,總之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得重新再來,而這一切,最需要的是錢。可悲的是,除了高層領導,幾乎所有人都缺錢。
從前計劃經濟下煤礦提供的一切公共產品和服務,從煤礦倒閉的那一刻開始,下崗職工們就要開始用錢來購買它們。這就是生活狀態在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一個轉變,這種轉變還偏偏發生在工人失業的背景下。
下崗職工有多缺錢?以我父母舉例。我的父母是煤礦少數的雙職工,平日里生活比較勤儉,即便是月月足額發放工資的時候,他們也捨不得隨便花一分錢,在礦里的十幾年,父母有了大約一萬塊錢的積蓄,而父母的很多同事,因為平日里基本沒想過離開礦的生活,工資月月來月月光,缺錢了就跟工會借,煤礦倒閉的時候他們基本沒有任何存款。在突如其來的下崗面前,這些人的恐懼可想而知。我的一個同學,父母也是雙職工,獨生子的他平時生活讓我和哥哥及其羨慕,因為煤礦效益好的時候,他們家基本天天桌上有葷菜,他自己每天牛奶、零食都沒斷過。等到煤礦宣布倒閉的那天,他的媽媽癱坐在煤礦辦公大樓前,嚎啕大哭。因為沒有一分存款的他們壓根就不知道回到家鄉該怎麼過下去。
我家,經過短暫的混亂,逐漸走上了正軌。回到家鄉,父母先租住了一個小瓦房,然後就靠著手上的那點存款開始謀劃將來。父親是醫生,回到家鄉,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自己開一個診所,而母親就一心一意協助父親打理家裡家外的各項事務。我因為在礦里的教育質量問題,回到家鄉就留了一級。在這裡要表揚一下我的父親。父親才進入煤礦的時候,他還是衛校畢業的中專學歷,但是在煤礦十多年一直艱苦自學,獲得大專自考文憑,所以在考取正規的行醫執照時,沒有遇到任何問題。診所開業之後,家裡的經濟逐漸開始好轉。當然,這之間,少不了求爹爹告奶奶四處打點,被人欺負被人壓榨,即便是十多年過後的今天也還要為時不時上門敲詐的各種地方勢力所煩擾
說到這兒,肯定很多人都沒覺得這下崗有多困難。我想說的是,我的父親是一個有學歷有手藝的人,母親又善於籌謀,才不至於回鄉落魄。但是煤礦的主體是那些只有體力可以出賣的工人。他們很多人四十多歲了一家老小還擠在一個十平米不到的瓦房裡靠著一個人微薄的工資生活,沒有了煤礦的工作他們等於什麼都沒了,回到家鄉,貧困更甚於前,孩子的教育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我媽已經從內部退休轉成了正式退休,每個月可以領到1000塊錢的退休工資,而我的父親還有三年才能正式退休。有的時候,母親說起當年礦里的生活,總會在感慨之餘強調一句,幸好煤礦倒閉了,不然我和我哥別說考大學了,就算能讀大學家裡也拿不出讀大學的錢。因為,當年分流在別的煤礦的父母的同事,臨近退休的時候(2013年),一個月的工資才兩千塊多一點。
樓上的幾種觀點我聽著覺得很可笑。所謂的國家工作沒做到位,沒有保障,這個想法過於幼稚。本來就是為了甩包袱刺激經濟才搞的下崗,再做那麼多工作,比如對已經四五十的人進行再教育,想想都知道不切實際,沒有人會再考慮那麼多,誰也不想再製造新的包袱。所謂的下崗職工目光短淺、貪圖安逸活該說,拜託,這麼說的人將來你遇到任何困難我都可以說你活該。那樣一個時代,每個人生活在自己的小格子里,誰會想到有一天持續幾十年的這種生活會突然變天。在那個沒有網路、通信還靠寫信的年代,很多人都是普通人,眼光大多局限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你總不至於讓那些一天在礦井裡挖十幾個小時煤的人回到家再繼續學習吧。
這個礦井一直延伸到微山湖湖底,倒閉的時候被實施爆破。還可以開採二十年的煤炭被淹沒在了水下。
PS:最後插一些題外話。
你們知道98年的時候,一個國企煤礦的職工,一條命值多少錢么?
一萬元人民幣!
98年的夏天,我們礦在倒閉前出了最後一起死亡事故。一個還有一個月就退休的老職工,被礦井下高速運動的拉煤鋼纜敲破了腦袋,當場死亡,被發現的時候遺體還站立著。本來一個月後他就可以回家鄉和家人團聚,享受退休生活。不曾想,成了魂歸故里。
礦里給他家人的補償就是一萬塊人民幣。
回想我的十多個同學裡,一個人的父親因事故雙腿截肢,另一個人的父親因瓦斯中毒死在井下。
就這樣,現在某些年輕人居然指責工人這個職業是高福利高待遇,還具有世襲性質,非常腐敗。
當初很多人那麼依戀煤礦的安穩,不少人為此付出了大好青春,還有人年紀輕輕就失去性命。太不值得了。。過去國有煤礦宣傳以煤為業紮根煤礦,主人翁精神。。。。那時候很多人真是真紮根了,可憐最後被連根拔起,被迫從頭再來。
國企真正的主人翁不是工人,是礦里的領導們。。我們那個礦的某領導,在最困難的最後一年,依然在礦里搞大拆大建,建了一堆新的家屬區,這些家屬區在建成幾個月後,就被瞅著煤礦倒閉前來掃蕩的當地人拆成了一堆建築材料。而他,帶著幾百萬的家產順利地回到了鹽城。。。
按照那個時候煤礦的撫恤金標準來衡量,大約幾百條人命攢在他手裡。。。
十六年前的宣傳欄,這樣的宣傳欄在煤礦隨處可見
十六年以後,我再次回到這個曾經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看到的只是一片人們匆忙離去之後留下的遺迹。當地老鄉還握著我的手,問當年誰誰誰現在怎麼樣了。人們都是倉促之間四散而走,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十六年前的口號——拼搏奉獻還依稀可見。那個時代的主旋律就是強調為企業、為國家獻身和奉獻。下崗的時候,很多人真的為國家最後一次作出了奉獻——自願下崗,為國家減輕負擔。
其實我這個答案,只是想給所有關注這個問題的人提個醒,尤其是90後到00後的這些人。你們腦子裡的很多東西,市場經濟、自謀職業、宏觀調控、改革,等等等等,都是一些新概念和新辭彙。你們用這些概念來給過去的年代貼標籤、下定義,甚至去嘲笑90年代的下崗工人是時代的loser,非常不合適。
現在有人跳出來指責國企職工遲到早退,上班喝茶看報紙掃地,偷盜成風,導致企業生產效率低下,所以下崗活該。呵呵,我不否認有些國企的職工能做出這些。但是作為礦山企業的子弟,我只想說這些人看了幾本破書,腦子都不動,聽見風就是雨,立馬就覺得自己從那幾本書里看到了全世界,就站在正義的一邊,有資格嘲笑下崗工人,諷刺他們活該。
煤礦的工人大部分大字不識一個,成天在井下挖煤,干體力活,你讓他們看報紙喝茶掃地遲到早退?井下最多的是煤,其次是登記定量領取的雷管、炸藥和挖掘工具,這些人上井就要洗澡換衣服,你讓他們偷盜成風?這些挖煤的工人每個月都是有明確的採掘量,多了會有獎勵,少了通報扣工資,區組月月檢討採煤量,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效率低下?然後企業就因為他們倒閉了?然後他們就下崗活該?
回到下崗這個問題,現在就算是90後的這一代人當中的一群人,依然有可能會重複過去這些下崗工人的歷史。比如現在在國企、公務員、事業單位里的那些沒有背景的工作人員。。。
附上一條新光集團劉東煤礦的網站鏈接。有興趣的人看看就會發現,這個煤礦其實和我小時候的煤礦依然沒什麼區別。充滿了計劃經濟體制下企業所獨有的家的感覺。
新光集團淮北劉東煤礦
鑒於某些90後乃至00後,不知東南西北,就對下崗職工大放厥詞。。特此貼上鳳凰衛視的一個紀錄片,讓你們了解一下,你們眼裡又懶又貪、寄生蟲一般的國企職工的另一種人生。
「死亡」醫院:從未有過一位病人痊癒出院
我小時候的那個煤礦,幾乎每年都會有人丟性命,各種不致死但嚴重致殘的事故更不在話下。每次出事,礦里如果派出卡車去井口,就是去拉屍體,如果是麵包車,那就是送人去搶救。這個特徵,在我童年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殺死那個美國「鐵西區」工人》
2014年2月,在美國的春晚「超級碗」橄欖球比賽中,克萊斯勒公司又賺了一把眼淚。
在這個廣告費逾400萬美元/30秒,1.6億人觀看的舞台上。克萊斯勒延續了此前大手筆投放的習慣——2012年,他們為一條2分鐘的廣告片掏了584萬美元,摘下標王。
不同的只是細節。2012年的廣告《美國的半場時間》中,克萊斯勒請來了Eastwood,在低沉的音樂和黃昏的背景下,以他沙啞的嗓音講述——「現在是(超級碗比賽)半場時間,現在也是美國的半場時間,許多人丟了工作,不知道如何回到從前,我們害怕,只因這不是一場Game(比賽,遊戲),底特律人對此感受最深,因為他們幾乎失去了一切。」
在2014年的廣告《美國汽車的驕傲》中,「越老越醉人」的Bob Dylan登場,民族感情牌被打到了極致——「放眼世界,你找不到比美國更好的道路了,以及在路上行駛的汽車」;「讓德國人釀啤酒、讓瑞士人做鐘錶、讓亞洲人組裝手機,而底特律負責為你製造汽車」;「還有什麼比America更American?」
底特律,原本是一座偉大的城市。
愛迪生早年便是在底特律的火車上賣報紙起家,老亨利?福特在底特律生產了著名的T型車。在底特律成名的這些商業巨星不僅改變了美國,而且深刻改變了全世界人們的經濟運行和生活方式。愛迪生的發明和他創辦的電力公司讓底特律成為最早亮起電燈的城市;福特則開創了汽車時代,他和同時代的其他一批汽車工業先驅薈萃底特律,使得「底特律」一度成為汽車工業代名詞,至今美國三大汽車巨頭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的總部仍都位於底特律。
除了電流與鋼鐵長龍,底特律還有一些令人難以遺忘的時代烙印:1983年5月16日,邁克爾?傑克遜在底特律舉辦的演出中首次展示「太空步」,這一基於視覺幻象的步法改變了西方娛樂業,開創了現代MTV。而自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至90年代初,底特律活塞隊組成的「壞小子軍團」更是雄霸NBA,數度令另一個邁克爾——後來的籃球之神邁克爾?喬丹飲恨汽車城。NBA史上最嚴重的惡性衝突,亦發生於活塞隊的主場奧本山宮殿。
2013年,這座曾經的「資本主義工業心臟」終於宣告破產,當落幕的時刻到來時,這座「老工業基地」的處境絕不比中國東北的那幾個省份更好,其今時的衰敗與昔日的輝煌簡直是絕佳的戲劇素材:曾經有200萬人口的底特律,現在只剩下70萬人,大量中產階級人士離開底特律,市郊大片區域荒蕪破敗。美國《國會季刊》下屬的「國會季刊新聞」每年根據聯邦調查局的各城市犯罪數據制定發布美國最危險城市排行榜,底特律在2012年度排行榜上遙遙領先於聖路易斯、奧克蘭而位居「犯罪之都」冠軍,而這已經不是底特律第一次獲得類似排名冠軍了。
這是1998年「大下崗時代」之前,中國人太熟悉的場景——「馬丁?鮑威爾是總裝線的藍領工人,他已經習慣凌晨4點起床、洗澡、吃早餐,5點30分到工廠,然後在10點休息吃點東西,下午3點左右再吃午餐。每天,他都在生產線重複1分鐘40秒的固定工序,比如把線纜插到電池上、擰緊螺絲等。2009年底,這所工廠還是走向關閉的命運。」
如果這還無法勾起你的回憶,不妨來看看在歌曲《殺死那個石家莊人》中,歌手是如何描述中國下崗工人的——「傍晚6點下班,換掉藥廠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幾瓶啤酒,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廈崩塌……」。
一個時代與一個工業中心的衰敗,很容易激起人們心中某種相似的悲涼情感,比如美國總統奧巴馬將衰退中的美國汽車工業稱為美國精神的象徵,克萊斯勒的超級碗廣告播放後,激起了無數點評與感慨。而中國人張猛亦拍出了《鋼的琴》,講述瀋陽(鞍山?)鐵西區下崗工人的生活,一時間,社會輿論似乎如夢初醒,開始重新講述「被遺忘的一代」。
但這背後似乎還有某種不同。
在分析「底特律死因」時,「高福利」的罪過似乎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通用公司一個在職工人平均要養活兩名退休工人。工作30多年的工人退休金在5萬美元上下。退休工人及其家屬的醫療費用每年大約1-2萬美元,而且醫療費用每年上漲15%。通用汽車公司生產的一輛汽車平均售價2.7萬美元,而醫療保險和退休金卻佔了3000多美元。」
在2006年,美國三大汽車工人的平均年薪都已超過 14萬美元,而同年的美國大學教授平均年薪才是9.6萬。2006年美國通用汽車公司的工人平均每小時工薪(包括福利等),竟高達73點26美元(中國車廠工人每小時一點五美元)。而在美國開廠的日本汽車公司,包括福利在內的小時工薪,才是48美元。美國汽車的成本,主要高在福利負擔上。因為每小時73美元的工薪中,有超過33美元(占 46%)是福利開支(包括牙醫、眼睛等各項醫療保險,人身保險,退休金,還有名目繁多的補助等)。
這種高福利直到在底特律「死」後,依然連綿不斷——「密歇根州政府提供了再培訓計劃,從聯邦和州政府籌集資金,將工人送到學校接受最長兩年的培訓。這個堪稱全美最雄心勃勃的計劃從2007年8月啟動,到2009年11月共招收10萬名工人參加培訓,另外有16000多名工人排隊等候。」
然而,在中國瀋陽的鐵西區,我們見到的似乎是另一種景象——「這裡的幾個住戶不大願意談論過去,『還不就那樣,生活總得向前看。』可一個20多年前從菏澤來到這裡的三輪車師傅卻記得,那時,『這裡光跳樓就死了七八個。』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指向不遠處,『喏,那邊的樓上跳下來過一個老太太,砰一聲,我親眼見的。』」
在工齡被「買斷」後,曾經最紅最革命的工人階級被「國企改制」後的「紅色資本家」們一腳踢出大門,他們不再有曾經令人羨慕的社會地位,更缺乏有效的社會保障,他們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操著不熟練的手做小本生意,甚至是皮肉生意。而當時的電視里,著名歌星不斷深情吟唱——「看成敗,人生豪邁,不過是從頭再來。」
更加豪邁的是某些經濟學家,有人說——「好比一個大家庭,家長指定老二上大學,老大去打工做苦力供養老二,但由於他們對大家庭有『群體認同感』,就不會認為這有什麼不公平!」而一位曾經反對2萬億元劃撥社保計劃(即解決國有企業老職工的社保欠賬問題)的著名智囊,在時隔10年後被問及此事時,淡淡地回復了一句「不是都過去了嘛」。
幸運的是,這些「缺口、欠賬」都被這個龐大的群體默默承受下來了,而中國以極低的「轉型成本」拋開了這些「包袱」,順利成為了「金磚國家」。
……
在《美國的半場時間》廣告的最後,鏡頭中的Eastwood說到——「美國不能一記重拳就倒下,我們一定會東山再起,讓世界聽到響徹雲宵的引擎聲。沒錯,這只是美國的半場時間,下半場就要開始了。」
而在《殺死那個石家莊人》的最後,歌手唱到——「生活在經驗里,直到大廈崩塌,一萬匹脫韁的馬,在他腦海中奔跑,雲層深處的黑暗啊,淹沒心底的景觀,用一張假鈔,買一把假槍……」
(老文,寫於2014年)
利益相關:東北某小城市機械廠,父親買斷。
要知道是怎麼回事的,請看上面的答案。
買斷的大多數是什麼人?四十到六十之間的居多。為什麼買斷?被忽悠被嚇唬的!我父親當年買斷的時候四十八,當年他們單位的領導故意散播「現在不拿著錢下崗,以後發不出工資更慘」,「以後直接下崗,錯過了這個機會連買斷的錢都不給你們」這種言論。當時我姐姐考大學,怕我姐姐因為沒錢上不了大學,我爸爸和全家吵翻了天,一定要買斷。三十多年工齡,十萬。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東北好多工廠的領導被爆侵吞工人的買斷錢。他報給國家的錢數是一年5000,回頭告訴工人國家只給了2000,。越多人下崗,領導越是發財。後來很多工人為此上訪。留下的大多是年輕人,按工齡買斷不合適,也沒有太大的家庭負擔。現在我爸爸曾經工作的工廠很有錢,每天不上班發工資。
領了被買斷,領導手指頭縫裡樓下來的錢,國家又幹什麼呢?炒股啊,忽悠大家一起來炒股~這幫老傢伙有錢了,多少閑置資金啊。不把老實人騙的活不起怎麼行?我爸爸繼續響應國家號召,為國盡忠,毫無保留的相信國家會給他一條生路。於是他從沒有工作,變成了沒有工作也沒有錢,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的老頭子。我爸爸五十多歲的人,為了能讓我們吃上飯,讓我和姐姐上得起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必須在一個私人工廠里打工。純體力活,每天10個小時以上,冬天還在室外,東北的室外幹活,每天十幾個小時。我媽媽去掃過大街,掃過廁所,擺過地攤,我7歲,幫忙掃大街擺地攤。那幾年,每到冬天,我們全家差不多只有兩種菜可以選:土豆,白菜。如果只是錢的問題倒還好,可是錢引出了人性中的惡。我目睹了很多親人之間的可笑鬧劇。直接導致我懷疑愛,親情,信任,良心,如跗骨之蛆,在我生命里投下永恆的陰影。很多事情你不相信,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
也許國家本意是好的,但我看到了太多的欺騙,恐嚇,爭吵,凄涼。老工人確實利用價值小,可是用過了就不管人家死活了?他家人的死活也不顧了?現在國企的強勢帶著多少人痛苦的回憶?
這件事,不管你說對國家多麼的有利。我只想問問,好處在誰的腰包里?誰來為我家庭的不幸買單?
前面各位已經寫得很好了。
這個話題讓我想到了一件事。
下崗大潮的時候,99年春節晚會,黃宏喊出來一句話:「咱工人要替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
其時我還年輕,只是隱隱覺得這話不妥。父母也很驚訝的嘀咕了一下。
後來參加工作,和一些東北的同事偶然提到此事,他們說在那些老工業城市,很多人直接就把電視關了,年都沒過好。
前不久開車的時候又從電台聽到了這段小品,雖然心裡有準備,聽到黃宏以他特有的風格喊出「咱工人要替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的時候,心情還是如同被球打中的玻璃窗一樣碎滿地。
設想你是一個兢兢業業甚至有些驕傲的八級鉗工,因為領導要保自己整天瞎混的小舅子而被下了崗,天天蹬三輪養家,肉都捨不得多吃,大過年包頓餃子,聽見黃宏喊我不下崗誰下崗的時候會做何感想?
下崗這事國家有愧,或許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這些對我而言其實並無意義,我家裡沒有受到下崗的影響,我家所在的小城市所受到的影響也很小。但這句話我真的不能釋懷,ccav和黃宏竟然在溫馨的大年夜,東北人尤其重視這一晚,以這種方式消費這一話題。
凄涼,心碎。
可能是黃宏出了事吧,突然這麼多贊,稍微引申下。
我說國家迫不得已,是因為任何一個人去看當時的的情況,都能知道那種模式的國有企業不可能延續下去。沒有任何一個企業能在那種情況下發展。
國家有愧,是因為它打破了契約。這點可以參照 @霍真布魯茲老爺的答案。
我個人是不喜歡站在國家的角度討論問題的,國家兩個字,概念太大,掩蓋了太多的利益糾葛,對普通人來說生死大事,對國家來說連疥蘚之疾都算不上。
但就算站在國家的角度,這事也可以值得探討:
我甚至可以同意所謂工業黨的說法,總要犧牲掉部分人,才能換來國家的進步和發展。先不說道德,也不說是否有因果關係。
但至少,也應該檢討下這種犧牲是否值得。
倫敦因污染犧牲了一千多條生命,換來的是清潔空氣法案。
大蕭條時美國犧牲了一整代老兵,換來了二戰後的退伍軍人權利法。
我們呢,犧牲了兩千到三千萬下崗工人,換來了什麼?
就換了點錢對嗎?據說屬於我們的不知道存在哪個央企賬戶上的錢?
換成了國企的效率?油價一百美元都能虧損的效率?
換成了僅僅十餘年後依然可以毫無顧忌的延長職工的退休年齡的王霸之氣?
這麼換來換去的划算嗎?
真人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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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發生地點是山東省濟南市,故事的主角呢,是個剛剛經歷過文革的工廠女工。
她像所有的工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像所有的工人一樣,結婚、生子。
但她沒有像所有的工人一樣安於現狀。她喜歡閱讀,在老公的建議下她選擇了去讀電大
半工半讀了幾年,她拿到了專科文憑,專業是中文。
她所在的工廠,有一整套配套的教育設施,大學、職工學校、中學、小學、幼兒園一應俱全。
當時幼兒園教師奇缺,她就先去了廠辦幼兒園。
分到幼兒園才發現,給的不是幼兒園教師身份,而是教工。
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一點嫌棄,因為她可以順路接送她的兒子去幼兒園
她很聰明,她自學了心理學、教育學等學科,她能解決「正規教師」解決不了的問題。
廠辦幼兒園雖然視而不見,但她卻被廠辦小學發現了,被請去當小學教師。
她很快考取了教師資格證、小教高級職稱,慢慢的她又有了擔任班主任的資格和能力
她送走了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學生們都很喜歡她。慢慢的她也體會到桃李滿天下的感覺了。
這一年,她38歲。她兒子9歲。
讀到這裡,你們一定以為這是一個勵志的故事吧。
1998年,她所在的廠跟隨著國企倒閉潮也要被收購了。廠辦小學自然而然的也被波及了。
當時的人還是很樸實的,廠領導還是很有權威的
然後,其中一位領導呢
通過一些在現在看來很幼稚的威逼利誘手段
「說服」了包括女主腳在內的一部分現在看起來很幼稚的教師們
嗯,她們買斷工齡了。
年近40歲的她手裡拿著下崗證開始找工作
當時沒有網路,找工作只能靠人才市場和朋友介紹。她換了一家又一家單位,都不甚理想。
後來民辦教育機構蓬勃發展,她得以先後加入了多家教育機構,待得最久的,就是還算有名的上市公司——學大教育。
又能教學生了,她開心的不得了。
她的項目是一對一,她有自己的一套作文閱讀方法。孩子們跟著她成績提高的很快。
然而在民辦教育機構里,家長就是財神爺,誰會得罪財神爺呢?
就算孩子的問題是家庭帶來的,也沒有任何一家民辦機構會說破。
但是,她是一個在教育問題上不願意妥協的教師。
她憑著自己的專業知識,屢屢干涉家長的言談、習慣、教育方法,甚至有時候她還會直言不諱的教訓家長。
舉個例子。
上學期她收了一個4年級的女學生。這個女孩智商情商正常,卻經常做不完卷子。
這之前她已經換了好幾個老師了,卻始終沒有起色。她逐個知識點考察這個孩子,卻發現這個孩子都能答得上。經過她耐心的詢問,孩子終於吞吞吐吐的說出了真相:
這個女生的家長,給她預備了一堆課外作業。只要她做完學校的作業,等待她的將是無窮無盡的課外作業。於是這個可憐的女孩便不自覺的放慢自己做題的速度,以至於考試時都想做都做不完卷子了。
隨後,她給小女孩的媽媽認認真真上了一節免費的課。家長半信半疑,與她約定先按照她的辦法,看期末成績再說。
期末考試,女孩的語文成績是全班第一,數學英語也名列前茅。
寒假,女孩兒的媽媽想讓女孩繼續跟著她學習。她卻說,孩子掌握的知識已經很牢固了,寒假就讓她好好放鬆放鬆吧。她就這樣拒絕了家長想要孩子假期上課的要求。
就是這樣一名靠譜的女教師,在辦理退休的時候發現
她並非是教師身份,而是工人身份。
她不受財政的供養,還需要個人出資繳納社保,一切待遇只和工廠女工一樣。
《教師法》十四條規定,「受到剝奪政治權利和故意犯罪,受到有期徒刑以上刑事處罰的,不能取得教師資格.已經取得教師資格的喪失教師資格。」
除此以外,沒有其他取消教師資格的法律規定和政策條文。
題主問,當年的下崗潮是什麼。其實下崗帶來的影響,到今天都沒有消除。
根本不用回到當年。
下崗是一個神奇的怪物。它和剝奪政治權利、故意犯罪、受到有期徒刑以上刑事處罰一樣。
是一個可以剝奪教師資格的怪物。
她和她曾經的同事們已經試過無數種方法索要合法身份合法待遇,包括去天an門靜坐。
結果都石沉大海。
所以,題主永遠不要以為下崗只是過去,只是當年。
它仍然在進行中。
依舊有無數的機構保衛著這「累累的黑心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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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這個廠一定是效益不好吧?
當然不是了。這個廠的簡介里這麼說:
2002年整體式天然氣壓縮機項目批准為國家重點新產品;
2002年整體式天然氣壓縮機獲國家《實用新型專利證書》;
2003年工廠通過質量、健康、安全、環境三整合管理體系認證;
2006年工廠通過美國石油協會體系認證;
2009年10月工廠正式劃歸中國石油集團XXX廠,成為XX動力布局的一大重要板塊。
嗯,如你們猜的一樣。
這個故事有個很俗套的結尾,文中的她,就是我最愛的媽媽。
講件真實的事情吧,當年老家一個棉紡廠改制,工人被買斷工齡下崗,補償金被私吞。一個下崗工人因為付不起女兒的書本費,身捆炸藥威脅未果後,縱身從7層辦公樓樓頂躍下,空中引爆,血肉四濺,地上、牆上、樹葉上都是碎肉,窗戶玻璃也全被震碎。慘烈之極。
事情發生後,當地工人集體組織了遊行,前來阻攔的警車被掀翻,廠子被打砸,事態已經失控,後來是縣城出動武警才鐵血鎮壓下來。鎮壓完成後,當地廠區已經一片狼藉,沒有人願意收購,是政府拉郎配找了個港商接盤,港商不情不願,政府也咬死一塊肥肉不肯鬆手,結果最後沒搞多久還是倒閉了。
當年國企改制就是這樣的窘境,國企之所以效率低下,是因為管理體制,國企承擔了太多本不該企業承擔的政府職能,但很多國企雖然施行了改革,但是管理手段依然照舊,治標不治本。結果就是劣質資產被政府拉郎配找來冤大頭接盤、吸血;優質國企被管理層賤買收購,錢權交易。所謂改革,原本意在提高企業效率,結果最後卻成了低成本裁員的政策,成了血淋淋的錢權交易,成了少部分人竊取國有資產完成原始資本積累的手段。最後工人被出賣,官僚資產階級成型,資本家呢,又當了回冤大頭,什麼鍋都甩在了他們頭上。
如今你看到的下崗只是史書上的幾個字,但親身經歷過的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這是國家層面的背叛,是徹徹底底的違約。國家過去可以負工人,將來也可以違約養老金。即使你只是想拿到你應得的,然而在下一輩口中,你依然會被污名化成國家蛀蟲。反正只要打出國家大義的旗號,那誰的權利不能踐踏呢?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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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 updata:
挺應景的,這不寫完沒兩天,就來新聞了:
下崗,在東北應該是最瘋狂的。
我生在遼寧省的一個重工業城市。眾所周知,改革開放以前,甚至直到90年代,東北,尤其是遼寧,經濟一直都是很牛逼的存在。瀋陽就不說了,鞍山鋼鐵、撫順煤都,這一圈都是相當不錯的重工業城市。我家在某個大型城市的一個區政府所在地。當時我的父母都在一個單位上班,那是個很大的企業,什麼醫院學校幼兒園全部都有,還有自己的貨運鐵路,浴池有現在游泳館的三分之二大,東北的人應該都了解那個環境的吧,每天上下班,都在固定的地點,幾十輛大型客車將工人送往全市各個地方。那個時候,由於有這個牛叉企業的存在,區政府、區教育局、醫院、法院、公安局等等幾乎所有的行政單位全都在我家這邊。我小的時候還經常去工廠里轉,印象中,真的是太大了。
後來,我父母先後下崗,那個時候,我記得我的父母都是40歲左右。因為是特殊工種,所以母親砸點錢早了幾年退休,而父親,直到今天,依然沒有退休。因為,那個大型工廠早已不見了。當時改制稱為股份制公司後,我還清楚的記得我的父母作為股東給發的那個股份制的東東(可惜後來屁用不頂)。買斷工齡,確實有,因為那個廠實在是太大了,人數多,大部分人買斷工齡,給了你2、3萬,你以後是死是活,與這個企業再無瓜葛。短短時間內,幾萬人連帶他們的家庭(因為那個時候很多都是家庭男女雙方都在一個企業工作)以及其他相關企業的人全部失業,或許波及人數高達十萬,社會瞬間就塌了。真的就如塌方一樣。
之後,我家所在的那個地區開始沒落,區政府、法院、醫院等等全部搬走了。成千上萬的人沒有工作,我當時年紀不是很大,專心上學階段,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熬過的那個階段。但肯定是非常難過的,因為很多家庭都是男女全部下崗,而社會又無法在短時間內承載這麼龐大的多出的勞動力,很多人沒有工作。不過,像賣女兒這樣的事,我沒聽說過。
關於那個企業,後來進行不下去的時候,有台灣人想來接手,可惜沒有成功。聽很多人講,這個企業不是因為產品不行,也不是因為銷路不好,當時的主業產品,只要生產出來就不愁賣不出去,倒閉,是因為腐敗。再後來,企業倒閉了,不是某些朋友們說的下崗部分人,留一部分人,而是全部下崗回家。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用現在的話來說 就是藍領工人,有很多人有著一技之長,可是他們下崗了,回家自謀生路,有的去蹬三輪車,有的去擺攤干小買賣,有的去給人家當保姆,有的去當保潔員···這種全社會的快速崩塌比如今什麼經濟危機而帶來的失業潮要迅速的多。曾經,雖然企業已經停止運轉,但是那些代表著工業象徵的大型設備,連綿上千米的各種大型設備還都擺放在那裡,到了後來,也被人衝到廠里,能砸的全部砸了,能帶走賣掉的全部賣掉了。現在只剩破敗的草地。
關於朋友們提到的懶惰,鐵飯碗應該是有的,但是,對於一個普通工人來說,絕大部分不會那樣。正相反,我看到的他們,起早貪黑,甚至從事危險職業,我母親之所以能提前退休,也是因為特殊工種,我記得非常清楚的一次,這個企業出現了大型事故,多人一氧化碳中毒,大家都知道的,一氧化碳無色無味,人直接就倒那了。那個年代,媒體也不發達,此事後來就不了了之。萬幸,我母親搶救了過來。還有一次,這次我沒有親見,是聽我母親講的,她年輕時候很喜歡唱歌,嗓子非常好,唱的也挺好的,後來也是因為工作總是吸入xxx,導致嗓子壞掉了,還好,現在說話一切正常。像這種事情真不少····現在回想,中國的老百姓們真的是勤勞善良,為了養家,為了生活,為了親人,什麼都可以承受。
很多那個時候下崗的人都對zf不滿。非常的不滿。曾經東北的文化教育普及率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那一代人,正當他們人生該大放異彩的時候,全社會崩塌一樣的下崗,共和國長子的榮耀以及當時排在全國前列的生活水平觀念在快速顛覆,有個長輩說他在三年困難時期時候 他在東北都沒那麼挨過餓,但是到了這個時候的下崗大潮卻感覺切身之痛。你跟大部分關心政治的人提朱鎔ji,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黃宏的一句 人民要為國家想 我不下崗誰下崗,這話說的輕鬆,全國人民,南方或許只是一樂,東北經歷過下崗的人們,有幾個笑的出來?不問候他全家就不錯了,當整個社會都下崗了,誰還有勇氣喊出這樣的話。當東北嚴寒零下二三十度的時候,當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時候,當面對的不是生活 而是生存、是老婆孩子要活的時候,當身邊的你我想糊口但都沒有工作的時候,有招想去 沒招死去,就是如此的冷。
在今天,東北的部分城市領導,由於工作關係,我也接觸了不少,實話實說,黑暗就算了,腐敗也算了,但是這些領導們的眼界,真的無法形容。在我與南方zf接觸多年後,真的對東北的zf無話可說,差距太大了。落後,是全方面的。
南方發達地區,雖也有腐敗現象,但領導們的眼界相對寬廣,在整個領導群內部還是有不少有能力的人存在。現在的我甚至退幾萬步的覺得,像長三角珠三角,領導們拿就拿點吧,畢竟能做出點成績,把經濟搞成這樣是很不容易的。但東北,你們這些所謂的領導干過多少讓老百姓滿意的事?作威作福,同樣是貪污,南方至少有成績,而東北落後差距越來越大,黑龍江和吉林增長停滯了,還有什麼臉去拿人民的錢。
哈爾濱當年何等風光,上海灘的年代,大家都知道上海,卻不知哈爾濱多項指標堪與上海比肩,如今黑龍江卻是東三省里人口流失最為嚴重的,吉林省會長春曾經是閃耀全亞洲的頂級城市,比日本東京水準還要高,不管日本人的初衷是幹什麼,但在城市規劃這方面真的是用心儘力,即使到了如今,長春還是受惠於當時的規劃系統,而現在的經濟,一汽打個噴嚏,長春經濟都會感冒。
遼寧,經濟增長一年不如一年,全靠投資拉動,瀋陽的賣地經濟也出現了嚴重問題,城市建設一味的攤大餅,瀋陽的馬路號稱就跟瀋陽人一樣大氣,又寬又大,有點像蘇聯的感覺,簡單粗暴···開車提心弔膽。商業地產過量飽和,幾公里範圍就有個大綜合體,現在絕大多數都在虧損,前幾天網易上還說瀋陽的中年大爺現在鍛煉身體閑逛都直接去綜合體,而且一天換一個,因為人少、安靜、環境又好。
各種商業綜合體的開業潮和倒閉潮同現,這種場景可不是在全國哪都能看到。城市經濟活力喪失,整個社會死氣沉沉,本就受計劃經濟毒害最為嚴重,現在經濟更為難過。
大連在不厚掛了之後就像被人打了一悶棍,至今沒緩過來,感覺前進的方向迷失了一樣。當初至少還能金玉其外,現在呢·····
我還看到有人調侃說,就以東北的經濟與官場環境,一個人,敢去深圳打拚,但他不敢來東北創業。
幾個月前的報告指出,雖然全國範圍內的各地區人口都在下降,但是東北的後繼無人現象更為突出,記得新聞中說東三省每年流出人口xx萬,而這xx萬大都是有能力、有才華的年輕人。根據人類的正常繁衍規律,未來十年的東三省,人口萎縮已成定局。其實,中國的城市發展,完全是靠人推動,一個城市,大如北上廣,小如四線城鎮,如果沒有外來人口的湧入和推動,這對城市發展來說是很可怕的。
地產商們,東北的房地產你們都要小心了。年輕人大量外流,青少年越來越少。我小學的時候,有5所小學在周邊,如今只有一所。我的初中,也已經跟其他三所初中合併。
近段時間總是有東北的經濟新聞,東北又一次成為了全國經濟增長倒數幾名。按常理,作為重工業基地,經濟即使衰退 也應該是很緩慢的,畢竟工業的下滑是有基本規律的。雖然目前國家經濟確實越來越嚴峻,但是沒想到的是 東北的撞牆式經濟剎車來的如此猛烈。
實話實說,東北自從計劃經濟延續下來,如果是一個沒出過東北的人,他們根本無法想到類似於南方的經濟活力是個什麼樣子,他們一直以為生活就該是他們這樣的,舉個例子,保險行業,在東北的普通人眼裡,依然停留在以前那種一個人夾個包來忽悠你,忽悠完錢了這個人找不到了 你的錢也就打水漂了這種觀念。在東北,除了官老爺,就是國企最為強勢,各行各業都要拿錢找關係、酒桌上定乾坤。國企過於強勢,又反過來固化民眾觀念,拚命向國企中擠,而中小企業生存壓力卻比南方要大的多。如果不是生意人,則更無法體會到其中的巨大差異。
人民生活要說一點沒變,那是扯淡,比幾十年前肯定是有很大提升的,但現在的發展,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看看南方,再看看坐擁富饒黑土地卻沒有借之富裕的人民生活,差距越來越大。前段時間朋友還跟我說他們老家撫順成片的房子是日本人建的 至今至少70年了,還在住著,試問南方有幾個房子能夠撐住70年?下水井堵了,無人管、電線老化斷電,無人管,這些都不說了。要是南方普通住宅,30年就算老房子了、40年就要成危房了。可想而知的破敗程度。這可是在城市裡。
官場大環境也如此,尸位素餐,橫行霸道。東北呆完,再跟南方的公務員們接觸一下,相比之下南方公務員們好了不是一點半點。想起東北某市的某位巨貪,我坐飛機時候的飛機雜誌正好報道到ta,牛逼到開會不爽後出了樓門回頭指著整棟樓仰天大罵 你們tmd的都是靠我養著 巴拉巴拉 這樣的話,在南方官場,誰敢如此高調?可以想像到這是怎樣的官場環境。環境可以塑造人,也可以毀掉人。我也曾親眼看過某霸氣測漏宏偉的市政府門前的道路兩側的電線杆、警示牌上貼的都是喊冤的白紙黑字。
希望東北的領導們能做點實事,在當今這個政府意志大過天的時代,幾個扯淡的領導直接就毀了一座城市。
東北,想再一次振興,解決不了那些人,想再起太難。
噴了政府,匿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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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已經好久了 怎麼突然從昨天開始井噴一樣的被點贊
誰不愛自己的故鄉。大東北有著很多優勢,我們卻眼看其一天天的衰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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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明顯感覺到總理對於經濟是坐不住了,第一季度經濟下行壓力巨大。國務院一個多月狂批了幾千億的項目,用投資來穩經濟。對於東北也提出要兼并重組,現在東部經濟進入增長末期,西部基礎欠佳還在努力培育,雖有亮點但主力不夠,而東北基礎甚佳卻落敗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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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中說boss帶隊去吉林,又同當地的大型企業簽訂了多少多少億的輸血合同。
其實我個人感覺,這就像又搞了一輪 n年前的振興東北計劃,向東北砸錢補貼,卻都砸向了巨無霸國企,一方面中小私企生存壓力空前增加,另一方面資金流向國企,讓國企效率更低下、更不思進取、更依靠補貼存活,這也只會讓東北人的國企鐵飯碗觀念更加嚴重,更拚命花錢找關係進入國企,這對東北經濟無法帶來根本性的轉變,甚至會帶來更加惡劣的影響,拖垮更多原本有希望的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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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寫了有段時間了 但是新聞一提起東北 這個問題就會被挖墳。剛寫的時候,東北倒數的經濟數據還沒出來;
我個人還是希望能夠看到中央系統的、全面的、甚至敢於下定決心斷臂求生的整套計劃,而不是每次都是看似制定了規模龐大資金天量的扶持計劃,實際仍然放其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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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寫了幾百天了 上次更新後 知乎小秘書讓我修改。
刪幾段話試試看哪些出現了敏感內容 這樣可否?
今天早上,我寫了這麼一個小說,有哪些可怕的故事? - 霍真布魯茲老爺的回答。
這個故事,除了部分情節,其內核是個真實的故事。當時看報紙,有報道說一對夫婦被人發現死在屋裡很久了,法醫鑒定他們生前一直在偷飼料吃。
下崗這個事已經離大家太遠了,所以在這個故事的評論里,很多人表示看不懂寫的是什麼。
90年代末的中國,有很多人在菜市場晃悠,等著菜販子把爛菜葉扔掉,撿回家裡去。這些人十有八九是下崗職工或者家屬。
這不是減員增效,改革體制,一堆高大上的口號可以概括的。這個事情的本質是什麼?
回答這個問題先要回答下崗前國企工人是什麼。在現在的語境里,這些人是人浮於事,大鍋飯,懶蟲,部分對,但不僅僅是這樣。其實下崗前,工人是一種高福利低工資的待遇。這種待遇,其實是跟國家簽訂了一個契約,就是工人拿低薪,國家負責工人的一切,包括養老。很多工人原本是東部城市的,為了建設國家來到山溝溝。兩代人紮根在這裡,可以說工廠是他們的,他們是真正的建設者和奉獻者。所以,如果你能理解延遲五年退休讓你很不滿,你就能理解工人為什麼不滿,這是一回事,契約被撕毀了。而下崗要比延遲五年退休嚴重得多,這不是打破鐵飯碗的問題,而是欺騙。
更有甚者,對這些人來說,不光是經濟衝擊,還有社會地位的巨大衝擊,他們曾經是國家的主人,一下子變成國家的負擔。那時候,動用了一切宣傳機器,對下崗工人進行污名化。如果大家還記得黃宏的那個相聲,應該記得那句台詞,「我不下崗誰下崗」,其實等於戳工人的脊梁骨,你們曾經是國家的蛀蟲,現在是你們改過自新的時候了。
題主非常敏銳,意識到很多壟斷型的央企根本沒有淘汰,反而更加強勢,現在壟斷央企的服務質量怎麼樣,體會過的都知道,不用多說,可這些最該增效的企業,根本就沒動。
怎麼結尾呢?我寫不好。我曾經跟人討論過這個,一個網友說,他父母都是下崗職工,現在終於挺過來了,但是一聽見劉歡唱「心若在」,眼淚立刻就流下來,飯都吃不下。有人當時反駁她,她說,我不跟你們吵,我祝你們都別成為國家的負擔,改革的絆腳石。
就像我的小說里寫的,你叫王鐵柱也好,叫李建國也好,叫劉解放也好,有時候,你一不小心,就成為了絆腳石,誰又能倖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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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質上就是政府性質的違約
按照道理說,違約者應當承擔違約責任,但是實際上政府一毛錢都沒出
請注意:並非是政府「無力承擔責任」亦或者「政府沒錢」,其實現在政府有錢了,有給賠償嗎?沒有。
我警告各位正在慢慢衰老的各位,政府可以違約一次,也可以違約第二次,不要把政府看的多神聖,包括哪些現在還比較悠閑的公務員們
政府違約還表現在計劃生育上
從「計劃生育好,國家來養老」到「養老不能全靠政府」政府是不是在甩包袱
要永遠的警惕政府,永遠懷疑政府,它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從今天開始你得好好打量你每個月所繳納的養老保險,我可以很明白的說,養老保險不可持續,必然破產,到時候搞不好就會和當年下崗問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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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t whenever any form of Government becomes destructive of these ends, it is 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alter or to abolish it, and to institute new Government, laying its foundation on such principles and organizing its powers in such form, as to them shall seem most likely to effect their Safety and Happiness. Prudence, indeed, will dictate that Governments long established should not be changed for light and transient causes; and accordingly all experience has shown, that mankind are more disposed to suffer, while evils are sufferable, than to right themselves by abolishing the forms to which they are accustomed. But when a long train of abuses and usurpations, pursuing invariably the same Object, evinces a design to reduce them under absolute Despotism, it is their right, it is their duty, to throw off such Government, and to provide new Guards for their future security.
清乾隆四十一年 托馬斯傑斐遜
明明是強盜搶劫了2個人,其中張三被搶了100塊,李四被搶了50塊
於是周圍某些群眾曰:
那個李四欠張三50塊錢
問原因
群眾曰:他才被搶了50塊錢,人家張三被搶了100塊呢
那怎麼辦?
群眾曰:強盜應該去補搶李四50塊我家在哈爾濱,由於父親在商場工作、母親是大學老師,家也在大學校園內,所以基本沒有受到什麼衝擊,但是瀰漫在整個城市上空的絕望氣氛還是能感受到的。
街上的小攤販多了很多,大部分一看就是被逼無奈出來擺攤的,坐在路邊也不說話,面前擺著襪子、手套、帽子等廉價商品,我估計一天都賣不出一件。那時候從學校走到家,一條路2000米兩側都是舊書攤,舊書扉頁上都是各工廠圖書室的藏書章。
政府門前的請願就不說了,社會治安大惡化,搶劫乃至殺人等惡性事件頻發,大部分都是生活沒有著落的工人被逼無奈。家長根本不敢讓孩子一個人進樓道。至於其他的慘烈故事,聽說過,但沒有親眼見到過,就不好在這兒說了。
作為重工業基地,哈爾濱的情況還要遠遠好於瀋陽,我有個朋友是瀋陽人,後來聊起來,那時候的瀋陽可真算是哀鴻遍野。
至於說工人們是loser的……這就太過分了。就我所知,很多下崗工人當初就是按 「產業工人」 的路子來培養的,你當好一個齒輪,做好本職工作,做好生產線上的一個螺絲釘,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專精一個領域,努力工作,拿低薪,國家幫你負擔其他的一切(住房、福利、養老、就醫、小孩教育等),一個人從18歲開始被納入到這個軌跡中,努力工作,到了30歲,忽然國家把臉一抹說大不了從頭再來——我自認也不好轉這個彎兒。
舉個簡單例子,就從今天開始,國家說你之前受過的所有教育和所有專業技能都不頂用了,所有人都要靠克林貢語(你不會說吧?我也不會說)等級和走鋼絲的能力找工作,會走鋼絲的有飯吃,不會走鋼絲的每月給你500塊錢,同時沒有任何社會保障措施——你覺得你會是個loser么?看了一些答案的評論,只能說現在有些小孩子果然都被宣傳機器洗了腦還被雞湯中出了智商,把下崗職工的悲慘遭遇全部歸咎於不思進取、懶惰這樣刻意被塑造的污名上。父母這代人毫無疑問是共和國歷史上最勤奮和最敬業的一代人,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自干五和愛國少女口中的完整工業化體系和星辰大海,現在碼農和金融狗抱怨天天加班工作10幾個小時在他們那一代根本算不上什麼,為了調試一個設備幾個通宵幾個通宵地干,為了產量達標犧牲節假日無私地加班,收入是你們現在的百分之一或許都不到。可是結果呢,被欺騙被背叛,最後在最需要經濟來源的時候像垃圾一樣丟掉,還不斷地被污名化,說白了就是國家認為你們怎麼還不去死。這就是天朝一直奉行的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期望這裡充滿自信認為自己天天學習勤奮工作的某些人們不會哪一天成為那個小我。
這個回答發完還沒半年呢,來得還挺快:如何評價華為開始清理 34 歲以上的職員?
沒有生在那個年代家裡也沒有下崗工人,我是無法體驗這些人的絕望,但我說一下我自己看到的一個真實的事件
去年冬天,我跟我母親下菜市場,買了一堆年貨和過年準備的菜,因為買的太多了我們提不了,就找了一個蹲在地上的背兜(女性,看著比我媽年紀還大,我媽已經50多快60了)原先不想找她的,因為年紀實在是很大,怕出事
我想婉言謝絕,但這個女人向我們哀求讓她做,由於看著很可憐就讓她來做了,然後走在路上,我發現那個女人一直望著我母親,我感覺很奇怪,便悄悄的問媽媽那個女人是不是認識她,我媽想了半天說感覺有點眼熟,但實在是記不起來是誰。
快到家裡時,那個女人猶豫了半天,然後對我媽說到:xx,你還記得我不,我是以前xx中學的梅xx啊!
這時候我媽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身邊這個又邋遢又衰老的女人是她中學時的同班同學
當年同屆畢業的學生怎麼混成了現在這樣,在她印象中這個女人學習很好為人也很友善,當年畢業以後我家因為祖上的地主身份沒能繼續學業下鄉當了知情,而這個女人則是進了工廠。
一問她才知道,當年下崗潮來臨,他們這些底層的員工全部被趕出去,有些回家種地有的則是留在城市裡打打零工苟且偷生,這個女人當年被買斷工齡,上面說是一次性發放4w塊作為補助(4w塊在我們這邊確實算不錯了,但你以為拿到了?naive!)拖了很久沒發,錢被工廠那些領導捲走了大半(比如國家給你的錢是3k,這些領導說只有1500,剩下的錢自然進他們腰包嘍)你說有什麼辦法?申訴找領導?該滾的都滾了,這些民工沒錢沒權也不怎麼懂法也沒人告訴他們該怎麼做,自然就只有不了了之,一大把年紀出來啥都不會,他們一直以來學的技術在工業機械化的時代一點用場都派不上,沒辦法只能回家,這個女人回家種了兩年地遇到了一個男人,結了婚但後來受不了打又跑了出來,最後就只有靠給人背背重物抬東西來糊口。
在我們都在為他的情況唏噓的時候她又告訴我們,以前和他同去工廠的一個高年級的大哥,在下崗後找不到做的,政府工廠三不管,為了養家填飽肚子去偷大米,結果被人發現被打報警,警察來了一看又是下崗民工,便教育了幾句放了回去(當時那些下崗的人很多去偷竊搶劫,基本上一有警情都是和下崗工人有關)結果不知道是因為過度的羞恥還是絕望,這位大哥當晚就和自己的老婆上吊自殺了
到了家把東西放好以後我媽堅持要給她100塊作為酬勞,(一般的價格是15-20)但這個女人一分都不要,說我媽是老同學不應該收他的錢,還笑著說我媽還記得他讓她很高興。最後犟不過只能留她吃了晚飯
要說起來。這些工人,哪一個是真正的壞人,他們當中也沒有那種不肯幹活不肯工作的所謂的懶惰的「啃趙族」但他們下崗後這樣的遭遇真的是他們活該嗎?真的是因為他們不學無術不肯「從頭再來」嗎?當年那些被社會羨慕的「高福利人群」變成過街老鼠的心理落差有幾個人能懂?說他們是loser的人又怎麼能理解他們的苦與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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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這個回答居然過了150贊,好吧我再說說我的想法
1.質疑這個故事真實性的,我只想說請你多看看書,不想看書可以看看《二十四城記》這樣的影片,每個地方的情況不同,可能你那邊有混的好得下崗工人但不代表就沒有連飯都吃不起的
2.好多人都搞錯了對象,在這裡我要再說一下,是我表達的不清楚,準確的說不是政府領導貪錢而是工廠的領導貪錢,政府領導貪錢的情況也有但確實很少(雖然我身邊有個後勤部的主任當年靠貪污買到了兩套房的但畢竟還是少數)工廠的領導貪錢拿錢就跑路了工人們根本找不到人,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3.我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但如果非要選擇站隊的話我偏右派多一點,原因我想你們都懂,說句政治不正確的話,相信政府相信你黨的人一定是笨蛋。但相信公知美分的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4.大家都指出來的,是工人不是民工,當然在我看來這兩個詞都很好,不覺得哪個有貶義或是哪個更高於哪個,但大家開心就好,以後都叫工人
5.你的回答怎麼置頂啦?我也不知道啊哥哥 TvT 前面那些幾千贊的寫的更好更詳細你們去看看啊,我作為個旁觀者寫的東西是肯定不如那些親身經歷過的,只能說希望我們的政黨能吸取下教訓,別再讓這樣的歷史重演了時隔一年上知乎看見這個回答得到這麼多的贊實在受寵若驚,抱歉評論不能一一回復,一個是因為我看到太晚,現在回復可能也失去了當時的意義,一個是因為這一年我經歷了太多精力支出超了負荷。不得不說天意弄人,看著文章里那個我心心念念萬分感恩的,現在已經離婚成為陌路的老公,以前看見「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會嗤之以鼻的我,現在也好想說出這句話,是的,我老公出軌了,11月29日剛剛辦理了離婚手續,天意就是這麼弄人,好吧,就這樣吧,寫不下去了
----------------------------------------------------是的,我很醜-------------------------------------------------------------------
剛剛,突然就不想匿名了,也許那些什麼鬼看見,正好讓他們遠離,所以,我大膽的解了。仔細考慮了下問題,發現回答跑偏不止一里兩里,不過答了也就這樣了,感謝題主這個有關下崗的問題,讓我得到一個講述的地方。
-----------------------------------------------------是的,我很醜-------------------------------------------------------------------
因為如果有人看到這個回答,肯定知道我是誰,所以匿名了。
下崗這個詞在沒經歷過的人思想中,僅僅代表著特定時代的一個特定現象,但實在經歷過的人除了心上一道口子,最難過的就是吧嗒一聲被人直接摔到地上的日子。
我父母經歷了三年饑荒、文革,上完初中,16歲,廣播里播放某某農場的太陽跟向日葵一樣美,相應號召上了山下了鄉,過了幾年比當地農民伯伯還苦的日子後,回城落實了工作,父親成了一名司機,母親成了一名出納,在這裡他們參加了集體婚禮,組成了小家庭,幾年後我出生了。
轉眼我高一了,大約有半年時間,下崗,買斷工齡這些詞頻頻出現在我家,後來有一天我媽就不用上班了,再後來我爸也不用上班了,這時旁的事情我感覺倒不深,最深的是他們眼裡流轉的悲哀,嘴裡說著,上了20幾年班,累死累活,兩萬塊錢就打發了。在父母思想里,在一個單位工作就是一輩子的事,那是有感情的,孩子在單位院子里長大,同事相處的比親人還親,怎麼突然這一切就沒了,大家都各奔東西各自活命去了。
我媽做了一輩子出納,我爸就會開開車,文化程度不高,對未來生活的擔憂和迷茫,讓我們家的空氣突然間就陰鬱下來,那時根本就沒聽說什麼與下崗職工有關的幫扶政策、再培訓,差不多就是被遺棄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們不再需要幫扶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還有那麼些政策。
再說說我們的生活。下崗後我爸用工齡買斷的錢加上一點積蓄,又找人借了錢,買了輛車跑運輸,我媽跟車跑,很辛苦,沒日沒夜的跑,還好我爸駕駛技術過硬,從開始開車到現在幾十年零事故記錄保持者,保險還會有獎勵,但那時有很多很多費用要繳的,再說並不是時時有活,但車不上路的時候費用仍然是必須繳的,我記得我爸不出車的時候就是仔仔細細擦車,把車擦的乾乾淨淨,就這樣,每月剛剛夠全家人的生活,吃的葷菜就是豬心。後來我上大學了,家裡就更捉襟見肘了,生活費我媽有時一個月給我100,有時給150,所以我需要做兼職讓自己吃飽,兼職做得好,那個月就會跟父母說不用打生活費給我,我不是很會賺錢,所以實在做不到除了自己生活還能補貼家裡,畢竟除了兼職還要上課。那時身邊同學每月生活費一般在500到600塊,我一個月差不多用300到350,衣服都是高中時買的,上學的城市冬天很冷,就跑到批發市場買40幾塊所謂的羽絨服穿。那時的我是比灰姑娘還黑的存在,幸運的是,大學裡遇見了現在的老公,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怎麼會看上我,他因為每次要塞給我錢我都不要,所以會給我買很多東西,更多的是衣服,不是帶我去買,而是買好了直接給我,所以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我的衣服都是他買,多說一句,我們結婚已經8年了。
再後來,跑運輸實在支持不下去了(那時還沒有什麼物流聯營,都是散的,誰拉到生意就是誰,也拼價格)只能賣掉,我爸說車就要賣了,一定要帶著我開著車繞著城跑一圈,眼淚死活忍住沒讓我看見。我想當時他肯定覺得,這就代表著他的駕駛生涯徹底結束了,以後再摸不到車了,因為這,我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絕望。
車賣了,給我繳了第三年的學費住宿費,剩下的錢將之前的欠款還了部分,然後背著幾萬塊的帳和我媽去了工廠做工,我媽的工作要接觸刺激性氣體每天以淚洗面,被熏的,我爸要在幾十度高溫的機器邊幹活每天大汗淋漓,被蒸的。因為家裡有老人,身體不好,他們也不敢去外地找工作條件更好,待遇更高的工作,只能這樣堅持著。我大學第四年,家裡沒辦法再幫我繳學費了,但當時國家助學政策還沒普及到我身上,所幸學校沒趕我走,只是畢業時不給我畢業證,老公那時很強硬要給我錢,但我個驢脾氣死活沒要,現在想想,不知道那時我拗的什麼勁兒,畢業後將近兩年的時間,因為沒有畢業證,以打臨工為主,後來把學費繳了才領到畢業證,領畢業證的那年我和老公也領了結婚證。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家裡的欠債也還清了,但依然不敢回想那時的日子,沒經歷過的人難以想像,我媽說我要在農村有塊地也好,自己種點糧食種點菜,也不至於每點每滴都用錢去買,所以城市下崗職工是比貧困農村農民還困難的群體。
說點題外話,正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愈發珍惜現在,珍惜我老公在我最艱難的時刻選擇了我,對我不嫌不棄,讓我一個黑姑娘得到了公主般的照顧。更要感謝一路走來幫助過我們的爸媽的朋友和好鄰居們,謝謝你們,沒有你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走過那最艱難的時刻,至於我爸家的親戚們,除了我最小的叔叔,其他人見鬼去吧,不僅不幫襯著,還落井下石,輪番到我家說讓我別上什麼大學,出去北上廣打工,不就是怕我父母不養著爺爺奶奶,讓他們養活嗎,我爸說丫頭學要上,爹媽我也應該養。現在眼見著我們生活好些了,又跑來恢復邦交,我父母仁義不計較,我可是計較的,我做不到以德報怨,但我也不會以怨報怨,只是,請你們現在遠離我們的生活,就像十年前遠離我們一樣,堅持到底是美德啊。
兩年前給我爸買了輛車,他很開心,直到現在依然保持著零事故,每天都會去擦車。現在不跑運輸了,主動擔當起司機的職責,雖然不用他送,但只要有機會他都要當我司機,說,丫頭,爸帶你跑一趟。這是個幾年前的老問題,忽然有心情來解答一下。既然是「當年的下崗潮」,那麼用如今的眼光理解起來是不難的。
國企的問題其實不能一概而論,面臨的困境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1,分散的小生產向全國範圍內的大生產轉變。中國式的計劃經濟,自從60年代後就與蘇聯模式計劃經濟分道揚鑣了。中式計劃經濟的特點是大量分散性的小生產,像上面一些朋友提到的鞍鋼、洛拖這樣的龐然大物,多數是一五計劃時期照搬蘇聯模式留下的底子。由於落後的交通運輸條件和戰備的需要,在中蘇分裂後,中國的產業布局就轉向分散,在各個地域形成自給自足的小經濟體系。
舉個例子,熱水瓶這樣的耐用小物件,當年幾乎任何一個地級市都布局了暖瓶廠。然而,這種東西在那個年代是耐用到極點的:家裡有一隻1990年的暖瓶,用到現在還在用,內膽壞了去小雜貨店買一個換上還能用。就這樣的東西,整個市場才多少規模?現在去淘寶上看看,光浙江義烏一個縣生產的暖瓶就佔了全國大半份額,而且還是在市場擴大了許多倍的情況下。
其他一些生活消費品的情況也是基本如此,隨著全國交通運輸和分銷渠道的完善,產業整合是必然的。從全國層面看,不存在什麼經營不善的問題:某個具體的小工廠可能因為經營問題競爭不過同行,但整體上看,絕大多數這種小廠是一定要倒的。這種倒閉產生了下崗工人的第一個來源,這是全國各地普遍存在的。
2,改革開放後工業區位優勢變化帶來的產業分布調整。在改革開放前,中國的工業布局有兩個特徵:一是由於列強的封鎖,只能依靠自力更生,從而工業企業多數情況下要依靠本國資源組織生產,於是在工業布局上普遍靠近資源產地。例如依託遼寧豐富的煤鐵資源,發展起東北的老工業基地。二是出於備戰需要,在中西部地區進行三線建設,布局了一系列大型工業企業。
到了改革開放後,情況就徹底改變了。關於東北的問題,在這裡已經說過了 為什麼東北經濟衰落了? - 知乎用戶的回答 。總結起來,根本的一條就是,東北地處整個中國大陸的交通末梢,如果在東北發展工業,那麼產品要生產出來銷往全國,就存在原材料從關內輸入,產品向關內輸出這一進一出兩筆物流成本,在區位上就處於劣勢了。這是東北經濟在近幾十年迅速衰落的根本原因。而三線建設時發展的工業企業,原本的目的就是為了戰備,故意挑交通不便之地,在改革開放後自然就要逐漸向交通便利地區再轉移。以上產生了下崗工人的第二個來源,這是區域性的集中存在的。
3,全國性社會保險制度尚未建立,存在著社保不良企業對社保完善企業的「劣幣驅逐良幣」的擠出效應。在計劃體制下,社保的特點是大量的以非貨幣化的實物形式通過開辦非生產性福利機構直接供給,即著名的「企業辦社會」。直觀的感受,可以參考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這兩大計劃經濟最後的堡壘,這是經濟、政治、社會、文化四位一體的全能組織,員工與單位之間,除了經濟上的直接聯繫外,單位還下設政府機構(街道辦、派出所)、醫療和教育機構(附屬幼兒園、小學、中學、醫院等)、娛樂和體育等機構(各色體育場所、電影院等),這些非生產性機構除提供福利外,還大量解決員工家屬就業問題。除此之外,單位還分房子。
這種體制的問題在於,社會保險完全由生產企業自行承擔,這樣在市場競爭中就存在不公平性。企業的競爭力除技術、管理等因素外,更多的取決於員工年齡結構、退休職工比例等客觀指標,最終都取決於企業存續的時間長短。凡是開辦時間較長的,例如在50年代開辦的老國企,有著近40年歷史,第一批職工就連最年輕的都差不多退休了,在許多單位,退休與在職職工人數接近1:1。在這個包袱下,即使把所有非生產性機構全部剝離,交給地方政府(假設地方政府願意接收),那麼退休職工養老金問題仍然是企業絕對解決不了的。而當時在東南沿海已經興起了大批私營和外資企業,由於開辦時間較短,還不存在退休問題。如果不建立社會保險制度,老牌國企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之相競爭的。這種社保困境帶來的大量國企關停並轉,是下崗工人的第三個來源,主要也是區域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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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三點,是下崗工人產生的根本原因。不知道注意到沒有,這三個原因和所有制根本沒有任何關係。現在的國企已經不存在以上三個結構性制約,相反,生產規模、技術積累等優勢仍然存在,自然就越來越強勢了。
回過頭來接著說下崗的問題。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下崗問題是一定會發生的,這是由經濟結構調整所帶來的。但發生如此慘烈的大規模下崗,中央政府是難辭其咎的。實際上,從當時的城鎮就業總人數看,即使在下崗潮慘烈的世紀之交,1998-2001年,在國有單位就業人數凈減少近1400萬的情況下,全國城鎮就業總人數仍然上升了2000多萬。當然,這個數據的真實性是很值得懷疑的,不過多少能夠說明在全國範圍內有相當多的新增就業崗位用於解決下崗再就業問題。
中央政府救援不力,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
1,對於以上三點原因,中央政府當時是毫無認識的,尤其沒有認識到在老工業基地可能出現,並最終果然出現的大規模集中下崗。在1998年5月朱鎔基組織召開的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業工作會議上,如此概括大規模下崗發生的原因: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業工作會議閉幕
目前國有企業職工下崗增多,是我國經濟發展多年積累的深層次矛盾的綜合反映,也是改革和發展進程中不可逾越的階段。長期以來盲目投資、重複建設,許多產品的生產能力大大超過社會需求,加上項目資本金普遍不足,企業用人過多,致使許多企業陷入困境,職工被迫下崗或欠發工資。由於目前社會保障體系尚不完善,保障水平很低,不能保證下崗職工的基本生活,社會問題趨於突出。我國經濟成長已經進入新的階段,必須加速進行產業結構的調整,目前虧損多、困難大的,大都是用人過多的企業和行業,正是調整的對象。在一段時期內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增多,是難以避免的,是前進中的問題、發展中的問題。同時,隨著科學技術進步、資本有機構成提高,企業用人相對減少已是一種必然趨勢,職工下崗和再就業工作也就越來越顯得重要。
從這次會議看,總結的下崗問題原因有以下幾點:1,投資過熱帶來生產過剩和用人過多。2,產業結構需要進行調整。3,技術進步帶來用工減少。但是,這幾條原因,現在回過頭看,根本沒有指出國有企業下崗問題的核心所在。這三點既解釋不了為什麼下崗集中於國企,也不能解釋為什麼勞動密集型產業仍然在蓬勃發展。
2,中央政府將救災責任甩給地方政府和國有企業,而後兩者根本沒有能力應對區域性集中爆發的下崗潮。再看上面提到的那次再就業工作會議結束後,印發的《關於切實做好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業工作的通知》(中發[1998]10號)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切實做好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業工作的通知--中國共產黨新聞--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各地區、各有關部門(行業)要堅持認真負責、儘力而為、突出重點、加強調控的指導思想,圍繞落實上述目標任務,制定切實可行的工作計劃,明確具體目標和要求,使這項工作有組織、有計劃地進行。同時,要堅持減員增效與促進再就業相結合、職工下崗與社會承受能力相適應的原則,把握好企業兼并破產、減員增效、下崗分流的節奏,加強宏觀調控。要規範職工下崗程序,建立職工下崗申報備案制度。企業要充分考慮國家利益和社會責任,對本企業的職工負責到底。企業擬定職工下崗方案,應同時提出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業的措施,在充分聽取職代會意見後組織實施。為保障職工家庭的基本生活,夫妻在同一企業的,不要安排雙方同時下崗;不在同一企業的,如果一方已下崗,另一方所在企業不要安排其下崗。要盡量避免全國及省(部)級勞動模範、烈軍屬、殘疾人下崗。要普遍實行勞動預備制度,對城鎮未能繼續升學的初、高中畢業生,進行1―3年的職業技術培訓。要繼續鼓勵和引導農村剩餘勞動力就地就近轉移,合理調控進城務工的規模。
這些措施是建立在各地區、各部門還能夠「儘力而為」,國有企業還能夠「負責到底」的基礎之上。然而,當時的情況是北方的老工業基地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國有企業,都根本已經沒有能力支撐了。本問題其他答案中比較直觀的感受,幾乎全部來自北方的老工業基地。而在老工業基地,往往一個城市就是一個工廠,當支柱產業面臨困境的時候,政府和企業都自身難保,哪裡有什麼能力去管下崗工人?現在回過頭看當時熱門的「反腐小說」,一個必備的橋段就是,地方政府的主要領導面對下崗工人聚集爆發的群體性事件,只能硬著頭皮和工人對話,卻給不了工人任何實在話:因為政府確實也拿不出錢。而在中央層面,作為大型國有企業的「婆婆」存在的煤炭、冶金、機械等9個工業部在再就業工作會議前兩個月的全國人大上被全部撤銷,根本沒有人再去為本部門在中央層面協調。
3,中央政府研判的再就業的主要方向完全錯誤,根本與下崗潮集中爆發的實際情況不符。還是在那份文件中,將再就業方向定位為第三產業。要把發展第三產業,特別是商業、飲食業、旅遊業、家庭和社區居民服務業等,作為下崗職工再就業的主要方向。對下崗職工從事社區居民服務業的,要簡化工商登記手續,3年內可免徵營業稅、個人所得稅以及行政性收費。要把發展中小型企業、勞動就業服務企業作為促進再就業的重要途徑。各國有商業銀行應設立小型企業信貸部,為其發展提供必要的貸款支持。要大力發展集體和個體、私營經濟,鼓勵下崗職工自謀職業或組織起來就業。對下崗職工申請從事個體工商經營、家庭手工業或開辦私營企業的,工商、城建等部門要及時辦理有關手續,開業一年內減免工商管理等行政性收費;對符合產業政策、產品適銷對路的,金融機構應給予貸款。要鼓勵企業主動吸收安置下崗職工,對企業利用現有場地、設施和技術發展多種經營,多渠道分流本企業富餘人員和安置下崗職工的,要給予必要的政策扶持。具體政策措施,由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研究制定。
上面已經說過,在老工業基地,下崗潮爆發的時候幾乎半個城市的燈光全都滅了。在這種情況下,還把商業、飲食業、旅遊業、家庭和社區居民服務業作為下崗再就業主要方向,根本就是「何不食肉糜」。只要稍微想一想,大半個城市的居民都沒有工作,你讓他們去開商店、開飯店、搞旅遊、做鐘點工,那麼我就問一句:整個城市裡誰有錢去買東西、下館子、遊山玩水、請人打掃家務?即使有少數貪官污吏夥同國企高管通過瓜分國有資產發了財,但也只是少數人,能解決什麼問題?
那屆中央政府一直談的是「轉變觀念」,一直覺得下崗工人不肯去開飯店是因為傳統的就業觀念在作怪,而不是因為大半個城市下崗根本沒人下得起館子了。以下是當年朱鎔基總理與政協委員座談情況:到會的全國政協委員在發言中對解決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表現出極大關注,對黨中央、國務院在這個問題上所作的安排表示滿意。委員們認為,推動這一問題的解決,關鍵是幫助下崗職工轉變擇業觀念,變被動受安置為努力自謀職業、自行創業;政府、企業和全社會要關心下崗職工,採取措施拓寬就業領域,要鼓勵發展社區服務等第三產業,創造新的就業機會;利用社會力量協助政府部門提供再就業培訓、就業指導等,鼓勵非國有經濟企業吸納國有企業下崗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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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為什麼爆發下崗潮且得不到有效控制的根本原因。至於與下崗分流同時進行的以「管理層收購」為主要方式的大規模私有化,其中發生了觸目驚心的腐敗。少數人暴富與多數人窮困,形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但這其中固然有貪官污吏與投機分子的個人奮鬥,更多的還是歷史的行程。私有化中的腐敗只是利用了國企改制的時機大規模實施,但腐敗本身並不是導致下崗潮的主要原因,完全是另一個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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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為什麼下崗工人在沒有國家幫助的情況下不能外出打工,卻坐等要靠。原因有以下幾點:
1,不要覺得打工低端,越是低端的工作越是需要關係網路,農民工進城務工,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老鄉一個帶一個。例如去工地上搬磚,很多工程隊就是工頭帶老鄉組建的。當然,更低端的一些行業可能來者不拒,但這種行業也是有門檻的,至少不會隨隨便便要一個四五十歲的陌生人。
2,下崗工人與原國有企業的關係如何處理,中央政府沒有給出明確的指示,各地區、各行業的處理辦法五花八門,而且經常出現朝令夕改,時至今日還有許多單位的遺留問題沒有解決乾淨。工人留在當地是在等解決政策,根本不像現在這樣,辭職走人,社保直接轉走,輕輕鬆鬆,乾乾淨淨。
3,最關鍵的還在於,工人已經窮得找不起工作了。舉個例子,從哈爾濱到廣州,單程路費,買最便宜的硬座,也要近300元,找到工作,最快也要一個多月才能把工資寄回來,而家裡的老婆孩子當月就要吃飯,怎麼走得開?以下是直觀的統計數據,反映出什麼叫做「窮得找不起工作」。一個黑龍江下崗工人,每年平均生活費只有495元,連去廣州的往返車費都買不起,還找什麼工作?
統計表中,平均生活費統計的是年平均生活費,是年,是年。
我爸爸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也是上小學的時候下崗了。那年我才8、9歲。
當年,我爸工作的廠子是本市數一數二的汽車廠,紅星汽車廠,那個年代全國都是跑的紅星牌子的麵包車。廠區有至少2000工人,因為在遠郊,每天要做班車上下班。記憶中,在廠子十分紅火的時候,爸爸每天下班總能拎著兩條魚、或者廠子里特別好吃的小籠包回家。
後來,廠子效益開始下滑,訂單全被退回來。雖然全面停工,但是工人還是要正常上下班。在放暑假的時候,我爸就帶我和我哥一起坐班車去廠子里玩兒。見到了和我家住很近,在一個站點等班車的漂亮阿姨,後來那個阿姨和她丈夫還來我家吃過飯,但是我媽似乎總是吃醋覺得她和我爸走的太近。
進了廠區大門,印象很大,有很多的車間,我爸在的車間裡面有好大的鏟車,有年輕的叔叔調皮讓我站在鏟車的鏟子上。那個40歲左右性格敦厚的車間主任,和我爸爸關係很好,大概是師徒的關係,那個應該是「壓板」車間,這個車間主任人好技術好,還特別愛逗我們小孩子。
出了車間,看到廣場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小麵包的坯子整整齊齊的排了一大片,我問我爸爸,你看都生鏽了,為什麼不跑出去讓人坐,放在這多可惜。我爸嘆口氣說,客戶訂單都退了,生產出來賣不出去,所以就只能任由風吹雨打了。
廣場邊上一片片的小山丘,有好多好多的蒲公英,是真的帶小傘狀的,一吹全部散去。因為是小時候第一次看到蒲公英。所以特別興奮,就一直吹呀吹呀,看著蒲公英散去更遠的山丘里去。
那些工人在車間沒事幹,就在一起聊天打發時間,昔日轟鳴熱鬧機器作響的車間,現在成了大傢伙帶著娃兒們來消遣的地方,鐵板安靜的在車間呆著,機器停止運行,一切都在默默的訴說著一代輝煌的國有汽車企業的落寞與凋亡。
後來爸爸還是下崗了,他是那個年代一路以來的第一名,中專畢業直接進了廠,因為性格內秀所以鑽攻技術,不善交際言談,所以下崗以後一籌莫展。
我爸在我媽的小學校擺攤賣過冰糕,甚至拉著車賣過菜,當時我讀初中一直是年級第一名,所有校領導都認識我。記得有一次寒假我和我爸一起在初中不遠的街上賣菜,迎面來買的是我們的教務處主任,我當時臉羞的真的有地縫就埋進去了。
後來,我爸因為和金屬打交道,手特別巧,家裡的鍋,桶全是我爸自己做的。叮叮噹噹敲敲打打,把車間不用的鐵板拿回家,於是我家所有的洗臉盆、鍋、洗衣盆、臉盆架,全部都從車間躺著的廢鐵搖身一變成家居用品了。後來鄰居大媽說看你手藝這麼好,換鍋底吧。
於是,我爸開始幫身邊所有認識的人換鍋底,特別神奇的是,他根本不用任何膠去粘,完全是機械的力量敲敲打打,找好角度,最後天衣無縫的粘在一起,而且絕對不漏。於是乎,紅星汽車廠的汽車鐵板又一次貼到了無數千家萬戶的鍋屁股上了。
後來爸爸去過燒鍋爐,去校辦工廠打工焊東西被重重的鐵架子砸了手,後來開了小超市,我暑假就在超市外面的太陽傘下賣雪糕,每天都能看到自己初中最喜歡我的英語老師騎車子來回過。
後來,我爸就這樣輾轉走過中年,現在在家養老了。他只是下崗職工中最普通平凡的一員,沒有精靈經商的頭腦發了大財,只是在社會邊緣不停的嘗試能做什麼,然後試了一輩子。
好在有媽媽這個賢惠的妻子,還有懂事的兒女,後來我和我哥掙錢了,媽媽退休了,生活好起來,他再也不用辛苦賺錢了。可以和我媽一起跳廣場舞,因為綠葉比紅花少,我爸現在總是忙著上電視表演,各處巡演,我媽到成了陪襯。現在學習各種舞蹈的勁頭很大,和我微信視頻的時候,滿頭白髮的他笑的像個孩子。
他年輕時候脾氣大,生活壓力使得年紀輕輕就白了全發。上初中我那麼品學兼優,還是會挨我爸的打。那麼大的女孩被打哭,不過現在理解那是一個男人的壓力與太多的抑鬱痛苦造就的。所以我現在不怪他。
還記得我上初中,因為被推選紅旗下的講話,演講稿不會寫急的直哭,我爸說你睡吧我替你寫,於是我爸深夜替我寫稿子,我安心的睡了。後來第二天早上我看到稿紙漂亮整整齊齊的稿子出來了。那是還小,第一次見「拋頭顱,灑熱血」,一時覺得好血腥好形象好有創意,頭顱原來是可以拋的,鮮血也是灑出去的。當時特別佩服我爸文采真好,演講的時候特別帶勁,老師都誇我寫的稿子好。
何嘗爸爸那一代人不是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呢。在和平年代,我爸爸如果當時好好學習,也像我一樣讀書不停的讀下去,上大學,做公務員或者一口氣出了國,會不會就不一樣。而不是選擇那個年代中專比高中好,做工人無比光榮的選擇。
所以,我變的非常上進,骨子不服輸。因為,我不想被時代束縛,像上一代人一樣。我要看更大的世界,去走更遠的路,就像那個廠子里的蒲公英,孕育在那片舊國企土壤上的蒲公英的孩子,註定飛過那一片片銹棄的車皮,帶著工人父輩的夢想,飛到更遠的地方。
--好快啊!20年前的今天我參加工作,眨眼間20年過去!太快啦,明天就是39歲生日了,祝大家都快樂!非常感謝點贊的朋友們!
2017-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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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多這麼多贊。
轉瞬從進廠快20年過去了,2014年回去了一趟專門帶兒子去以前上學的地方和拖廠大門看了看!時間真快........
總的來說呢,我還是支持改革的。不過國家做的太狠,作為老百姓遇上這樣的事實確實很無奈,我就不信國家就真的不能比當時做的更好一些?改革需要有壯士斷腕的勇氣,但真把手剁了是不準備繼續幹下去了嗎?現在不又開始大力開展職業教育,那麼多大學生幾乎沒有社會經驗,我們的裝備製造業需要的是技術人員。另一個就是要提高技術工人的社會地位,我們的教育把工人看的太低了,我們應該從心底里尊重產業工人、技術工人。現在國家在大力宣傳裝備製造業的發展和崛起,其實根本上就要解決工人的問題,不能再這樣一刀切了,我們的國家已經過了人口紅利的時代了,可是技術工人已經出現了斷檔,沒有年輕人願意去到工廠,上了年紀的馬上面臨的退休,原本像我這樣30多40歲的人應該接上,可現實是我們已經長久的離開了,國家的崛起最終靠的就是裝備製造業的發達,看看德國對待職業教育和技術工人的態度。這裡面不僅僅需要國家的反思啊,也是全民的態度。
2015-5-19更
拖廠大門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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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當年有幸親歷過下崗的人看到此題必須怒答之!
先說下背景吧。作為70後的人我有幸趕上了那個時期,本人所在的位置是中部偏西的城市。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城市—洛陽,很多人都知道洛陽牡丹甲天下、龍門石窟等,可能會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旅遊城市,然而在新中國成立的最初,第一個五年計劃中洛陽被定位成一個工業城市。大量的國有特大型企業被設置在這個城市中,比如第一拖拉機廠、軸承廠、礦山機械廠、洛陽玻璃廠、耐火材料廠等等,我朝現任大佬的父親當年文革的時候就是下放到了礦山機械廠。好吧,本人正是有幸作為當年最後一批技校畢業的學生分配到一拖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產業工人」。1997年在我18歲最後一天的的日子,我將銘記這一刻,我被廠人事科的人帶到了工廠,報道、填寫資料、照相、辦工作證、發放勞保用品、勞動生產工具等等。19歲的第一天,我成為了一名工人,職務:機修鉗工…….
當時一拖還未完全進行股份制改革,作為國有特大型企業,整個廠礦所有的職工和家屬人數超過15萬之多,企業的背負著如此眾多的人力成本,加之當時國家政策「退耕還林」,農業開始逐步萎縮,農業機械也也開始滯銷,企業一夜之間主力產品無法產生經濟效益,大量的分廠開始減產、停工,作為農耕機械化的主要工具----拖拉機大量積壓。產品沒有效益,企業資金緊張,又有太多的職工等待工資發放養活一家人,這時候朱總理的下崗概念產生了,企業在苦苦支撐了一段時間後也開始了職工下崗,企業減負,大量的當時40-50左右的工人老大哥開始被迫被企業拋棄。當時的社會充滿的無奈、彷徨、不穩定等等。偌大的一個工廠幾乎沒有人在生產,我當時在的分廠原本有職工800多人,我是在一個相對還算比較小的分廠,整個工廠全部停工,職工回家待崗、輪崗,企業有了任務再來開工,所有的人已經發不出工資了,只能誰有任務誰發基本工資,那時候的工資基本在400塊左右。到後來所有的人都沒有任務了,說白了也就是整個分廠所以的一線工人都回家待崗,空曠的廠房只有我師父、我、還有機修班幾個人在零散的做些機械保養工作了。我們雖然工作著依然也只是發著基本工資,300—400塊左右,再到後來我們也不用經常上班了,工廠徹底停下來了。
其實這種情況在90年代中期已經開始產生,8*9*年我國發生了一些事後,外國其實對中國有一定的經濟制裁,進入90年代東歐劇變、柏林牆倒塌、蘇聯解體等等,社會主義陣營經歷了沉痛打擊,當時鄧的南巡講話其實都是在這些基礎上發生的,堅持改革開放,就必須有人為這些必須付出的代價買單,很不幸以我師父為代表的這一代人成為了買單的群體。朱上台後提出的國企改革都在這國際大背景之下,其實朱也是沒有辦法,想辦法搞活國有經濟,整個國家都沒有生機。大量的企業職工走向社會,企業開始進行股份制改革,產業結構開始調整。
當時一拖也不是沒有做出努力,也開始整個整個分廠的轉產,開始合併一些小的分廠,優化人員改造生產線,也開始做工程機械,比如挖掘機等,還有生產重型卡車等等,可是這些半路上馬的計劃並沒有給工廠帶了多大的轉機,畢竟不是專業生產工程機械和汽車的。企業也在原有的產品基礎上開始時生產大馬力輪式拖拉機,當時和菲亞特合資生產,多少還是有了點起色,在當時的環境下一拖還算是比較好的了,我說知道的其他廠礦基本上都已經全部停產,所有職工回家待崗,廠里發不出來工資,大量人員閑付在家,社會太多問題。那時候還流行過「下海」。鼓勵下崗職工再就業、自謀生路,很多的路邊到了晚上都是夜市路邊攤,基本上都是那些下崗工人自謀生路自己經營,政府也很害怕社會中擁擠著這麼多人員無事可做,當時犯罪率確實挺高的。
當時的社會大量充實著我這樣的年輕人,企業沒有辦法解決,政府又害怕年輕人到社會中製造不穩定因素,經常找居委會、街道等等找這些年輕人干,多少也給點錢,呵呵,當時我就非常搞笑的應廠里武裝部的要求必須參加的全國第四次人口普查工作,我當時分配的工作就是挨家挨戶敲門進去登記戶口本、身份證,填寫人口普查表,雖說我也去幹了這事,其實大家可以想像,都是下崗的人,有幾個能在這樣的事情中認真去登記,我還要吃飯啊。所以從後來的新聞中也能看的出,那次人口普查工作各地都水分很大,那時候普查完畢說中國人口12億左右,具我估計當時中國根本不止12億人口,只多不少。
到後來我也不能這樣再混著了,我主動替國家減負了,南下打工。
當時我的情況其實也不差,領著低保,自己在外面找份工作,其實比在廠里上班還是要爽的,工作沒什麼任務,不需要掙工時(按工時算錢,一個月必須掙夠多少工時,一個工時多少錢,我記得當時天車的二保時98個工時),但是畢竟年輕還是出去走走吧。等我南下打工的時候我還能在家裡下崗辦去領低保。剛開始還能家裡人代領,後來政府可能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挺多,在家領低保,到外面打工賺另一份工資,最後要求所有人必須每月憑自己身份證自己去簽字領低保,所以,放棄。最後不了了之,我的檔案徹底也就放在了下崗再就業辦公室。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中國也在那次經濟轉型中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但是當時的那一代人確實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像我所說的這些國有特大型企業不是夫妻雙方在一個企業的問題,大量的家庭可能一家人都在這個企業中,我和我很多同學的父母是同事、我和他們是兩代人,可我們也是一樣的同事,我去同學家完玩的時候,我叫他們叔叔或阿姨,到了工廠又要叫X師傅,這是一種挺奇怪的感覺。但不管怎樣,我、同學、同學的同學、同學的父母、同學的同學的父母都一起下崗了……………..
但我們都走過來了,那時候我一年的工資也就5—6千,如今還不如我一個月一半多,我們還是在苦苦掙扎,養活一家人,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到了上有老下有下的時間,身上的壓力更大了。
說到最後,我雖然經歷了,也走過來了,我覺得我還是幸運的,畢竟我在過程中有最強的資本----年輕,苦了當時4-50歲的人,那代人,上山下鄉,經歷文革,學歷不高,相信國家,把自己的一輩子青春都獻給了國家,到頭來被國家拋棄,這代人很多希望回到毛時代,並且很留戀毛時代是可以理解的,他們也年輕過,也有過激情,也意氣風發過,到他們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下崗了,失去了他們唯一最拿手的賺錢資本和自己所希望能成為國家能給予養老的單位。他們失去的太多了!
在此向我師傅、我班組其他師傅、和其他為那個時候中國發展的道路上替國家、國企減負的師傅致敬!!!!!!
另外補一句,其實下崗就是失業,只不過說的好聽點,對國際上又想充大頭,不想承認中國有高的失業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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