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困到同一天里,如何跳出時間循環?

歡迎大家大開腦洞~
感謝大家或認真或吐槽的回答。
題主是編導系的學生,想以這個題材創作一部微電影,無奈結局想來想去始終無法做到符合邏輯又合情合理。所以來求助廣大知友。如果我借鑒了您的構思,我會私信要您的支付寶賬號並支付一定的編劇酬勞。因為是學生作品,酬勞不是很豐厚,還請見諒。
很多知友說這個問題不嚴謹,抱歉,關於相關的一些問題也不是很懂,見笑了~這裡說的「困在一天」指的是主角自身的記憶不回檔,但是周圍的環境與人都在重複發生與前一天相同的事情。主角想跳出這個循環。
再次感謝大家的回答。
——————於6月15日再次更新問題——
看到很多知友的回答牽扯到以下兩點:
1.主角是怎麼被困到一天之中的循環的?
劇情設定是這樣的:在主角生日的當天,發生了一些他期待許久的好事。腦中就出現一個「如果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天就好了」的念頭。結果發現自己真的被困了。
2.想要表達的主題是什麼?
因為學校的老頭子會讓陰暗血腥的劇本無法過審,所以諸位不要嫌棄我的主題太俗套→_→
主題就是:你度過的所謂任何最美好的一天,都比不上令人嚮往的未來。
手裡壓了幾個片子比較忙,無法逐個回復知友們的回答了。但是每個回答我都有認真看的!


夜晚十點,我百無聊賴地坐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屋裡刷著手機看知乎,刷下來整個Timeline全是「如果被困到同一天里,如何跳出時間循環」。

呵呵,跳出個屁,要真這樣該多好,整座城市妹子那麼多,一天泡一個,一輩子都玩不膩。想到這,我的嘴角就情不自禁翹了起來,斜眼看,隔壁桌的妹子大腿好白,哇嗚,穿著件齊逼小短裙,那腿也不合攏一下,誒,腿似乎要打開了,冷靜,冷靜,啊!要開了要開了要開——

一個身影靠上來擋住了我的視線。

偏頭再看,妹子已經翹起了二郎腿。

艹,誰啊。我暗罵一聲,抬頭看,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正朝我微笑,普普通通的眉毛、鼻子和嘴巴,扔到人群中絕不會有人注意。只是,只是他的眼神,讓我莫名心頭一顫。如此深邃複雜的眼眸——鑲在這麼一副平凡的容貌上顯得很詭異。

「你好啊,呂曉藝。又見面了。」

又?我怎麼沒印象……

「你不記得我,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他拉了椅子徑直坐到我身邊,伸手向吧台招呼道,「小麗,隨便給我來杯咖啡就行。別急著跟你男朋友發簡訊,先幫我整杯咖啡,不要又太苦喲,謝謝。」

我看到那個叫小麗的服務員眼睛瞪得大大的,愣神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向他點點頭。

「每天都要重新跟你自我介紹一遍,真的很累。反正不管我跟你說我是什麼身份,你第二天都會忘了我的,哦不,是我永遠都進不到我們認識的第二天。既然如此,今天就不逗你玩了,我今晚來是想請求你一件事。你剛在看知乎那個帖子對不對,你能不能在零點我消失之後把我的故事寫上去?」

零點?消失?故事?什麼鬼?我腦海中迅速搜索附近有哪些精神醫院。

「雖然我跟你聊過好幾個夜晚了,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跟你說我的真實故事。簡單講,我被困在同一天出不去了,就是今天,2015年6月19日,我25歲生日。」

你好好的生日不過跑過來跟我這麼一個陌生男子聊天真的好嗎?我禮貌地回應道:「哥們,呃,先跟你說聲生日快樂啊。可是,呃,我,好像,真的,不記得你。我們應該沒有聊過天吧?」

「你剛沒聽清嗎?」他一字一頓地發出重音:「我被困在今天出不去了。」

呵呵。當我三歲小孩?我看起來這麼好騙嗎?

「你叫呂曉藝,福建泉州人,今年27歲,在XX單位工作4年了,你有個女朋友叫XXX,你大學舍友有3個,分別是XXX、XXX、XXX,你現在住在XXXXXXXXXXX。你第一次出省是暑假去XX市,第一次看電影是在XX電影院,看的是《XXX》,第一次開房是去XX賓館,第一次約會女網友是在三年前的6月,那天晚上——」

「停——!」我急忙制止。他這麼一口氣巴拉巴拉,竟完全正確。我忍不住冷汗直流。四處張望,看是不是有攝影機在對著我。這難道是個真人秀節目?耍我來著的?可是,有些事除了我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吧?

「這都是以前你跟我說的。你看過《土撥鼠之日》吧?注意,看門口,待會要進來一個穿著黑色T恤紅色短裙胸部很豐滿的捲髮女孩,她會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點一杯卡布奇諾。」

叮鈴。一個穿著黑色T恤紅色短裙胸部很豐滿的捲髮女孩走了進來,「老闆來一杯卡布奇諾。」

我還在震驚之中,聽到耳邊一聲「先生您的咖啡」,那個叫小麗的服務員端著咖啡過來了。

她沒走,疑惑問道:「先生您認識我呀?」

「你以前在XX高中讀的嘛,你在2班對吧,我是3班的,跟你男朋友同班,他估計也不記得我了。你下班後有空我們再聊吧。」

小麗走後,他笑了笑:「其實我跟她根本不在一個學校,跟她聊過幾次知道點情況而已。你剛剛在看那個妞是吧?」

我有些囧。他輕蔑地搖了搖頭,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機,熟練地解鎖,輸入一串手機號碼,說:「妹子的手機號碼,記住了嗎?技術不錯喲,我花了好幾天才約成功的,嘿嘿嘿。」他把手機還給我,「你可以打電話過去試試。」

我還真不敢打。不過,對於他,我突然感興趣了。「好吧,呃,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不過,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你是我這麼久以來在這座城市看到的唯一一個有在知乎刷這個問題的,我希望你能把我的經歷寫上去,看有沒有辦法把我解救出來。」

「你這樣不是很好嗎?永遠年輕,每天都可以泡想泡的姑娘,吃想吃的東西,玩想玩的遊戲,做想做的任何事,就算是殺人放火也可以呀,反正第二天一切都重來了。為什麼要跳出來?」

「我就是想看一看第二天的太陽。《土撥鼠之日》里男主角找到真愛就解脫了。於是有一次我跟我女朋友領證結婚,當天還臨時組織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可是零點過後,我又回來了。我在想這是不是上帝跟我開的玩笑,是不是非得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到真愛才能放我回去?我後來也不是沒遇到一見鍾情的女生,我上過的妞現在數都數不清。老實說,現在對於泡妞這回事我都膩了,也許……」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興奮道:「也許老天爺是想讓你正視自己,其實你是個基佬。一旦發現了你的真實屬性,你就能解脫了!」

「我不是沒想過,也曾咬咬牙找過幾個基佬,做過攻,也做過受,可是都沒用。」他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惴惴不安,「呃,我……我不好這口吧?!」他仍舊盯著我看,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難、難道我……跟你……哦,天哪……」我感到菊花一緊。

「沒有啦。就一天時間能讓你變彎?我還沒這本事。要不我明天試試?哈哈哈瞧把你嚇得。放心啦,我本質上可是個直男好嗎!那幾次都是科學實驗!」

呼——我長長吁了一口氣。

「現在應該說是我的一個疲倦期。你永遠不能體會今天遇到一個妹子聊得很開心,第二天醒來卻要重新認識一遍的痛苦。一次兩次還好,天天如此呢?世界對我來說每一天都是新鮮的,每一天又都是陳舊的。我去了整座城市的全部寺廟和教堂,我找過法師做過法事,找過算命先生和風水大師,還找到一個能操作水晶球的魔法師,都沒什麼卵用。我做過各種職業,去過很多一天能抵達的地方,認識形形色色的人,但我越來越覺得好無聊,好疲憊,好孤獨。我永遠看不到今天做的事情能對我的明天帶來怎樣的影響。我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你能理解嗎?」

我不禁為他感到哀傷。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去哪裡?這三個問題是這種情況下我永遠沒辦法給出答案的,所以說,我是毫無意義的存在。我死過很多次了,車禍、割腕、跳樓、上吊、吃安眠藥,我想要是永遠都不醒來,那該多好。又或者,去天堂,去地獄,去任何第二天的地方都好過這裡。可是睜開眼睛,還是在我家的零點零分,還是看到我女朋友興奮地對我說』生日快樂』。」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循環?」

「可能是哪個路過的神仙或者某個來自宇宙高級文明的外星人聽到了我的生日願望吧。」

「生日願望?」

「那天我生日,我女朋友決定把她的第一次給我。我們做完後,我很興奮,抱著她說』這輩子的每一天都是今天那該多好啊』。結果……」

「還真是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啊……這不挺好?都不用集齊七顆心形石頭,你的願望就實現了。」

「相信我,多麼極致的痛苦和快樂,重複三次就麻木,重複一百次你就會厭惡。今天當我不知第幾萬次看到她對我說生日快樂時,我感到很煩,就把她殺了。」

「殺了?!你殺了你女朋友?!」

「我為什麼不能殺她。反正對我來說明天她就復活了。今天就讓我清靜清靜吧。我每天看著你們這些人走來走去,形色匆忙,為著明天的生存而奔波時,我真的很羨慕。」

「你現在就跟神仙一樣,有什麼好羨慕的?」

「你們是真實地存在著,而我,好像偌大個宇宙里唯一的孤魂野鬼。」

「你每天都會見到我,那也就說,有多少個你就會有多少個我,對不對?那我又怎麼能算真實地存在呢?你怎麼不說,你是唯一的真實存在,而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偌大個宇宙里配合你生存的孤魂野鬼們,而且我們沒有自由,每天的日程都是固化的,除非你的出現來打破我們。就像今天,如果你不出現,那我在你的世界裡就是每天晚上在這家咖啡店裡一個人刷著手機想著下一篇稿子的內容。可是你出現了,我今天就不一樣了,我跟你聊天,和你去逛街,這樣吧,你明天帶我去泡妞,告訴我當晚的彩票號碼……」

「泡到妞又中到彩票的,是你,但是——也不是你啊。這個世界的你還是這副窮酸樣不是?「

「為另外一個世界的我謀點福利也好嘛,等你消失了,我一想到另外一個時空的我因為你而賺了大錢,那也爽啊!」

「你答應我把我的故事寫上知乎,我明天就告訴你彩票號碼。」

「不,你明天先幫我跑到那個妞。」我指了指短裙妹子。

「沒問題。不過今晚我的咖啡你得請我。」

「好!」我起身去吧台結賬。

「你的咖啡錢我付了。」

「相信我,明天的你會感謝今天的這筆小錢。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快十二點,我得走了。」

「你怎麼走?」

「我不知道。可能是咻的一下,然後我就消失了,睜開眼就是我女朋友對我說生日快樂。也可能我消失之後,跟我接觸過的人記憶就被清空了。甚至整個世界爆炸了也說不定。反正我是管不了。總之很高興見到你,謝謝你今晚選擇相信我,祝你好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再見!」

他微笑地向我招手。

然而,他並沒有消失。

他僵硬著笑臉保持住招手的動作。

十秒鐘後,他把手垂了下來。

我們倆互相看著,默不作聲。

櫃檯的小麗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們。

隔壁桌的短裙妹起身離開,她扭著翹臀消失在我的視線內。

「所以,我是解脫了嗎?」他突然問。

我搖搖頭,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還是說,十二點後,我依然存在這個世界裡,但同時,我也繼續存在下一個世界中?」

我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十二點後沒有看到我女朋友的生日祝福,我並不高興也不失望,我現在的心情不知怎麼形容,五味雜陳。」

叮鈴。門口進來兩個警察。我向他們招了招手,再對他笑了笑:「不管處在哪個世界,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對不?」

「剛才是你報的警是吧?」比較高的警察問我。

「對。這個人說他殺了他女朋友,希望你們查一下。我懷疑他腦子有點問題。」

「你報警了?!」他有點生氣,「而且!你不信我?!」

「剛才買單的時候順便報的。你信我,我是信你的。但你對警察叔叔說你過了十二點就回到昨天,他們信嗎?」

他愣了。

然後開始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笑聲讓人瘮的慌。

「笑夠了沒有!」矮一點的警察滿臉寫著莫名其妙,他估計懷疑我報的是假警。

他停住笑,「好,我帶你們去看殺人現場。」

他被帶走時,我拍了拍他肩膀:「不管怎麼樣,至少你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了。恭喜這個世界的你。永恆痛苦的,只有一個人,是十二點前在這個世界、十二點後繼續下個世界的那個你。他所在的地方,既是天堂,也是地獄啊!」


回到家已經快兩點。洗完澡我就睡了。這一覺,睡得深沉而疲憊。

當我睡醒時,天色竟一片漆黑。洗漱、做飯、收拾,忙活完已經九點多。

我跑到昨晚的咖啡店,想完成對他的承諾把故事寫出來。動筆前,我掏出手機開始刷知乎,看看其他人都怎麼回答,果然,滿屏的Timeline還在討論這個話題。

誒,隔壁桌不是昨晚的那個妹子嗎?大腿還是那麼白。

我想了想,走了過去,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呂曉藝,我們很久以前見過面,交換過聯繫方式。昨晚我在這裡見到你,差點沒認出來。還好今天又看到你了,你手機號碼還是從前的XXXXXXXXXXX嗎?」

我為我的記憶力感到自豪。

「你從哪裡來我的號碼!誰昨晚在這裡呀,你這個變態!信不信我告你騷擾!」她似乎被驚嚇到,拿起包包便匆匆走開,還不時回頭瞪我。

媽蛋一定是我太丑了。

我低著頭,鬱鬱寡歡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好啊,呂曉藝。又見面了。」


我抬起頭,看見他站在我前面。我目瞪口呆。

「你不記得我,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他拉了椅子徑直坐到我身邊,伸手向吧台招呼道,「小麗,隨便給我來杯咖啡就行。別急著跟你男朋友發簡訊,先幫我整杯咖啡,不要又太苦喲,謝謝。」

「你……又……回來了……」我感到天旋地轉。

「又……又?……又?!!」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激動地顫抖著,眼淚奪眶而出。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渾身發冷。


在這樣的設定下,每一天的記憶是不會消失的——否則你也不會意識到自己被困在同一天了,於是便有了如下方法:
第1-50次循環,先去圖書館每天複習一下高中物理。
第51-1000次循環,每天都去書店買同一套大學物理教材,接著前一天讀到的地方往下讀,直到讀完。
第1001-5000次循環,用同樣的方法熟讀研究生-博士水平的物理資料,並開始搜索先進的學術論文。
第5000-500000次循環,基本熟讀世界上現有的物理資料,順便學習了高等數學之類的必要學科,對工程學等實用內容也有所涉獵。
經過一百多年的苦心鑽研,你成為了人類物理學的集大成者。你開始進行思想實驗,研究宇宙的終極奧秘。
你可以盡情利用這無盡的循環,接著上一天的思考結果繼續探究。
你甚至可以找到附近省市裡最大的科學研究院,借用他們的儀器來試驗自己的想法——以你現有的知識水平,足夠與一位科學家攀談並獲得引薦。只要你不斷嘗試,總會找到辦法。
接下來的日子裡,你不斷重複以上的程序,完善你的理論。進展當然會越來越慢,甚至走進死胡同。然而沒關係,你有無盡的時間。
在第幾百億天的循環中,你終於想通了宇宙的法則,時間的真相,人生的意義,並造出了時光機。
你可以脫出困局,跳轉到任意時間,甚至跨越高維宇宙,尋找讓你陷入循環的傢伙。不過這對於已經超然於世的你,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於是你決定做些有趣的事情:比如用時光機把一個人困在同一天,看看他要如何脫出困局。不過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簡而言之,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和解決大部分難題的方法一樣,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

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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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對本文科學性的爭議挺多,說好的只是編個故事呢…我在評論區做了一個對此方法的合理化分析,因為太長就不貼在正文了,有興趣的朋友請去評論區自尋- v -


大學時看過一篇新概念作文,印象極深。女主被關在時間的監獄裡,那麼她是怎麼逃亡的呢?

本人只是搬運工。


《逃亡》/郭龍,新概念作文一等獎。

原作者:郭龍;

原出處:中國青年出版總社青年文學2011年第8期:郭龍《逃亡》(短篇小說)
原文網址:2011年第8期:郭龍《逃亡》(短篇小說)

從前我是不玩魔獸的,自從認識了老夏。
認識老夏是在大學報到的第一天,他和我分在同一個寢室。我是本地人,漫長的暑假早讓我百無聊賴,那天天剛亮,我就迫不及待離了家,隨身的一隻大箱子裝了我在學校需要的全部家當。原本我以為,我鐵定是第一個到寢室的,可就在我打開門的一剎那,老夏給了我大學時代的第一次震驚。

事實上,四年後當我回顧自己的大學時代,猛然發覺,所有震驚竟全來自於老夏。

那是九月中旬,暑熱已消,秋涼未至,陽光暖暖的,樹葉還安安穩穩地掛在枝頭上,透著內斂的成熟氣息。老夏坐在窗口,動也不動,第一眼望去,恍惚覺得他簡直就像一座雕塑!老夏眼睛小,眉毛濃,鼻樑塌,嘴唇很厚,光束從窗戶射進來落在他的頭髮上,看過去像一幅年代久遠的油畫,我甚至能隱約看見臉部顏料的皸裂痕迹,因滄桑顯得憂鬱。

老夏發現我進門,沖我一笑:「這麼早啊!」

「你不是更早嗎?」我有些訥訥地說。

老夏的回答在當時讓我很摸不著頭腦。他說:「我是學校里最後一個到的,也說不定。」

我開始整理家當。由於是剛進學校,那次整理花掉我兩個小時,期間老夏以方才那個姿勢坐在椅子上,還是動也不動,連面目表情都沒有變過。他總不會連眼睛也不用眨吧?我很想知道是不是這樣,可每次目光在他臉上剛剛停留得久一些,他便轉過頭沖我微笑。

這是我大學時代的第二次震驚。他的笑有一種解釋不了的魔力,忽近忽遠。彷彿那笑是臉以外的什麼東西,貼在他臉上似的。

第三次震驚,是在另外兩個室友都到齊後。「說說年齡吧!」我提議,「我是八八年八月出生的。」

「我八九年五月。」

「我八八年十一月。」

最後輪到老夏,我們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說了吧。我比你們大很多,說了你們也不信。」

寢室里年齡最大的便以老大自居,大學一向如此。那兩位室友聽老夏這麼說,以為他要當老大,哧哧一笑,便不在意。只有我,在老夏說話的那一瞬,分明覺得他那張和我們同樣年輕的臉孔下,有別人看不見的成熟,甚至是蒼老。

難道是我眼花了?還是撞邪了?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我眼花,也不是我撞邪,真的是老夏他天賦異稟。

進大學才兩個月,幾乎大家全有了電腦。

隔壁寢室住著老陸,從家帶來的筆記本電腦,左下角的黑色電鍍全被磨了去,露出金屬本色,骯髒而陳舊,滑鼠的兩個按鍵也褪了漆。問他,他淡淡地說,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玩家應該有的電腦。

老陸話少,人也懶,頭髮長卻疏於打理,衣服都不怎麼換,讓人覺得萎靡。照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把全部精力都奉獻給魔獸了!不過老陸的魔獸技術的確一流。只要他坐在電腦前,右手抓住滑鼠,雖然看上去還是那副神態,可你細細觀察,會發現他瞳孔聚焦處透著殺氣。老陸最愛Dota。他曾揚言,要比Dota,系裡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話雖狂妄,事實卻也真的如此。當你看見他左手五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右手幅度很小地滑動滑鼠定點卡位,點擊滑鼠聲密集得像在發電報時,你會明白為何自己比不過老陸——因為你比他缺少了一樣東西,叫做天賦。

但那一次,老陸栽了跟頭。

那人名叫嚴珂,是醫學院有名的Dota高手。他曾寫過一篇Dota心得,在網上廣為傳播,其中有一句說:「在一個優秀的醫生眼中,這世界上沒有完整的人,只有一塊塊肌肉和一根根骨頭。而在一個優秀的玩家眼中,Dota里九十多個英雄,每一個都有血有肉、毫髮畢現,就那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們不是數字編碼,而是另一個世界的投影,他會以絕對的高度俯視他們,像上帝那樣操縱他們,隨時決定他們的悲歡喜樂、生老病死。」醫學院里不斷有人向他挑戰,可開局不出十分鐘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將。他們說,嚴珂不是要打敗你,而是要打垮你,就好像……當你只是一個小學生,剛剛學會一加一,突然和一個大學生狹路相逢的那種感受,就是我落敗後的心情。

同老陸一樣,嚴珂是他們學院的Dota傳奇。終於,那一次,兩個傳奇要一決高下了。

是嚴珂找的老陸。當時還在午休,他提著筆記本,站在老陸寢室門口,面無表情地說出自己的來意,那語氣不是邀戰,而是命令。以老陸的脾氣是絕對不會接的,可那一次例外,因為蔡詩璇。

兩部電腦的開機音樂剛剛響起,老陸的室友就全圍了過來。老陸設置靜音,嚴珂卻把聲音開到最大,他希望有儘可能多的人來觀戰!他並沒有失望,開戰才三分鐘,寢室已經擠得水泄不通。

三局兩勝制。第一局,老陸輸了。

沒有人說話。老陸喝了一口水,瞳孔里的殺氣在凝聚。他就像一隻驕傲的鳳凰,被敵人抓下一把翎毛,儘管痛,但不會像凡鳥一般嘶叫,而是屏息凝神,等待時機給對方致命一擊。

第二局,老陸贏了。

依然沒有人說話,嚴珂抖抖手臂,笑了笑,竟充滿了興奮。我發現他則像一條馳騁沙場的蒼龍,被敵人觸到逆鱗,激活了身上每一個好戰的細胞。

第三局,老陸輸了。

嚴珂笑了:「你是我遇到過的最強的對手。不過很可惜,你輸了。」老陸呼了幾口氣,波瀾不驚地說:「在蔡詩璇那裡,你又多了一項第一。」

嚴珂正在追蔡詩璇,他正是為了蔡詩璇來挑戰的,這一點我們都知道。而蔡詩璇,是我們系的系花。

我斜眼看了看老夏,不知他此刻會有什麼反應。

老夏跟我說過,他和蔡詩璇小時候就認識。他從初中時就開始追蔡詩璇,從初中追到高中,又從高中追到大學,還是沒有追到。

嚴珂開始收拾電腦。就在這時,一隻手按在了他肩上。

是老夏。

老夏頂著一頭亂如蒿草的長髮,盯著嚴珂的眼睛說:「我跟你比一局。賭五百。敢不敢?」

這已經是大二上學期了,頂著那堆「蒿草」的老夏跟一年前判若兩人。一年前他對蔡詩璇說:「不追到你,我就不去剪頭髮。」一年過去了,他果然沒有剪過一次。因為沒有造型,反而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造型,老夏走到哪兒,都會有人回首側目。

嚴珂一愣。老夏是他最大的情敵,他早打聽到了老夏的所有細節。老夏從不玩魔獸,連操作都不會。我們想勸老夏別意氣用事,可當著嚴珂的面,開不了口。

老夏卻說:「你們放心。」

嚴珂簡直想哈哈大笑。他最想折磨的,除了老夏,沒有別人。

然而老夏贏了,竟然是。

在老夏推平嚴珂老家之前,嚴珂一共被殺死三十七次。

三月七日,蔡詩璇的生日。

老夏一戰成名。

我不知該怎樣描述嚴珂落敗後的震驚和窘迫。他沉默不語,收拾好電腦灰頭土臉地走了,匆忙中還把滑鼠落了下來。老陸看著那滑鼠說:「這是一個合格的玩家應該有的滑鼠。」

第二天,嚴珂託人送來五百塊。老夏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抽屜角落。那裡已經有不少錢了,他一年來打工的成果。

老夏掙錢的確拚命。他一周做五份家教,佔去周末和七個晚上的時間;家教結束已經九點多了,十點到十二點還有一份深夜外賣員的差事等著他;他還有一份餐廳服務生的工作,佔去七個午休的時間。他把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掙錢,可掙到的錢從來不花,都是疊好鎖在抽屜里,我們攛掇他請客,他也從來不應。

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老夏這麼拚命,竟然看不出一絲疲憊的跡象。他不留閑暇,早出晚歸,臉色依然紅潤、精力依然充沛,倒比我這個睡起覺來沒日沒夜的懶漢精神更飽滿。我上課時還會打盹兒,而他一個姿勢就能維持一節課,動也不動,仍然像雕塑。

更讓我不能理解的是,平日他忙著掙錢,疏於功課,考試分數卻不低,一半以上的科目比我還要高!大學考試基本靠臨時抱佛腳,考試前兩周圖書館、自習室人滿為患,可老夏只在考試的前一天晚上翻翻書。這還是偶爾的,更多時候他連翻書都不翻書,裸考上陣,照樣手到擒來。

同學們都說,老夏是天才,掙錢、功課、遊戲,什麼事到他手上都能搞定,並且出乎意料的好。甚至有人斷言,蔡詩璇遲早有一天是老夏的。

但是我知道,老夏只是普通人而已,不是天才。考試前他翻書,一頁一頁翻得很快,可在看書時,又是動也不動,像一座雕塑被封鎖在時光之中。還有戰勝嚴珂那次,老夏每次殺人前,敵人的生命值總是一晃眼兒地突然變為最低,似乎有一個時間落差,我們從落差的這一邊直接跳到了那一邊。

這些都是只有我留意,而別人未曾覺察的。只是來龍去脈、前因後果,我和所有人一樣,不明不白。

還有就是,我一開始不就說老夏年輕的臉孔下隱藏著滄桑嗎?一年多下來,那滄桑顯得越發尖銳、越發不協調,那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老,一種無可奈何的厭倦。

戰勝嚴珂之後,不斷有人找老夏挑戰,只要開出賭金,不論多少,老夏都不推辭。那些人比賽前都和嚴珂一樣,對老夏如屎一般的操作嗤之以鼻,比賽後也都和嚴珂一樣,不可置信的表情幾乎要從臉上掉下來。到大二下學期,已經沒人敢找老夏挑戰了。老夏各種渠道掙來的錢也已經不放抽屜里。錢太多,他開了一個賬戶,存在銀行。

老夏的每一站我都不錯過。我發現,老夏每一次殺人,都會有一個「時間落差」。我還發現,在Dota九十多個英雄里,老夏最常用的是「虛空假面」。遊戲里的人物介紹說:

虛空假面,據說他曾經是人類的一員,只是他的過去已經被深沉的黑暗吞沒,甚至他自己都已經無法回憶。我們只知道他曾被拋入空間的縫隙,在他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掌握了操縱時間的能力。他能夠凍結敵人的時間,他也能通過短暫地回溯時間來躲避攻擊。他可以將身邊的時空結構撕裂,處於其中的----不論敵我----都無法動彈,當然除他以外。傳言他可以瞬間對四周的任意一個敵人發動攻擊,卻沒人真正看到他靠近。

那是一個可以操縱時間的英雄。

我終於玩上了Dota,從虛空假面玩起。一個月後,我找老夏挑戰。

這是一場秘密的比賽,同學都去上課了,另外兩個室友也不在。我們翹了一下午的課。

「拿什麼做賭注?」老夏問我。

我沒有回答,反問:「你掙那麼多錢,到底為了什麼?」

老夏不言。可我猜得到,他是為了蔡詩璇。

「秘密!」我說。老夏一時沒明白,「什麼?」

「我說,拿秘密做賭注!我錢不多,輸了給你兩百。可如果你輸了,把你的秘密告訴我。」

老夏的臉色有些不自在。「我能有什麼秘密?」他在狡辯。

「有時我見你一動不動,就好像凝固的雕塑一樣。還有你那麼拚命地打工,為何一點看不出疲倦?最要緊的是,你和別人比賽,對手都是突然之間變為殘血,你只需補上最後一擊。這些難道不是你的秘密嗎?」

老夏的臉皮顫了顫,像看一個外星人一樣看著我。我想他一定是第一次被人說中軟肋。隔了半響,他說:「好!」然後轉過頭盯著電腦屏幕,不再說話。

「我用虛空假面,你別跟我爭!」

老夏默許了。

也是三局兩勝制。我輸了一局,贏了兩局。老夏這個所向披靡,從無敗績的Dota高手,竟然輸給了我這個菜鳥。

道理其實很簡單。那個時間落差別人都覺察不到,我卻能。能察覺,就能打破。能打破,老夏就無計可施。

我長舒一口氣,手心全是汗,老夏則默默合上電腦,沒有悲喜。那一刻我突然有些不忍。每個人心上都有一把刀,連著筋骨,沾著血脈,不動它,它永遠是內傷,一旦觸碰,必是撕心裂肺。也就像地下埋著的文物。埋在地下是遠古的記憶,歲月的書籤,可一旦刨出來,經風吹,經日晒,公之於世,便是風化腐朽,骯髒不堪。老夏心口刻著一個人的名字,而我卻要他撕下這層皮,這對老夏是否太殘忍?

我想反悔,可老夏已經開口:「除了蔡詩璇,你是第二個覺察出我能操縱時間的人。」

我愣住。這是我大學四年排行第二的震驚。

老夏發現自己能操縱時間,是初一那年。

他當時就坐在蔡詩璇的後面。那一年蔡詩璇和大多數女生一樣,還只會扎馬尾,頭髮也並不亮澤,可老夏總也忘不了那個背影。老夏曾仔細回憶第一次和蔡詩璇見面的場景,以及到底是在怎樣的情形下,自己對蔡詩璇動心,可他能記起來的也只剩那個背影而已。他一個人待在黑暗的房間里,沮喪了很久。時光就像一隻口袋,一路走來,不停地往裡面加東西,也不停地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然後某一天,你會驀然發現,原來口袋裡應該有的珍藏早就不見了,更多的是看似重要,實則無用的東西。丟棄於心不忍,存放需要空間,於是口袋變得大而無當,並且東西越多,越覺得空無一物。

那一天有風,教室的窗帘一揚一落。老師講課的聲音很洪亮,同桌一刻不閑的手指不時弄出些聲響。老夏又在發獃,他想,要是能這樣安安靜靜地看一看她的樣子那該多好!要是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的話......

就在這時,老師的講課聲驀地停住了,同桌一刻不閑的手指也停住了,窗帘揚在半空卻不落下,違反物理原理使周圍一切都像沉浸在一場大夢之中。時間真的在那一刻停止了。

我問老夏:「當時什麼感覺?」

「很害怕。」

老夏怔怔地看著靜止的世界,下意思地站了起來。他朝同桌身上推了一把,像推在石頭上,同桌一動不動。他又喊了幾聲老師,起先還是試探性地,希望周圍一切只是和他開玩笑,到後來完全扯著嗓子大喊了,可老師依然沒反應,像一尊既清晰又混沌的雕塑,自己的喊聲在靜止的世界裡震蕩,格外空曠蒼茫。他慌了,如果時間永遠靜止,自己又存在於何處呢?是自己停止了世界,還是世界拋棄了自己?

「時間恢復吧!」老夏在心中祈禱。

老師的講課聲忽然響起,同桌一刻不閑的手指依然在動,窗帘緩緩地飄落下來,一陣風吹過來,再一起揚起。

老師問他:「你好好的站起來幹什麼?」全班同學哈哈大笑。蔡詩璇也回過頭看著他笑,老夏無地自容,心裡卻在慶幸。

我羨慕極了。我想當時自己羨慕的神情一定是快要從臉上摔下來了。「難怪你從不用擔心考試!」我拍著大腿朝他喊,「翻開書,再把時間定住,慢慢看就是了!」

「錯了,我考試都是靠你們。」老夏有些疲憊地眨眨眼皮。

是呀!把時間定住,這麼多試卷,他哪份不能抄?

「還不止這些。」老夏接著說。我洗耳恭聽。

老夏發現自己擁有神秘力量,於是開始肆無忌憚地揮霍。他把時間停住,從每一個角度凝望著蔡詩璇。那時的蔡詩璇沒有現在漂亮,但天生麗質已現端倪。在靜止的世界裡,他還做過許多事,比如突然出現在某人面前,把人家嚇一跳,比如和人打架時,踹上一腳然後憑空消失,害得那人吃了虧還不敢聲張,他還去過市政府辦公大樓,那些大人們都不能輕易進去的地方,他在裡面將每一把椅子逐一坐遍。生活就像一場電影,世界是一方巨大的舞台,老夏隨意在劇中劇外切換。

可漸漸地,老夏不滿足了。他喜歡的,是活生生的蔡詩璇,是可以走在他身邊,跟他說話的蔡詩璇,而不是一尊雕塑,一個毫無知覺的虛無。

後來老夏又發現,他不僅可以控制時間的流動和靜止,還能按自己的意願縮短或者拉長時間。也就是說,他可以將一分鐘當成一百年來用,也可以把一百年當成一分鐘來過。這樣一來,他每次和蔡詩璇在一起,都可以像幾個世紀那樣漫長。

「難怪你打工怎麼都不累!」我驚呼。只要他把工作時間縮為一秒,工作多久都沒關係,再把休息時間拉長,一分鐘就能驅逐一天的疲勞。

「你很羨慕我是不是?」老夏痛苦地搖搖頭,「可是你沒有想過我付出的代價。」

有一天老夏忽然察覺,自己的鬍子比同學長得都早。他的聲帶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說話粗了、厚了。還有他的神態,在撇眉毛的時候,眨眼的時候,嘴角顫動的時候,甚至發獃的時候,都顯出與同齡人不相符的成熟。

他的喉結來得突然,來得倉促,當然這是他爸媽的看法。早上出門還好好的,中午回來,喉嚨那兒的凸起讓他們心驚肉跳,像老夏的第二個腦袋卡在嗓子眼,一說話就肆無忌憚地賣弄表情。老夏他爸帶他去醫院,檢查一切正常。如果真有毛病,他們反而輕鬆一些,一切正常,就等於那毛病還藏在身體里,像一個不定時的炸彈。

老師們也注意到了。班主任嘀咕,昨天放學,老夏還是平頭,怎麼今早一看,他的頭髮長了一倍。其他老師說,老夏說話不像初中生,像高中生,從背後看,就是成年人。

老夏恍然大悟。他把世界靜止,時間只在自己身上洶湧澎湃地流逝。老夏老了,他自己也算不出到底多少歲。

我突然想起,我們當初問他年齡時,他不回答,只說比我們大很多。

「有時我見你一動不動,是不是你把自己的時間停住了,想以此彌補虧空?」

「哪裡夠!」老夏嘆息,「而且別忘了,我和她在同一所大學,我仍然想天天見到她。」

老夏能和蔡詩璇進同一所大學,也是得他超能力的便利。考場上,他停住時間,然後奔去蔡詩璇的考場看她的答案,因此那一天,他們市裡有兩份答案完全相同的考卷,這曾引起當地教委的關注與懷疑,在經歷多次調查無果後,他們只好認為,這是一次破天荒的巧合。

「你根本無法想像,我的高考有多累!」老夏告訴我,在靜止的世界裡,他只能旁觀,無法對這個世界做出任何改變,也失去了對任何物體的使用權。因此他只能徒步走到蔡詩璇的考場,記下答案,再走回來寫在自己的試卷上。而他們兩人的考場,恰巧分在了城市的兩邊,往返一次要花四個小時的腳程。

老夏又說:「從初一到大三,九年了。抗日戰爭也才八年而......你當她真的鐵石心腸嗎?不是的!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只是後來她離開了。」

「為什麼?」我問。

「你是第二個覺察出我能操縱時間的人。她是第一個。她說,和我在一起就像幾生幾世那樣漫長,她對我早已厭倦了。」

我毛骨悚然。原來蔡詩璇曾被關在時間的監獄裡,除了老夏,沒有別人。真是幸虧老夏不會對我動心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掙錢嗎?我現在就告訴你。」老夏盯著我的眼睛,忽又把目光撇開,「我要買蔡詩璇一天的時間,讓她好好和我在一起。」

「時間也可以買賣?」

「如果你是我,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時間也可以買賣,該找誰去買,以及需要支付多少錢。」

又過了一年,我們大三了,老夏的長髮已經紮成了辮子。他的樣貌和普通大學生沒有兩樣,可只要有能看見他眼角的魚尾,額頭的皺紋。他起碼比我老十歲。

有天早上,我見老夏突然換了一頭短髮。常年被頭髮覆蓋的發線在清晨的陽光下清晰可見,後頸露了出來,兩肩輪廓分明,整個人都顯得更加挺拔了。他一改往日的疲憊與蒼老,春風得意地穿衣、洗漱,哼著愛情歌曲,充滿幹勁,我甚至能在空氣里感受他欣喜若狂的分子。我竟然沒人叫他,我怕我的介入會打擾他的快樂,他實在消沉太久了。

中午去食堂吃飯,聽到同學說,我看見老夏和蔡詩璇牽手了!......那個中午是屬於老夏的,甚至於我們的午飯也是為了他而慶賀。如果你身邊也有這樣的一個同學,你看著他追一個女生可以如此鍥而不捨地追求三年,那麼當他終於成功時,你也只會羨慕和佩服,而不會產生嫉妒情緒,這就是我們當時的心情。

可人群之中我的笑容總顯得格格不入。我想起一年之前老夏對我說過的話,他要買蔡詩璇一天的時間。他的錢終於掙夠了吧?可今天他們在一起了,明天呢?後天呢?過了這一天,世界會是怎樣一番面貌?老夏和蔡詩璇又會如何?我不敢往下想。

可第二天醒來,老夏仍是一頭朝氣蓬勃的短髮,春風得意地穿衣、洗漱,哼著愛情歌曲,充滿幹勁地出門。我突然感覺自己封閉的心驀地開了一扇門:難道這不是一筆交易,老夏真的和蔡詩璇在一起了?

第三天依然如此。第四天,第五天,也是一樣。老夏持續地亢奮,放佛生活充滿精彩,明天充滿希望。

得來不易才要更懂的珍惜。老夏,你是好樣的。

那陣子我正準備考研,每天過著機械重複的生活:起床,自習,午飯,自習,晚發,自習,回寢室睡覺,然後第二天接著起床,自習......簡單又煩瑣,乏味而疲憊,只在吃飯時聽同學們說起老夏和蔡詩璇的事,一天才有了一點色彩。

我將一切雜念趕出身體,專心複習備考,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自己甚至都記不清這種生活到底過了多久。然後某天下午,我在自習室打了一個盹兒,不知為何那一覺似乎睡了很久很久。醒後我出去吃晚發,卻看見很多人都在往學校最高的那棟樓跑。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彷彿大難臨頭。人群中我看見老陸,我問他,他朝我大喊:

「蔡詩璇跳樓了!」

當我趕到時,蔡詩璇已經被拉走,地上好大一攤血漿,觸目驚心,空氣里瀰漫著血腥味,令人作嘔。我承認當時我嚇得全身發抖,兩股戰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薄變輕,風從我的身體里穿過,我隨風飄起,飄啊飄啊飄,最後落在人跡荒蕪、死寂無聲的某個地方,用我的微不足道襯托世界的天高地邈和古往今來......身邊有人說,那女孩是從最高的樓層跳下來的,摔得都沒有人樣了。我抬起頭仰望蔡詩璇跳下的高樓,那的確是壓倒性的高度,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當我們想起老夏時,我們發現,老夏不見了。我們系發動全校同學,甚至報了警,所有能想到的聯絡途徑都試過了,依然沒有找到任何有關老夏的蛛絲馬跡。即便是水蒸發了,也會有一天重新降落在大地上,怎麼老夏就突然從我們眼前消失了呢?

有人說:「我今天上午還看見老夏和蔡詩璇手牽手呢。」

又有人說:「他們不是談戀愛了嗎?怎麼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恍惚。所謂恍惚,就是你被人痛痛快快地戲弄了一番,而你卻渾然不知,到最後甚至還不肯相信的那種心情。我問他們,老夏和蔡詩璇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一起的。他們說,之前沒見到什麼舉動,應該就是這兩天吧,你和老夏同寢室,應該知道的呀......

學校對蔡詩璇跳樓一事採取軟處理,封鎖消息,陪給蔡詩璇家人一筆錢,希望就此息事寧人,可蔡詩璇家人聲稱一定要弄清女兒自殺的原因,學校解釋不了,後來打了一場官司。一個月後,老夏仍然沒有消息,警方定義為失蹤,這事最後成了懸案,不了了之了。

沒人知道蔡詩璇為什麼自殺,也沒人知道老夏的去處,除了我。

我想起那段複習備考的日子,每天過著機械重複的生活:起床,自習,午飯,自習,晚飯,自習,回寢室睡覺,然後第二天接著起床,自習......細細回憶一下,昨天和今天有什麼明顯的差別嗎?甚至每天吃飯時同學們聊天的內容,有差別嗎?

還有每天早上,老夏都是一頭朝氣蓬勃的短髮,春風得意地穿衣、洗漱,哼著愛情歌曲,充滿幹勁地出門......到底有沒有差別。

沒有。真的沒有。

「我要買蔡詩璇一天的時間,讓她好好和我在一起。」很久之前,老夏說過這句話。

其實真相很簡單。老夏買了蔡詩璇一天,然後把單線結構的時間變成循環結構,這一天便成了一個迴路,永無盡頭。

老夏甘之如飴,蔡詩璇卻不能忍受。上次,她選擇分手來逃出時間的監獄,而這一次,她選擇自殺,並且那麼決絕。

那天下午, 我在自習室不是打了一個盹兒嗎,我不是覺得那一覺睡得特別久嗎?那一定是老夏沒有趕上救蔡詩璇,只能在蔡詩璇縱身一躍後,將時間停住,用這種方式來延長她的生命。

然後老夏就一直看一直等,直到老死,然後時間開啟,蔡詩璇墜地身亡。他說過,在靜止的世界裡,他只能旁觀,無法對這個世界做出任何改變。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走向死亡,卻不能救她,老夏竟將這種悲痛延續了幾十年。我無法想像由一分一秒累計起來的幾十年里,老夏望著靜止在空中的蔡詩璇,望著那張為之心痛、為之癲狂、為之曾經充滿希望的臉,會是怎樣的心情。

而倘若蔡詩璇真能覺察出老夏的超能力,那麼她一定也能感受到時間被靜止後的冗長和緩慢,那麼她死前一瞬間的痛苦,同樣被延續了幾十年。我也無法想像,一個人等待死亡,竟然等了幾十年之久,會是怎樣的心情。

這就是我大學四年排行第一的震驚。

我回到寢室,打開電腦,運行魔獸,選擇虛空假面,記憶里的片段紛至杳來。老陸說,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玩家應該有的電腦;嚴珂的心得說,他們不是數字編碼,而是另一個世界的投影;遊戲的人物介紹說,在他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掌握了操縱時間的能力;最後老夏說,你很羨慕我是不是,可是你沒有想過我付出的代價......

我停下操作。虛空假面站在原地,我恍惚覺得它在看著我。

心裡憋得慌。我長吁一口氣,抬起頭望望窗外的天空。


那當然要提到中國科幻巨星柳文揚的《一日囚》了,作者很有才華,可惜英年早逝。

後面都是搬運的

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進這座大樓不到二十四小時。

B先生是昨夜,不,準確地說是今天凌晨0點住進來的。那時夜霧瀰漫,有兩個黑衣男子陪著他,拎著三隻大提箱,敲開我值班的房門,要租一間不帶傢具的房子。這個要求有點奇怪,因為大多數人都想要有傢具的房間。

"請問你們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著B的光頭問。他戴著眼鏡,蒼白而又靦腆,臉上有種愁苦的模樣。

一個黑衣男人說:"最小的單元就可以了。一間卧室,帶廚房和洗手間。"

"請原諒,三個人住這麼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擠了......"我說。

黑衣人面無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還是一年?"我問B。

B先生低聲說:"一天......"


"什麼?"我沒聽清楚。

黑衣人說:"租一個月吧。這是你們最短的租期?"

"對。"我拿出登記簿,讓B寫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個月租金,然後我帶他們上電梯,到了大樓16層的那個小套間。

B先生對客廳表示滿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視野太狹窄了。黑衣男人們冷淡地沉默著,把大箱子打開。裡面竟裝滿了簡易傢具——摺疊的帆布衣櫃、充氣床墊,還有一些換洗衣服。最後,B安頓下來,一個黑衣人看了看錶,說:"8月18日了,現在是凌晨0點整。"

兩個黑衣人走了。我對B說:"早點休息吧,希望您在這裡住得愉快。"

他點頭說:"是啊,愉快......我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您說什麼?"

一瞬間,他眼睛裡流露出虛弱和渴望,好像要說什麼。我被嚇住了。但他馬上恢復了常態,也就是說,恢復了那種靦腆和愁苦的模樣。

"麻煩你了。請讓我休息吧。"他客氣地把我送出門外。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昨夜。

僅隔二十幾個小時,B就死在房間里。他死後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兩個黑衣人穿過夜霧走進大樓,還帶了一位醫生模樣的人。我現在還不懂,他們是如何預知B先生的死訊的。當他們要我打開那間屋子的門,發現B毫無生氣地躺在客廳地下時,他們一點也不驚訝。醫生走過去,翻開B的眼皮,然後摸摸他的脖子,轉身對兩個黑衣人點了點頭。

"他死了。"

他們想抬起B先生的屍體,我攔在門口說:"等一下,我應該去報警。還有,我都沒有發現他已經死了,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一個黑衣人走過來,低沉地說:"不必報警。"他拿出一份證件給我看,那是種讓人無法懷疑其權威性的身份證明。我沉默了。

他們在房間里翻來翻去,把所有簡易傢具拆開,每一件衣服都抖開來看——我發現那些衣服都很舊,而且都是一模一樣的套裝。B在這兒住了還不滿一天,難道能在房子里藏什麼東西嗎?最後,他們將屋中的一切裝進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門外。只剩我一個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間里。

對這個死去的人,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認識他只有二十幾個鐘頭,但卻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細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見我都表現出老友一般的熟絡。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單看外表會被欺騙的,他蒼白憔悴,彷彿弱不禁風,但是他整整一天頻繁地出入於大樓內外,僅僅被我看見的就有十幾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間出現在這裡,又突然間出現在那裡。

自從午夜安排好房間,我第一次看見B先生竟是在半分鐘後。誰知道他是怎麼樣飛快地、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樓,無聲地站在我旁邊。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他眼睛紅紅的,彷彿換了一個人,急切地問我:"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莫名其妙地說。

"現在是幾點?幾號了?"他夢遊一樣問。

我幾乎被他嚇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他沒有理睬我的問題,呆了呆,說:"哦,是這樣......謝謝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點鐘,我竟透過窗子看見他在樓外。他佝僂著身子,從霧氣里慢慢地移動過來,蒼白的臉像一盞昏燈。我趕忙出去,打開玻璃大門。他疲倦地走進來。

"您才安頓下來,不好好睡一覺嗎?"我說,"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什麼?"他愣了一下,然後說,"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時候,你沒看到?"

我遲疑地說:"可是,樓門一直是鎖著的啊......"難道他是從十六層的窗戶中爬下來的嗎?

"是么?"他微笑,"你記錯了吧。我是從這裡出去的。"

他的背影蹣跚著走進電梯,我鎖好樓門,回到值班室里打盹。

早晨七點半,他經過前廳,對我說:"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驚訝,他只睡了這麼一會兒,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過了幾秒鐘——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只過了很短暫的時間——又看到他經過前廳向樓門外走去。他沖我打招呼,就像剛才沒見過面似的:"早上好!"

我詫異地望著他,他走出了樓門。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乘著一輛計程車停在樓外,慢慢從車上挪出來,疲憊不堪地走進大樓,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電梯。

B先生怎麼了?他在外面這一個小時做了什麼?我想得走了神,卻又看到他微笑著從我面前經過,道了一聲:"辛苦!"就去按電梯的按鈕。

我捧住頭,使勁閉上眼睛又睜開。我瘋了嗎?我的大腦提前老化了嗎?我在做夢嗎?

我在前台上趴了一會兒,想養養精神。一抬頭,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廳里走動著。我下意識地彈了起來!他對我羞澀而凄涼地笑笑:"我丟了件東西......"他茫然地說,"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您丟了什麼?"我問他。

他搖搖頭,走出了樓門。

我跟著他走到門外,身後有隻手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差一點叫我跳起來!

原來是住在1608號的那位老寡婦,她非常神經質,而且,說起來她還是B先生的隔壁鄰居。

"他叫什麼?"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頭,遠遠指著B先生的背影。

"B。怎麼啦?"我問。

老太太低聲說:"他很怪!"

這我知道,但怎麼跟她說呢?

她看見B消失在拐角,把嘴湊在我耳邊說:"剛才我聽見他的房子里有人在哭!"

"哭?"我覺得她太敏感了。

"沒錯!我趴在門上聽到了!"她忽然轉向裡面,臉上皺起驚恐的紋路。

B先生又從裡面走出來了。

我也百思不解,但是客氣地問了一句:"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

"什麼?"他抬起頭來,驚疑地望著我,"什麼東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樓門。老太太拉著我跟出去,停在陽光下面,悄悄地說:"一個妖怪!"

B在遠處上了計程車。我轉過身,想著老太太的話,無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見十六樓上,B先生房間的窗內有個人影。我退遠幾步,用手遮住陽光重新分辨。沒錯,是他的房間。那個清瘦而衰頹的人影移到了窗帘後面。我嚇出一身冷汗。

"你看見了?你看見了?"老太太激動地念著。

我扯著老太太,在她的心臟和腿腳允許的情況下儘快跑到管理室,拿上電棍,乘電梯上了十六層,在B的門口站住。我們緊張地傾聽著。

"B先生!您在裡面嗎?"我輕輕敲門。沒有人回答。

老太太尖利的手指掐得我生疼。我拿出備用鑰匙打開了門,必須搞清楚。我手握電棍,走進寧靜狹小的房間。

裡面空蕩蕩的。

老太太乾癟的嘴唇哆嗦著。"他是個妖怪,他是幽靈......"她驚惶地轉動腦袋四處張望,好像這間屋子裡真的有什麼看不見的幽靈。

"我們快離開吧!"她使勁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這樣。我確實在今天一天里看到B先生十幾次出入於樓門內外。而且,他的容貌像霧中的貓頭鷹一般不可捉摸,一會兒蒼老,一會兒又變得比較年輕。他的衣服也時新時舊。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幽靈的,但我拿不準B先生是什麼。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拿著一副紙牌走到前廳,要跟我玩一會兒。

我無法拒絕,他明顯的蒼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暈,目光彷彿是發高燒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驚嘆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徹底,他還是能記住每一張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個隱藏在現代城市裡的巫師。

最後,他把牌丟在檯子上,說:"這一點也不神秘,我不是什麼魔法師。年輕人,去買一副偏光眼鏡吧。這牌留給你。有些時候你會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換一副眼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託人去眼鏡店幫我買了副便宜的偏光鏡,戴上它再看那副紙牌,原來每一張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著標記。

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許他另有用意,但我沒有猜破。

吃過午飯,我發現他站在樓門口,呆望著對面的路燈。

"天氣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氣每次都是這樣。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見下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然後他奇怪地說,"你瞧那盞路燈,"

"路燈?"

"對,它一直在那兒嗎?"

我仔細看了看路燈,又看看他:"當然,它早就在那兒,一直在。"

"它......沒有......沒有被打破過?"他耳語似地問我,彷彿心懷恐懼。

"沒有吧。"我搖搖頭。這是拿不準的,附近的頑童很多,而我來這兒當管理員才兩個月。

他問出一個令我渾身發冷的問題:"你沒看見過路燈碎片從地面上飛起來,自動地重新組合好嗎?"

陽光燦爛,他的臉還是那麼蒼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見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進去了。

老實說,才認識一天就能讓我這樣害怕的人,B先生算頭一個。

我不敢再主動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見他進進出出,來來去去。有時也跟我說話。但沒有特別奇怪的事情發生。

夜裡,他就死了。

兩個黑衣人把B的屍體和屋子裡所有東西都搬走以後,我站在他的卧室里茫然四顧,雪白的牆壁,一塵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間中搜尋什麼?B先生難道真的在這裡藏了東西嗎?回憶著B的種種詭異之處,我感覺這房間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這裡留著他的靈魂,我荒唐地對自己說。

突然,在靈機一動之下,我從衣袋裡取出那副偏光眼鏡。戴上它後,我驚呆了。

老天哪,牆壁上寫滿了字。

毫無疑問,這是B先生特意寫給我的,他成功地瞞過了那兩個黑衣人。我把門從裡面鎖好,回到卧室激動地讀著牆上的字。這兒寫著一個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我寫下這些,是因為我預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對人說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現在,我用這種方法告訴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在牆上寫字是因為:1,他們在最後會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牆壁;2,用這麼原始、簡單和不可靠的辦法才能騙過他們。你很聰明,理解了我對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後沒人能看到我的墳墓,讓我來悼念自己吧:B,65歲,死於長久的孤獨和生命力枯竭。他是個罪人,然而又是個可憐的犧牲者。我在這個地方,在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夢是這樣開始的,由於人類共同的弱點,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裡,在你還沒有見到、無法想像的世界裡,我得知自己將接受什麼樣的懲罰。

法官說:"你被處以一日無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將永遠過著同一天—我們為你隨機選擇的那一天,2008年8月18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動都只限於這二十四小時之內,直到自然賦予你的生命結束。作為一種人道主義的優待,你可以在一座熱鬧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間,你不能對周圍的任何人提起關於你和你所受的刑罰,否則,我們將把你轉移到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內,在孤獨中度過刑期。"

你理解嗎?朋友,這是無止境的噩夢。

據說我是第一批被處以時間囚禁的罪人之一。他們還不能了解這一技術的全部內涵,我們算是實驗品。

一開始,我對這刑罰的可怕之處還沒有真正的體會。這是座熱鬧繁華的城市,處處充滿生機。我住進自己的房間,對置身於開放的大世界裡感到高興,我透過玻璃窗觀察下面的人群,不準備擔憂以後的日子。

第一天——我這樣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其實我度過的這十年,這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對你們來說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這座都市的空氣。我的鄰居,1608號的那位太太——她真是個細心人——熱情地問候我。

"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我把早已編好的謊言對她說了一番。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在樓下我對你打了個招呼:"早上好!"你對我報以關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處的報童手裡買了一份報紙,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頭版的新聞很吸引人。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對,我是剛剛搬來的。"我回答。

"喜歡我們這裡么?"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來我去公園散步,看場電影,吃午飯,在市政廣場坐著喂鴿子,逗弄躺在嬰兒車裡的小孩。

吃過晚飯後,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家。我躺在床上睡覺,一覺醒來,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第二天(還是按照我的習慣說的),我在同一時刻出門。1608號的太太站在樓道里問:"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說了那番話。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問候了你,在街拐角買了同一份報紙:2008年8月18日的日報,頭版的新聞對我來說早已是往事。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還是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這一切都像鐘擺一樣準確。

我說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個無意間走進一部老電影里的客串者,我知道電影里發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卻對此一無所知。

公園、電影、午飯、鴿子、嬰兒車裡的小孩......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事,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不,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這個日子我已經是第二次度過。這感覺真怪,2008年8月18日,這一天是否像錄像帶一樣永遠保存在某處,保存在宇宙的一個神秘角落?而我則被施了咒語,一次次地進入這盤錄像帶,帶著了解一切的心,卻被迫重複著一成不變的情節......

在開始的幾天里,我並不沮喪,也沒有害怕。甚至還抱著一種優越感和好奇的興趣,觀察這發瘋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時間表過日子,我記熟了在每個時刻、每個地點將遇到的人,以及他們將做的事情。我背誦著自己的台詞,還在心裡替對方念出他想說的話,我暗自對他說:"嘿,我知道你下一分鐘要做什麼。"

但我很快厭倦了。如果你覺得生活中的某個日子是快樂的、豐富多彩的,那隻因為它是唯一的,是轉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會由新鮮變為陳舊,變為腐爛,變為惡毒。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個星期,我快樂;第二個星期,我累了;第三個星期,我憤怒;第四個星期,我想到死;第五個星期,我知道自己將會發瘋。

真不可思議,在同一個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載這麼多的眼淚、憤怒、掙扎、絕望和瘋狂。我躲在房間里痛哭,用力咬著自己的手。時間囚禁之刑,無法打破、不能逃脫的監牢。

有一種魔力籠罩著我,每當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周期即將過去,我似乎要追隨著時間之流,衝破牢籠;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時之前。於是一切周而復始。我又開始見到昨天見到的人,重複昨天做過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這一切,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我多羨慕他們,多嫉妒他們!對他們來說,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這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萬個平凡日子之一。他們將無知無識地度過這普通的一天,然後把它忘記,走進我永遠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還要在循環往複的苦刑中掙紮下去,得不到一點同情和援助......

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餘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變的,在每一次循環當中比原子鐘還更穩定。所以,我必須注意每一件事的準確時刻,以免與這個世界脫節。我有一個固定的時刻表,精確到秒。在這鐘表般的世界裡我是唯一可變的因素,但我卻要強迫自己成為鐘錶里的一個零件。我是罪有應得,但我要告訴你,這種刑罰過於殘酷了,即便是對我這樣的罪人。

時間的囚徒,比空間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與你無關,只有你獨自在不變的時光中老去,日復一日地重複著比死亡還蒼白的生活。

時間是多麼可怕、偉大和不可駕馭的東西。我是想說,當猴子學會了一種把戲,它只能想到憑藉這把戲來換一點食物。人,只有人,才會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權力和知識都用於"懲罰"。

在無數次孤獨的發作之後我決定破壞規則,看一看能給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煩。我扔掉了時刻表,故意在頭一天的早上七點三十分整出門,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點三十分十五秒出門。我在比平時晚半分鐘的時間進入咖啡館,要熱麵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個循環中,再晚半分鐘進去,要蛋糕、檸檬凍和香草冰淇淋。我選擇不同的時刻——但相差不超過一分鐘——從報童手裡買報紙。我在每個循環中換著看不同的電影。我這次踩死一隻蝸牛,下次卻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放進草叢裡。出於一種可笑的倉惶失措,為了逃離牢籠般的感覺,我曾經到處亂跑,跑到城市的邊緣,再乘坐計程車回來。

我在郊外過夜,彷彿希望這能幫助自己奇蹟般地逃離被困於今天的命運。我蜷縮在草叢中,看著星星。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鐘都在心中撞擊出宏大的迴響。午夜十二點,我激動地坐起來,在星空下奔跑。我狂喊著:"計程車!計程車!"我上車就問司機:"現在是幾點?今天是幾號?"

"0點十分啦。您喝得夠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機說。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車穿過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霧籠罩的大樓前,已是凌晨三點,我還要回到那間小屋,回到監牢中的監牢里睡覺。

我的歇斯底里症發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著,在某個特殊的時刻"再次"進入大樓,就能打破魔法。我從郊外回來,在午夜十二點整走進樓門,問你:"幾點了?今天是幾號?"

小夥子,記得嗎?你說:"十二點啦,您住進這兒快有一整天了。今天當然是8月18號。"就是這個時刻,魔法的轉折點,我要在你的見證之下突破了......我激動萬分,盯住你,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又問你:"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僅隔幾秒鐘,你就像完全忘了剛才的事。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我說:"現在是幾點?幾號了?"

你驚訝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你知道當時我是多麼絕望嗎?

我還有過更瘋狂的主意:我想帶著幾個人走得遠遠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時分講一個故事。當時鐘越過12點、又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瞬間,我會看到什麼情形?那幾個人會像幻影一樣消失嗎?他們又會看到什麼?他們會發現自己忽然從家裡的卧室中來到了野外嗎?

我不敢做那樣的實驗,風險太大了,可能會傷害別人。我只能用自己作實驗品,給世界找一點小小的麻煩。

世界沒有垮掉,無論我怎麼躁動,都像籠中困獸的掙扎一樣無濟於事。只有寥寥幾次,我從你和別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詫異與恐懼。你們發現了嗎?我不清楚。

本來我有種可怕的猜疑:這刑罰只是一種心理層面的感受,只有我的"靈魂"(我只能這麼說)被硬生生地剝離出來,拉回一次次循環的開始,而肉體則像行屍走肉一樣,僵硬地重複著比鐘擺還準確的固定行為。也許為了打消這種恐懼,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動中做了一點變化。沒有遇到阻礙,而且,我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衰老,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外部行動被限制在一個小範圍內,那麼你會發現,心靈的活動將變得十倍百倍地豐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學愛好者,但現在卻對時間這個東西產生了興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0點。我還想知道,時間是什麼,被困在時間中的人又如何與世界發生關係。

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在觀察和思索。這樣反而不太難過。我列出了幾種被拋入時間循環的方式。

第一種,像那些物理學家所說的,每當我被"拉回"一次,時間就在這裡產生了一個分枝,出現了一個新的"平行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裡,除了我本人,其餘的一切都與原來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證據否定這種理論:這個新世界中的人將不會知道原來那個世界在8月18日發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問我:"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我大惑不解。想來這是因為在後面的某次循環當中,我將丟失一樣東西,而時刻卻在此時之前。後來證實了這個猜測,我的錢夾丟失了,時刻是上午九點。

還有一種最簡單的解釋:8月18日這一天是固定不變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這天當中,重複我的生活。但這會造成一個難點,我反覆地度過這二十四小時,度過了三千六百五十次。我一個人在此期間所耗費的物質,比如水和電,會超過整個大樓中其他居民用量的總合。難道沒人發現這樁怪事么?

有一次,我一言不發地走到大樓對面的路燈底下,脫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燈。然後我穿好鞋走回大廳里。當時你驚訝極了,你一定認為我發瘋了。不,我在思考問題。

在路燈被打破後的整整一天里,我記住了每個人看著我的神情、對我所說的話。次日(我習慣的說法),我一早就發現路燈好好地立在那裡,當然啦,我還沒有去打它呢。這一天真的與前一個循環大不相同。

我的存在使世界變得充滿悖論。我在這次循環當中,在上午九點打碎了街上一盞路燈,那麼在別人即旁觀者眼裡,這盞路燈在九點之後就應該不存在了;但在此次循環之前的那些天里,路燈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結束。旁觀者究竟會"記得"那一種情況呢?

記得我問過你,在一個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過路燈。

我的最後一個猜測是:每當一個循環結束,我就彷彿被單獨拉出這個世界,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縱時間的力量,使整個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二十四小時之前的初始狀態,然後我又被扔進世界裡面,一切重新開始。那就是說,無論我在服刑期間做了什麼,把路燈打碎多少次,旁觀者都只會"記得"最後一次循環。

不知我猜的對不對,多想向某個旁觀者詢問一下啊。

但丟掉錢夾的事,還有你看到我不按時刻錶行動時的詫異,又如何解釋呢?

大概,在旁觀者眼中,我在若干次循環中的行為,像立體空間的物體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樣,被疊加於一天裡面,於是形成了這麼一種情況:你看著我走出大樓,然後又看見一個我走出大樓,而緊接著,你可能發現我的房間里仍有一個我。我所處的微觀時間循環被嵌套在整個宏觀的時間之內,於是在外人看來就有了一種粒子態一般測不準的"閃動"。

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觀察者俯視這座城市,他會發現我就像一個做布朗運動的粒子那樣,狂亂而無序地出現在各個角落。這一秒鐘在東邊,下一秒鐘又到了西邊,甚至在同一秒鐘里出現在幾個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蹤,一定會被這奇怪的現象搞瘋的。

我很遺憾在將要死去的時候才發現了思考的樂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燈塔上的人不會瘋狂,因為他們是思想者。

但唯一不公平的是,他們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我仍然沒有明白時間是什麼,被困於時間中的人又怎樣與世界發生聯繫......再見了,朋友,你將幸福地進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遠忘記。而那個明天是我絕對無法想像的。再見。


我摘下眼鏡,牆壁又變得潔白無瑕。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我又戴上眼鏡,B先生寫下的字跡布滿了整面牆。

應該把這些字塗抹掉。誰知道以後的住戶會不會戴起偏光眼鏡來看這牆壁呢?B先生此時已經死了,但在此時之前,在2008年8月18日凌晨0點到夜裡10點,他依然活著,永遠活著,一次一次地活著。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泄露。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11點半了。

我忽然激動起來。

B先生是今天0點住進來的,他的死亡時間是今夜10點,而現在是11點半,距離一個循環結束還有半小時!他在牆上寫著,他曾在午夜12點從郊外回來,希望由我見證他突破時間的牢籠。我有辦法驗證他的猜想了。

"一個"B先生已經死了。如果在12點,"另一個"B先生從外面回來,那就至少能證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種情況會多麼詭異、恐怖和激動人心啊。

如果是那樣,如果"另一個"回來了,我應該對他說什麼?B先生,您已經死了,現在的您是無數鏡子里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這樣認為:當我們這些幸福的人無知無識地越過了今天午夜,進入B先生無法求得也無法想像的明天;在被我們超越、拋棄和遺忘的這一天里,還有一個、兩個、無數個B,無可奈何,循環往複地永遠被困於此。我對這些道理一點都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懷著莫大的期望和恐懼,坐在大樓門口的管理員室內,望著窗外的夜世界。

我頭一次注意到時間是這麼奇妙,每一秒鐘都彷彿在我心中跳躍著流過。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循環當中,B先生此時此刻還坐在由郊外趕回來的計程車上。我心亂如麻,等待他穿過夜晚的濃霧,蒼白的臉像一盞燈一樣往大樓里走來;等待他從時間的某個角落佝僂著走來;等待他迷茫絕望地一邊尋找一邊走來。從未知走進未知,從無限走進無限,從幽暗走進幽暗,從牢籠走進牢籠。我要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我要緊緊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過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鐘。如果這樣,我能夠把他帶進明天嗎?或者是他把我拉進那循環的魔咒當中?天哪,我在想些什麼?

12點鐘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窗外,夜霧茫茫。


「下面,你可以親吻自己美麗的新娘了。在這之前,你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嗎?」
「親愛的,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我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天。」
「我也是。」
等等,這個聲音為什麼聽上去不大對勁?我忍不住盯著她。她微笑著,臉皮開始脫落,一層一層的……

我醒了,依然是四點。
我,或者說我的靈魂,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任由著軀體起床,穿衣,走出卧室。
「新郎官興奮地睡不著啦。」客廳里幾個通宵打牌的兄弟一起起鬨。
同樣沒睡的還有我爹,他見我起來,拿起一張紙走了過來:」你表哥搞的幾輛賓士過會就到,你也別睡了,再最後檢查下流程安排吧。「

6:00 車隊集合
6:58 出發接親
7:30 抵達新娘家
…………
這已經是我第1351次看這張流程單了,接下來的24小時內,我還要再看4次。
沒錯,我被困在婚禮這一天了。今天,是我第271次結婚。

直到坐上花車,我還在想著今天的夢。做夢幾乎是我最近一段時間唯一的樂趣,因為只有在夢境里,我才能過上每天不一樣的生活。
是的,夢境里才能叫生活。而每天重複的那場婚禮,更像是一部電影,而我被牢牢困在座位上,撐開雙眼,動彈不得,有如《發條橙》里的場景。
但最近幾天我都做了關於婚禮現場的噩夢,這是一件讓人崩潰的事。
老天爺,你總不能讓我戲裡戲外一個樣吧。

「親愛的,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我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天。」
如果事情全是因為這句話而起,那等我跳出時間漩渦之後,第一時間就會去宰了司儀。困了多少天,我就會捅他多少刀,每捅一刀,我都會問他一句:
「直接親不好嗎!」

我的暴力傾向已經越發明顯,如果不是被「座位」綁住的話。
最初並不是這樣,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我還感覺很有趣,畢竟看過不少時間循環的電影。何況還是被困在自己的婚禮而不是葬禮上,總是讓人開心的。
但很快我就厭煩了。
我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就像那張我看了上千次的流程單一樣,按部就班,一成不變。
我開始討厭每一個環節,討厭每一個人。他們的笑容看上去越來越虛偽敷衍,就像現在在我面前的,那些搶到紅包歡呼雀躍的娘家親戚,和堵著門不讓我進的伴娘團。
不過討厭歸討厭,伴娘小霞的胸還是很大的……

當我發現沒辦法掙脫時間漩渦的時候,我開始給自己找樂子。我給這場婚禮定名為《復愁者》,然後在重複重複再重複的憂愁中苦中作樂。
無法控制身體的我,竟然從每天重複的視覺信息中得到了很多有趣的彩蛋。
比如司儀總是喜歡在沒人注意他的時候挖鼻屎。
比如攝像師總是偷拍小霞的胸。

又過了三個月,我已經背下了那天我看到的所有車的車牌,酒席所有賓客的位置,甚至連他們衣服的顏色也都爛熟於胸。
在婚禮重複的第125天,我對自己說:「為什麼要結婚呢?」
不過好在很快我就掌握了一種技能。
我不知該稱之為靈魂出竅還是什麼,總之,我可以完全無視身體的感知,任由自己在胡思亂想,或者,什麼都不想。
每到睡著之後,我就會把那些思想收集起來,化身為夢境之王。
是的,我在那裡睡了小霞,很多次。

我甚至開始喜歡這樣的狀態了,直到這幾天,我開始做噩夢。
夢境跟現實的差別越來越小,如果再無法離開這裡,我想自己很快就會崩潰了。
「下面,你可以親吻自己美麗的新娘了。在這之前,你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嗎?」
司儀的話把我從神遊中拉了回來,我的身體,第271次出現在婚禮舞台的正中間。
「親愛的,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我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天。」
「我也是。」
等等,這個聲音為什麼聽上去不大對勁?我忽然想到了夢境里的事,於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臉。而這一次,身體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聽從了我的指揮。
我沒有看見她的臉皮褪落,我看見了她的眼睛。
她的眼裡噙著淚水,但為什麼既看不出感動也看不出高興,相反,卻透著一絲絕望。
我的腦袋頓時炸了,難道,她是和我一樣的狀態?
一陣天旋地轉,我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床上,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正拿著本子記錄著什麼。
幾秒鐘之後我便記起了一切。
婚禮沒過多久,我跟她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鬧到了離婚的地步。
為了挽救這段婚姻,我和她選擇了一款時間漩渦的夢境情感分析系統。
我們被清除了接受治療的記憶,送進婚禮24小時的夢境里循環。想要跳出很簡單,就是發現對方狀態和自己一樣,也是被困在其中的。但一個人發現是沒有用的,必須兩個人都發現的那一刻,才能同時跳出。

「她呢?」我問穿白大褂的人。
他用手一指,我的妻子,正靠在門邊,面色冰冷地看著我。
「我第三天就發現你不對了。」她說。
我張開嘴,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她轉身離去。


假如我被困在同一天 作者 : @邱雷蘋

"磊磊,媽擔心你。"


打開門的時候,我看見母親的眼窩深陷,目光中蘊了無限的倦意和疲憊,正為我披上外套。一旁的餐桌近一月未動,菜罩上已蒙了一層淡淡的積灰。

一連兩天外面都下著雨,借著微弱的晨光,她消瘦的雙頰又讓我心中的痛楚增多一分。

"沒事兒,工作真的還可以,你就在家等我,晚上回來給你帶飯,中飯記得要吃。"

"別累到自己......"她的眼角似乎又泛起淚光。

我別過身輕輕一嘆,不讓她聽到,視線不自覺地撇到父親的遺像上,鼻子一酸,只覺一股悲傷又從心中湧起。

無言地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拎傘出門。

我忽然感覺有些怪異,覺得這情景莫名有些熟悉。

喇叭聲此起彼伏,一輛黃色計程車的司機將頭伸出窗外,大聲咒罵眼前一輛行進至小區門口便莫名不動的轎車。

"開啊傻逼!別人不要上班了嗎?!"

我心輕微一沉,試探性地走到那輛不動的車前。

車裡那人果然頭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

我頭皮一炸,整個人完全清醒了過來,任我反應再慢,也明白了過來我遭遇了怎樣匪夷所思的情況。

從今天醒來到現在,所有的事件都是和昨天重複的!

坐在公車上,熟悉的司機,熟悉的拎著一大包海鮮惹眾人躲避的大媽,熟悉的不小心將手機掉在地上的少女,這一路,我承受著生平從未有過的慌亂。

在我下車,看到這家咖啡廳的門帘又正好被那個女孩拉開的一刻,我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臉,告訴自己必須相信這不是夢境了。

我被困在同一天里了。

我是個還在念大一的學生,一個月前我的父親因為車禍去世,在我患輕微精神分裂的母親收到死亡通知書昏厥過去的那一刻,我知道這個本就只靠父親一人維持收入的家庭便徹底垮了。


我只能輟學打工,在被判定失去勞動能力的母親面前,自己必須扛起這個破碎的家庭。

可我發現自己確是無用至極,毫無徵兆地離開熟悉的環境後,我可笑地發現,自己連端個盤子都端不好。

我知道它在大概一秒後會掉下,儘管我極力地避免,可手仍是止不住地一滑。

一聲哐然巨響後,我懊喪地看著破碎的碟盤,明白本就不多的日薪又得扣去不少。

"呵,大學生。"身後的領班不屑地冷笑一聲,"快收拾好吧,等一下客人多起來別再犯錯了。"

我沉默收拾碎片的時候,一雙精巧白皙的手又一次出現在我視野里。是那個一早拉開門帘的女孩,同我一樣,她也是在這家咖啡廳打工的。

"要托著下面,拿著邊很容易不穩的。"她自然地幫我收拾碎片,又沖那領班的背影比了個鬼臉,"凶死你凶死你。"

我的臉有些漲紅,含糊地應了一聲,同她收拾好之後便又分開工作了。

我是一個極不善交際的人,尤其是沒有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她對我似乎很好奇,總在幹活之餘大大方方地盯著我看,她的眼神很澄澈,一頭長髮自然地挽起,面容很是清秀。

我總迴避著她的目光。我還清晰地記得昨天我與她的交流便僅限於兩句話。

現在是午休時分,我知道那最後一句話就要被她說出口了。

"你知道嗎?你看上去很孤獨。"她托著腮,坐在我的對面。

"嗯......還好......"我不知道怎麼接話。昨天我與這個女孩的所有對話便到此為止了。

哪怕到現在,我仍處於一個恍恍惚惚地狀態,這一切超出了我的常識。

發生過的事情,一件也沒有改變。

那一刻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強烈的傾訴欲,哪怕是一點,我也想有些許的改變。

所以我主動抬頭,問了她:

"為什麼?"

她撅了噘嘴,思索著說道:"不知道,很深很深的孤獨感,你明明和我一樣大,我卻覺得你怪可憐的,好像和這個世界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樣子。"

她頓了頓,補充道:"像一個孤獨的旅行者。"

"孤獨的旅行者......"我回味著她的話,忽然想起什麼,說道:"剛才,謝謝你。"

"沒什麼的,我覺得你這人挺怪挺可愛的。沒事還會臉紅。"

被她那麼一誇,我臉確實又紅了。

我知道了她叫程溯,也告訴了她我叫石磊。

"好多石啊,你父母一定希望你堅強一點。"她笑著說。

我勉強地笑了笑。

這一天,除去我與程溯的對話,一切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一樣的歸途,一樣的風景,一樣的人。

傍晚在我拎著兩份盒飯和咖啡廳順來的點心走進家門的時候,母親依舊是坐在沙發上發獃,昏暗的黃燈照在她蒼老的面容上。


這一個月,母親天天都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只有在我回家的時候眼神中才會露出一絲欣慰。

"媽,吃飯啦。"我調整了一下表情,笑著把晚餐端到桌子上。

"辛苦嗎,別累到自己。"她投來慈祥和關懷的眼神,微微坐起身同我一起收拾。

我知道這樣進行下去,又是和昨天一樣的對話。

我沉默了一會兒。

"媽,我交到新朋友了,是一起和我在咖啡廳打工的女生,她人很好。"

"女孩子。"她微微一笑,"你從來不和女孩子打交道的,你說好,就一定是很好的女孩。"

我臉輕輕一紅:"就正常的朋友,多說了幾句話......"

"磊磊。"

她收起笑意,有些認真地凝視著我。那一刻我覺得她的眼神中蘊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彷彿這一個月中所有被壓抑和隱藏的情感,在這一刻她的眸光中噴薄而出。

"媽感覺你長大了。"

我覺得她說的話有些突兀,也不知用意。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思索,之後忽然有些明白過來。

自那以後,自己或許是多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東西。這就是成長吧,必須要捨棄什麼,必須要承擔起什麼。

那整整一晚,我都沒有合上眼睛。儘管知道自己已經冥冥中被一股力量控制,我仍是希望明天起來會是新的一天,又或許這一切本來就是一場夢。

"如果是夢,就讓它是一個月的長夢吧。"我祈禱著,閉上了眼睛,終於沉沉睡去。

"磊磊,媽擔心你。"


一樣的口吻,一樣的神態,這與我而言卻是比死亡更殘酷的宣告,意味著我的人生就在這停頓,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這永無止境的循環。

我像個幽靈一樣失神出門,在那個司機的叫罵聲中愈行愈遠。

"你看起來很孤獨。"

我想到了那個女孩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像個孤獨的旅行者。"

旅行者......是啊,在歲月的長河裡,我會不會將要永遠獨自一人...... 永遠。

"老天,如果這是你的意願的話,為什麼不幹脆點弄死我?"我莫名升起一股笑意,在一瞬的蔓延後便再也抑制不住,像個瘋子一樣在街上狂笑。

"我的家已經這樣,我的生活已經落魄如此,你還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玩弄我嗎!?"我笑著笑著以手錘地,引來無數行人的側目,他們捂著嘴,用一種看白痴的表情看著我。

"那來吧,來吧,哈哈。"我再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滔天的悲涼和孤獨,瘋癲又蹣跚地尋一個陌生的街道走去。

我是一個孤獨的旅行者。自那以後,我的生活便只是在這個城市的各處無所事事地晃蕩。

我不必為生計苦惱,不必為明天的困頓擔憂,既然如此,那便就這樣做一個時間的幽靈罷。

忘了有多久,忘了看過多少風景,忘了路過多少一臉漠然的陌生人。

一天又一天,我迷失在鋼筋水泥砌成的迷宮裡,遊盪徘徊,像一個與世界無關的第三者,看著這世界在一天內種種的生長和毀滅。

可我逐漸發現,某種程度上可以成為我歸宿的,還有兩處。

無論多晚,我都會回家,以我母親現在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我不敢離開她片刻,我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她意志力崩毀前的最後一根支柱。而每晚感受到的她熟悉的關懷和愛意,是我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溫暖。

如果就這樣永遠陪著她,也沒那麼壞吧。燈影蓋過她的長髮,我望著她,這樣想著。

還有一個地方,是那間咖啡廳。

"你看起來很孤獨。"

我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次了,但我面對她已經不再窘迫,害羞。於她,我是一個陌路。於我,她已經是一個我無比熟悉的老朋友。

那一刻我已經領悟了她話語中所有的含義,淡然一笑。

"是啊,我很孤獨,你完全想像不到的那種孤獨。"

"看你的眼神就是的。"她有些悲傷地說:"你遇到麻煩了嗎?"

"嗯,很大的麻煩。"

"可以告訴我嗎?"

"你不會相信的。"

"不會的。"她認真地看著我:「你讓我感覺是個能讓人完全放下心來相信的人。」

完全沒有預兆,我甚至都沒有任何覺察,一滴眼淚就從我的眼眶中滑落下來。我抹了抹眼睛,一臉驚訝地望著自己的掌心。

原來我是那麼渴望與人傾訴這份孤獨。

當我觸及到她的疑惑和關切的眼神時,心中彷彿有什麼感情決了堤一般,洶湧地奔騰而出。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她的手自始自終安在我的肩膀上,靜靜地聆聽這一切。

"沒有什麼是永遠不會過去的。"她恬淡一笑,失了之前嬉皮笑臉的樣子,與我一同浸在悲傷的情緒里:"也許是你自己還沒有做好迎接明天的準備,老天給你一些時間呢。"

我與她那雙認真看著我的眸子對視,對自己的落淚開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相信你的。"她讀出了我的心思,"任誰都不好受的,我知道。"

她托著腮,忽然又變出一張活潑的笑臉。

"今晚一起去看星星吧。"

我愣了愣,想到了在家的母親,猶豫了片刻後點了點頭。一邊取出手機和母親交代自己晚歸併提醒她按時吃晚飯。

不知為什麼,我想和這個女孩呆的時間再長一些,哪怕只是一點點。

「雨天也能看到星星嗎?」

「看得到的,那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去那裡的時候,有烏雲也會給我讓道。」她神秘地說。

我捏了捏鼻子,發自內心地欣然一笑。

這裡確實看得到星星。


廢棄塔樓的頂端,晚風拂過我們仰躺著的狹小平台。從這個角度向夜空看去,儘管不明顯,仍是可以尋到稀薄的雲片後,密布其上的斑斕繁星。

「你剛才說過,老天讓我無數次困在這一天,是為了給我些時間準備?」

「是呀。」她揚了揚眉頭,披肩的黑髮隨風輕擺,「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感覺走不動了,害怕明天到來了,就該停了一停再走。」

「害怕明天?」

「你的爸爸走了,你擔心不能照顧你的媽媽,擔心這個家。而且你說過——」她促狹地對我笑笑:「你到處逛遍了覺得孤獨,就只能找我,說明你需要一個支撐,我說錯了嗎?」

我回想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沉默著點了點頭。

她又拍了拍我的肩,投來一個柔和的笑:

「我說過的,一切都會過去。」

「嗯。」我應了一聲,又開始沉默。

兩人無言,便開始看星星。

暮色有些濃重,我只能看見她臉龐的稜角,還有那雙清澈的眸子,正無比認真地觀望著星空。

我只感到,看著她,心裡就覺得很安心,很幸福。

我取出了背包里的口琴,見她有些驚喜,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夜空,開始吹琴。

時間在曲聲的流轉中被減緩,她隨著曲調輕聲哼唱。高高的塔樓上,兩人就這樣默契地消磨著時光。

「明明調性是很歡快,可就是讓人感覺很無奈悲傷……」她琢磨道:「可你吹琴真是好聽,自己學的嗎?」

「我爸從小教我的。」我對著星空的視線有些迷離:「這首歌的歌名叫你不知道的故事,是一首訴說暗戀的曲子。」

她若有所思眨了眨眼。

我深吸了一口氣。

「程溯,我喜歡你。」

「你知道嗎,全世界只有你讓我覺察到,我自己是存在著的。」

「我聽說過一種理論,微觀世界的粒子在被確切觀測到前,它的存在是任意的,可能存在於這裡,也可能存在於那裡。」

「有時候我會想,自己會不會就是這樣的粒子,在這個世界上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任何人會觀察我,會給予我存在的意義。」

「只有你,無論多少次,你都讓我無比強烈地認識到,我是存在的。」

她聽了我的話琢磨了片刻,忽然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這樣的笑讓我有些緊張。

「石磊,你花了多久喜歡上我?」

「忘記了……快一年了……」

「那我夠花痴的。」

毫無徵兆地,她把頭埋進了我的胸膛中。我感覺有一塊堅冰一樣的東西,在我的體內徹底融化開來了。

「我可是見了你第一面,看到你的眼神那刻起,就喜歡上你了。」

「從現在開始,照你剛才的說法,我可已經把你盯緊了。」她笑著說,「不管是時間還是老天,都弄不丟你。」

「答應我,不要害怕明天,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摟緊了她,那一瞬我再無遮掩,哭得像個孩子。 那一晚,烏雲散去後,繁星下的塔樓頂端,一對男女許下了這樣的約定。

「你吹琴吹得那麼好,明天我們就要找一家好些的酒吧,你吹琴,我唱歌。就這麼說定了。」

「我在明天等你。」

我破涕為笑,沉聲應道:

「好!」

那一天回到家後,我和媽媽說了許多話。


說過的,沒有說過的。

我說我交到了女朋友,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說,你知道嗎,爸教我的口琴原來有用處,我有了自己想要嘗試的事情。

我說,一切都會過去,我們都會好起來。

她笑著聽我說完了一切,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祥和。

那種眼神,是一種把一切的一切都徹底放下,安心和釋懷的眼神。

「小磊,媽終於放心了。」她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我點頭,微笑著與她告別,進入到我的房間。

我告訴自己,明天會是新的一天。無論如何,我都無所畏懼。

我有我的家人,我有我心愛的女孩,我有我熱愛的事物。

翻篇吧。

第二天,陽光透進了我的屋子,靜悄悄的。

是晴天。

我明白,自己新的生活開始了。

打開房門,母親便在椅子上等我,她一如既往為我做好了早餐,只是似乎有些疲累,趴在桌子上打起盹兒來。

我為她蓋上衣服。

卻發現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溫度。

衣服順著椅背滑落在地上。桌上是一張白色的字條,就放在精心準備的早餐邊。

我顫抖著手把它拿起。

「小磊:

這是媽為你最後準備的一頓早餐了,對不起。

原諒我,我真的無法承受了。我忘不了你的爸爸,忘不了曾那樣美好的我們的家。我承受不了那樣的痛苦,我已經過不下去了。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我們都陷在了同一天。我明白,是因為我明天都能看到你的變化,你越來越堅強,眼神越來越有幸福。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分岔路口。邁過這一天,迎接你的是希望,迎接我的是死亡。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成長,等你的心靈再堅固一點,等你失去了我之後也不會崩潰,會好好地活下去。

在這之前,媽會陪你走完這段孤獨卻必須要走的路。

見了昨天的你,我知道,是時候了。你很棒。你一定撐得住,媽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我真的不行了,對不起。

結束這個時間循環的方式只有兩種。

一種是蛻變,一種是死亡。

小磊,你真的很棒,媽為你自豪。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過得開心。答應我,傷心的時候就要大聲哭出來,開心的時候也要用力笑出來。請替我們好好地活下去。

你是我,最親愛的兒子。

最後,祝你新的一天順利。

—— 愛你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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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8號

在這一天的下午,張林和全國大多數剛高考完的人一樣,跟幾個平時玩的好的哥們準備一起去網吧通宵。心情極度開心的他們在大街上蹦蹦跳跳的,見個人都想打招呼,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剛高考完。

穿過這個十字路口,右手邊就是期待了一年的網吧了,他們迫不及待的等著紅綠燈。突然從前方衝出一輛白色的大眾車,一頭撞在離他們不遠的一家商店的圍牆上。頓時濃煙四起,車頭被撞的粉碎。

這群學生被嚇得不輕,其中一個人輕聲罵道:真他媽的晦氣!剛考完試就遇到車禍了!咱們快點離開這兒!張林也正準備離開,突然腦子裡像一股電流閃過一樣。我好像以前遇到過這樣的場景?他想了想以前沒見過車禍啊,搖搖頭也跟著走了。

2015年6月12號

臨近期末考試了,這天下午張林正準備去圖書館複習《原子物理》和第二天的英語六級考試。突然手機響了一下,打開是知乎新問題推送——「如果你的生活其實是每一天循環的,你怎樣跳出這個循環」。張林笑了笑,又是一個開腦洞的題,回答的人還不多,就隨手填了個「占坑,以後來答」。然後徑直走向圖書館。

2021年6月16號

「張林啊,咱們物理學院有那麼多熱門的,容易找工作的專業方向,你為什麼偏偏選我的課題呢?」

「楊老師,我不喜歡那些實用性太強的微電子專業,我喜歡研究最基礎的物理問題,比如您的項目《研究質子與中子的內部拓撲結構》就很吸引我。而且國內要新建53公里的大型對撞機,正好符合咱們研究的要求。」張林微笑著對面前身著白色長袍的楊銳老師說道。

「好!好!好!來,我給你講一下咱們這三年的研究目標。」
……

2042年7月7號

「老師快看!我們成功啦!」張林興奮地拿著一堆文件跑向楊銳的辦公室。

已是滿頭白髮的楊銳教授放下手頭的工作抬頭望向張林「什麼?!成功了?!」

「對啊,老師您看。這些數據還有這些電腦擬合的圖片都說明質子與中子的內部完全符合您的猜測的拓撲結構啊」

「唉……終於成功了。」楊銳教授長舒了一口氣。

「老師,您?您?似乎不怎麼開心啊」張林疑惑的問道。

楊銳教授沉思了一會,緩緩的望向張林:「張林啊,你可知我的模型有什麼含義?」

張林笑著說:「怎麼會不知道呢,我研究了20多年呢。您的模型是指質子和中子內部不是簡單的點狀結構,而是四維空間內的拓撲結構,類似於三維空間的莫比烏斯帶。所以才會出現『夸克禁閉』的現象,形象的說就是質子與中子內部的夸克是以一種類似莫比烏斯帶的方式運動,所以它們一般情況下脫離不了彼此的束縛。」

楊銳教授點了點頭:「不錯!你說的很對。就像莫比烏斯環帶上的螞蟻一樣,夸克在一般情況下永遠也別想從核子中脫離出來。可你忘了一件事,微觀世界縱使跟宏觀世界的物理規律完全不一樣,但也是有對應的地方,比如原子模型和行星模型,晶體中分子的規律性排列引起宏觀物理量的規律性變化,分子的右旋和動植物的右旋現象等。在某些情況下微觀世界的規律性變化也可以引起宏觀世界的規律性變化。」

張林突然想到了楊銳教授以前研究的課題:「您是說……!」

楊銳教授望了望辦公室牆上掛著的表:「沒錯!我以前研究的是時間的拓撲結構,可最後的證明需要質子和中子內部的結構模型,現在最後一步也完成了。來,坐下。我跟你講一下我的發現吧。」

張林咽了咽口水,兩眼直期待的望著楊銳。

楊銳從抽屜里拿出一本裝訂好的文件,遞給了張林:「綜合至今所有的成果,我發現時間的拓撲結構類似於核子的拓撲結構,也就是說時間的內部也是一個莫比烏斯帶!這是我至今最為重大的發現,也將成為物理學最大的發現,可我情願一輩子都沒有發現它……」

張林驚訝的說:「可是這不就像是時間是量子化的一樣么,為什麼您後悔您的發現呢?」

「你先看一下我的文件再說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張林專註的臉龐上突然多出了一顆又一顆的汗珠,他越看下去,臉上的汗就越多,最後直接把文件扔在沙發上,嘴唇顫抖的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楊銳遞給了他一根煙:「我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是種種跡象表明時間的拓撲結構不是完全獨立的,而是一段一段的時間各自組成一個『莫比烏斯環』,在每段時間內物體都是在做循環運動。也就是說現實世界不是連續的,而是一個周期一個周期的循環往複的播放著。」

「這個周期是多少?」

「人們總是想弄清楚為什麼這麼多的數學、物理公式中都有Pi這個字母,現在我終於弄清楚了,周期的大小等於質子與電子的質量之比乘以組合常數乘以Pi,還有一個係數因子42,也就是4772萬多秒,552.36天。Pi就是時間周期的關鍵因素,所以才會體現在空間的周期——圓周率上。」

「不可能!我還是不相信!我怎麼會是循環的呢,我一直是我啊,從小到大都是我!我是連續的!」

「怎麼證明?!」楊銳教授看著張林。

「我的記憶,我的主觀意識,我一直掌控著我的身體!」

「錯!我問你,兩款一模一樣的遊戲,一樣的存檔點,玩哪個對後來的發展有區別么?沒區別!現在的你繼承了以前的你的記憶,所以你認為你還是以前的你。但以前的你可能在他那個時空又去重複做一年前的事情了。把你的人生按此周期分開,就像是一部幾十集的電視連續劇,每一集都在循環著,連起來看似是連續的,但實則每一集都是獨立於其他的!」

「我還是不明白」

「詳細點說,為什麼你認為你是以前的你,因為兩點。一、你有你從小到大的記憶。二、你能控制你的身體,既你有主觀意識。但是如果我把你的記憶完全移植到另一個人身上,他也具有你的記憶,所以他不會懷疑他自己的身份,同時他也具有主觀意識,所以他會認為他就是你,而且如果他在的話也會像現在的你一樣,大聲的想向我證明他是連續的。」

張林癱軟的坐在沙發上,頭慢慢的低沉了下去,無力的說:「就沒有辦法打破這個循環么?」

「有,不過代價太大了。如果有人想打破莫比烏斯帶,就會打破他們所處的時間循環,而這一個個時間循環就像孤島一樣,一旦打破就無法復原,這個循環里的宇宙會崩塌,不復存在。而且即使你打破了你所處的循環,你能到哪裡去?其他的地方都是一個個循環組成的,你去了也是陷入另一個循環。對了,這就是霍金當年沒有等到時間旅行者的原因。」
……

張林告別了老師,回到了自己奮鬥了十幾年買的房子里。哦,對了,不一定是他奮鬥的,也可能是另一個自己。

晚上,他望著身邊熟睡的妻子和孩子,又望向窗戶外面依然車水馬龍的城市,在2042年7月7號的這個深夜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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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號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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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張林被窗外嘈雜的都市聲音吵醒。他伸了個懶腰,低頭看了下智能手錶,發現已經是早上九點了,朱月現在應該已經把小孩子送到學校了吧。他點亮智能手錶回復了一大堆郵件,刪除了一些垃圾廣告。手錶的睡眠監測顯示他昨晚只睡了4個小時,而深度睡眠只有46分鐘。

張林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打開身旁的窗帘,一股明媚的陽光從8分鐘之外的太陽出發,穿越無垠的太空照耀到他的身上。生活是這麼的美好,張林想,如果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夢的話。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夢,導師給他看的文件中的推導嚴密的證明了昨天談話的結論。

算了,先不想它。張林起身洗漱,20分鐘之後他穿著一身藍色運動衣離開了家。他家在31層,張林在坐電梯的空當里給楊老師發了封請假一天的郵件。

電梯在第20層停了一下,進來兩個人,是兩個25歲左右的年輕情侶,他們剛工作不久,憑著家裡的一點積蓄付了這裡房子的首付,然而他們還需要努力工作個數年才能擺脫房奴的稱謂。中國近年來雖然人口總數有所減少,但由於教育的普及和政府推廣所謂的精英政策,社會競爭壓力越來越大,年輕人背負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不過似乎生活的重擔並沒有壓垮這兩位年輕人,他們看起來很樂觀,臉上常掛著笑容。

「張老師好,又去學校做您的科研了么?」

張林笑著回應:「今天不是,我想出去逛逛。」

其中的女孩子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老師,我想問您個問題。」

「說吧。」張林平時經常能跟他們遇到,一來二去已經很熟悉彼此了。

「我上學的時候見到很多研究物理的教授都是。。。怎麼說呢,髮際線一直在撤退。而您的頭髮一直烏黑濃密,我想知道您有沒有頭髮保養的秘訣。」

那個男生無奈的看著她,偷偷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女生反瞪了他一眼。

張林忍不住的笑起來:「還真被你問著了,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的導師曾經跟我說從事我們這行的不怕別的,就怕掉頭髮,楊老師正好有一套保養頭髮的秘訣,並且只傳給他的研究生。就因為這個當年有好幾個同學跟我爭著搶著要做他老人家的研究生呢。」

「那太好了!以後您一定要傳授一點點秘訣給我哦」,女孩兩眼放光的看著張林。

「哈哈,一定!一定!」

電梯到達地面,張林和他們告別之後就徑直走向自己的車庫。

他開著車行駛在城市的街道上,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和人群。五六年前自動駕駛技術已經在全國普及開來,駕駛車輛在一般情況下可以完全依賴於電腦。

窗外是繁華的城市,蟻群一樣的人們每天早上從巢穴里蜂擁而出,為了生存做著各種自己喜歡或者厭惡的工作,然後到晚上又像燕雀一樣紛紛歸巢,享受唯一屬於自己的時間。

白天他們是被剝奪者,為了生活和後代日復一日的勞作,大部分的老闆不會在乎他們的感受,也不關心他們的生活,在高層的人看來那些下屬不過是更為高級的工具罷了。

只有晚上,美麗的夜晚。人們才會從白天的勞作中清醒過來,或是默默的用唾液清理自己的傷口,或是獨自的在深夜裡流淚。你為生存做了些什麼,別人並不關心。而生活的意義是什麼,或許也沒有人會去思考。因為光是有尊嚴的活下去就耗費了大多數人一生的努力。

張林想著想著脫口而出:「什麼才是生活呢?」

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關鍵詞—生活。智能助手「小月」已自動為您尋找到周邊與生活有關的選項:麥聲KTV、魅影酒吧、虛擬現實大型遊戲場所......「

哈!原來這就是生活。張林苦笑了一下。

就在這時,車停了下來,到目的地了。

張林從車中走出,已經到了郊區。大街兩旁不再是快餐店、銀行、高級會所,而是一些早晚餐店、一排排的廉租房、還有不知名的中小學。


張林走進一家名為「三味」的書店裡,裡邊的布置與平常的書店完全不同,具體的分為了幾個區塊:比如文學區、歷史區、哲學區等。每個區的中央都有圍成環形的沙發供人們看書,如果累了還可以到前台叫來一杯咖啡,邊讀書邊品茗。最妙的是二樓還有專門設計的幾間無煙討論室和一間可抽煙的討論室,可供一些人在這裡開個小型研討會。


前台的一位男子看到張林立馬放下手中的書走了過來:「哎呀!竟然是張林老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這位男子和張林歲數相仿,176的身高加上恰到好處的肌肉使得他看起來很是健壯。歲月的痕迹並沒有讓他蒼老,頭上的幾道若有若無的皺紋反而顯得成熟。


「劉夜師兄太客氣了!」張林看著這位正向自己走來的男子,笑了笑。


「來,快坐。」這位劉夜師兄拉著張林在前台坐了下來,並叫了兩杯咖啡。


「師兄,你在這裡開個書店,平時看看書,鍛煉鍛煉身體,很是悠閑么。我可是很羨慕的啊,哈哈。」


「瞧你說的,干哪一行不容易。我在這裡每天都得6點起床,查查書單,整理整理書架,每周都要根據客人的情況更新一些書目,勞心的事也不少呢。對了,楊老最近可好,你們的研究有進展么?」

「嗯,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有進展了?!」劉夜放下了手中的馬克杯。


張林一五一十的將昨天和楊銳教授討論的東西告訴了劉夜。


劉夜聽著聽著臉上的眉毛慢慢皺了起來:「這個理論決不能擴散出去!」


「嗯,老師也是這樣想的。如果將理論擴散出去,雖然在物理學界老師會取得巨大的成就,但是如果不明真相的群眾得知了這套理論,他們一定會崩潰,全世界定會陷入巨大的恐慌中,我們就是罪人了。可惜了楊老啊,一輩子致力於時間的研究,最後卻不能將他最偉大的的成果說出去。」


劉夜也嘆了一口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當理論的力量超出學術本身時,對於學術界甚至世界都是一個災難。比如當年原子彈的誕生和前蘇聯的科學界,一旦當政治的力量介入學術時,必定會大亂!曾經有人相傳愛因斯坦在晚年有了重大發現,但由於他的發現太過重大,遠非當時的時代所能控制得了,所以他從未發表,而是寫在了絕密的手稿上由專人保管,等到合適的時代再公之於眾。」

張林突然意識到一個重大的問題,表情嚴肅起來:「師兄,我想問一下,這個循環理論是不是印證了宿命論!」

劉夜沉思了起來,一杯咖啡的功夫後,他緩緩的說:

「現有對歷史的發展解釋大致有兩種:一、自由意志論。即人們具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一切未發生的事情都是不可預測的,可以改變的。在這個理論下有「多重宇宙學說」或者「多重歷史分支說」等,它們的核心觀點就是人類或者歷史是可以由人們選擇的。二、宿命論。就是人們沒有自由意志,你的一切行為和結果都是確定好了的。在你未出生前,你的一生所遇到的人,所說的話,所到的地方,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覺得時間循環理論證實了宿命論。但是,我想說的宿命論和現有的悲觀的宿命論不一樣,我覺得時間循環理論下的宿命論應該這樣解釋:你的人生好比一本書,而你是下筆的人,當然這個故事是完全按照你的意志來寫的,等你寫完這本書的時候,出版商要出版,最後成千上萬本一模一樣的書便被複制出來。好了,你應該理解了,出版商就是時間循環,而成千上萬本書就是你循環的人生,每讀完一本書你的人生就循環一次,你當然不能因為書上的內容每次都一模一樣就說你沒有自由意志,這書不是你寫的。恰恰相反,你的人生就如同你自由創作的文字一樣,每一筆每一划都是你寫出來的,只不過還有個出版商幫你複製一下罷了。所以現有人生的每一次失敗、每一次成功、先踏左腳還是先踏右腳,都是完全按照你的意志來發展。這就是我想說的宿命論。」

張林點點頭,但馬上又搖了搖頭:「還是有一點不一樣,你說的是每一本書是一次循環,而我們的理論怕是要我們每一個章節都要來一次循環咯。」

「對,是這個意思。你今天來,應該不是完全為了說這個的吧。」

「還是師兄厲害,我給你說這個只是個引子。我想問你,人生的意義是什麼,這樣的片段式人生有何價值。」

劉夜笑了笑:「人生的意義啊,我這些年可是一直在思考呢。當年我跟著楊老師一起做研究的時候,就發現物理學雖然是我的愛好和特長,但我卻不願意把它當成我終身的職業。後來上完博士我就離開了學術界,來到這個不起眼的地方開了一間書店。現在我雖然賺得錢不多,也沒取得世人所謂的「成功」,但我尊重自己的心愿,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偏居一隅,思考人生和哲學,偶爾看看物理學,這樣就夠了。人們總是談意義,談意義,可是脫離了生活的意義都是毫無價值的。在道德上,全世界可能有普世價值;在全人類的生活中,意義就是讓人類繁衍下去並且不斷地發現自我提升自我;就個人的生命,我覺得不能夠談意義,至少不是能用文字概括的意義。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決定不能夠以一條普世的價值去評價一個人。現在社會上的成功學都是一堆胡扯,他們都是以自己的價值觀去評估他人的價值,以自己的眼光去定性別人的人生。所以人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要你去創造,而且不要被別人的價值觀所評價,你要學會樹立自己的價值觀去評價他人。正所謂,聽了無數的道理卻仍過不好這一生。因為你聽到的道理都是他人總結的,那是他們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你要總結自己的道理!」

張林突然想到了電梯口遇到的那對年輕人,他們現在並沒有被世俗的價值觀所污染,所以能保持樂觀、豁達的心態,並對未來的困難毫不在意,因為他們有自己的追求啊。

張林和劉夜交談了整整一個下午,傍晚回到家中,直接給妻子朱月和孩子一個大大的擁抱,他決定在研究物理之餘也要好好陪陪家人。
......

2045年10月3號

「張林,你真的決定了么?」楊銳教授的頭髮越發的花白了,皺紋被時間狠狠的鑿在了額頭上。

「嗯,我已經決定好了。」張林不忍心看楊銳教授的表情,這些年他跟著老師做研究,他早已把老師當作自己的父親一樣的人。

「唉,我真的不忍心你去啊,那些只是理論的推測,我不確定會發生什麼!。」楊銳抬起顫抖的雙手,似乎想挽留什麼,最終還是放下了。接著看向身後一個龐然大物,它中間是一個平台,上面停了一輛白色大眾。

張林也看著那輛白色大眾,然後坐了進去。

「這一切都是註定好的,我全明白了。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選擇!老師,開始吧!」

楊銳教授擺了擺手嘆息道:「罷了,罷了,你去吧。」然後在龐然大物的一個操作界面輸入數據與指令,「你這一走可就是真正的走了啊,你會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沒人記得你,之後這個宇宙也會抹去你所有的信息啊。」

張林在車裡一言不發,那沉默的眼神裡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隨著楊銳教授最後一個指令的輸入,龐然大物的各個零件開始運轉,平台上白色大眾周圍出現了耀眼的光芒,等到前方出現了一個黑色漩渦之後,張林啟動了汽車,飛馳而入。

只留下一句話隨風飄到楊銳的耳中。

「老師,朝聞道,夕死可矣。」
......

2013年6月8號

一台白色大眾突然出現在馬路的一角,撞在了一家商店的圍牆上。不遠的地方,是一群驚慌失措的剛高考完的學生。

在那群學生離去之後,警車和救護車趕來現場,經醫生認定,駕駛員當場腦死亡。


未知的年代

張林的意識慢慢的從模糊中變得清醒

我,死了么?

這裡是,哪裡?

張林想睜開眼睛,卻發現他沒有眼睛

不!不僅沒有眼睛,身體的任何一部分他都感受不到!

他失去了任何的感官,沒有聽覺,沒有觸覺,沒有視覺

他驚慌了,但等待他的只有無窮的黑暗和無垠的寂靜

導師的推理,錯了么?張林苦笑著

無,什麼都沒有

張林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即使時間存在,對於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忽然想回去了,回到那個雖然循環但是時間存在的地方

他想到了一句話:你是願做一隻快樂的豬還是一個痛苦的知道真相的人

自從知道時間循環之後他註定做不回那隻快樂的豬了

痛苦的活下去或是痛苦的死去

他想笑自己,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又是無,不過這次是無限

彷彿過了十年、二十年、還是一個世紀、還是一億年?張林不知道

突然,一道亮光出現在他的「腦海」

他覺得他「看到」了一些什麼

一道聲音同時在腦海里響起:

「歡迎來到彼岸界」

彼岸?他脫口而出,馬上有意識到他能說話了,但還是沒有嘴巴

張林的「面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了,似乎是無窮遠的地方飄來幾個透明的,飄渺的物體,發著美麗的藍色光芒。

「你們是上帝么?」張林不信教,他說的是廣義上的上帝,而不是地球上的上帝。

對面的像水母一樣的生命優雅的抬起了一隻「手」,彷彿掩面而笑一般:

「張林,我們已經了解你的記憶了,你和楊教授研究出來小型時光機想要將你送到高考完那天,那一天你的「似曾相識感」最強烈,也就是你的時間循環最薄弱的一環,然後在那個時候「死去」,你的意識很有可能被車裡的儀器傳送出去,然後楊教授推測你會有一個普朗克的時間去看到宇宙的全貌。你為了尋找一瞬間完整的生命,不惜永久的犧牲自己,其勇可嘉。但你老師推測錯了,儘管每個時間循環之間重合了42個普朗克時間,而上個循環的所有信息也會在這42個普朗克時間裡傳輸到下一個宇宙中。但這是宇宙的方式,你作為一個人類並不能在這短短的一個普朗克時間裡得到任何信息。」

「對,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張林驚訝的問道。

藍色生命體再一次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這個宇宙中智能生命並不是只有你們人類,而是有無數的智能種族。而智能種族文明的發展階段都是類似的。大致來說,文明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一、物質文明。比如你們人類,完全由原始的物質組成,這些種族信息交流方式大多低速、失真度高、信息量少,比如你們主要靠聲音彼此交流。二、賽博文明。文明發展到這個階段,有的將自身改造成機器人,有的文明將個體的意識全部上傳到一個龐大的超級計算機里,在這個階段生命體的壽命可以以萬年為單位去計算,並且他們的信息交流升級為電磁波,具有高速、失真度小、信息量大的優點。至於第三種文明,我們幾個就屬於第三類文明,在這個階段,生命體完全脫離物質的束縛,個體也基本上消失,無數的個體連接成一個龐大的信息體。個體即群體,群體也是一個個體,個體與群體同時達到永恆,同一個種族共享信息與思維。他們信息交流不是靠空氣、電磁波等物質來傳播,而是一種你無法理解的信息流。這就是為什麼你沒有身體也可以看到我們和說話的原因。」

「哦」,張林突然驚醒了,「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屬於第三種文明了?!」

「嗯,由於第三類文明高度發達,所以這些超級智慧生物已經脫離了「循環界」,也就是你原來生活的世界,到達了宇宙真正的本體,我們稱之為「彼岸界」。而且第三類文明接納任何一個脫離循環界的生命體。所以當我們檢測到你的存在時,就立馬把你的思維與我們的思維連接在了一起,所以你才沒死。由於時間緊急,我們只讀取了你的信息,還未向你共享我們的信息,我們現在就給你傳輸。」

張林眼前的宇宙突然立馬變了樣子

他看到了宇宙大爆炸剛開始的景象

他理解了基本粒子的誕生,理解了質量的本源,理解了時間的本源。

他目睹了光的誕生,見到了恆星發出第一縷光芒的樣子。

比太陽還亮千億倍的超新星在他眼前爆炸,將各種元素拋灑到宇宙各個空間,這是生命的種子。

黑洞緩緩的吞噬恆星、行星、以及周圍的光。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看到了銀河帝國的興起,先是一個個獨立的星球,然後生命不斷地發展,哥白尼們不斷發現新的星球,或是結盟,或是戰爭。經過原始的星際戰爭,銀河系慢慢統一起來,形成一個龐大的帝國。「絲綢之路」從南十字懸臂的發達星球一直開拓到英仙座懸臂上的蠻荒星球。直到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星際大戰的爆發摧毀原有的帝國,新建的聯邦國度很快就比原來的專制帝國更加發達與繁榮。

他看到一個個飛船穿梭於星系間,貨倉里裝的是一顆又一顆的資源行星,發動機里燃燒著的是一顆恆星。

他直到這一刻才認識到宇宙是多麼的大,同時生命是多麼的偉大。

他認識到第三類文明的威力,舉手抬足間湮滅一顆恆星,揮一揮手時間倒轉,一個小小的指導就可以免去第一和第二類文明數億年的發展。

突然張林笑了,開心地笑了。

因為他看到人類文明雖然在星際探索中步履維艱,但終究將人類文明播撒在宇宙中,偉大的開拓精神使得其他文明紛紛讚賞並被其稱為宇宙中的「哥倫布」。兩億年後,人類文明發展到第二階段。34億年後,人類文明發展到第三階段。

忽然,張林突然領悟到了什麼。

他知道眼前的藍色生命體是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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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支持!真的沒想到我寫的這篇短文能夠受到大家這麼多的關注,受寵若驚!

我從小就喜歡科學和科幻,也看過一點點文學,所以就有寫科幻小說的衝動,可是限於本人拙劣的文筆和淺陋的科學素養一直不曾下筆。這篇文章也是正好我看到題主提問,靈感瞬間來了寫下的。如果有不足的地方還請提醒和海涵!

有知友覺得文不對題的是因為題主最開始的題目沒有要求寫劇本,只有一句話:如果你被困在一個循環里,怎樣跳出循環。所以我就大開腦洞了。

如果有些名詞大家不了解的話,可以維基百科一下哦,因為我引用的名詞都是取其對我有用的內容,所以會以偏概全,大家想了解還是請參看維基詞條。

說明一下最後的結局,我想表達的並不是唯心主義,我堅持唯物主義。但當科學發展到極致的時候就會像魔法一樣不可思議。比如現在的電磁爐、微波爐、激光武器、網路等等在以前是根本想不到的,古人看到這些科技肯定會認為是魔法或者神跡,也就會產生唯心主義的想法。所以我結局也是想表達對文明的一種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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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23號編輯

謝謝大家的關注!截至今日的900條評論我每一條都認真的看了,其中有不少批評與建議,都很切中肯綮!那些說我文筆不好的,理科僧的我先默默的在廁所里哭一會兒QAQ,我會努力改進的!

由於最近考試周的來臨,所以一直忙著複習,就不能一一回複評論區你們的評論了。抱歉!

2015年10月3號編輯

很多知友一直在疑問最後「藍色生命體」是誰,我本來是想設一個小小的懸疑的,沒想到大家這麼感興趣。

對於「藍色生命體」,大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的解釋是「他們」是未來已經跳出循環的人類,甚至其中之一就有張林本人也說不定。


賓館九層的一個房間。

萊昂納多站在落地窗前,上面映襯著他日漸發福的肚子。窗外是一片荒涼不堪的廢墟,他甚至能聽見烏鴉的叫聲。

浴室裡面的女人正在輕輕哼著歌,是Suzanne Vega的Tom"s Diner。

萊昂納多將一支高腳杯向桌角砸去,然後拿著碎裂的杯子朝浴室走去。

女人先是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然後那尖叫聲變得越來越弱,直到浴缸內白色的泡沫全部變成了紅色,那女人才停止了叫喊,只剩下幾個無聲的抽搐。

她死了。

萊昂納多忍著甜腥味洗點身上的血跡,然後圍上一件寬大的浴袍,走出浴室,坐在沙發上,在電話響起前的0.01秒拿起了電話。

「萊昂納多先生,接下來我和你說得事情你可能不會相信,不過請務必聽我說完,因為——」

「桑德拉已經死了,是我殺了她,就在剛才。她雖然看上去是我的未婚妻,但其實她是「天塔」生命計劃研究中心逃出的仿生獸,你們在她體內安裝的保險裝置將會在今天午夜零點失效,如果那時候她還活著,就會化成原形把我殺死,你們遇到了點麻煩,不能過來,想讓我幫忙收拾掉這個爛攤子,我說的對嗎?」

「萊昂納多先生,這可真有意思…你是怎麼——」

「有什麼他媽的意思,我已經是第一百零八次接到你這個該死的電話了,我不在乎你們的狗屎研究和狗屎仿生物,我只想趕緊跳出這個循環,別說這事和你們沒關係,老夥計,不然我發誓我會狠狠踢你的屁股,我發誓我會這麼做!」

「看在上帝的份上,這事和我們沒關係。」

「FUCK!」

萊奧納多將電話砸在牆上。

「Cut!」

工作人員打開賓館房間的門,開始收拾道具。萊奧納多看見諾蘭罕見地戴著一副墨鏡,坐在導演椅上朝他微笑,前來探班的布拉德彼特戲前一直對他冷嘲熱諷,這次也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他知道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要奪得小金人,他別無選擇,別無退路,因為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從《荒野獵人》意外挫敗以後,已經過去了數年之久,他已經老了,雖然他還很美,但是再過幾年,就沒人會再愛他那備受摧殘的容顏,他要抓緊時間揮灑青春最後的活力。


最美不過夕陽紅。


「小李子。」諾蘭將他拽到一邊,說道。


「小李子你不用擔心,你我的小金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還記得那個一直和我們不對路的奧斯卡評委嗎,那老傢伙已經被我派人殺掉了,我們一起走向頒獎典禮,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可是馬修麥康納呢,你忘了他從不畏懼強權與暴力,多少次刺殺都無功而返,如果他來爭奪今年的小金人......」


「或許...這次我會親自動手,即使他曾經是我的人。」


諾蘭看到萊昂納多還是不放心,乾笑一聲,攬過他的肩膀。


「放心吧,別忘了,一切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恩...我們是被神選中的孩子。」


結束交談,萊昂納多心滿意足的趴在桌子上,他為了拍這段最難的戲,已經熬了兩個通宵,所以他睡得很香。


他夢見自己依舊沒有奪得奧斯卡,氣急敗環,和諾蘭從懷裡拿出衝鋒槍橫掃現場,馬修麥康納被射得千瘡百孔,最終還是大表姐全副武裝,拔出弓箭射向他的額頭,在死前最後一秒,他看到布拉德皮特在角落裡陰慘慘的笑。


他驚醒。


眼前的景象另他大吃一驚,他看到桑德拉坐在浴缸旁邊,諾蘭拿著模擬血袋,和她講解著劇情。工作人員把完整的高腳杯放在桌子上,布拉德皮特走過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對他冷嘲熱諷。諾蘭向他招了招手,擺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怎麼了,夥計,看你臉色不太好,等這場最難拍的戲拍完,我就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萊昂納多看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場景,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陷入了時空循環,他找人傾訴,但是沒有人相信他的鬼話,大家都以為他連著通宵兩天,神經衰弱,已經產生了幻覺。就連諾蘭...


「小李子你是入戲太深了,你不用擔心,你我的小金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還記得那個一直和我們不對路的奧斯卡評委嗎,那老傢伙...」

開拍前最後的準備時間,萊昂納多跌跌撞撞地坐在作為道具的沙發上。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循環了。他對將要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甚至到了膩煩的程度。他嘗試過各種辦法打破循環,跳樓,用高腳杯插自己的肚子,胖揍諾蘭,他還強忍著睏倦避免睡著,但是每到最後一刻,他還是不自覺地失去了意識。


雖然他的演技也隨著循環次數的增多越來越純熟,甚至連馬修麥康納他都無所畏懼,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呢,如果不能打破循環,他就永遠捧不到小金人。


戲中,他幾近崩潰,拚命地戳著桑德拉肚子上的血袋,人造血漿噴涌而出,濺在他的臉上,混合著淚水...他絕望地哭泣,諾蘭覺得這種感覺很好,所以並沒有喊停。拍完以後,出乎他的意料,一雙溫暖的手抱住了他的腦袋,桑德拉對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開始並沒有注意桑德拉,她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演員,在戲裡跑一個不算太重要的龍套。他和桑德拉只是停留在禮貌的寒暄上,而這次他開始留意到桑德拉,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有一雙溫暖的手。


時間循環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在一次次的時空循環之中知道了桑德拉很多事情,她的家鄉,她的感情生活,她的夢想,和她的未來。


「我的夢想是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桑德拉一臉嚮往。


「那很難。」萊昂納多想到了自己的經歷。


「做人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別呀。」


「好,我支持你。」


又一次循環間隔的夢中,他夢見他在戲中沒有殺死桑德拉,午夜零點,仿生獸從桑德拉體內破殼而出,鮮血從浴缸里流出來,在地板上延伸...


萊昂納多醒來,聽見房間「呀」的一聲,他趕忙跑過去,看到鮮血從浴室門外流出來。他腦袋裡轟然炸響。推開門,看到桑德拉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把血袋弄破了...」


萊昂納多知道他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桑德拉。所以他更下定了決心要打破這個循環,和桑德拉攜手走向美好的未來。


他穿上浴袍,坐在沙發上,在電話響起前的0.01秒拿起了電話。


「萊昂納多先生,接下來你一定要相信我和你說的話——」


萊昂納多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一停,下意識地捏緊了話筒,警覺地看向四周,這根本就不是預設的台詞,聲音也不對,就連電話號碼...也是錯誤的。


「你想說什麼?」


「聽我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電影片場,你也不是什麼男演員。」


「你在開什麼玩笑。」


「你是一隻仿生獸。」


萊昂納多發出一聲嗤笑,就要掛斷電話,那邊的男人好像預料到萊昂納多的行為,說道。


「你別掛斷電話,聽我說,我知道你現在已經陷入了某種詭異的時空循環之中,而只有我才能幫助你打破這個循環,如果你不聽我的話——」


「你是誰?」萊昂納多咆哮。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還有桑德拉,桑德拉也是一隻仿生獸,這就是問題所在,事實上,這是一個擬態生命循環系統,你看到的所有人,他們都是這個系統的一部分。「


」桑德拉體內的能量太過強大,科學家們根本掌控不住,在午夜零點她的能量就會爆發,所以他們才做了這個系統,讓桑德拉覺醒之前就循環清零,等她的能量被磨損以後,你們就會被清除,會死!」

「什麼是該死的仿生獸,為什麼我沒有記憶,回答我?!」


」滴...「

沒有回答,那邊的聲音像是被惡意敲斷一樣地消失。


門外的人們看著萊昂納多沒有對著劇本念台詞,只是在瘋狂地對著電話咆哮,覺得不對勁,開始推門。聽到敲門聲,萊昂納多一片空白的大腦像是被驚醒了一般,下意識地衝過去將門反鎖上,將沙發堵到門口。桑德拉披著浴袍從浴室里走了出來,驚恐地看著萊昂納多怪異的舉動,不知道該怎麼辦。


」萊昂納多,你是不是瘋了!「


「桑德拉,你快好好回憶回憶,在進入這個片場之前,你還有沒有記憶,仿生獸,仿生獸,關於這個詞,你到底有什麼印象!」


桑德拉搖頭不知所措,門外工作人員已經開始用重物砸門,諾蘭的聲音傳來,萊昂納多卻覺得如此的陌生。


萊昂納多閉上眼睛,思緒飄遠,開始拚命回憶,但是都是些零碎的片段,槍聲,逃亡,呼喊,被破壞的實驗室,好萊塢,桑德拉從背後抱住他,桑德拉在夕陽下的側臉,紅色的裙擺,潔白的翅膀。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砰」


工作人員砸門而入,萊昂納多拚命掙扎,被棒球棍砸中後頸,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又是無數次的循環。


無數次的失敗。


他已經接受了這個該死的事實,他就是一隻該死的仿生獸,和桑德拉一起,被囚禁在這群該死的科學家的該死的系統中,他早就該意識到事情的荒誕,諾蘭怎麼可能暗殺奧斯卡評委,馬修麥康納又怎麼可能碰上殺手,他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摘得奧斯卡。


他決定不管怎樣,都要帶著桑德拉逃出這個系統。


無數次的失敗以後,這次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自己的啤酒肚,窗外廢墟的顏色已經從灰暗變得血紅,呈現出崩壞的跡象,像是即將迎來一場暴風雨。


山雨欲來風滿樓。


萊昂納多深吸一口氣。


他將高腳杯砸成兩半,徑直走進浴室。


「桑德拉,穿好衣服,一會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要跟在我的後邊,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桑德拉覺得奇怪,但不知怎麼的,看到萊昂納多堅定的眼神,她覺得他好像是世界上唯一能信任的人。


萊昂納多拉著桑德拉推開門,走了出去。劇組人員感到奇怪,紛紛站起身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萊昂納多沒有管他們,而是向諾蘭走去。


「嘿,萊昂納多,你怎麼...」


萊昂納多向上揚起破碎的高腳杯,朝諾蘭身後的保鏢脖頸戳去,血花飛濺,然後他迅速從保鏢腰帶旁抽出一把手槍,朝從樓梯口冒出頭來的保安射擊,正中胸口。他拉著桑德拉跑到樓下,砸開車窗玻璃打開車門,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你要做什麼?」桑德拉被眼前景象震驚,下意識地問。


萊昂納多朝桑德拉微笑。


「我要拯救世界。」


萊昂納多一路飛馳,將身後的警車遠遠甩在後面。


他打開車載電話,然後撥出了一個號碼。


「現在我們已經逃出來了,接下來該做什麼?」


「嘿嘿,沒錯,幹得漂亮,你已經破壞了這個系統的一部分,你沒看到這個世界正在逐漸崩塌嗎,一直向前開,你就能衝破這個世界。」


萊昂納多抬起頭,果然,這個世界所有的建築物都開始碎成粉末,向下掉落,身後的街道也不斷地裂開,露出深不見底的深淵,世界越來越紅,街道空無一人,只有他和桑德拉一路前行,音樂頻道傳來槍炮玫瑰的《Welcome to the jungle》。


萊昂納多已經駛出了街區,在往前是一片空曠的平地,與其說是平地,不如說僅僅是純白色的空間,這個世界已經無法維持它的真實性了。桑德拉靠在萊昂納多的肩上,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非常虛弱,就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緩緩掏空。


「我覺得...很難受。」


萊昂納多摟住她的肩膀。


實際上,就算衝出了這個所謂的擬態循環生命系統,萊昂納多也不知道再然後該怎麼辦,或許他們會變成仿生獸,然後生活在陰冷潮濕的洞穴之中,再生下幾個仿生獸的孩子,或者是無時無刻不躲避著人類的追擊?


萊昂納多搖搖頭,暗自下定決心,不管未來如何,他一定要保護好桑德拉。


一個圓形的裂縫從純白色的空間之中撕裂開來,萊昂納多隱約意識到前方就是這個世界的出口了,他開始加足馬力。


純白色的世界被他們甩在身後,沒有一點防備的,冰冷的空氣灌滿胸腔,他猛地按住了剎車,前方無數刺眼的光亮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萊昂納多拿起電話,聽到裡面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嘿,夥計,welcome to the jungle。」


那是槍炮玫瑰的歌。


而萊昂納多抬起頭。


在燈光最前面的,他看到了那個男人,是布拉德皮特。


從他剛剛衝出這個世界的一瞬,他就恢復了所有的記憶,他知道,一切都錯了。


根本就沒有什麼擬態生命循環系統,他和桑德拉的確是仿生獸,從一次實驗室的大爆炸中逃脫出來,化成人形,他們雖然是仿生獸,但是卻有人類的思維,他們在實驗室時候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演員,獲得奧斯卡,然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無處不在的賞金獵人接到命令,開始追殺他們,由於桑德拉的直覺非常強大,他們無數次地死裡逃生。同時,他們在影視界一帆風順,就在即將能夫妻一起,摘得奧斯卡桂冠之際,萊昂納多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布拉德皮特的電話,他說他讓萊昂納多把桑德拉引到一個地方,萊昂納多依舊可以順風順水地做他的演員,但是桑德拉必須死,他好拿到賞金,否則他就把萊昂納多的身份揭發出去,讓他永遠也得不到奧斯卡。


萊昂納多不知道布拉德皮特是怎麼知道他的身份的。


他只知道,他背叛了桑德拉。


他還記得桑德拉當時的眼神,溫情消失殆盡,其後面隱藏的是無盡的失望。


布拉德皮特開了槍,是兩槍。


萊昂納多和桑德拉一起倒在地上。


桑德拉在地上掙扎著向前,用她的右手握住萊昂納多的左手。


然後是一片混沌。


仿生獸沒有強大的武力,也沒有長生不老的的壽命,他們唯一的超能力就是「結繭」,一隻繭就是一個時空循環,生命垂危之際,他們可以用結繭的方式把自己包裹在無窮無盡的循環中,直到完全自愈以後才能跳脫循環。


而代價就是喪失掉所有的記憶,萊昂納多和桑德拉的夢想是當一名演員,所以在夢中他們也在演戲。現實中他們是情侶,所以在夢中萊昂納多也愛上了桑德拉。


唯一不同的是,在夢中,萊昂納多一心想保護桑德拉,而在現實中,他卻無恥的背叛了她。


最後更是聽從了布拉德皮特的蠱惑,打破了桑德拉的「繭」。


他以為自己是在拯救世界,實際上是破壞了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現實世界是冬天,刺骨的冷氣無情地抽打著他們的身體,萊昂納多脫下外套,給瑟瑟發抖的桑德拉套上。無數支探照燈照在他們的身上,螺旋槳的聲音隆隆作響。


「對不起...」萊昂納多不知道該說什麼。


桑德拉也同樣恢復了記憶,她只是搖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布拉德皮特坐在一支巨炮上抽煙。


「這可是專門為仿生獸打造的巨炮,就算你們有再多的繭也無所謂,萊昂納多,你幫了我一個忙,我挺喜歡你小子的,你去拿你的狗屁奧斯卡吧,我只要殺了這個桑德拉,這女人浪費了我太多時間。」


萊昂納多沒有搭理皮特,他俯身擁住桑德拉。


「相信我,我不會再背叛你了。」萊昂納多說「我也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了。」


萊昂納多站了起來,布拉德皮特不再啰嗦,開始準備啟動巨炮。這次輪到桑德拉記起了一些事情,她記得那場實驗室的大爆炸,大部分的仿生獸都被爆炸吞噬,只有他們兩個逃了出來,那時候正是因為萊昂納多使用了仿生獸特有的能力「結繭」,才使他們幸免於難。


結繭,然後是,化蝶。


一道白光撕裂黑夜,一雙潔白的翅膀從萊昂納多的後背生出。


這才是仿生獸的最終形態,桑德拉意識到,萊昂納多想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擋住巨炮,然後和布拉德皮特同歸於盡。她掙扎著想要阻止他,卻因為」繭「在中途被破壞,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


布拉達皮特看到萊昂納多背後生出的雙翼,的臉色變了變,卻依舊按下了啟動按鈕。巨炮積蓄能量需要十秒鐘的延緩時間。


萊昂納多回過頭去。


「10..9...8...」


「還記得我們很喜歡的那部電影嗎?」

「源代碼,我記得。」

那是他們第一次看的電影,那時候還是隔著實驗室的玻璃板,他第一次吻了她。


「7..6...5...」

「爆炸就要吞噬整個車廂,男主角俯下身,和女主角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那句話嗎?」

「我記得。」

桑德拉泣不成聲。


「4...3...2...」

「我想聽你說那句話。」


「1...」


巨炮的光柱從炮管中迸發出來,空氣震顫,光柱開始熔斷所經之處的一切物體,在光柱將萊昂納多吞沒的最後一秒,他聽見桑德拉的聲音。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本文已經授權在腦洞故事板微信公眾號發布。)


謝邀。(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當初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就開了腦洞,腦補了十萬字,今天下午沒什麼事,凝練了一下思路,於是嘗試著寫寫看。
(轉載請聯繫我本人。禁止微信公眾平台私自轉載。)

《逃脫》

「你好,是二丁先生嗎?這裡是德林鎮中心醫院,我們這裡收治了一個患者名叫阿丘,她手機里緊急聯繫人是您,您是她的親人吧。」

「嗯,我是她男朋友。」

「您方便過來一下吧,或者你知道她有其我親人,她現在在搶救……」

「好的,有時間我會去的。」


我摁掉電話。想了想,又撥出一個號碼。

「你好,我想要一份烤魷魚餅,魷魚醬料多放一些,順便帶兩紮冰啤酒過來。」

「好的先生,還是老地方嗎?」

「恩恩,如果可能的話快一點,我有點餓了。」

「好的,馬上送到。」


悶熱的客廳,空調依舊壞著,桌子上還擺放著早餐剩下的殘羹剩飯,陽光從窗子斜斜照進來,照在桌子上,剩下的半片塗了草莓醬的麵包片看起來沒那麼噁心了。我盤腿蜷縮進沙發里,目光沉靜幽遠,不發一言。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什麼,我只知道自己是時間的棄徒。在過去的一百多個日子裡,我多次在沙發里沉睡,在沙發里醒來,我吃掉了很多份烤魷魚餅,甚至有一次我一口氣吃掉了二十份,烤魷魚餅是后街一家餐廳的小食,價格很不實惠,然而我並不在乎。與此同時,我也接到了醫院一百多次電話,請我去看我瀕死的女友。

我去過三次,後來就不再去了。

  • 第一日

「砰」床頭正在因鬧鈴響起而渾身震顫的鬧鐘被一掌拍到地下,閉了嘴。「煩死了。」我搓了搓眼角的眼屎,卧室門外,阿丘伸進小小的腦袋笑嘻嘻地:「你又忘關鬧鐘,大傻子。」

使勁伸了個懶腰,使勁兒嗅了嗅,眼前一亮:「煎火腿!」

阿丘走進坐在床邊,拽著我一條胳膊把我從床上揭下來。「我來的時候路過你們后街,買了米粥和烤麵包片,然後發現麵包片不太好吃,就借你的廚房煎了些火腿。趕緊起床來吃,不然涼了。」

「真賢惠啊。」我在她光潔的大額頭上使勁親了一口。

所以當我在桌子上看到煎得黑糊糊的火腿,咬了一半的麵包片,和兩碗分量完全不同的粥時噗嗤一聲笑起來。

阿丘被我笑得有些羞惱了,「那我餓了,你又起那麼晚,我就先吃了一兩口而已,笑什麼笑嘛。」

「沒沒沒,我這是高興的,當然是高興的,這可是我印象中你第一次做飯吶。」坐下,喝了兩口粥,把火腿鋪到麵包片里,然後對摺,大口咬。「恩恩,好吃,苦中帶香,好吃好吃!」

她翻了個白眼。

我確實有些餓了,昨天是周六,居然還被公司留下加班到深夜,回家已經是深夜了,沒得夜宵吃,在冰箱里翻了二十多分鐘,只在角落裡找到半包被阿丘嫌棄難吃的黃油餅乾,和一袋辣椒醬。

不愛吃甜的,於是蘸著辣椒醬把小半包餅乾吃了下去,沒想到居然很美味,連掉在桌子上的碎屑都被我用手指尖粘起來吃掉了。

可能太專註於吃飯,以至於沒注意到阿丘神色恍惚。

吃過飯,阿丘去洗澡,我也沒管桌子上的盤子,提著小水壺進院子準備給院子里的月季澆澆水。這時候阿丘的手機「叮」地一聲。

是來了簡訊。

我平時從不翻她的手機,因為也沒什麼好翻的,她性格大大咧咧,有什麼話都藏不住,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然而我只是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那簡訊顯示在鎖定屏幕上,亮著。

「昨晚你很性感。」

「今晚有空再來吧。」


浴室的水聲還在嘩啦啦響著,阿丘大聲喊:「親愛的,幫我拿脫毛膏過來好嗎。」

  • 第二日

昨晚和阿丘大吵一架。她承認自己和上司上床了。

她說了很多,解釋譬如上司對她進行工作上的壓迫,或者她喝多了,再或者是太寂寞了因為我總是工作很忙,只有周日才有時間陪她。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沒說要我原諒。

然後她離開了。

她離開後我窩在沙發里。我和她相識五年,相愛三年,很多事都一起經歷過了,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的背叛。賭氣似的,我跑到幾條街外的小酒吧喝得爛醉。

然而就在我準備繼續喝下去的時候,我接到了那個電話。

我打了計程車,我吐在車上,我付了洗車錢,我幾乎是不斷摔著交跌進醫院的。

然而她就那樣死了。


我不能接受,怎麼就那麼死了?

明明昨天還那麼鮮活,明明她摔門而去的聲音那樣響,明明……我還有好多話要問她,我還想和她冷戰一段的,我還沒來得及懲罰她這個出軌的小壞蛋。

回到家也是渾渾噩噩的,一頭扎進床里,我邊哭邊嘔,嘔吐物沾了一被子,意識混沌,但我想到我還能嘔得出來,說明在計程車里吐得不太多,給司機五百洗車費是不是多了點。

非常混亂地睡著了。

我知道自己混亂地睡著了,但如果我知道第二天發生的事情,我一定把自己塞進冷水裡泡著,讓自己意識保持清醒。

因為那太奇怪了。


「鈴鈴鈴鈴鈴鈴!」,床頭鬧鐘又響了起來。我下意識地揉了揉宿醉的腦袋,啪地關掉它。

出乎意料地,居然沒有絲毫酒後頭痛欲裂的感覺。我睜著眼睛,眼神放空,盯著天花板。此時我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卧室門外,阿丘伸進小小的腦袋笑嘻嘻地:「你又忘關鬧鐘,大傻子,快起床吃飯啊。」

「嗯……啊!」我一激靈從床上幾乎彈了起來。「你不是死了嗎!」

阿丘皺了下眉,鼻尖也皺了起來。「愛吃不吃,幹嘛啊,咒我死,你是不是腦袋壞了?」

我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她的每一根眉毛,臉上每一條小細紋,都很熟悉。臉上有些許因為惱怒泛起的紅暈,嘴角……嘴角還有一些沒來得及擦乾淨的草莓醬。

不是鬼。

這個衝擊簡直太大了,我是親眼看見她被車撞得血肉模糊的屍體躺在手術台上,蓋上白布,還有醫生滿臉無可奈何的嘆息,還有,還有計程車司機一頓痛罵。

我下床,跑過去從背後抱住她。

她的身體是暖呼呼的,肚子上的肉依然那麼柔軟,她確實是阿丘。

鼻子插進她的發間狠狠地吸了口氣。

「阿丘,我做噩夢了,夢見你死了。」

「你是不是加班加傻了。別犯渾了,趕緊去刷牙,咱們吃飯。我來的時候路過你們后街,買了米粥和烤麵包片,然後發現麵包片不太好吃,就借你的廚房煎了些火腿。對了,你不是鼻子像狗一樣靈敏嗎,居然沒聞到。」

「我好像最近鼻子不太好使呢,我這就去刷牙,嘿嘿。」


不管怎樣,阿丘回來了。也許昨天的事情是夢,也許是上帝給我的預言,或者是警鐘,告訴我,我可能會失去她。

吃了她帶來的早飯,阿丘去洗澡。我正準備撤下盤子,阿鹵的手機發出「叮」地一聲。

於是我又被打落深淵。

「昨晚你很性感。」

「今晚有空再來吧。」


當死亡來臨的時候,背叛或者憎恨似乎很容易就被遺忘了。然而現實又一次把這條巨大的臭鮭魚撇到我的桌子上,看我如何料理。

我恨我不是廚子。

浴室的水聲還在嘩啦啦響著,阿丘大聲喊:「親愛的,幫我拿脫毛膏過來好嗎。」

我站在浴室門外,「阿丘,我看到你的手機簡訊了。」

她聲音有點點驚慌,「什麼簡訊?」

然後我倆都陷入了粘滯的沉默,直到我感覺到呼吸困難,終於決定先開口。「你的上司的簡訊。」

又是沉默。

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阿丘裹著浴巾出來了。脖子髮際線那裡還有一小撮白色的泡沫。

她說:「對不起。」

「是我的錯。」

「是我背叛了,沒什麼理由和借口。即使他處處刁難我,我也不應該和他上床……有點噁心對吧。」

「對不起。」

「我們分手吧。」

她斷斷續續地說完了這段話,其中幾次似乎要哭出來,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眼淚沒掉下來,我甚至沒能看到淚光閃爍的一幕。

然後她離開了。


正午日光熱烈,我看到阿丘的背影融化在日光里。

 只是當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恍惚間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抽噎,像是錯覺。

她走以後,我走進院子。院子里擺放的月季被日光曬得有些蔫,我想像她一樣融化在太陽下,但是多難啊。

然後我接到了預言中的電話。

「你好,是二丁先生嗎?這裡是德林鎮中心醫院,我們這裡收治了一個患者名叫阿丘,她手機里緊急聯繫人是您,您是她的親人吧。」

「我是她男朋友,她怎麼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是這樣的,她現在在緊急搶救中,希望您趕快過來一趟。」


放下電話飛奔似的,我竄到街上,攔了出租,趕到醫院,結果發現沒帶錢包,只好把手機交給計程車司機作抵押。

她死了。

  • 第八日

「所以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

「那天我心情很不好……」

「為什麼?」

「我過生日,但是你在加班,你也沒記得。」

「對不起……」

「是我可恥,說到底不過是放縱自己罷了,沒什麼借口,把罪責歸咎於你我就更可恥了。」

「他,我是說,你的上司,他待你怎麼樣?」

「他只想和我上床而已,在單位的刁難,和曖昧簡訊,都是為了這個。」

我澆著月季,阿丘蹲在客廳與院子之間的門欄上,手裡拿著一大卷衛生紙,哭著,擤著鼻涕。

我沒有繼續問下去。

我沒能釋懷。

現在我已經很清楚,我一直在周日這天循環著,每天早晨睜眼醒來,是阿丘煎火腿,每天,以阿丘的死亡告終。這期間我和她吃飯,聊天,和和她在一起的無數個周日一樣。

但是那件事在我心裡始終是個疙瘩。

她走了,留下一地包裹著鼻涕和眼淚的衛生紙。

電話打來,然後是死亡。

  • 第三十日

阿丘洗過澡,裹著浴巾站在門檻上看我給月季澆水。

「你澆花的時候好性感。」

我撲哧一聲笑了,「這麼一個雪白大腿的姑娘站在我的門檻上,我一個伺候花的老農居然還被稱讚性感,太奇怪了。」

「不管不管,你就是很性感。」她眨眨眼,「進來呀。」

「進哪裡?」

阿丘臉騰一下紅了,翻了個白眼進了卧室。

我扔下水壺。

阿丘正拿著空調遙控器戳戳戳,「破玩意怎麼不好使啊。」

「早就壞啦,這麼多天都忍過來了,忍忍吧。」

阿丘轉過頭,有些困惑的樣子。「我前天來這兒還好好的,怎麼說早就壞了?」

我忘記了,只有我一個人在不斷經歷空調壞掉的這一個周日。她是不知道的。

「說錯了嘛。」

她大眼睛咕嚕嚕轉著,似乎不太相信,不過注意力很快被電視上賣精品廚具的購物節目吸引了,她堅信有了趁手的刀具自己的廚藝會迅速提高……女人吶。

我坐在她旁邊,陪她看電視。心裡卻在盤算著過去的二十幾天,我為了逃脫無限循環的這天而做的事。

在讀了十幾本科幻小說之後,我進行了以下自救。

吞服重劑安眠藥,照常醒來。

捆綁play,不讓她離開,但是結束後被她偷偷解開繩子走掉,出車禍,她死。

捆綁play,一輛酒後駕駛計程車開進了我的房子,她死。

深夜去她參加酒會的那個party去接她,避免她和她的上司上床,但我和她都出了車禍,我重傷,她死。

捅死上司,沒用。

強姦上司,沒用。

燒掉房子,沒用。

找修理工修空調,沒用。

一夜不睡,沒用。

自殺,沒用。

還有其他很多稀奇古怪的試驗,沒有用。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才能跳出來了。

科幻小說里說,這種循環就是要找出引起循環的母因,改變它,才能夠跳出來。

阿丘看電視里的三百元道具組合看得入神。

我一直盯著茶几上那把水果刀入神。

是不是把這把刀插進她的心臟,就能跳出循環?

  • 第一百三十三天

我一直沒有殺她。

  • 第一百八十九天

發現了循環的樂趣。

可以痛扁甚至殺掉自己討厭的人,比如我和她的上司。(雖然一開始沒有成功,但多嘗試幾次總能成的。)

可以盡情胡吃海喝不必擔心發胖。

不必上班,享受周日,盡情花錢,反正第二天都會恢復原樣。

無盡的時間等於無盡的可能。

  • 第兩百四十二天

我累了。

  • 第兩百四十五天

關掉聒噪的鬧鈴,我一直在憎恨自己,為什麼之前的那天晚上忘記關掉鬧鈴?結果這個惡果我每天都要吃一遍,居然這麼多天,沒有一次睡到自然醒。

我皺著眉,等待阿丘坐到我床邊。

被子里的刀子在我手裡緊緊握著。

  • 第兩百四十六天

她不是母因。

  • 第七百天

有點起風了。海風吹起了阿丘的頭髮,她的頭髮平時總是軟軟地耷拉在肩膀上,吹起後整個人都顯得活潑起來。阿丘眯著眼睛,使勁兒吸了一口空氣。

「這是我們在一起之後,你第一次帶我來海邊誒。」

是啊,這片海距離小鎮距離相當遠,坐計程車要兩個小時,之前一直加班,一直忙著工作,沒機會帶她一起過來。不過自從這個周日開始循環,這是我帶她來的第十三次了。

真美啊。海水在太陽照射下安靜如同匍匐的小獸,藍色的,溫柔地湧入腳趾和腳趾之間的間隙里,順著這條縫隙,像一條登峰的鯉魚一樣穿過大腿,溜過肚皮,最後鑽進潮濕的心。

更遠處有燕子盤旋著。

「真舒服。」阿丘感嘆著。

「是啊,喝點冰啤酒吧,我包裡帶了幾罐。」

「你倒是想得蠻周到的。」

那當然,在忘記帶啤酒的前幾次,咱倆可都在海邊無所事事嘴裡乾巴巴的,無聊得很呢。

「喂,」阿丘的眼睛盯著海面,或者更遠的地方,「我們結婚吧。」

「好啊。」我笑著。「以後幫我澆花。我給你買廚具,你做飯給我吃。」

「都是我在伺候你啊,不要臉。」

「那我澆花,我做飯。」

「你澆花,我做飯。」

「好。」

就這樣吧,這樣的循環也挺好的。

我看著她的腳丫子在水裡踩出水花,她叫嚷著,我一定要踩出彩虹。

她接了個電話,面露難色。

「是不是臨時有事啊。」

「嗯,我要先走啦,公司那邊有事,你在這裡等我好嗎,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

她光著腳,拎著高跟鞋跑到公路旁,攔了計程車。

我知道她不會回來。

接過醫院打來的電話,我喝掉最後一口啤酒。

心裡想著,明天帶她去哪裡玩一玩呢,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了。

  • 第七百零一天

「鈴鈴鈴鈴鈴鈴!」手機在床頭叫喚著。

接起。

「我說你是不是不想幹了,這都幾點了還不來上班,我給你發工資是養你這樣的閑人的嗎!」

啊,怎麼回事。

我坐起,手腕上錶盤上的日曆。

星期一。

【完】


感謝閱讀。


知乎專欄:二丁先生的麵包坊 - 知乎專欄 (以後可能會更新一些故事吧

我的微博:http://weibo.com/2417818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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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這篇文的微電影改編權已經授出,希望營銷類公眾號等不要轉載,特此聲明。


我發現自己被困在同一天里了。

每天早上醒來都是星期一,窗外總是一樣的天氣,打開電視播著一樣的新聞,出門見到人都說著一樣的話……

一開始覺得挺好玩的,反正做什麼事都不用承擔後果。在吃了38頓霸王餐,把女朋友甩了17次,把老闆殺了13次,自殺了7次,以及做出大量令人髮指的事之後,我開始覺得無聊了,決心跳出這循環。

要跳出循環,第一步先要搞清楚這個循環是怎麼運作的吧。

既然這個世界每天晚上都會刷新,而我的記憶卻是連貫的,那也就是說我可以觀察到這個刷新過程,不是么?

所以我決定晚上不睡覺,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復原的。

我把屋裡所有東西全搞亂,能砸的都砸了個稀巴爛,然後盯著一地狼藉,看著牆上時鐘的指針一點點靠近十二點。

滴答滴答……十一點半,什麼也沒發生。

滴答滴答……十一點四十五,還是什麼也沒發生。

我的眼皮開始打架,濃重的睡意襲來,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睡,不斷地給自己猛灌咖啡,直到再也喝不下,才重重地把杯子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滴答滴答……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五秒……五十六秒……五十七秒……五十八秒……五十九秒……

時鐘突然停止了,屋裡變得格外安靜。

這時候,四周響起了奚奚索索的響動,地板上的東西開始動了起來,打翻的垃圾桶自動豎了起來,垃圾自己飛回去;翻開的書自動合上,飛回書架;破碎的杯子開始自動拼合……

一股無形的力量扯掉我身上的外衣,並且把我向床上推去。

與此同時,我感覺有東西在喉嚨里涌動……是咖啡,剛喝下去的咖啡從胃裡泛了出來,然後從嘴裡,部分從鼻孔里飛出,漂浮在空中,一部分水飛進水壺,其它物質迅速地凝結成咖啡末,飛進咖啡罐里去。

當然會是這樣,除了我腦子裡的記憶,一切經歷了24小時的事物都會發生狀態上的逆轉,沿著最短的路徑恢復原狀,包括我吃下去的食物。

然後我突然意識到,我今天不僅喝了好幾杯咖啡,還吃了三餐加下午茶,早上那頓現在已經到達了大腸,本來應該在永遠不會來的明天早上排出體外的。

這個可怕一的念頭剛一出現,身體就出現了相應的反應,體內的所有的器官都開始逆運轉,腸子蠕動起來,我感覺到有東西從腸道反湧進了胃裡,又向上湧進食道,我的嘴裡很快填滿了粘乎乎的咀嚼物,牙床不由自主的開合,把這些咀嚼物重組成顆粒和纖維,隨後有一個Q彈的小球從我嘴裡冒了出來,那是晚餐最後一個肉丸。

肉丸飛進廚房去了,緊跟著的是米飯和湯,我變成了一架食物製造機,不斷地從嘴裡噴湧出各種食物,有的飛進廚房,有的飛進冰箱,有的直接飛出門去。

我看著各種不同的食物在空中飛,辨認著這是哪一餐,心裡默念著快結束吧快結束吧……

此時,廁所里突然傳出一陣不祥的咕嚕聲,馬桶冒泡了。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閃現在我腦海里:今天我除了進餐,還上過廁所,小的七八次,大的一次。這其中排出的絕大部分都是我昨天吃下的食物,所以它們不會直接恢復到昨天的狀態,而是恢復到今天早上的狀態,在我的體內!

我驚恐地看到廁所門開了一條縫,有東西飄了出來……

對不起,讓我靜一靜,後面發生的事我實在不想再描述了。

總之我經歷了人生最不可描述的一段時間,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有多長,也許根本無法用時間來衡量,當一切終於結束,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按進了被窩,就和我昨晚的睡姿一模一樣。

滴……答……時鐘又開始跳動,零點零分,我躺在床上,新的一天開始,我失眠了。

我不僅沒能打破循環,而且從此得了厭食症,再也沒吃過一口食物喝過一口水。麻痹!

我爬起來,把這件事發在了知乎上。雖然我的主觀體驗陷入了無限循環,但也許客觀上每一次循環都會創造出一條新的時間線延續下去,所以我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厭其煩地把這個答案在知乎上發布一遍,讓新時間線上的我自己和其他人看到這個答案,並且記住我的教訓:一旦被困在同一天,一定要按時上床睡覺,千萬不要醒著去觀察!不要去觀察!不要去觀察!


問題原有設定:
原有記憶不回檔且周圍的人重複做昨天的事情。
換句話來說,這是一個沙盒世界,類似GTA5。
沙盒世界中,除了主人公之外,其他人都是類似NPC的存在。
而我們的主人公則需要在這個世界中突圍。
我再加幾個殘忍的設定:
主人公即使自殺也不會解決循環問題,第二天仍然會醒來。
沙盒世界並無源代碼bug,所以不會出現黑客帝國中Neo那樣的救世主。

如何解決?
現在我來偷換一下概念。
1.
首先是打破循環這個概念。
一般我們想到的打破循環的方法,就是跳出這個世界。
既然跳出這個世界,就不用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
其實,還有另一種打破循環的方法:改變循環本身。
最有效的方法,是蝴蝶效應,你做一件事會改變接下來會改變你身邊即將發生所有的事。
2.
時間概念。
「今天」和「明天」該如何定義。
「今天」循環完畢,那麼第二天重新開檔,其實在時間軸上來講,第二天就是明天,只不過人重複昨天做的事情罷了。
倘若第二天做的事情和第一天不一樣,是不是就是我們眼中的今天和明天的區別了呢?
仔細反省,我們有多少人在重複做著昨天的事呢,和被關進這樣的世界,有什麼不同?

———下面是故事———

X死了,他來到了地獄。
活著的時候,他眼中的地獄應該這樣的畫面:怨氣衝天,哀鴻遍野,猩紅的血水匯聚成河。
等他真正來到傳說中的地獄後之後,卻發現判若雲泥。
這裡和人間沒什麼區別,有酒有肉有姑娘,還有香車和別墅,他還是那個腰纏萬貫的大老闆。
這樣的地獄生活是不是美滋滋?
他在這裡不知疲倦地生活了一年之後,卻逐漸地發現了地獄的可怕。
這裡的人,每天都在重複做昨天的事情。
而最可怕是,他也開始重複自己昨天的行為了。
他每天七點起來吃飯,晨跑,和妻子告別,到公司開會,然後和秘書偷情,晚上回到家之前,小心翼翼地擦掉身上的唇印,重新用男士香水覆蓋掉秘書的香水味才敢叩開門。
晚上依舊和妻子女兒共度晚餐,哄女兒睡覺,和妻子做愛,靜靜地等到時鐘轉到12點的位置,太陽又會繼續在東方出現。
當他發現所有人都在重複昨天做的事情後,他問過了身邊所有人,幾乎每個人都認為他瘋了。
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是孤獨,是發現真相之後卻被人當做瘋子一樣看待。
他覺得他應該是哥白尼,義無反顧地去做一個殉道者。
他終究沒有被烈火焚身的機會,因為無論他怎麼努力,第二天人們的記憶又會重新回到原點,繼續重複昨天做的事情。
他嘗試過自殺,但當他在第二天睜開眼,妻子仍然會熟睡在他的身旁,頭上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燈。
他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一座監獄,而他,是時間的囚徒。
心灰意冷,他開始翻閱書籍渴望尋求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因為記憶不會被刪檔,他的知識儲備越來越大,既然不能改變這個世界,他索性決定先改變自己。
時光荏苒,他讀了不計其數的書,終於讓他找到了改變世界的方法。
蝴蝶效應: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邊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兩周後可能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颶風。

今天他沒有去上班,他決定帶妻女開車出去郊遊,妻子詫異女兒驚喜。
他的手機在不停的震動,未接來電有五十多個,他索性把手機關了機。
河邊,女兒拿著捕蟲網在追蝴蝶,妻子托著下巴在獃獃地望著他。
他感覺很舒服,今天和昨天完全不一樣。
天色慢慢暗淡,當他開著車載著妻女回到自家別墅的時候,公司的高管在門口已經等候許久。
他遣散了所有人,因為他不擔心公司會有什麼意外,反正明天一切都會完好如初。
秘書嫉妒地看著他的妻女,他順勢把妻子女兒全部摟在懷裡。
今天最開心的事情,是和女兒撿了一隻流浪貓,他和女兒一起替小奶貓洗澡。
月上柳梢頭,現在他相信,只要他願意做那隻扇動翅膀的蝴蝶,世界果然可以變得不一樣呢。

第二天,他說帶著妻子和女兒回老家看看,女兒仍舊驚喜妻子仍舊詫異,他卻仍舊心酸。
一路上,女兒唱著歌,他問了一句:寶貝,你是不是喜歡貓咪。
女兒眼睛瞪的圓圓的說:你怎麼知道。
他笑著說:因為我就是知道啊,等回去的路上我們去喂喂流浪貓好不好?
女兒揮舞著肉肉的小手:好誒!


他開著車望著遠方,問妻子:你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嗎?
她搖搖頭。
他繼續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重複做昨天的事情,循環往複永不停歇。而且啊,這些人懶得去改變,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上學,工作,結婚,生子,然後教育自己的後代,人生就是這樣,繼續去重複他們的一生。這些人會默默等待生命的終結,等著去地獄和天堂。但他們不知道,天堂地獄,和人間也是沒有區別的嗎?
妻子笑了笑:說的好像你去過一樣。

他吹著口哨,點點頭默認。
妻子問:你說的這些人,很多嗎?
他點點頭:多啊,他們這些人啊,最喜歡看熱鬧,都以為自己是觀眾,全都盯著屏幕看著我。殊不知,哪有什麼人間和地獄啊,正在看屏幕的他們,也是和我一樣呢,都是時間的囚徒。


——補充——

評論區中提到的土撥鼠之日,時間之墟,一日囚都曾看過,所以我只是換個角度解答問題。
自詡閱片量數千,竟然沒看過你們說的范偉老師的《有完沒完》,慚愧,一會去看看。

這個故事會稍作修改發布到我們的科幻專欄:科幻雞。


我確信,我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明明每天的日子是這樣一天一天地過,明明所有的人彷彿每天都在和我說不同的話,時間也似乎在無止息地流動,然而我能從生活中的某個角落裡隱約感覺到,我已經陷入了一個無限重複的一天了。

那是一個聲音。一個響亮地能夠洞穿腦髓的聲音,人們熟視無睹地走過去,似乎毫不在意,也似乎從未發覺那個聲音。
然而我是能聽到的。
這就像是《哈利波特》裡面只有魔法師能看到的對角巷一樣,我曾有一種被選中的孩子那般的錯覺,可是馬上的,我又隱約覺得,那並不是一種天算之子的優越,而是一種被眾生囚禁的苦楚。
是了,是《楚門的世界》。
我相信,那些人都在欺騙著我,所有我所見到的人,明明身處同一天,卻必須要做出時間流動的假象,他們裝作熟稔我的樣子,同我親切地聊天,其實他們是知道的吧,我只是一個被欺騙的愚者。
可我不是愚者,我是《黑客帝國》里的尼奧,我要努力找到出逃的路。

我穿越叢林,穿越沙漠,我登上最高的峰,潛入最深的海,除了一位姓毛的長者 之外,並沒有他人去阻止我,難道,這個世界都是一個我的秀場么?
就像是《銀河系漫遊指南》裡面,專屬的訂製星球一樣,一切都是為了觀察我如何在這樣一個靜止的一天里永無止境地試圖逃脫。
然而我逃脫不了。

我累了,我從世界最遠的邊疆回來,我走到我最最熟悉的,彷彿看了千百世的街道,看見了那些我曾經,以及將來都會繼續謀面的人們。
我依舊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個似鬼魅一般的聲音。
它彷彿在不斷撓著我的後心,告訴我一切的虛妄。
它告訴我鮮血淋漓的真相,就是時間在這一天靜止了。
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
而我,正好是那最後一天的倖存者,或者是不幸的被困者。

那個聲音,永無止息地叫嚷著:

最後一天,最後一天,清倉大甩賣!浙江溫州最大皮革廠,江南皮革廠倒閉了,王八蛋老闆,黃鶴,吃喝嫖賭,欠下了3.5個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了。我們沒有辦法,拿著錢包抵工資,原價都是一百多,兩百多,三百多的錢包,統統只賣二十快,統統只賣二十塊! 這樣的好事,只剩最後一天,最後一天!

每天都是末日,我如此日夜困頓於此循環。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被困在了同一天:當天。不是嗎?

為了擺脫這個循環,根據日月星辰的變化,我們發明了「曆法」,把我們經歷過的「當天」,以及即將經歷的「當天」,都用"曆法"串了起來,用所謂的「昨天」和「明天」麻痹著自己,以為自己跳出了循環。

我們很多人都忘記了,其實你真正活著的只有「今天」。


0.

李可是慢慢睜開雙眼,跳進眼帘的,是自己房間內的白色天花板。

隨之而來的是陣陣眩暈,他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皺起眉頭開始回憶昨晚發生的事,可惜絞盡腦汁卻一片空白。

李可是昨晚喝斷片了。

他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撲臉,抬起頭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通紅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清醒過後的他被突如其來的空虛感包圍,他突然意識到,自此以後這個家只剩他一人,因為就在昨天,相依為命的母親也離他而去。

洶湧而來的悲傷和自責,讓這個原本堅強的男人頓時泣不成聲。

他難以接受殘酷的現實,更難以接受造成現狀的罪魁禍首會是自己。

就在李可是沉浸在無盡的痛苦之中時,他的耳邊卻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可是啊,你怎麼一大早躲廁所里哭啊?」

他轉過頭,看見了本應該躺在醫院停屍房裡的母親。

他長大了嘴巴,用力揉了揉雙眼,確定這不是做夢。

「媽?」他幾乎尖叫。

「有什麼委屈和老媽說。」看來眼前的老媽什麼都不知道。

李可是的眼睛一刻也無法從起死回生的母親身上挪開,他怕一轉身,她就消失不見了。

「孩子你是不是生病了?」母親看著彷佛中了邪一般的可是,面露疑色。

回過神來的李可是拿出手機看了下日期,7月6號,星期日。他露出不可思議表情。

「媽,今天幾號了?」

「傻兒子,你怎麼連你自己的生日都給忘了?」

「7月6號?」李可是驚訝的問。

「可是,要不還是換個工作吧,別這麼辛苦,再不行,我和你爸過幾天回鄉下老家去,反正這大城市的日子我過不習慣。」母親撫摸著兒子消瘦的臉頰,她覺得肯定是因為工作太辛苦,同時還要照顧自己才導致兒子精神恍惚,不免萬分心疼。

在母親溫柔的目光下,李可是的眼淚再次奔涌而出,他緊緊抱住眼前的人,把頭深深埋進她的懷裡。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他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就像一個孩子一般。

「可是啊,我看你今天這狀態就別出門了,在家好好獃著,我給你做好吃的。」

「好,我哪都不去。」

李可是一邊笑,一邊不停抹眼淚。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親愛的」。

「喂。」

「可是啊,我聯繫好趙主任了,上午十點,你和阿姨準備準備,我一會開車」

「滾你媽的。」沒等對方把話說完,李可是就掛了電話。

「是小楠的電話吧?雖然我和你爸都不喜歡小楠,但是你也不能這麼凶人家啊,你小心你爸回來揍你。」

「不是小楠,打錯了。」他的臉從憤怒又變成悲傷,但臉上還掛著勉強的微笑,「媽,該吃藥了,我去給你拿。」

「可是啊,這療程吃完就別買了,浪費錢,我和你爸好的很,這些錢不如留給你和小楠結婚用。」

「沒事兒媽,沒幾個錢。」拿著利培酮和二甲雙胍的李可是回答到。

安撫好母親後,可是的視線目不轉睛的落在客廳的鐘錶上,有些恍惚的他,似乎只有看著秒針不知疲倦地走動才覺得踏實。

這天他哪也沒去,一直在家陪母親。

晚上,哄完母親入睡的李可是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獃,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確定沒有在做夢。可回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卻仍像做夢一般。旁邊的手機還在震動,上面有七十多個未接來電,有領導的,有朋友的,而絕大部分的是來自今天莫名其妙被他罵了一頓的「親愛的」小楠。

他無動於衷,索性把手機直接關機,轉過身,看著窗外的夜色泛起了困意。

「這真是太好了。」

疲憊不堪的李可是心裡反覆念叨著這句話。

1.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李可是驚醒,醒來後他光著腳跑到母親的房間,戰戰兢兢地推開門,直到看到母親安祥的面孔那一刻,方才安下心。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門,徑直走到陽台。

今天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彷佛經歷過重生的他,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愜意的懶腰。

「接下來該處理一堆破事兒了。」他搖著頭苦笑了一下。

李可是拿出手機,準備先給小楠打個電話。手機屏幕亮起的一瞬間,李可是發現了奇怪的現象,昨晚睡覺前還在的七十多個未接來電居然沒有了。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

來不及多想,他撥通了通訊錄里「親愛的」電話。

「喂~這麼早幹嘛啊~」電話那頭傳來小楠抱怨的聲音。

「小楠,是我,謝天謝地你沒生氣。昨天的事兒我很抱歉,家裡發生了一些狀況,一會到醫院我再和你好好解釋。」

「咳,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這麼大早擾民。昨天我脾氣也不好,但你不是道過謙了,一大早又鬧哪出啊?對了,昨晚我聯繫過趙主任了,今天上午十點,我開車來接你們,現在我要再睡會,不說了,掛了啊。」

沒等李可是反應過來,小楠便掛掉了電話。

李可是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覺得有些恍惚。

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期,7月6日,星期日。

李可是有些蒙圈,他又打開電腦反覆確認了一下日期。

7月6日,星期日。

屏幕上的這行字,讓可是眼前的一切變得不那麼真切,他又狠狠煽了自己一耳瓜子,疼痛感分外清晰。他呆立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可是啊,你怎麼這麼早起來了?」

是母親。

「媽,今天幾號?」

「傻孩子,你怎麼連你自己的生日都給忘了。」母親皺了皺眉,露出悲傷的神色。「對了,你見著你爸了沒,我一起床,他就沒影了。」母親突然問到。

「媽,我去給你拿葯。」回過神的李可是習慣性的走向葯櫃。

「可是啊,這療程吃完就別買了,浪費錢,我和你爸好的很,這些錢不如留給你和小楠結婚用。」

「這些都是補藥,吃了對身體好。」

李可是看著葯櫃里的瓶瓶罐罐又有些出神,明明大夏天的,他卻感覺到絲絲寒意。

「無論如何,我必須弄清楚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上午九點二十分,小楠的電話如約而至。

喂完母親葯後,可是的視線目不轉睛的落在客廳的鐘錶上,有些恍惚的他,似乎只有看著秒針不停地走動才覺得踏實。

他接起電話,手有點抖。「可是啊,我在你們家樓下了,我就不上來啦,你和阿姨趕緊下來吧。」

果然,和那天一樣,隻字未改。

「小楠,對不起,我後悔了。我是不會把我媽送到精神病院的。」李可是卻沒有按原來的劇本出牌。

「你有病吧?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老娘苦口婆心和你說了那麼多,你這是玩哪出?」

小楠的爆發突如其來,電話另一頭的李可是卻無動於衷。

「不要了,什麼晉陞,什麼評比,我都不要了。」

「李可是,我最後再警告你一遍,這次副院長評比,上面會對每個候選人進行背景調查,我和我爸幫你編造的背景不能因為你媽的出現而功虧一簣,你只有兩條路,要麼把你媽送進精神病院,要麼送回老家。我說你怎麼木頭腦袋呢?醫院的條件能比你家裡差到哪?這兩全其美的方法,你怎麼就不明白?」

「不要了,都不要了。」李可是和機器人一樣繼續重複著這句話。

「那我們分手吧,當不上副院長,我爸不可能讓我嫁給你。」小楠威脅到。

「分就分吧。」

小楠沒想到向來言聽計從的李可是今天居然真的要和自己分手,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讓小楠有些措手不及。

「行,你別後悔,我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麼時候。」小楠氣急敗壞的掛了電話。

此時的李可是心中卻波瀾不驚,因為他更急於證明另外一件事,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軌跡似乎被人動了手腳。

李可是打電話叫了保姆負責母親的吃藥和用餐,出門前他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保姆一定要注意母親的一舉一動,如果有任何狀況立刻打電話給他,安排妥當後他便匆匆出了門。

當然,他沒回醫院。

李可是找到了高中同學強子。

「喲,這不是李副院長嘛,咋的,今天不用陪你那野蠻女友?」許久未見的強子依然喜歡開可是的玩笑。

「強子,今天幾號?」

「我說今天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小子不會來要生日禮物的吧?你說你這都要當副院長的人了,咋還這麼摳門呢。」強子繼續調侃。

李可是沉默,表情有些嚴肅。

強子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忙解釋:「哎,這不還沒當上副院長呢,咋就擺起架子了。哥們我開玩笑的,說吧,找我啥事。」

「強子,」李可是咽了口口水,「你相信輪迴么?」

「咋的,醫院呆久了,信鬼神了?」強子忍不住又戲謔一番。

「不是,我指的是,穿越。」

「之前還好好的李同學怎麼突然就傻了?」強子被李可是的反常弄的有些發笑。

「強子,我很嚴肅,而且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嚴肅過。你大學學的是工科,和我講講吧,時間真的可以逆流么?」李可是的臉上布滿了黑線,看上去不像在開玩笑。

強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嚴肅的李可是,意識到的確發生了些不尋常的事,忙問:「你是說,你穿越了?」

「嚴格地說,是被困在今天了,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是我度過的第三個29歲生日,也是第三個2015年7月6號。」李可是有條不紊的說出這句不切實際的話,說完這句話,李可是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可是啊,這個玩笑我不做評價。」

「我沒開玩笑,不管你信不信,告訴我,以你所學的知識,如果這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強子聽完後便沉默不語,繼而陷入了沉思。

李可是的朋友很多,但他之所以選擇把這件事告訴強子,原因很簡單,強子聰明,且不論自己說出什麼荒謬的話,強子最後一定會相信。

「我覺得你很有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然後回家好好睡一覺。」強子的表情變的異常認真,與其讓他完全相信可是的話,他扔希望自己的好朋友不過是太勞累了,「不過既然你問了我關於時間的問題,我也認真的回答你,你說的情況,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強子又說。

「快說!」李可是無神的雙眼頓時放光。

「那你能理解』我們人類是生活在四維空間的三維生物』這句話不?」

「不理解。」李可是直截了當。

「三維知道吧?三維,高中知識都忘光了么?x軸y軸z軸。」強子顯得有些無奈。

「有印象了,你繼續。」

「物理學中,在三維空間上加上時間坐標軸,就組成了四維空間。」強子繼續說到。

「我想像不出來,xyz坐標軸上如何再加上第四個坐標軸?」

「你回憶一下你自己過去的一生,無數個你組成的這一整條時間線,就是第四維坐標。而每個你都由三維組成,你不是一個點,也不是一個面,你是立體的,真真實實存在的。」

「可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我會陷入循環?」

「就目前的科學而言,這很難解釋。愛因斯坦相對論說,除非你的速度超越光速,否則時間不可能回朔。」強子無奈的看了李可是一眼。

「你別繞彎子了。」

「你知道螞蟻么?」

「螞蟻?」李可是不解,「地上爬的螞蟻?」

「如果我們是生活在四維世界的三維生物,那你可以把螞蟻想像成生活在三維世界的二維生物,因為不論你把螞蟻放在平面上還是球體上,它都只會往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前進。換言之,也許在螞蟻的世界裡,他們可能只是認識z軸的存在,就好像我們認識時間的存在那樣,但都無法操控它們。」強子停頓了下,繼續說到「不過,你可以把一隻螞蟻抓起來,讓它體驗一下跳樓機的快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就像一隻螞蟻,有人把我從時間軸上前後拉扯?」

「如果存在生活在五維空間的四維生物覺得你像一隻螞蟻的話。」強子補充到。

李可是覺得強子說的很玄乎,但又好像很有道理。至少,比他知道的「如何控制糖尿病人的血糖」、「如何緩解精神病人的妄想」等相關醫學知識,強子科普的這些更能讓他認清自己目前的處境。

「那你對這個』生活在五維空間的四維生物』 」又有什麼看法?

「這個嘛….書和電影里就沒介紹了。」強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李可是沉默,表情又變得異常嚴肅。

「我說可是,你真的只是太累了,你看現在都中午了,不如我們出去吃一頓,說不定今天晚上睡上一大覺,明天就是7月7號了。你明天起來要還是7月6號,你再來找我。這樣,你把手伸出來,我在你手臂上寫一句話,你到時候直接拿給我看,我相信那個"我"看到了必然會相信你所說的。」

「你就是長了張不靠譜的臉。」李可是打趣到。

看著在自己手臂上留言的強子,李可是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不論如何,強子的解釋減少了他心中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感。

「螞蟻么。」

李可是又默念。

這個下午,李可是和強子兩個人喝酒談心,他把這些年來受到委屈全部都吐露出來,從他靠著母親含辛茹苦採茶的錢念完了大學,研究生階段如何邊念書邊兼職賺學費,再到父親的突然離世,母親患上重病等等。而學成的他走上社會後卻四處碰壁,非但不能給母親一個好的生活,反而處處忍氣吞聲,直到他遇到了小楠。

之後的事,強子倒是大概有個了解,作為可是的高中同學,強子並不知道這幾年可是的家裡發生了這麼多變故,心裡難免泛起波瀾。他默默聽完了可是的訴說,看著他哭成了淚人,不禁同情起這個即將三十而立的男人。但當強子問到第一個7月6號那天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可是沉默了。

強子便不再多問,兩個人繼續埋頭喝酒。

這晚,爛醉如泥的兩人回到強子的住處,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中,李可是不停重複著一句話。

「要是可以重來就好了。」

2.

李可是慢慢睜開雙眼,跳進眼帘的,依舊是自己房間內的白色天花板。

隨之而來的是陣陣眩暈,他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皺著眉頭開始回憶昨晚發生的事,絞盡腦汁,突然募地從床上蹦起。

「強子!」李可是驚叫,他立即拿出手機看了下日期。

熟悉的7月6號。

很少爆粗口的李可是破口大罵了一句,接著挽起袖子,發現昨天強子在手臂上留的那句「2015年7月6日,強爺爺親筆。」也消失無蹤。

李可是忍不住又爆了句粗口。

鎮定下來的他決定再去找一次強子。

九點二十分,和小楠再次撕破臉後,他輕車熟路的安排完母親的事,又一次拜訪了強子的住處。

一切就和寫好的劇本一樣,和強子的整個對話李可是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他發覺自己像個先知,強子接下來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仍然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為了縮短對話時間,他並沒有告訴強子昨天的事。

「如果存在生活在五維空間的四維生物覺得你像一隻螞蟻的話。」強子補充到。

「這樣吧強子,要不今晚我們都別睡了,你看看我到底是怎麼穿越的,是不是真的有妖魔鬼怪作祟,沒準你還能親眼見證奇蹟的出現。」

李可是說出了昨天就想好的計劃。

強子撇了他一眼,「得,我覺得你今天就是來整我的。我警告你,我窮,你在這賴到明天早上我也沒禮物給你。」

此時的強子斷定李可是今天是故意來耍他的,枉費了自己一番口舌給他解釋那麼多。

恐懼感逐漸散去的李可是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還挺有趣,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如果當時我選擇了...」的情景終於得以實現,在有限的時間內卻可以經歷無限的可能,他簡直成了神明一般的存在。而更為重要的是,母親也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天,他不必再經歷那痛苦不堪的回憶。

這天下午,李可是給強子買了一台新電腦,原本勤儉節約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富有,他對強子說:「陪我到明天早上,這台電腦就是你的了。」

「伺候到明兒早都成啊,李副院長。」強子附和道。

李可是深知,相比於真情流露,物質誘惑明顯更簡單暴力。

而當夜幕降臨時,他的後背還是泛起了寒意,他形影不離的跟著強子,這弄的強子有些尷尬。

「我看著呢,穿不了。」強子故作安慰,其實不僅是因為電腦,他也很想看看眼前這個男人葫蘆里賣的到底什麼葯。

兩個人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嗑,漸漸夜深了,兩人似乎都有些疲睏。李可是為了緩解強子的睡意,開始和強子透露自己這幾年的不幸,說到動情處,竟又掉起了眼淚,看著許久未見的老友的真情流露,真性情的強子心生同情。

正當李可是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無法自拔時,強子卻發現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他嚇得趕緊扭過頭,好在並沒有看到奇蹟。

原來李可是閉上了眼,睡著了。

但此時的李可是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他感覺自己浮了起來,作為第三者看著房間里的牆壁,掛紙,新買的電腦,甚至包括強子和自己在內,身邊的所有東西都開始分崩離析,逐漸變成了碎片瓦礫懸浮在空中。

他眼裡的世界,在頃刻之間就崩塌了。

隨後天旋地轉,李可是感覺自己被吸進了一個漩渦。

等到再次睜開眼,世界已經恢復了原樣。

只不過,跳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3.

凌晨12點00分,李可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日期,果然是7月6號。

「電影里的時光旅行,大概不過如此吧。」他苦笑了一聲,竟覺得很愜意。

其實昨天李可是就想通了。

即然改變不了,那就嘗試接受。

他閉上眼,很快便入睡了,這一覺,久違的好夢。

第二天一早,李可是安排好母親的事,把小楠的電話拉入黑名單後便準備出門。

他今天不打算找強子,他不想再浪費精力把這幾天的事串起來從頭講一遍,他的記憶是不斷累加的,他的故事只會越來越長,他知道這會很麻煩,所以與其做無意義的敘述,不如先體驗一下不一樣的人生。

「也許只要不死,不論我做什麼,明天醒來世界就會復原,既然這樣,我為什麼不用這24小時去體驗不一樣的人生呢?」

想到這,李可是頓時神清氣爽,多日愁眉不展的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笑他他曾經憧憬的無憂無慮的人生,竟然會以如此戲謔的方式實現,不禁又大笑起來。

母親看見他一掃昨晚的憂鬱,也跟著笑了起來。

4.

這是李可是的第7個29歲生日。

經過前兩日謹慎的安全性測試,李可是內心的陰霾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新鮮感。一想到不論做什麼他都不需要有顧慮,也不用承擔責任,每天醒來都是全新的一天,這讓李可是變得有些亢奮。

而今天,他打算利用新的24小時策劃一場隆重的狂歡party來給自己慶生。細想這幾日因為母親的事,他前六個29歲生日連塊蛋糕都沒吃上,想到這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

李可是拿出錢包里所有的儲蓄卡和信用卡,通過前兩天的測試他確信不論今天怎麼刷爆它們,第二天卡上的餘額都會被還原,窮困潦倒看別人臉色多年的李可是,今天格外的趾高氣昂,精神抖擻。

李可是租了一間大別墅作為家庭party的場地,約了強子和阿楓去商場購物,高檔手錶,名牌包包,李可是就像暴發戶一樣刷著一張一張銀行卡。

「強子,這個LV給你女朋友。」

「楓子,這個chanel給你媽。」

「對了強子,還有這個iPad給你那個喜歡扒我褲子的表弟,告訴他就是那個摳門哥哥我送的。」

不顧強子和阿楓兩個人的震驚,李可是自顧自的使勁往他們手裡塞禮物。

「他一定是瘋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說到。

這晚李可是把自己能聯繫到的同學全都喊上了,別墅里裝滿了他隨手挑選的高檔禮物,李可是站在別墅中央的舞台上,百來號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他掃了一眼,看見了自己曾經暗戀過的校花夏露,還有那個欺負過自己的黑子,突然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隨後又消失不見。

李可是拿起話筒準備發言,台下掌聲四起,只有強子和阿楓幾人覺得不對勁。但看著自己手裡沉甸甸的禮物,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各位安靜一下,今天我喊你們來,純粹是為了給我慶祝生日,沒有別的目的。看到我身後的禮物了沒,還有我手上這串車鑰匙,今天這些全是大家的,各位隨意,玩的開心!」

台下傳來歡呼,李可是覺得自己成了人生贏家。

深知真情流露永遠沒有物質誘惑來得暴力,可是交代清楚後便不再多言,投身於狂歡中去。

大部分人都想不到,這個曾經連一個可樂罐都不捨得扔的男人,這個吃飯從來只打二兩飯的男人,今天竟成為了眾人羨慕的土豪。

私底下有人開始抱怨自己眼光差,當初不該小瞧了這個窮小子。

也有人一臉不屑,交頭接耳談論著李可是的過去。

李可是全都看在眼裡,但臉上依舊掛著迷人的微笑。

「留個聯繫方式吧?」李可是向幾個許久不聯繫的同學要了聯繫方式。

包括曾經朝思暮想的校花夏露,包括把他打到躺在床上三天不能動彈的混混黑子。

而這些被李可是主動搭訕的人,每個人臉上都笑的分外燦爛。

其他人看見這一幕,也主動走上前問寒問暖,尋思著能混個臉熟引起土豪的注意。

其實問聯繫方式是他臨時決定的,有那麼一瞬間,李可是覺得這些信息他遲早會用到。因為這些本不該再有交集的人,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卻是來日方長。

Party進行的很順利,但可是的時間卻不多了。

他覺得意猶未盡,尋思著應該早些準備,但想到又要再從頭組織一遍,不免有些心累。

「一會能送我回家嗎?」

正當李可是感覺有些遺憾之時,一條簡訊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可是看著簡訊,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簡訊的備註是,夏露。

5.

這是李可是的第70個29歲生日。

當然,他自己並不記得這是第幾個7月6號。因為對於他而言,除了他的大腦,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記錄信息的工具了。

遺憾的是他的記性還很差。

李可是躺在床上,今天沒有安排,是「休息日」。

李可是的「工作日」和「休息日」是交替的,當然,這個制度是他自己給自己設立的。

他通過這個方式維持對生活的熱愛,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沒有那麼熱愛生活了。

李可是和夏露認識了十二次,其中九次成功騙她上了床,最後她愛上了夏露。

李可是趴在她身上,氣喘吁吁地問她:「你明天會不會忘了我?」

夏露堅定的說:「這輩子都不會。」

第二天夏露就忘了他。

李可是找人打了黑子一頓,結果遭到了黑子的報復,被捅了一刀送進了醫院差點丟了命,憤怒的李可是又找人打斷了黑子的一條腿,折了他一隻手,他站在黑子面前居高臨下的對他說:「學狗叫,我就饒了你。」

黑子汪汪的叫了幾聲,第二天,黑子又變的盛氣凌人。

李可是覺得有些疲倦,他感覺自己就像在玩單機遊戲,明明開了外掛,但是越來越無趣。

「可是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休息日」的上午十點鐘,母親就像發條機器人一樣準時發問。李可是把頭埋進被子,今天的他不想說話。

「兒子啊,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顯然不說話也不合適,李可是只好和機器人一樣開始安撫母親,類似的工作他每天都做,他試了無數種方式,除非一大早起來敲暈母親,否則每天至少需要在她身上花費半個小時。

每天接完小楠的電話後他就開始砸手機,因為這能發泄他的憤怒。提前發簡訊和關機並不管用,小楠會找上門來,一言不合就鬧得鄰里皆知,他可不想再經歷那尷尬的場面。

處理完這些,李可是就會像一尊雕像一樣坐在客廳看鐘表,這也幾乎是她每天都會做的事,有時候一看就是一整天,隨著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冗長混亂,花在看錶上的時間就越多,甚至有時連午飯晚飯也忘了吃,「滴答,滴答」,秒針不知疲倦的向前挪動所發出的聲音總是能讓他平靜下來。這樣「休息日」,是他數次選擇與判斷後得到的最優解,雖然他覺得還能再優化。

今天的李可是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到深夜,夜深人靜,諾大的房間只有秒針齒輪和鐘盤摩擦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和之前一樣,一到十二點,他眼裡的世界就開始崩塌,他知道他又要回房間了,但有意思的是,當萬物分崩離析之時,這個鐘錶卻沒有崩壞,仍在不知疲倦地運轉。

飛速逆轉的時鐘讓李可是產生了一種似乎有人在用力地反向撥動它的錯覺。

隨後跳入眼帘的,是房間內的白色天花板。

6.

今天是「工作日」。

經過昨天一天的思考,李可是決定今天玩點刺激的。

上午八點,來自小楠的第一通電話準時響起。

「可是啊,我聯繫好趙主任了,上午十點,你和阿姨準備準備,我一會開車來接你們。」

「好的,親愛的。」

電話一頭的李可是面無表情地回答到。

「媽,一會我和小楠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啊?老頭子也一起去嗎?」

「去見小楠她爸,你親家,老頭子早死了。」

李可是臉上立馬挨了一大耳刮子,這一巴掌倒是讓他提起些精神,「我都忘了,您還沒吃藥。」

李可是的口氣一直沒有什麼變化,安撫完母親,做完一些準備工作後,他便坐著盯著客廳的鐘錶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一樣等待小楠的第二通電話。

九點二十分,電話響起。

九點三十分,三人碰面。

李可是的血液又開始沸騰了。他要求他來開車。

「你開你開,別愁眉苦臉啦,阿姨去了那邊肯定會更好的。」小楠看可是有些嚴肅,實相的做出了讓步。

「小楠我們去哪裡啊?」

「醫院。」李可是冰冷的說到。

今天是周日,小楠的爸爸剛好回醫院開會,會議的內容有關下周三副院長的競選,除了三位候選人以外,醫院大大小小的主任都參加了會議。

可惜這場會議因為李可是的搗亂而被迫中止,更讓院長想不到的是,眼前這個自己一心想要扶持起來的心腹,他眼中的走狗,居然把他全盤托出。

李可是帶著母親在醫院大鬧了一場,他把院長過去幾年讓自己做的一樁樁黑幕如數抖出,甚至連競選副院長一事的真相也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整個醫院風聲四起,李可是和院長在內的相關人員很有可能面臨刑事立案。

李可是這麼做並不是為了報復,他只是覺得太無聊了。

最後這件事以母親的發病而落下帷幕,因為受到了刺激,母親血壓攀升,好在搶救及時方才保住了生命。

原本都快忘了憤怒和愧疚的李可是,再看到母親病倒後的瞬間,內心不知被什麼鋒利的東西狠狠扎了一下。

院長被帶走了,小楠還昏迷在車裡,好在母親搶救成功。

他悄悄離開醫院,他去找強子。

李可是下午的事迹早已傳的滿城皆知,見了面強子的第一句話就問他是不是瘋了。

李可是忘了自己多久沒哭過,看到強子的那一刻卻忍不住崩潰了,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強子可以理解他,他開始把自己的恐懼和無助說出來。

他一直講一直講,從自己講到強子,從強子到夏露,從夏露講到黑子,再到他遇到過的每個人,他去過的每個地方,他很混亂,記憶東拼西湊,講到最後,早已泣不成聲,他不明白他明明是神明,為何無助感卻越來越明顯,他不知道再過幾天自己會不會徹底崩潰。

強子一直安靜的聽著,眉頭卻漸漸緊縮,直到李可是說不動了,方才緩緩開口。

「可是,我相信你說的。」強子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你知不知道,無論你多麼特殊,你都不會是這個世界的神明,你不該對那些人做那麼殘忍的事。」

「殘忍?」

「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原地踏步,不代表其他人也會等你。」

「怎麼會?他們明明都....」

「那不過是你看到的景象罷了,如果你所說的一切都屬實,那你只是在時間軸上不停的回朔到7月6號那個點罷了,離開那個點,不代表那條時間線就停滯不前了,你明白嗎?」

李可是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強子所說的一切。

難道一貧如洗的自己,殘廢了的黑子,被自己騙上床的夏露,進監獄的院長,還有病床上的母親,這些人仍然切切實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難道只是他們和自己所處的時間結點不同?

李可是越想越後怕,而自己卻還自以為是的以「神明」自稱,這簡直就是天大的諷刺。

李可是低著頭不說話,強子明白自己告訴他這些有些殘酷,但他相信,如果眼前的男人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非精神病發作,那麼十二點過後,他就會忘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他拍了拍李可是的肩膀,他希望陪在這個男人身邊,不論發生什麼。

等到李可是離開強子家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平靜,天很黑,看不清他的臉,他的步伐有些踉蹌。

「沒關係的,明天強子又會活蹦亂跳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就像一個機器人一般,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已經沒有了人影。李可是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他知道,很快他就能看到家裡的天花板。

「嘿!終於又碰見你了,李可是?」

背後突然傳來的女聲,猶如鬼魅一般,打破了李可是的第100個29歲生日。

7.

「這裡是強子,請問哪位?」

對方沒說話就掛了電話。

「奇怪。」強子放下電話,有些詫異。

李可是離開公用電話亭,面無表情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的雙眼暗淡的就像死魚眼,整個人看上去猶如一具行走的屍體。

「哎喲喂,年輕人你走么走路不看著點?」一位年邁的婆婆被李可是撞倒在地發了呻吟。

李可是回頭冷漠的看她一眼,「扶還是不扶」,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他突然覺得思考這個問題並沒有意義,想了想,便轉身離開了。

周圍的路人扶起老人家,大家在背後指指點點,指責現在的年輕人連基本道德素質都沒有。

李可是不在意,一點也不在意,他覺得就算現在有人走上前來罵他,毆打他,甚至捅他一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他唯一在意的,反而是昨晚那個神秘的少女,他今天沒有砸壞手機,因為他在等一個電話,雖然並不抱多少希望。

「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明天我打給你。相信我,我是不會忘記的。」

那個少女說的很誠懇,李可是卻盯著她的眼睛發了呆。

那是一雙絕不應該出現在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歲的少女身上的眼睛,那雙眼睛比他母親的還要深邃和滄桑,充滿了放佛看到過地獄一般的絕望。

李可是回到家,外面越熱鬧,他越覺得孤獨。

他坐在客廳,盯著時鐘開始發獃。

「李先生,阿姨吃過葯已經入睡了。不過李先生,剛剛睡前我和她聊天時,阿姨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李可是沒搭理保姆。

保姆見狀,眉頭一皺,「那我先走了。」說完便識趣地離開了李宅。

「前幾天還好好的人,怎麼說瘋就瘋了,沒想到老媽是個神經病,生的兒子也是,明天我就辭了這工作,和兩個神經病在一起真是太嚇人了。」

一路上保姆自言自語,他又想起今天的事,越發覺得後怕。

入夜,整個城市安靜下來。

李可是還是沒有等到少女的電話,自從中午過後,除了醫院和幾個朋友的電話外,手機就沒有再響起過。

他有些失望,眼神又變的暗淡。

「果然,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啊。」他勉強的笑了一下,表情異常僵硬。

話音剛落,手機應聲響起。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咽了口口水,手開始有些顫抖,他接起電話靠近耳邊。

「可是,我是然而,你....還記得我嗎?」

萬籟無聲的夜晚,李可是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8.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你把我變成這般田地?」、「我該怎麼回到正常的生活?」

一見面,李可是就抓著這個叫葉然而的少女肩膀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了。

「我和你一樣,也是被困在7月6號的人。」葉然而的表情有些憂傷。

「但我遇到過和你一樣的人,有老人,有小孩子,他們記住我了,然後又忘了我,我想也許他們跳出去了。」葉然而又解釋說。

「你是說,你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也不知道怎麼跳出去?而除了我們以外,曾經還有其他人也被困在了今天?」

「嗯。」

「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他們已經忘了我了。」

李可是滿臉困惑,「你幾歲了,家住哪裡?」他又問。

「19,住城市的另一頭。」

「那你被困在今天多久了?」

「記不清啦。」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失禮,同時又有點心疼眼前的少女,一時竟不知再問些什麼。

「不論如何,現在我們是彼此唯一能記住對方的人,從明天開始我們每天都見面,直到我們回到正常的生活,你覺得如何?」

沉默半響後,李可是率先打破尷尬。

「好,」葉然而低著頭說,「那我們明天要做什麼?」

「唔,這個嘛,我暫時還沒想好。」

「哈哈,那我請你去看電影好了。」

「看電影?」李可是被眼前的少女弄的一頭霧水。

「創造一些共同的回憶啊,我原來每天都和哥哥去看,可是第二天他就忘了,你不會忘,所以我決定請你去看,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去遊樂園也可以,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去了,反正今天的每部電影我都看了好多遍。」

「如果你不覺得無聊的話,我倒無所謂,但是和一個大你十歲的大叔去電影院或者遊樂園,不會不合適嗎?」

「我可活的比你要久哦。」憂鬱的少女露出了笑容。

昏暗的燈光下,李可是看到葉然而深邃的眼眸綻放出微弱的光芒。

9.

這是李可是的第200個29歲生日。

「可是啊,你能不能搬到我家附近啊?每天打車從城西到城東好累。」葉然而對旁邊的男子說。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蠢,就算我搬家了,第二天我們不還是得從自己家出發?」

「對哦。」葉然而撓了撓頭,「哈哈,我逗你玩呢。」

李可是溫柔的摸了摸少女的頭,回想起這些天和葉然而在一起的每一天,眼裡划過些許憂傷。

自從遇到葉然而,李可是枯燥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除了「休息日」不見面外,兩個人都會以「討論如何跳出這個循環」為由見面,可惜這麼久了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奇妙的是,李可是漸漸喜歡上了這個比他小十歲的姑娘。

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好像武俠小說里寫的兩個人浪跡天涯,最後在面朝大海沒有人煙的地方度過餘生一樣。

李可是心裡很感激葉然而的出現,否則他一定早就承受不了而自殺。葉然而的出現,讓他腦海中的記憶有了存在的意義。

「然而,如果我們回到正常的生活,你嫁給我好不好?」李可是突然問。

「你不是有女朋友啦?李副院長~」

「不要了,女朋友和工作都不要了,你別嫌棄我比你大這麼多。」

「不行,我不答應。」葉然而笑著說,「你的意思是,如果回不去,你就不打算負責了?」

「那樣的話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了,除了你還能娶誰?婚禮只要舉辦一次就夠了,天天辦我可吃不消。」

「可是啊,你是不是很想回到正常的生活?」

「原本是。」他握著她的手笑著說,

「直到遇到你。」

10.


這是李可是認識葉然而的第298天。

當然,李可是自己根本記不清這些數字,只不過每天葉然而都會告訴他。

「可是,我們今天去哪裡呢?」葉然而靠在他肩膀上問。

「你決定吧,你想去哪就去哪。」

「 那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長這麼大,我還沒有看過海呢。」

李可是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窗外。

「可是,我還想向我的家人介紹你。我想告訴他們我的男朋友是個了不起的醫生,他還會做飯和家務,可厲害了。」

「傻丫頭,這沒有意義。」

「對了,可是,明天開始就不要一大早過來給我送早飯啦,看你每天都很困呢,而且你也很久沒有陪你的媽媽了。」

李可是轉過臉來看著她。

「我獨處的時候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來,我甚至開始對母親發脾氣,變得暴躁,還會有自殺的衝動,只有看到你我才覺得這個世界是值得我留戀的,所以請不要....」他的語氣有些梗咽。

葉然而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說錯話了,接著開始靜靜的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

李可是所說的一切,其實葉然而全都知道。

「怎麼一直看著我不說話了?」李可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我怕一轉身,你就不見了。」

「傻丫頭,不會的, 這個世界還有你,我怎麼捨得自殺呢。」

「可是,如果我告訴你,自殺其實並不能跳出循環,但存在一種更簡單的方式,你願意去嘗試嗎?」

「你說真的?」

李可是睜大了眼睛,臉上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是真的,但你先要回答我,這麼久了,你還不能接受7月6號那天發生的事嗎?」

「我只是害怕,但我早就看開了。悲劇發生的時候我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了,我覺得那是我一輩子也無法抹去的痛苦,而痛苦源於我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所以我以為只要不那麼做,只要能重來,事情就會按照我預定的軌跡前行。」記憶深處的一些悲傷,開始慢慢爬上李可是的心頭。

「可笑的是,我成為了能夠掌控今天而沒有明天的神明。」

「回去吧可是,我覺得你早就該明白啦,」葉然而瞪大了眼睛對他說,「坦然接受自己的選擇,你就能夠回去了。」

「那你呢?」

「我當然也回去啊,我早就接受了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在等你罷了。」葉然而吐了吐舌頭。

「真的嗎?」

「千真萬確。」

「只要接受我們自己的選擇就可以了?」

「忘記這些天的記憶,試著重新走一遍真正的7月6號那天的軌跡就行了。」

「原來我一開始就錯了。」李可是拍了拍腦門,「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的苦心。」

他深情的吻了一下葉然而的額頭。

11.

這是李可是最後一個29歲生日。

昨晚和小楠爭執完,李可是仔細權衡過後,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回到家後,他躲在廁所里哭了很久。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愧疚感涌在心頭,但他知道,為了自己的事業,他必須做出犧牲。他安慰自己,只要這件事一過,就把母親接回家。

上午8點整,小楠的第一通電話響起。

上午9點20分,小楠的第二通電話響起。

上午9點30分,三人碰面,驅車前往醫院。

「小楠啊,我們這是去哪啊?」

「阿姨,最近你精神狀況越來越差了,我和可是想送你去醫院住段時間,等你有所好轉了我們再接你回家。」

「可是啊,媽媽沒有精神病,你們怎麼不相信我啊。」

「媽,你要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別再讓我們操心了。」

「媽是不是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上一秒還能看到你爸爸呢,下一秒他就不見了,我這腦子啊,總是暈乎乎的。」

「媽,你又開始說胡話了。」李可是皺了皺眉。

自從父親走後,母親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隨著年齡越來越大,發病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有時候第二天醒來就會忘了昨天的事,而最近病情越加嚴重,常常前一刻鐘的事下一秒就忘了。

上午9點57分,三人見到趙主任。

「可是啊,你們去忙吧。我會乖乖呆在這裡的,你回去和老頭子說,叫他別擔心。」

上午10點40分,李可是接到趙主任電話。被告知母親從醫院頂樓墜下,正在搶救。

即便隔了這麼久,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李可是再次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淚水又控制不住的奪眶而出,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哭過了。

下午2點30分,母親搶救無效死亡。

下午5點20分,神情恍惚的李可是坐上開往城西的地鐵。

「都是因為我,全是因為我,我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的。」李可是在強子面前哭成了淚人。

強子沒有說話,一直陪在他身邊陪著他喝酒。

晚上11點30分,爛醉如泥的李可是獨自一人離開強子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已經沒有了人影。李可是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任憑風刮過他的臉。

一直這樣走下去,明天就是7月7號了吧。

「你沒事吧?」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李可是回過頭,出現在他面前的,是葉然而。

「怎麼是你?」

「可是,你還沒想起我嗎?」

「想起什麼?」

「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我知道你的名字嗎?你可真笨啊,因為7月6號那天我就遇到你了呀,但第二天晚上你並沒有準時出現在這裡。所以我就記住你了,我打聽到你的名字,但一直沒敢去找你,我每天都在這裡等著,希望還能碰見你。」

「你在說什麼?」李可是的酒勁有些消退,但整個人卻更混亂了。

「吶,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一直哭一直哭,我就一直安慰你。」葉然而笑著說,「你還吐了我一身呢。」

李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那天晚上你說了130遍 』要是可以重來就好了』 」,我都數著呢。

「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那天晚上?」

「對不起啦可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也許再走一遍那天的軌跡對你而言很容易,但我不行,我被困在7月6號這天15年了,我已經想不起來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了?」

「對不起啦,以後要堅強的活下去。」

葉然而轉過身,夜色里,幾滴晶瑩的東西落下。

李可是想去攔住她,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天旋地轉,他感覺自己被吸進了一個漩渦,等到他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懸浮於一片黑暗之中,他又揉了揉眼睛,發現四周出現了許許多多縱橫交錯的金屬管,而在他正前方隱約能看見一個巨大的鐘盤,碩大的齒輪和鐘盤摩擦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漂到鐘盤前,發現鐘盤後面是一面玻璃,他透過玻璃里向外看去,看到了自己的家,看到了母親,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

「媽,我們出發吧。」男人對母親說。

李可是看到這個景象,好像明白了什麼,閉上眼,表情看上去如釋重負。

12.

「你醒啦?」

李可是睜開眼,跳入眼帘的,是強子的臉。

「強子?」他有些恍惚。

「你小子,昨晚喝了那麼多酒還跑出去,人死不能復生,阿姨在天之靈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

李可是頭有些疼,顯然他昨晚喝斷片了。

「我怎麼在你家?」

「不然在哪?醫院?你昨晚昏倒在我家不遠處,一大早環衛工人發現了還以為死人了呢,你小子真是嚇死我了。」

「對了,聽說距離你不遠的地方還昏了個姑娘,你認識不?「

「她人呢?!」李可是從床上躍起。

「環衛工人直接把她叫醒了,好像沒什麼事。」

李可是急忙拿出手機打給葉然而。

「你好,我是葉然而,哪位?」

「然而,你沒事吧?」

「請問你是?」

電話另一頭的葉然而不解的問。

end.

一個月後,母親的葬禮上。

「節哀。」強子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安慰到。

強子原本以為自己的好朋友會走不出這個陰影,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李可是恢復的比自己想像中要快很多,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是,因為母親的事他放棄了醫院的工作,和女朋友也分手了。

「對不起,強子。」可是轉過臉對強子說。

「幹嘛和我說對不起?」強子不解。

「我曾經對你做了很殘忍的事。」

「我怎麼不記得了,你小子,之後打算怎麼辦,和我一起開個酒吧怎麼樣?」

「不啦,我要先去找一個人,「他又笑了笑,

「然後帶著她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

全文完.

------------------------寫在最後------------------------------------

第一次寫這麼長的故事,字數居然比我的畢業論文還多......花了四天匆忙趕出來的,也算自己的第一篇小說,很多地方拿捏的不好,許多細節也沒有展開。加上篇幅有限,後半部分顯得有些唐突,(為什麼男女主角好的那麼快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把邏輯理清了。關於穿越,除了我自己的理解外,還借鑒了《命運石之門》和《星際穿越》裡面的一些觀點,看過這兩部作品的也許能夠容易理解結局。

再談下被吐槽最多的名字,葉然而是我曾經認識的一個女生名字,當時覺得很有意思,於是開玩笑說我叫李可是,創作起名很麻煩,遂直接拿來用了。

最後,這個故事的內核是悲傷的,我認為人正是因為無法重新選擇,所以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必須能夠獨自面對並承擔,而人生,也正是因為只有一次,才更值得我們珍惜和回憶。


從白堊紀回來發現已經破百贊,里程碑。
人生首答讓我受寵若驚,瀏覽了評論區,平時我也不怎麼看小說,當時看了很多回答就心生靈感,答主學生黨,看到這麼多認可實屬欣慰,要是再有機會一定會加倍努力,多謝各位大佬支持。

星期三,晚上10點剛一刻,我仍舊獨自在房裡偷偷刷著手機看知乎「假如被困在同一天里,如何跳出時間循環」的討論,耳朵靈敏的聆聽門外拖鞋在地板上摩擦拖沓的聲音,果不其然,幾秒後那聲音朝我的門逼來,緊接著老爸打開了房門。而我早已經嫻熟的把手機藏在電腦屏幕後面,也已經從筆袋裡翻出了一隻沒了水的鋼筆在練習上圈圈點點,呼吸均勻,老爸當然沒有看出破綻。直到他壓著身子拿出我了滾燙的手機。
他坐在床上,把床板弄得咯咯作響,我總是擔心它要折斷。老爸把手機扔在一邊,又被充電的線拉回了一段距離,插排也受了牽連。
「我還不知道你么,不好好看書,成天只知道捧著手機,眼睛呢,不要了。」
「大夫都說我這個已經治不好了,多看看電視沒準還能改善。」我頭也不抬的挖苦道。
「治不好...」他小聲嘟囔著,表情有些猙獰,沒錯,我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你看你昨天發的成績了么。」
「看了。」我依舊看著一道道毫無頭緒的圓錐曲線題。
「你覺得怎麼辦?」
「學唄,還能怎麼辦,你還想讓我接著補課不成?」
老爸沉默了片刻。隨即轉變了語氣「你得用功啊,這都高二了,一轉眼的功夫你還不清楚么。」
我沒有說話。
「你怎麼也得找條出路吧,不然以後要飯么?」
「我知道。」我停下手中的筆,看著從書架上像窗帘蔓延下來的吊蘭。
一陣子的沉默後,他走了,臨走還不忘敲了敲我的腦門。
我用力夠到手機,刻不容緩的把學校新發布的成績查詢軟體扔進了回收站,幾乎要將屏幕按碎。屏幕彈出了一條信息:發售日延後至11月30日,致歉!
遊戲廠商的老把戲,我也早已經習以為常,不去再看。
「怎麼能叫困在同一天,如果總是過一天,那還需要擔心什麼後路,幹什麼都沒關係,反正最後都要重來。玩一整天也沒關係,花掉所有積蓄也可以,連搶劫也沒關係...」想到這,我不禁有些激動,好像這些真的要發生。而時間也不知不覺讓我睏倦了。不久,我便攤倒在床上。

「起床吃飯了。」我被突如其來的燈光照的睜不開眼,我掙扎著坐起來,儘管是冬天,屋子裡還是熱死人不償命,不知怎麼的,剛剛的聲音和屋子裡雜亂的衣服有點似曾相識。
「沒什麼奇怪的,我自己的屋子嘛。」我並沒有多想,因為每天都是這一句,睡覺之前衣服也總是被我扔的到處都是,覺得相識當然正常。在廁所看著鏡子中自己的頭髮,心裡想著「又長了一點吧」。那個理髮師技術太糟,剪了又修修了又剪,到後來短到離譜才停下。我只能用時間來撫平傷痛。睡眼惺忪的到飯桌前,不出所料,仍然是麵包牛奶,雖然一開始這樣的早飯是我的意見,誰知道那麵包難吃的要死,又硬又酸,跟我心中的法式早餐大相徑庭啊喂!不過事已至此,我亦沒有再抱怨什麼,坐下來用生命咽下了每一口。把剩下的揣進書包,穿上鞋子,不巧那鞋子擠到我的手指,隨即一陣熱痛。這讓我回憶起昨天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我心想應該是鞋出了問題,揉了揉食指,便快速向車站跑去,看了一眼手錶,5點55分。有些倉促,想起昨天也是這個時間才出門。
「也許我該起的更早了。」我這樣想。
總歸和車一起進站了,呼吸在寒冬里凝結成霧氣,車發動了,我下意識的抓住了椅背,因為昨天也是我剛要就坐,車卻發動將我摔在地上。
我前座的女孩回過頭來問我:「沒事吧?」
我愣了一下,她昨天也這樣問我,我還是頭次這麼受陌生的女孩關心,一時受寵若驚,
「沒事,謝謝你。」我微笑著回答道。
她也沖我笑笑,回過頭去。
我打開手機,想到昨天的延後發布通知,便打開steam看個究竟,但翻了許久並沒有找到那消息,於是乾脆到列表裡查看。
11月15號。
我一頭霧水,昨天明明有印象,11月30號發布,難不成有人捉弄我不成,發消息列表翻了個底朝天,簡訊箱也翻了一遍,沒有記錄。於是我便去找延遲取消的公告,依然一無所獲。
難不成某碧也不好意思出爾反爾,不做聲的改回了日期?我竟覺得這想法很合理,便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
忽然我的所有注意力被一輛車吸引了,雙手猛的拍在窗子上,儘力斜眼去看。前面那女孩都被我嚇了一跳。
「昨天的...車禍...」
我記得清清楚楚,一輛灰色大眾追尾黑色奧迪Q5,昨天在那個路口,大眾司機當成死亡,星期三,第二節課,上了新聞頭條。我剛要拿起手機,背後赫然有人拍了我的背,我被嚇得不輕,雙手發涼。
「到站了,快下去。」司機在我背後吼道。我才察覺車上就剩下我一個人,便匆忙拿上書包跑下車。差點忘了去買早餐。那裡,和昨天一樣,只剩下一個三明治。
「也許只是交警還沒把現場處理好,三明治這種很搶手的啊,很正常。」我極力給自己開脫,直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你寫錯了吧。」我回過頭,比我矮了一頭的劉玲跟我說到。
「不會啊,今天不是周四...」
「今天周三啊,睡傻了吧,昨天幾點睡的?」
「確實沒怎麼睡好...」我暗自說著。
「什麼?」
「啊...沒什麼」忽然想起什麼的我猛的掏出手機,翻看日曆,11月2號,星期三。
「果然是我寫錯了么。」我強顏歡笑,將課表改成了周三,手還有些顫抖,我多麼希望手機和劉玲一塊記錯了日子。
第一節課是生物,由於長期不聽我已經不知道每節課在講什麼題,什麼卷子,但今天,老師重新講了一遍我唯一記得的考試試題。
第二節課,老師仍然講著一半人不會另一半不聽的大題,同桌在桌上睡的正酣,我下意識的戳了戳他,他迷茫且怨恨的看著我,我指了指卷子。
「第22題。」
「什麼?」
老師發話,「莊重,你來回答。」
他一臉茫然的站起來,苦笑著,沉吟著,大家準備看這位如何回答沒有人算出來的題。
「27分之4倍根號13。」我低著頭,脫口而出。
「27分之...」他照搬了我的答案。
掌聲在班裡響起,無數的唏噓聲,嘲諷。
「坐吧。」老師嘴裡蹦出兩個字。我的手機照亮了書桌堂,我拿起一看,長春學校路段車禍,一死一重傷。
我再也按耐不住,抓起上衣絆倒了椅子,撞上講台,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隱約看到他們臉上迥異的表情。
我蜷縮在六樓自習室的牆角,回憶著早上發生的一切。
「不可能。」我自言自語,教室又恢復寧靜。以牙疼為由,向班主任請了假,她看我臉色蒼白,全然以為是因為牙痛所致,二話不說同意了。
「讓你的家長來吧。」
「不用了,我從來都自己去。而且第四節李閃,吳袁,會逃課去打球。」
班主任一樣一臉疑惑:「什麼?」
「您昨......我聽到他們的談話。」
「我知道了,你快去看牙吧。」
「嗯,謝謝老師。」
在主席台坐了很久,隱約看到球場上的逃犯被繩之以法。而我也意識到,自己,早已深陷這一天的流沙之中。

沒人在家。我便脫了上衣癱在床上,打開知乎,翻看這真正降臨的故事,而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喜悅。明明可以不用上學了,可以隨心所欲,放火殺人都不在話下。可是我似乎還沒準備好,或者沒想過這樣的日子真的會來臨,我反而有些害怕,害怕這就像一場夢,一場永遠不會醒的夢。我會被困於此,做個時間的幽靈,無從逃脫。
趁著學校午休時刻,我打開討論組,我知道這個時間他們已經閑暇下來,便略唐突的發話:「我被困住了。」
「?」王程第一個回復。
大家都對我的話略感差異,不過對於他們而言也是司空見慣了。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並且得到了我預料的回答。
「中二病又犯了吧...」
這的確是我最希望犯中二病的一次了。
我問他們怎麼逃脫,當然他們不相信,也不知道。我便放下手機,竟然抽泣起來,許久,我昏睡在床上。
醒來的時候,有幾個未接來電。父親對我的事毫無知曉,包括請假。都是問我為什麼沒去奶奶家吃飯,我說有點不舒服,放學便回家了。回到家,看到我躺在床上,外衣也沒有脫,便坐在床頭。對於他的問話,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在意。只是,他沒有說成績的事。
「把外衣脫了,好好休息吧。」他說完,閉了燈,關了房門。
我在黑暗中坐著,眼睛無神的看著手機信箱,「遊戲延遲發布,致歉!」
忽然我翻開通訊錄,找到了那個名字。我知道她還在路上奔波,但還是撥通了她的電話。果不其然,關機。
我扔下手機,忘記了插上充電器。
我用被子蒙住頭,想睡著,一切的一切看來那麼真實,可怕,可怕的顯現了我的曾經,我多麼希望,一覺醒來,便是明天。
事實並非如此。

醒來,那個聲音又在耳畔縈繞,那個味道又刺激了我的味蕾,班車,車禍,剩下的三明治,一樣的課程表。流利的講出所有的試題,讓他們在一節課的時間對我刮目相看,阻止他們去打球,會被老師抓到,他們每次都熟視無睹。30號,15號,兩個永遠不會到來的日期在手機上變動,並且,那個結了冰一樣的日期。
11月2號。星期三。
就這樣,過了不知幾個月。我居然沉浸在預測一切的歡喜之中,哪怕只有一天。我自認為找到了曾經想要的那份快樂。我阻止了那場車禍,第二天又發生了。長此以往,我意識到,我無法改變這事實。那天,我佯裝坐車,在確認家中沒人後,便回家扔了書包,換了衣服,坐了半小時出租去到長春最好的飯館。取了所有錢,電話早就被打爆,而我正享受著隨意揮霍的樂趣,早早關了機。果腹之後,跨步商店,買到所有想買的東西,積蓄花光,知道回家便是雷雨,姑且在網吧過夜。如此往複,我早已不再去學校,這家餐館吃的噁心,便換一家積蓄,買了酒和煙。
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天,趁員工不注意,擰斷了煤氣閥門,炸掉了半邊水泥牆,而我早早躲在遠處,除了頭暈,別無大礙。很快警察便將我抓住,聯繫我的父母,看到他們的神情,我竟有些觸動。
「這是夢!」我忽然大吼。
沒有了享受,也受夠了享受這區區小樂,我竟開始以破壞為樂,搶劫,放火,躲避警察的技術越發高超,周而復始,學了編程,黑進大公司的伺服器,讓他們亂作一團,而我在電腦前傻笑。
幾年,又幾年。
我早已經經歷崩潰的邊緣,無數次垂死燈下,無數次縱身一躍,無數次大劑量的安眠藥,無數次剛剛起床就大吼,父親強行帶我去醫院,轉精神科。然而,每次醒來,就會躺在我最不願踏足的地方。
每次看到燈光亮起,就像刀子插在我的眼睛裡。
終於有一天,睜開眼,抄起廚房裡的利刃,砍死了家裡的所有人,包括自己。
然而一切絲毫未變。

漸漸的,我平靜下來。
我想起了我最開始的,平淡無奇,但幸福的生活。我想回到那裡,我知道除了我自己,其他都能輕易還原。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去上了學,問了那個女孩的名字,真誠的說了謝謝。
下了車,打了的去了路口,攔下了奧迪,跟他攀談了我的理想,他是個好人,聽完了我的一切。寫上周三的課程,分了僅有的三明治給總不吃早餐的劉玲。替同桌擋下老師的突然襲擊。流利的說出答案。拚死阻止了他們的逃課慾望,一起見證了班主任眼神掃過籃球場的奇蹟。回到家,打開燈,寫下了我這幾年卻又只有短短一天的經歷,老爸進來,我不說話,只是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會永遠陪著你。」
那晚,我沒有睡,靜靜的望著星空,繁星似乎都在向我走來,我伸手去觸碰,卻又碰不到。
已經12點了。我稍有困意,但依然堅持著。我翻看通訊錄。
是她。
其實我幾乎沒打過她的號碼,不過我知道,在我老爸的瘋狂尋人途中時,未接來電最多的就是她。
我一直思念卻又不敢去觸碰的人。
我遲疑了許久。最後按下了撥號。
電話通了。
「怎麼了,這麼晚。」
我哭了。哭的很心痛,像見到幾年未見的老友。她沒有問下去,一直安慰著我,我說我被困在這一天,好久好久,她說她會陪我一起。我跟她說那種遊盪於時間,醒來之後一切都覆滅的孤獨,她都一句句的聽著。
「謝謝你。謝謝...我..」
「嗯。」
「沒什麼,我好多了,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
電話掛斷了。我拿著手機,那種心情,將要失去的心情,那種不論多努力,都會在太陽升起時消亡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那麼,你願意走么,離開這裡。」一條簡訊,沒有發件人。
我願意。
於是,那一天,終於過去了。
我狼吞虎咽的吃完早餐,跑向車站,一條簡訊又來。
「我來帶你離開。」
放下手機,看到一輛黑色奧迪Q5,衝破路障,飛快的朝我衝過來。


這道題很有趣,但鑒於底下的回答都是開腦洞、寫小說的模式,作為理科小王子(自封)的我,決定來個畫風不一樣的回答。


下面,我將從科(che)學(dan)的角度,來為大家講講這道題。


【前方高能!本文極度考驗智商,就連作者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東西,非戰鬥人員請速速撤離!】

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跑進科學》,我是主持人MR·GO。


今天我要跟大家探討的是,如果被困在了同一天,該如何跳出時間循環?

(圖為莫比烏斯環,它是一種只有一個面的結構,在上面的人可以跑遍整個曲面而不必跨過它的邊緣。你只要將一張紙帶扭轉180度,然後首尾相連,就能得到這種結構。它與本題時間循環這種概念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不過在講時間循環之前,為了能讓文科僧們能夠比較全面地理解這裡面的概念,我們先來從科學的角度來談談穿越時空的可能性及其理論依據。


一、神奇的蟲洞


相信大家都聽過「蟲洞」,但可能有些童鞋並不了解它。


簡單來說,蟲洞,就是一種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狹窄隧道。透過它,我們可以做瞬時的空間轉移或者時間旅行


這也是我們今天要探討的「時間旅行」的一個基礎理論。


它大概長這樣:

如何理解?


打個比方,假設存在二維生物,它們生活在一張平攤的紙一般的二維世界中。(你可以理解為一張紙和紙上的螞蟻)


那麼,如果螞蟻要從A爬到B點,那麼最短的距離就是連接兩點的直線。


但是,三維世界的我們出現了,我們將這張紙對摺,讓A點與B點相對應,然後用筆戳破,貫穿A點與B點。那麼對於螞蟻來說……卧槽,怎麼我一下就從A到B了,這是什麼神奇的力量!


這就是蟲洞。


而相對論認為,時間和空間是緊密關聯的,三維的空間加上時間,便組成了四維時空。如果我們所在的四維時空充分彎曲,就有可能形成存在於更高維度中的蟲洞。(你可以理解為在第五維中的人把我們的世界摺疊了一下,然後拿筆戳了個洞。)


只要穿過蟲洞,我們就有可能進行空間轉移或時間旅行。


那麼,有五維嗎?


何止五維……現在科學家的理論認為整個宇宙是十一維的,只是人類肉眼所見只能理解到三維而已。


通過蟲洞穿越空間,我想大家都不難理解。但蟲洞是如何穿越時間,回到過去的呢?


根據相對論,如果物體運動速度接近光速,那麼它的時間流逝就會變得緩慢。如果等於光速,那麼時間就停止了

而如果超過了光速,那麼時間就倒退了。


但事實上,在我們的世界中,超過光速是不可能的。


因為要將有質量的物體加速到超過光速,需要「無窮大的能量」,而「無窮大的能量」是不存在的。所以根本不可能超過光速。


但是,通過蟲洞,我們可能輕鬆超過光速。


假設A與B相聚20光年,蟲洞讓我們不到一年就抵達了。於是,我們就超過了光速,也就穿越了時空,回到過去。


但是,至今為止,人類尚未發現蟲洞存在的證據。蟲洞是否真實存在,科學界尚無定論。


而且,就算蟲洞存在,能否穿越到過去,也存在著大量爭論。


但是無論如何,蟲洞理論讓時間旅行成了一種可能,給予了我們希望。


二、時間旅行的理論流派


時間旅行存在著一個很大的爭議,那就是著名的「外祖母悖論」。


簡單來說,就是假設我MR.GO,不小心穿越到了我外祖母小時候的世界,並且失手將她殺死。(話說我殺她幹嘛啊喂!)


然後,由於外祖母死了,所以就沒有我媽了,也就沒有我。


那麼,作為穿越者的我,還會不會存在呢?


這就是「外祖母悖論」。


由於存在著這個悖論,所以為了能夠讓時間旅行能夠邏輯自洽,產生了許多種理論。


其中這三種比較常見:


其一是觀察者理論。


此種理論認為,在時空旅行的過程中,你只能是一個觀察者,就像電視機前的觀眾無法和電視機中的演員和場景互動一樣,對於過去的人來說,你不存在,你雖然看的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你,而你也無法干涉他們。


其二是平行宇宙理論。


此種理論認為,改變時空將導致另外一個平行宇宙的產生,於是你穿越到的只是與你原來的世界不相干的另一個世界。你在這個世界做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原來的世界。所以,就算你穿越回去殺死了自己的外祖母,你也還是存在的,不會產生悖論。


有趣的是,平行宇宙概念的提出,與時間旅行無關,它來自於量子力學的研究。在20世紀50年代,有的物理學家在觀察量子的時候,發現每次觀察的量子狀態都不相同。而由於宇宙空間的所有物質都是由量子組成,所以這些科學家推測既然每個量子都有不同的狀態,那麼宇宙也有可能並不只是一個,而是由多個類似的宇宙組成。


其三是因果理論。


此種理論認為,你將會穿越時空這件事,是註定要發生的,你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你穿越後的結果。既然你的外祖母沒死,也就是說你穿越以後無論用什麼方式都沒法將她殺死,你的穿越對你現在的世界造成不了任何影響。這種理論將「果」置於「因」之前,非常玄妙。


其中,第一種理論雖然解決了所有的悖論,但它並不像是真正的時間旅行,更像是對歷史的全景再現。如果時間旅行是這種形式,就太讓人失望了。


第二種理論相對來說最能說得通,也是我個人比較認可的一種理論。


而第三種理論,雖然很有趣,但在我看來存在著一個致命的悖論。


如果時間旅行是真實存在的,那為什麼人類有史以來從未發現過被證實的穿越者的痕迹?


因為我希望時間旅行是將真實存在的,所以我傾向於否認第三種理論。


三、如何跳出時間循環


了解了這些關於時間旅行的概念,下面,我們就來試著研究,本題這種被困在同一天的情況,可能會是什麼原因。


根據前文的理論依據,一種猜測是:


我因為某種原因,在第二天的零點穿越了。根據平行宇宙的理論,因為我的出現,導致穿越到的「昨天」的世界產生了變化,生成了另一個平行世界。


但可能因為我太胖了,所以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影響大了點……

(其實也就一百多公斤……還好啦……)


導致這個世界在這一天的時空被截斷了,並且首尾相連,形成了一個閉環。就如我開頭所示的「莫比烏斯環」一樣類似的結構。於是只能不斷重複這一天。


但這種情況有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我的記憶不可能單獨保存。要麼大家都保存,要麼大家都清空。


比較大的可能是,我只保存了穿越前的記憶。從第二次開始,每一次重複,我都會以為是第一次穿越。


(有點繞,也就是,我會意識到我穿越了,但我不會知道這其實並不是第一次穿越。)


而我穿越後的記憶,會跟著大家一起清空。


不過,這畢竟是假設的問題,在邏輯上肯定無法完全自洽。那麼假設是這種情況,我們怎麼跳出來呢?


我們再看一次前面的莫比烏斯環。

要跳出時間循環,那麼只有將這個環狀結構給破壞,才有可能成功。


而這個環狀結構最脆弱的地方,肯定就是首尾相連的地方。


也就是,零點。


所以,在凌晨的時候掐著點搞個大動靜吧!說不定就跳出來了呢。


當然,還有一種假設。


那就是,我因為某種原因,自帶蟲洞。每到零點,蟲洞打開,自動穿越到下一個平行世界。


於是我就在無數個平行世界裡過著同一天……


個人覺得這是比較合理的一種推測。(當然,為什麼蟲洞老是跟著我,還給我精準定位到一天前,這也是件奇怪的事……)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麼找出身邊的蟲洞,是跳出循環的唯一方法。


檢查身邊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破壞它或丟棄它。或者零點前把自己脫精光鑽進鐵箱里然後關起來。


但如果蟲洞的開閉原因來自體內……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自殺吧。


四、影視作品中的情況


其實影視作品中,也有不少這種時間循環的題材。我們來看看它們都是如何處理的。


(涉嫌劇透)


《土撥鼠日》

這是一部二十年前上映的電影,豆瓣得分8.5分,並獲得第四十七屆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原著劇本獎。


雖然並非第一部提出這個概念的電影,但可以算是最經典的一部。


故事講述了一個工作態度馬虎的氣象報告員,在採訪土撥鼠節時意外陷入了不斷重複某一天的時光隧道中,導致每天過著同樣的生活。


每天醒來,都是相同的一天:土撥鼠日。


在這永恆的一天,永遠都是相同的人和事。這讓他煩惱得想要尋死,但卻怎麼也死不成。


到後來,他開始大徹大悟:原來沒有明天也就意味著一切行為都沒有後果。沒有明天也就意味著對於未來的全知全能。於是反過來修心養性,改善人際關係,竟然變成了一個廣受歡迎的好人,跟製作人之間的愛情也修成正果。


本片並沒有讓主角跳出時間循環,而是讓他在循環中尋找到意義。


當然,也有成功跳出來的影片。


《明日邊緣》

在電影中,阿湯哥身不由己地捲入了一場失敗的突襲之中,然而正當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卻發現回到了一天前,只有他自己保留了過去24小時的記憶。一切劇情衝突由此展開。


其實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打遊戲開著外掛攢經驗的故事。每一次的輪迴都讓他學到一些東西,最後外掛沒了,但也成功破關,還順便解鎖了睡女主角的可能……


這是一個符合商業電影的標準大團圓結局。


這類有著明確任務的電影,通常都是通過循環來增強自身或者搜集線索,最後成功完成,跳出循環。


但是,也會出現主角努力後會發現任務是無法完成的情況,比如《命運石之門》的打工戰士結局。(時間循環題材的遊戲,也有相應的動漫作品,豆瓣9.2分,喜歡動漫的同學可以看看。)


此外,有些作品中的循環的誕生是莫名其妙的,你找不到離開的方法,或者明知方法也無法實現。這種作品往往較為深刻,展現了時間循環對人精神上的可怕摧殘。比較典型的就是已故科幻作家柳文揚的短篇小說《一日囚》。(本題下面有答主貼了全文,感興趣的可以去讀一讀。)


當然,這種時間循環題材的影視作品還有很多,例如《源代碼》、《十二猴子》、《恐怖游輪》等等,我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五、尾聲


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又何嘗不是日復一日的時間循環呢?


每天擠著地鐵、公交,擠在一個個格子間內。


渴望改變,但無力改變。


雖然表面看起來很正常地工作、生活,甚至有著別人羨慕的薪水,但其實內心卻已受盡煎熬。


這是一種沒有特效藥的都市病。


也許,我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這不斷的循環中,自尋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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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跑進科學》到這裡就結束啦,謝謝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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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由於某些原因我被困在了同一天里?」我問道。

王先生點點頭:「是的。」

找到王先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
就在我發現自己被困在同一天里的13天後,確切的說,是我重複了這一天13遍以後,我遇見了王先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先生將身體前傾,認真的看著我說道:「程先生,你聽我說,你這種現象確實特殊,但並不是沒有過。
簡單來說,歷史的進程是註定的,那些看似偶然的事件其實是必然會發生的。
也就是說,只有當該發生的事件發生了,歷史的進程才能得以前進,否則就會出現時間循環,直到那件事情能夠發生。」

「所以?」

「所以,你的這一天里一定有一件事情,它本應該發生,但是卻沒能發生,導致了你被困在這一天。除非…」

「除非那件事情發生,我才有可能進入到真正的明天。」

「沒錯!」

「那…王先生,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困住了我嗎?」

王先生點點頭,但又有點猶豫:「是的,我知道…」

「能否告訴我?」

「你這一天是怎麼過的?」

「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我頓了一下,嘆了口氣,「原本我打算晚上跟我女朋友去一家餐廳吃飯,然後當場跟她求婚的。」

王先生點點頭示意我說下去。

「那天公司出了點事,我不得不加班,所以晚餐取消了。我讓我女朋友自己下了班先回家了。
再後來,所謂的第二天,我發現自己掉進了時間循環。
之後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環,這讓我非常消極跟恐懼,因為我不論對我女朋友做了什麼,到了午夜十二點,一切就都清零了,接著新的循環開始。
早上起來,她就像恢復出廠設置一樣,開始「新」的一天,而我,卻帶著這些記憶不斷的重複這一天。
所以我沒有求婚,求婚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到頭來又會重新來過。
等等,難道說。
你的意思是,求婚是這一天必須完成的事情?
只有這樣,時間才能夠走到第二天?」

王先生的表情有點複雜:「程先生,你的猜測有幾分接近了,但是求婚並不是真正的關鍵點,它只是一個誘因。真正的關鍵點是,你女朋友下了班,在趕往餐廳的路上,出車禍死了。這才是你走出時間循環的關鍵。

我身體後仰,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緩慢的呼出來:「王先生,你沒有在開玩笑吧?!」

王先生苦笑的搖搖頭:「何必騙你。所以,你要想跳出這個時間循環,只有按照約定前往求婚現場,然後,等待你女朋友的死訊。

我直起身子剛想準備說話,王先生又開口道:「程先生,我想我知道你會怎麼說,你會覺得只要你女朋友活著就好了,所以,你願意陪著她一直重複著這一天,對嗎?
我承認這很偉大。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對於你女朋友來說,這一天終究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
你在重複的時候,記憶沒有被消除,所以,你可以感覺到自己活了很久。
但是對於她來說,不管這一天重複幾次,這一天都將是她生命的終點。
她沒有未來。

我的身體一陣顫抖,哆哆嗦嗦的掏出煙盒,想要抽根煙冷靜一下,卻發現找不到打火機,上下摸索了好一會兒。
王先生將他的打火機打燃,示意我湊過去。
我將身體前傾,香煙在食指跟中指之間不停地晃動,香煙的那一頭既對不準火苗,這一頭也對不準自己的嘴。

嘗試了幾次,我放棄了,頹然的摔進靠背椅。

王先生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我。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掏出來看,是她的電話。

「親愛的,聽說你今天沒去公司,怎麼了,現在在哪兒呢?」

我壓了壓情緒,開口道:「哦…哦,沒事,我這邊朋友找我有點事,我就沒去公司了。」

「哦,這樣啊,那你是不是今天要忙啊,要忙的話,今天晚上就先不去那兒吃飯了唄,我晚上下班自己先回家。」

我又是一陣窒息,沉默了很久,都沒說出話來。

「喂?親愛的,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啊…哦,信號不好。那什麼,晚上這樣,你下了班,在公司等我,我開車去接你。咱們一塊兒去那家餐廳。」

「好啊!太好了!那我等你哦,不許讓我等太久。」

「嗯…嗯,好。那我先忙了哈。晚上見。」

「恩恩,晚上見!」

我掛斷電話後,反倒冷靜下來了。

倒是王先生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朝他笑了一下,說道:「王先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想我該告辭了。」

說完,也沒等王先生回過神。

我就開門走出了房間。


…………………………………………


第二天早上,王先生吃早餐的時候,打開報紙。看到了一則新聞:

本報快訊:昨日傍晚,一輛黑色轎車撞向綠化帶,車上兩名乘客當場死亡。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一對夫妻,兩人雙手緊扣,女子的手上還戴著一枚結婚戒指。
事故的具體原因還在調查當中…

王先生嘆了口氣,合上報紙。

…………………………………………

「啊?你怎麼突然就跟我求婚了啊?而且…我還有半個小時才下班吶。」

「因為我等不及了嘛。」

「傻瓜…」

「所以,你願意嗎?」

「嗯!」

(完)


一個合理的離開機制需要一個自洽的循環機制。

請參考如下設定:

1 這個世界是模擬出來的,就像在《黑客帝國》和《盜夢空間》中那樣。

2 程序出現了一個致命的 Bug ,每過一定的時間,所有內存會重新回檔。

3 這個 Bug 自身也有 Bug ,就是主角的記憶這塊內存空間不回檔。

在這個設定之下,主角每天零點時所看到的世界都是一個樣子,儘管此後整個世界可能會朝不同的方向發展(因為主角本人會改變這個世界),但改變總是有限的(因為時間有限)。

物理機制設定好之後,得定下人的行為動機。

行為動機里最基本的問題是:未來對主角而言為什麼那麼重要?這個問題回答地越徹底,主角逃離的動機就越強烈,越有說服力。比如每天一開始,一場七級大地震準時爆發,三分鐘後,地震波將傳到主角所在的城市。每天目睹生命無常的主角將會經歷了一個由害怕到好奇再到麻木的心理路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對未來有強烈的渴望。

但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內部,他就無法改變這個 BUG,因此我們還要加兩個設定:

4 在主角一天之內就能夠得著的某個角落裡,有一塊叫做 Limbo 的空間,主角可以進入這個空間,觀察到上帝的代碼。

5 這個讓世界不斷回檔的 BUG 可以修復,但修復代價是主角的所有記憶會被清空。


2888年8月8日

我記不清循環多少次了。
我只記得,我已經睡了大約2億的適婚女人。
品嘗過全球2000萬餐廳的每一道菜,每一道甜點。
我殺過10億人,也用5000種方式自殺過3萬次。
讀過全世界所有的書籍和網路小說,看過知乎所有的提問、回答、每一個回復。
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引發過全球核戰,但是我無法離開這個循環。
每天早上6點,我都會被重置到這張床上。
只因我曾經做錯過一件事。
一件不可饒恕的事,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件事就是,沒給這個回答點贊!


上面是開玩笑的……

正文開始:

我記不清循環多少次了。
我只記得,我已經睡了大約2億的適婚女人。
品嘗過全球2000萬餐廳的每一道菜,每一道甜點。
我殺過10億人,也用5000種方式自殺過3萬次。
讀過全世界所有的書籍和網路小說,看過知乎所有的提問、回答、每一個回復。
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引發過全球核戰,但是我無法離開這個循環。
每天早上6點,我都會被重置到這張床上。
只因我曾經做錯過一件事。
一件不可饒恕的事,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件事就是,沒給這個回答點贊!

上面是開玩笑的……

正文開始:

我記不清循環多少次了。

我只記得,我已經睡了大約2億的適婚女人。
品嘗過全球2000萬餐廳的每一道菜,每一道甜點。 我殺過10億人,也用5000種方式自殺過3萬次。

讀過全世界所有的書籍和網路小說,看過知乎所有的提問、回答、每一個回復。
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引發過全球核戰,但是我無法離開這個循環。
每天早上6點,我都會被重置到這張床上。
只因我曾經做錯過一件事。
一件不可饒恕的事,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件事就是,沒給這個回答點贊!


上面是開玩笑的……

題外話:
別質疑主角的能力
」宇宙多少歲了?在我記憶中只是一剎那。」
主角沒進化成奧特曼已經很低調了……
一天環遊地球沒啥了不起的……

正文開始:

我記不清循環……
你還在看嗎……
……

好吧,開始講真正的正文

我是牛魔王,我打敗孫悟空後,吃了唐僧肉,得到了真正的長生不老——同一天的無限循環。

我試過無數種方法都無法擺脫這個詛咒!
唐僧和弼馬溫,你們害得我好苦!
今天,我還是在循環中,真無聊,我決定去山上散步。
走到半山腰,草叢中一個盒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月光寶盒!穿越時間的至寶!
我撿起盒子,毫不猶豫地傳送到了600年前!

面前一個猥瑣男正要艹石頭。
我大吼一聲「放開那個石頭!卧槽!」

(正文完)
感謝評論區的意見,為了讓故事更合理,我把時間改到了2888年。
感謝每一位讀者,感謝每一個點我頭像進入詳情頁的客人。


酉時一刻至。

「老周,收拾收拾,準備關門。」。

唰—唰—…無人回話,只有一下一下清晰的刷地聲迴響在空曠的大殿里。

「昨日地上的血跡擦得不幹凈,今日可得好好擦擦。」

唰—唰— 回答我的是更清晰的刷地聲。

「對了,你最近是不是都把人埋在西山了,你愛吃的玉米是長得好了,我東山種的紅薯近來都沒有往日的甜了,可不帶這樣的。」。

唰-唰-,刷完最後一點血漬,老周背著今天的屍體往東山去了。

老周是山莊里唯一的僕人,對於諾大的一個山莊是少了點,但能幫我關上這扇十七萬斤的黑鐵大門又是啞巴的人真是太少了。

我緩緩起身準備離開大殿,結束這無聊的一天。自十七歲我父親離開那天,我就接替他的位置,每日坐在這裡等人來挑戰。

每日最多七個,時至酉時一刻止,日復一日,剛坐上這個位子的時候,每天晚上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殺,有時候在第一個人那裡就被殺了,有時候第三第四個才殺了我。前些日子終於好了,沒了這樣的噩夢。

這劍神的位子真是不好坐

我爹留在主殿的這把椅子實在太硬了,每天坐這裡坐得我腰都不好了。

可上次讓老周下山物色個好椅子好像是五年前吧,那些好看又軟和的椅子動輒就是好幾十兩銀子,太貴了,還是等老周的玉米都熟透了 收了拿去換錢再買。

這樣就可以天天吃紅薯 坐好椅子了。

以前聽我老子說 我們家幾代之前有幾百個僕人,每天光是倒掉的珍饈美味都有好幾車什麼的,不知因什麼突然破落下來,只剩下一座 劍神山莊。

吹得更真的一樣,耍劍耍那麼得好也沒見能賺多少銀子換個好點的椅子。還天天有人上門來挑戰,殺了也不能動人家身上東西,還得管埋,刷地的刷子都不知刷壞了多少,多了一大筆開銷!


「鐺 鐺 鐺!」我前腳剛踏出殿門,大門就被什麼異物擊中,發出震天巨響。

「今日關門了,明天再來吧。」我皺了皺眉,以劍神山莊之名,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不守規矩的了。

「鐺!」一道狹長劍影居然穿透近半丈厚的黑鐵重門破空向我刺來。

能御劍的高手整個江湖不過二十之數,而能御劍穿透半丈厚重鐵的人 就是數得出來的那幾個傢伙了。

今天是哪個瘋子在家閑得憋出什麼大招,來找我試劍了?

不管你是誰都得賠我的門。

我伸出右手朝前並指虛點,但劍影好像未受絲毫影響,繼續衝來,劍意堅實,劍勢反而更起一分。

我還在想要來人賠我多少銀子。劍影已至眼前,裹攜而來的罡風吹得我臉頰生疼,劍影的樣子終於被我看清,是一把窄劍漆黑無鋒,劍尖往下三寸處有一處明顯缺口,劍身上已被灰塵模糊的一個「越」字刺痛我心底的某處記憶。

「你是誰!!!」看清長劍樣式,我心中翻江倒海,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從無到有,衝天劍意爆發開來以肉眼可見的波紋狀散開,劍意所至,不管是檐角上的掛落的水滴 還是空中的飛鳥,萬物在這一刻全部詭異的停滯住,彷彿時間停止在這一刻。

漆黑長劍還在緩緩前進 向我刺來,看著這把熟悉又陌生的劍,我也不管它是否是要刺我,只是撫了撫沾滿灰塵的劍身,伸手招來一把同樣漆黑的劍鞘。

長劍入鞘,水滴下落,飛鳥展翅,世界恢復生機。

水滴尚未落地,剛歸鞘的長劍,再次悍然出鞘,

劍神起手式!

自第一代劍神至今三千餘年,劍神山莊只有一招 起手式,也只憑這一式留住令無數人覬覦的劍神之名數千年。

起手即是結束。

劍畢,鐵門洞穿,門後多了一具穿著黑袍的屍體。

老周剛好行至門口,抬頭看看門上新開的足有兩丈寬的大洞,搖了搖頭,拖起新增的這具屍體準備往西山走去。

「老周,把這具屍體拖到殿里來,再把門關...算了。」。

老周還是不緊不慢地擦著門前的血跡,剛托起屍體準備往裡走,突然整個身子陡然一顫。

剛要張口問他怎麼了,老周突然背起屍體飛奔出去,瞬間沒了蹤跡。

只留我一人心情複雜地站在死寂的大殿里,老周怎麼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呢,回來我要說他。

可我站在山風裡等了他一夜,還是沒有看到老周的身影,也沒有人幫我關上那扇很重的破門。

次日 大風,我仔細把劍裹好,出門去了。

雖然昨天發生的一些事我還沒想明白,老周到現在也不回來幫我關門,但在我自己起身去關門時撿到一帖戰書,約我比劍。

我從不出去與人比劍,都是別人上門找我。可這次沒辦法,我喜歡的女孩在那裡。

對手是嬴王,或者說是他的四十萬鐵騎。

心情真不好。

亂世天下,群雄逐鹿,原來大大小小數百個國家,千年來一直紛爭不斷。打到近百年依然還有幾十個國家。

五十年前西隅一邊陲小國—越國 憑著三千劍甲 異軍突起,一連戰敗了附近包括嬴國在內的幾個大國侵略大軍,可能因為人口太少,兵力不足,或是國主無意,一直未擴張版圖。

而嬴國憑著無雙的國力和鐵騎逐步踏破了各個國家的大門,除了願意自降一級向嬴王供奉自認為嬴國附屬國的,只剩下越國一個。

就在十七年前,在越國國都被嬴國大軍圍城三年之久,斷水斷糧,國都內人如枯槁,開始易子而食時。越王終於親自打開國門,降了。

當天三千劍甲被斬首示眾,三千顆頭顱釘在國都城門上,密密麻麻。

這三千劍甲士,每一個在越國都被尊為英雄,結果到死那天卻遭此凌辱,那天越王在城門口嚎啕大哭,對著國門上的甲士不停地磕頭,血流如注,最後自刎謝罪。

嬴王殺了三千劍甲和越王仍不能平消這些年來的怨氣,誓要揪出幕後指導劍甲的高人殺之,才能解他多年大量損兵折將的心頭之恨。

而指導這越國劍甲的人,便是我爹。

劍神山莊從不插手天下事,數千年靜靜地屹立在這裡。卻與越國一直有淵源,從第一代沿用至今的爛柯劍就是越王所贈,與越王族歷代相傳的王道劍一模一樣,唯一不同處是劍身上一把刻「越」,一把刻「李」。小時候越王來山莊拜訪的時候就常拿兩把劍玩耍。終於在學會起手式後,有一次把劍玩壞了,對碰出一個小豁口,當時嚇得把劍丟在一旁,跑到山上一夜不敢回家,是她把劍撿走,跑到父輩那裡說是她碰壞的,被責罰在雪裡跪了一夜。當時我就說要娶她。

後來嬴王親自下貼,要我爹去秦都一戰。除了越王本人自刎,其餘家小都早已安排逃出來了,不日就會到達劍神山莊,我爹就隨手把帖子丟柴火堆里燒了,沒理他。

嬴王大怒,親率八萬鐵騎踏上劍神山來。可劍神山高聳入雲,險峻異常,只有一幾乎是垂直的羊腸小道通往山頂的山莊。鐵騎毫無用武之地。

在我爹揮劍砍死了一半的鐵騎後,嬴王只得撤軍。

記得那年我十七歲,那年的紅薯格外的甜。

可就在嬴王撤軍不久後某一天,我爹破天荒提著爛柯劍出門去了,再也沒回來。我就一直在山上等他,還有她。

十七年了,現在輪到我出去,也不知能不能回來,但有一定要去的理由。

酉時一刻,我到了嬴國國都門前。平時這時候我已經關門開始烤紅薯了。

而現在我面對著整整三十六萬鐵騎,還是和十七年前一樣的制式亮銀盔甲,反射著落日的餘暉 很是刺眼。

不知道為何當年被我爹殺死的四萬鐵騎到現在也沒有補回來。

可單是三十六萬鐵騎一個衝刺,我也沒有把握擋得了。

我握劍的手第一次出了汗,但想到劍的主人還在城裡等我,手又握得更緊了。

突然嬴軍戰陣從中分開,一個穿著黑色短打錦衣的中年人騎著一匹毛色黑得發亮的駿馬緩緩騎行而出。

正是嬴王

「劍神?」他在離我不到二十丈處停下,望向我手中的劍問道。

「是。」 百丈之內瞬息間我能殺他十次,但我不敢,他也知道。

「我本也不願半路劫走越王小女威脅你來,但我要給我死去的數十萬袍澤一個交代,今日不管你我勝負生死,我都會放了她。」說罷,也不多停留 勒馬回陣。

待他回到點將台,已離我足有十里,遠遠看到黑水旌旗重重一揮:「殺!」。

踏破無數山河、戰無不勝的鋼鐵洪流如海嘯般撲來。

王道劍出鞘,還是那招劍神起手式,數千年就這一劍,數千年也無人能接下這一劍。

那天的晚霞格外的紅。

嬴國國都 被從中劈為兩半,三十六萬鐵騎 一劍破之。

我回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畢竟我馬上多了一個人,走得慢些。

剛到門口,卻發現大門嚴絲合縫地關著,門上的破洞也被補好了。

我把她往身後拉了拉,一手握住王道劍,一手去推門。

打開門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老周和我爹坐在殿中一人抱著一個玉米在啃,身後散落著兩把劍,一把完好,另一把已缺了大半劍身。
完好的那把是爛柯,殘缺的 卻也是爛柯。

原來在十七年前,我就已經死了。

我爹那天把嬴國大軍逼下山後,過了幾日山莊便收到一把劍和一封信。

劍是王道劍,信上寥寥幾行:欲救越王女,請劍神明日酉時一刻於嬴都門前一敘。

我爹沒告訴我獨自提著爛柯去了。

等我知道已經是第二天了,我和老周馬不停蹄地趕到時候,我爹撐劍半跪在一堆屍山上,滿身都是可怖的傷口,整個人被血浸透,氣息已經極為孱弱,數十萬嬴軍折損過半,剩下來的鐵騎卻一時間再無人敢上去。

我當時十七歲,剛剛學會起手式劍招,而真正精髓的家傳劍意才剛剛摸到門檻,即便有老周保護,即便有名劍 王道,在數十萬鐵流的衝擊下,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中。

這一切就在我爹眼皮下發生,他卻早已是強弩之末,什麼都做不了。

他慘然一笑,用盡全力站起身來,閉上了眼睛,開始層層提升他的劍意。周遭嬴軍將士見此,立馬向他衝來。

先到的永遠是一場箭雨,老劍神鼓起最後一絲劍氣抵擋著這遮天的箭雨,後面還跟著無數鐵騎的衝殺而來。

一陣箭雨過後,老劍神身上所有劍氣已然耗盡,身上插著七八支羽箭。

鐵騎大軍至,為首的黑臉將領持一把鑌鐵大戟已刺到臉前,可老劍神依然無所動。

大戟穿臉而過,卻沒帶起一絲血花,鋼鐵洪流也一樣穿過老劍神的身體,彷彿他是虛幻的,不存在在這裡一樣。

「劍七 爛柯。」劍神默念道,左手一招,王道劍破空而來,從空中筆直貫下,與爛柯相擊,竟整個消失不見,而此時的爛柯劍居然自劍尖開始像木頭一樣燃燒起來。瞬間燒掉半截。

與此同時剛剛還在奔襲的鐵流漸漸虛化,化為泡影,不光是鐵流,周遭所有事物都開始漸漸消散,只留下劍神一人在一片黑暗中。

老劍神重新睜開眼,竟是回到了劍神山莊。

昨天的劍神山莊。昨天剛收到嬴王戰書的時候。

老劍神還維持著原有的姿勢,或者說維持著爛柯上的火。

接著他找到了昨天的自己和老周,告訴他們即將發生的事情,並用畢生劍意維持著爛柯火不滅。

只要爛柯火不滅,這一天就會一直重複下去。

除去回到這天所燃燒的半截爛柯劍,剩下的半截在這種消耗下,還可以維持十七年左右。

而我爹要的就是在這多出來的十七年里,讓我學會最高劍意 劍八。

這樣在再次面對嬴軍雄師時就不會再發生那樣的慘劇。

為此,我的兩個爹。一個維持著火不滅,另一個就假裝下山,又偽裝成挑戰者天天來虐我,一天七個挑戰者都是他,從劍一到劍七,每次都用全力,毫無保留,死了就死了,第二天再重來。我能破得了劍一了,就假意輸給我 被殺,由老周拖走,再用劍二跑回來虐我。

所以以前我做噩夢被殺,並不是噩夢,而是真的被殺,只不過在第二天又活過來。

終於就在最近,我能破去老爺子全力使出的劍七,領悟最高劍意 劍八。

爛柯劍也燒的差不多了,另一個爹就把劍意斷了,王道劍分離出來,最後試我一劍後 把王道劍和書信交給我。

安心的放已領悟劍八的我去找嬴王麻煩了。


所以...

現在看見從門外又走來個端著滿滿一蒸籠紅薯的爹,我很是無奈..

卻也很慶幸 很開心,家人在一起總是好的,何況還多了兩個。

完。

爪機打這麼長 點個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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