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楊永信?
電擊事件過去這麼多年了,為什麼楊永信依舊能夠繼續他的網癮戒斷療法?
是媒體的刻意誇大?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如果真的是採用電擊的方法,為什麼有關部門不對其進行查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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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問題:楊永信觸犯法律了嗎? - 教育
中國還有哪些類似楊永信的人? - 生活
如何看待這篇文章《楊永信,一個惡魔還在逍遙法外》? - 法律
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中,就把定義精神疾病看作是一種權力。他認為,精神疾病能夠定義誰正常、誰不正常;誰需要被改造,而誰有權力改造人;誰應該呆在人群里,而誰應該被孤立、被排除出人群外……他甚至把整個文明進程看作是「理性」通過定義精神疾病來壓制「非理性」的過程。
社會文明的進程總是伴隨著對個人權力的尊重和對其他權力的限制,對個人身體支配權更是最基本的人權。幾十年前,精神病學家還曾把同性戀納入「性變態」的範疇,而今天,哪怕是在中國,如果所謂的「精神病患者」不願就醫,別人想要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住院也是難上加難。
從這個角度,楊永信就是一個反文明的存在。
關於網癮,前兩年很多國內的專家確實紛紛揚揚地討論過一段「一周上XX小時」就等於網癮的診斷標準。其實這些專家的意思,歸納成一句話就是「你有病,而我有葯啊!」所以很多人通過賣葯就成了一方富豪。
假如網癮的標準只是停留在全國幾個不三不四的科研討論會,我覺得這並沒有問題。這是社會賦予專家的權力。
但是任何權力都有邊界,而楊教授把這個權力無限地延伸,甚至延伸到了人身支配的程度。他不僅覺得自己有權力改造他人,而且覺得自己能用任何手段來達到治療的目的。從採訪看,他似乎並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反而深信自己在做一件功德無量的事。偏執到這種程度了,假如我也能動用定義疾病的權力,我就會把他診斷為偏執型人格障礙,並跟楊教授說一聲:「楊老師,你生病了,得治啊!」
楊永信的治療網癮的系統,我覺得應該看作是一個通過身體懲罰、精神洗腦、樹立權威來向家長販賣虛假希望的邪教組織。
我的來訪者中,偶爾也會出現一些不願意好好學習或者工作、不聽父母的話,沉溺於網遊的來訪者。這些父母偶爾也會動「把孩子送到哪裡去改造改造」的心思。從家庭治療的角度,孩子的問題是整個家庭的問題,一般都會從成員之間的關係和他們的互動模式著手。但是在一些家長看來,明明是「我的孩子」出了問題,為什麼要把「我」也概括到問題里?他們一方面很著急,另一方面卻不願意承認他們對問題也負有某些責任,甚至也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他們是家庭里的權力成員,他們也願意把問題定義在孩子身上。
更多的父母則是無助。家裡有一個這樣的孩子,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辦法用盡,才找到楊教授,或者其他所謂做「擇差教育」的機構。他們那個年代,經歷過「社會改造」的洗腦,對社會改造和人權壓制總有些不切實際期待,以為老實了,就是好了。你怎麼想不重要,只要你聽話就行。
而楊教授們也為自己辯解說:「那些孩子的父母實在都沒辦法了,如果我不幫他們,誰能幫他們?」且不說是否真的沒辦法了,就算真沒辦法,賣治感冒的假藥是騙人,賣治癌症的假藥也是騙人,只不過後者的生意更容易做,利潤也更高而已。
無論是楊教授們,還是那些把孩子送到楊教授「集中營」的家長們,今天的中國居然仍然有這麼多人固執地相信一些人理所當然有改造另一些人的權力,以「有病」的名義,而楊教授的戒網中心,雖然都已經出過人命了,甚至都上了Science的報道,卻仍然能在法制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存在著,這背後的社會規則和某些人的心裡假設,讓人不寒而慄。
2016.08.21有新修改,在最下方。
2016.08.16 23:18 修改
我沒想到這個答案能被這麼多人看到,那天寫到最後就撐不住了所以草草結尾,這是我註冊的小號專用來回答這個問題,原因還是不想被身邊人知道這件事情是發生在我身上的,過了這幾天神志稍微有點回復才回來再看這個問題,很驚訝的看到這個回答被5k+的贊過。
謝謝你們。
還有私信和評論安慰我的朋友,謝謝你們的關心,我現在不能說已經走出來,至少有勇氣去面對這件事了,應該算是一點點進步吧。
更新的答案在最下方分割線後,以下為原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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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一輩子不會在知乎上回答問題,但是這個真的必須要答了。
現在是16年了,我進去的時候是在08年,那個時候這個醫院就已經非常有名,我記得沒進去之前還在遊戲的世界頻道里看到有喊「小心我讓楊叫獸電你」之類的。誰知,自己真真實實的被電了。
說來可笑
我是被父母找了幾個親戚強行在網吧帶出來扭送進去的,記得幾個親戚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很平靜,是那種「要殺要剮隨便你,反正我還會跑出來」的表情。
他們讓我走,我很聽話的跟著走了,讓我上車我就上車,送到醫院下車的時候看了一眼,心中還想著「就這樣?不過如此」,就上樓了。
到樓上,幾個「盟友」把我直接帶到那個房間,讓我躺在床上,我都一一照做,那時候的我狂妄自大,覺得隨便你怎麼樣都沒法改變我。
過了很久楊才來,後來得知是跟我父母交涉住院事宜。
來了之後就說「來,我們做個檢查,檢查一下你有沒有網癮」。說罷,八個盟友開始用力按著我身體的所有能動的關節。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往我嘴裡塞牙套(保護舌頭和牙齒,防止治療的時候咬掉舌頭或者咬碎牙齒)的時候我有反抗。
機器打開「滴滴,滴滴,滴滴,滴滴」那聲音,現在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
第一下下去,我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類似於閃電,貫穿左右。我明白了為什麼要有人按著我,我張口大罵「我艹你m..」最後一個音節還沒說出口,第二下已經上了我的腦,那個ma音也變成了嗚嗚嗚嗚的下意識音節。第二下結束之後,我縮短了言語「草泥馬這是什...」第三下,閃電又一次穿過我的腦袋,我已經虛脫了,所有的力氣在剛才的掙扎中已經全部用盡。
楊說「還罵么?」
「不罵了」
「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裡么?」
「不知道」
一陣嗚嗚嗚嗚嗚。
「知道了么?」
「知道了」
「為什麼」
「我不聽話.....」
類似這樣的洗腦對話很多次之後終於:
「等會出去知道怎麼跟你父母說么?」
「知道,我好好說」
「恩,好。讓他起來吧。」
盟友鬆開手,我下床的時候直接跪在了地上,並在盟友扶我之前自己站了起來,我怕他們說我裝可憐再把我弄上來。
出門,見到父母。
那是我................
那是我這輩子最虔誠的一次懺悔,沒有之一。
我看到他們臉龐的那一刻,淚水就止不住了,我走過去,很自然的跪在他們面前,抱著他們止不住的哭了好久。
「像」個受傷了之後想找依靠的孩子。
那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個畫面之一。
那種無助感。那種無助感。
後來的事,就像 @馬甲君君說的差不多,圈,規定,監視,治療。
犯大錯的時候,比如辱罵楊或者其他醫生、家長、盟友或者情緒低落、被發現想出逃等,會在發現的同時,就拉進那裡面做治療,我們稱之為「點現錢」。
家長需要一直陪護,作息時間和我們基本一致。家長會組成家長會,也有會長副會長等等職務,會定期開會,商量怎麼把這裡辦的更好,也會鼓動其他家長或者有錢的家長捐款,去購置一些本應該醫院提供的設備,大到空調、投影,小到各種日常用品、活動用品等。
盟友都有出院的時候,出院時的潛規則是必須要送上錦旗,後來才之後,醫院門口那個做錦旗的因為這個已經發家致富開了很多分店了。我那時候出院前還有有幾天的「實習期」,可以出去到街上去打工賺錢,體會賺錢的不易,當然是在家長的陪護下。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因為知道自己即將出院而且經過好幾個月的洗腦,一般不會有盟友逃跑。逃跑被抓回來那懲罰可不是一般的重,不管是計量還是次數。那種恐懼足以戰勝取巧。
每天晚上會寫日記,那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寫日記的時候是在自己床鋪上寫,我的床鋪是在窗邊,我總可以偷偷地看著窗外的街道和行人寫日記。幻想著我出院之後也能像他們一樣自由的在街上走走是多麼美好。當然,這些想法,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提起過。
我出院之後一段時間是非常「聽話」的,可是一次一次委屈湧上心頭,但上課時還必須好好學習不然怕父母生氣、下課之後想去操場自己呆一會怕回家晚了,我明明不高興,見到父母卻還要裝做「謝謝你們讓我重生了」的那種感覺,真的很壓抑、很無助。我沒有朋友,因為沒有時間社交,我也沒有親人,因為他們讓我關上了心門。
這期間我無數次想自殺,然而沒去自殺的原因竟然是怕我自殺不成的話可能會被再次送進去。
過了半年,在精心的謀劃之下,我離家出走了,說來也巧,我家就是山東臨沂,就是這所醫院的所在地,於是我跑到了我當時能想到、能做到的的最遠的地方。我只想離開家、離開父母,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離開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了一把匕首別在腰裡,我不是想要自衛或者傷害誰,是我決定再見到那些親戚的時候我要先了結我自己,我不能再進去了。
可我那時候還上高中,連身份證都沒有,坐了40多個小時的火車,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甚至連氣候都不一樣的城市,我心裡是滿滿的期待,但還是有恐懼,怕他們會找過來,怕再一次被送進去。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經常失眠。
沒有身份證,沒有用人單位敢用我,特別是一個孩子。
後來差點被騙去一個黑煤窯。
那段時間警惕性不亞於一個犯死罪的犯罪分子,路邊攤吃飯的時候要找有遮擋的,公共場所要找門口位置或者方便逃跑的。偶爾見到山東車牌的車子特別是臨沂的,哪怕繞兩條街都要躲著走。恐懼和無助感時時刻刻如影隨形。
有點偏題了,回到楊身上來,我只說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其他任何事情結束自己的生命了,如果還有一口氣,我一定會帶著你一起走,如果沒能帶走,定做鬼讓你體會恐懼,雖這份恐懼不及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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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一些「我不願意說」的原因,離家出走失敗,回到臨沂,心情更是水深火熱,每天都在恐懼和無助中睡去,每天要換不同的睡覺地點,而且盡量減少像是睡眠這種無法控制自己感官的時間,如果在房間里,必定會在門口位置放一個空酒瓶,一開門就會倒地,好讓我又反映時間,那段時間即使是在睡夢中也會對聲音特別敏感,就好像身體其他器官都入睡了只有耳朵一直在工作一樣,經常朦朦朧朧中聽到窗外路人的談話。可以說那時候是再一次把睡眠質量永久下降。
終究還是沒逃過,第二次。
來帶我的親戚很聰明,知道我這次不會那麼配合了,所以直接綁住。以至於在褲子上別著的匕首都沒法拿出來。
天知道我是怎麼度過那短短三五公里的路程的。
你試著體會過《金蟬脫殼》裡布雷斯林被關到C區里的那種絕望么?
那種後悔為什麼沒勇氣在出來的這段時間了結自己的心情。
我覺得我更不下去了...........
對不起。
8.17 00:45
我會慢慢更,再給我點時間。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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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進去之後又是幾個月的折磨,我真的已經不願意再去回憶。
其實這段時間有很多記者聯繫過我,我接受了其中一家媒體的採訪,聊得也很深入,牽起我特別多那時候的回憶,估計本周會有相關報道。報道發表後我會在這裡更新,到時候大家去看報道吧。我真的無力再去揭開傷口了。
很多朋友問我現在過得如何,其實剛出來的時候,出於恐懼或者其他一些因素我從來不去關注,應該說是刻意迴避關於那裡的相關信息。甚至對像是「電」「治療」「網癮」「四院」等類似的辭彙都特別敏感。哪怕是無意間聽到,也要擔心很久。就更不要提救護車和那些抓我進去的親戚了。
哪怕是到現在,家裡的電工活我都一點也不敢觸碰,甚至是換個燈泡。
記得有一次,我在酒店裡看電視時換台時無疑間換到了中央台關於那裡的報道。正好那個畫面就是他笑著的臉,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確實是唯一一次體會到腦袋被放空是什麼感覺,我完全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身體,也不會想到我還需要控制身體,等我再恢復意識的時候,我已經滿臉淚水的將電視砸到我能感知到的最破碎的程度。當然,最後賠了酒店一台電視。
其次是和父母,也是嚴重的問題。
剛出來的時候關係其實是融洽的,但不可能不產生矛盾和想法,特別是再想起沒進去之前的事情,更會激起很多無名火,但在恐懼的驅使下,這些都被壓抑了下來,但人畢竟是感情動物,一直被壓抑的感情終究也會釋放出來,我釋放的方式只能是壓抑不住時的被迫離開,那時候的我已經完全喪失了對父母的信任,更不會想到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與他們交流。況且每時每刻都要擔心自己哪裡做不好會惹他們生氣,會不會再一次把我送進去。
後來又是反反覆復,離家出走,試著接聽父母的電話,不接電話,猶豫接電話。總之,是不想回家的。
我一開始以為我是記恨我的父母的,但是當有一次聽到父親住院的消息時還是在猶豫和恐慌中去到醫院看望,雖然也會懷疑他們是不是想用這個借口把我騙到醫院再抓我。
不過當父親從手術室出來全麻還沒醒過來,動脈止血沒做好,血流如柱的時候,我那一瞬間對醫護人員的憤怒讓我自己都質疑我是否真的恨他們。
直到現在,我依舊不回家住,但是電話一般都會接,有事情或者過年過節的時候會回家,雖然不回家的原因中可能恐懼已經不再佔有那麼大的比重,但是跟父母的關係,或許永遠都會這麼畸形了。雖然我從來沒有質疑過我父母是愛我的。
然後是工作,大學畢業後找了幾份工作,現在在一家國企中當螺絲釘,有穩定的收入。但一直想離開,離開記憶,離開父母,離開這麼荒誕的國家。一直有自學英語,特別渴望出國工作,那種長期駐外的工作。如大神有合適的崗位私信我會感激不盡,但請不要帶著同情或者其他感情色彩讓我去做這份工作,我還是想用能力勝任工作,而不是用感情。
在答案的評論中有這樣幾條我覺得是很理性的,經 @莒遠傑@蝶骨 同意貼到這裡:莒遠傑
你們把老楊說得如此不堪,其實他還是做了不少貢獻的。我認識一個同事的孩子,整天逃學待在網吧,沒錢就去騙、偷,爸媽根本管不了,最後發展到和爸媽對打。我同事有時候談起來都嚎啕大哭,真是生無可戀。最後實在沒法了,送給楊永信管,不管怎麼說,網癮是戒了,對人也有禮貌了。因為學習被耽誤了,最後沒考大學去當兵了,在部隊表現也不錯。其父母對楊永信還是很感激的。蝶骨 回復 莒遠傑
我來告訴你,人生很長,人這一生犯得錯誤也很多,無論如何,在經過歲月的沉澱,社會的打磨一個再怎麼有稜角的人也會變得光滑無比。
對啊,表面真的表現得很不錯,彬彬有禮,可是別忘了,孩子無論犯了什麼錯都不可能跟父母沒有關係,因為父母的無能和無力導致孩子犯錯,並施以簡直不能用極端來形容的做法去糾正,都是再一次的傷害。不要將看似有了療效的做法歸於正確,孩子不是父母的臉,不是父母的東西,不是父母的用來滿足控制欲的工具,願這世上所有無力無能無腦無知並且不擇手段糾正他們自己造就的孩子的人,都去死吧。莒遠傑
真是日了狗了,我只不過說了一件實事,竟然引起那麼大的意見。我只能說你們還年輕,有些事還看不透。你們能體會一個父親的絕望嗎?40多的漢子對著幾個剛上班的小青年放聲大哭,那一刻什麼自尊、臉面都已拋卻。那是一個父親眼睜睜看著兒子一步步走向深淵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地絕望。你們說是父母教育的錯,我也承認,但是你能保證所有父母都不犯錯嗎?父母哪有不為孩子好的,但可怕的是父母意識到教育方式錯了時,卻已晚了,想改正孩子都不會給你機會。他的孩子還僅是偷騙時,父母多少次苦口婆心,動員親戚、老師教育孩子,可是沒用。最後發展到孩子在學校門口搶低年級同學的錢,如果再不採取措施,他隨著年齡的增大很可能會發展到攔路搶劫。你讓他的父母怎麼辦。
我就再說一句難聽的,現在不少未成年人犯下了殺人、強姦的大罪,如果在他們犯罪前,其父母就把他送到楊永信那裡,說不定社會就會少一個罪犯,多一個公民。蝶骨 回復 莒遠傑查看對話
您能體會到一個父親看著兒子一步步走向深淵的絕望,卻不能體會孩子在一次次電擊中的無助,至於臉面,自尊,在踏入這個戒網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迫(看好了,我說的被迫)失去了這些東西。沒錯,沒有人能保證父母不犯錯,可是把孩子送進這個美名其曰的戒網所不是一種錯么?那麼您是否覺得既然已經發生了能怎麼辦?當然是不顧一切代價的強行縫合,您信奉荀子的人性本惡我也是,但是,這不是用錯誤去彌補錯誤的理由,何況這兩種錯誤都是因為家長,但是通通由孩子背了鍋。
至於您說的殺人,強姦,抱歉,這只是個偽命題,沒有意義。莒遠傑 回復 蝶骨查看對話
你太理想化了,每個人都想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成長,但現實是不可能的。你覺得把孩子送進這個美名其曰的戒網所是一種錯,好,我承認。但是不這樣做孩子最後進監獄是不是一種更大的錯呢?你作為家長選擇哪種錯?不要以為我危言聳聽,因為我接觸的事實無限接近第二種情況。
我承認楊永信的做法確實殘忍,但是現實更殘酷。突然想起了台灣中學生哭喊著「我阿祖是自願的」,要求審課綱,刪除慰安婦內容。我想對他們說「你們懂個屁」。蝶骨 回復 莒遠傑查看對話
是啊,我是有點理想化,但應該用不著用「太」來形容,首先,我認為就算不把孩子送進戒網所他也不一定會進監獄。關於這一點,我看過很多有偷,騙,搶的人都順其自然的改過自新。唉,我再有10天就17歲了吧,的確是很年輕,但是,我真的不能理解,我和您無法相比,您為人處事的經驗應該比我多了太多,可是,隨著社會的進步這種情況肯定是越來越少不可能會增多,但是現在還有一些愚昧的人,他們會被欺騙,導致他們下一代無法正常生長,社會應該進步,而不是不斷的彌補錯誤。我這些天撕了很多人,也張嘴罵過,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您這樣讓我學到點東西,最後雖然扔不能認同您的部分看法,但仍希望,您可以靜觀其變,有的時候言論真的很重要,說不定你我已經改變了某些人。
最後想感謝那些關注這件事的朋友,不管持有什麼態度我都覺得是正常的,事物本身都會存有兩面性。在我看來, @莒遠傑 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其實有很多孩子在進來的時候幾乎全部已經無法跟父母正常交流,有些已經開始「偷、搶」甚至是涉毒,至少他強制製造了一個機會讓孩子和父母嘗試去交流,但這交流的代價是否有些過分?我覺得這些事只可能發生在國內,也許是經濟的飛速發展導致人們的思想水平、家庭教育水平和人文關懷沒跟上,不過我相信這隻會是這個時代一時的產物,我們也是這個時代微不足道甚至不為人知的犧牲品而已。
也感謝那些安慰我的朋友們,我都有看到,也盡量都一一回復。謝謝你們。最後也請各位已經為人父母的朋友們,在愛你們自己的孩子時,真的真的要理智,方式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千萬不要打著「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的旗號去做出這種會傷害甚至改變他一生的事情。
今天看到中央台的新聞周刊也報道了這件事,我覺得也很客觀,這麼多年了,我們對待「網癮」的態度是否也應該比以前更客觀一些,理智一些。鏈接:[新聞周刊]本周視點 網「癮」:戒?解?_CCTV節目官網-CCTV-13_央視網(cctv.com)
2016.08.21 22:37
嘛,其實吧,如果他能在我的操作下通過他儀器的「治療」以後,仍堅持自己是對的,我覺得我就支持他
我送你一座嶄新的奧斯維辛,
我送你一個工藝精湛的地獄,
我送你一具肥美多汁的軀體,
掀開頭蓋骨偷走了粉嫩的腦子,
挖出來的腸子鮮艷的紅色很可愛,
綠色的蒼蠅在你腐爛的軀體上顯得晶瑩剔透,
我給你烤一份新鮮的腦花,
我給你烤一份新鮮的心臟,
我給你化妝,遮住星星點點的屍斑,
我幫你剔除未來不需要的,
你要在跑道上飛起來啊。
孩子,你說話啊,媽媽爸爸愛你。
孩子,你說話啊,我們在教育你成才。
孩子,你說話啊,你愛我們。
孩子,你說話啊,你愛祖國。
孩子,你說話啊,你愛世界。
楊永信沒有消失,
我猜,
是因為這些客戶依然源源不絕吧。
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
——伊坂幸太郎
兩覺醒來,發覺點贊的已經到了五百多了,吼吼。應評論區幾位合伙人要求,我院還將增設,不抽煙就得死的重度煙癮搶救班,家暴重度電療培訓班,重男輕女逼著媳婦生男孩的婆婆高壓電療班,熊孩子特殊電池治療班,怎麼吃都不胖電壓是我的飯量減肥班。
另外,對於所有醫鬧,我們都將免費進行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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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明了一種電擊療法,可以治療酗酒、打牌癮,歡迎各位青年朋友把爸爸媽媽送到我們醫院進行治療。O(∩_∩)O謝謝。更新:
因為之前所寫關於楊永信的事情接受到律師函了,但是我的所有信息都來自於採訪受害者,央視紀錄片《網癮之戒》以及公開媒體的公開報道,沒有半點造謠的元素。想求助知乎上的律師朋友,他說的有沒有道理,是否是我錯了?希望大家幫忙擴散一下。
謝邀.
楊永信,一個惡魔還在逍遙法外這篇重提楊永信的文章是我寫的。已有CCTV的工作人員向我了解情況,我也聯繫到一些當年接受過治療的人。
CCTV表示當年柴靜主要是調查這個機構,這次他們準備再挖深一層,調查為何當地家長有這麼大的需求。
微博上也有不少當事者,包括當時柴靜《網癮之戒》前後的報料人和我聯繫。我寫文章時主要的材料來源是《中國青年報》白雪的文章以及柴靜做的《網癮之戒》,以及當年幾位記者和貼吧中一些人的言論。但和報料人聯繫後,我意識到中間的問題可能比我當初想的還要嚴重一些。
為什麼當時關於這樣機構的宣傳會登上中央電視台?
為什麼當時被柴靜團隊揭露以後,楊永信機構只是不再使用電擊療法,卻沒有被叫停?
(而且據微博網友表示,他14年5月被送入網癮中心,依然有電擊療法,只不過從電休克變成了電針灸)
而且據前盟友所說,楊永信團隊會給網癮少年偽造精神疾病,然後讓他們吃精神病的藥用以治療。這點還需要更多考證。
另外一位盟友表示在裡面非常痛苦,而且不論你是否成年,隨時有被抓回去的風險。楊永信團隊有專門抓人的組織,叫「別動隊」,只要發現有「盟友」有不利自己的行為,楊永信就會聲稱該盟友是「再偏」,需要繼續治療。派別動隊抓他回去。這個別動隊的活動範圍是全國。
當然這個行為是有家長支持的,就像我文章里所說的那樣,世界上有很多家長的需求是孩子聽話,而不是孩子快樂。(這位盟友我已驗證身份證,照片等信息,幾乎不可能是假的。)
如果情況屬實,那這已經不是事後問責的問題了,而是救人。所以我可能需要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跟進下去。畢竟這裡的水一定很深,而我只有一個人。
如果跟進下去,成功了可以解救不少人。但如果失敗,那我就完了。
我知道憑我個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像這樣的事情還是得靠政府機構,專業記者去做。他們在做的時候可以保護揭發者不被威脅傷害,但壞處是也容易被錢權收買,不了了之。但出於不得不承認的怕死原因,原諒我可能只能跟進到這裡,下一步可能需要靠更專業的機構了。
——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P.S
@cOMMANDO 觸樂也表示他們會派記者去山東了解事情始末。
希望在之後可以有一個真正詳盡的東西出來。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母親開公司
都很忙
然後我們家那個時候是全鎮上最早買電腦的
可能因為是生意人思想比較開明
上面說他們都很忙
於是我又小,就天天玩電腦
還記得那個時候有一個叔叔和我爸說
這孩子是不是有網癮啊,這天天玩下去以後還有什麼用。
我爸說哪有網癮這東西,孩子愛玩是好事,我都整不明白,我還佩服他呢!
我對我爸印象里最深的一段話就是
我還有夢想,我會自己打拚,我會自己去做,你什麼也不用想,去玩吧,以後你自己會有夢的,你也必須自己去實現,什麼東西都他有存在的意義。
當時覺得我爸說的很難懂,也不懂他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現在看見許多望子成龍的家長因為自己的夢想不能實現而去逼一個孩子的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我爸在當時遠遠超過他人的原因。
說遠了,事實上,楊永信捉住的就是這一點,家長對於孩子的一個認知是什麼樣的,是附庸?傳承?還是工具?
在家長的眼中教育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其實說句老實話,教育這東西還真的是一眼就看穿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教不成是你沒能力罷了,孩子就是一張白紙你手上也沒有筆,你是能把它撕了是怎麼的。
你不願接受新事物,僅僅因為你不懂,你就能否定一個孩子嗎?我覺得不可取。
瞎說一通,誠惶誠恐
謝謝大家贊我,說到底,在你成長的路上,如果有這麼一個有想法的人,他的一句話,一件事,也會讓你受益匪淺,當時寫完這條回答,我也給他打了個電話
我說爸,我小的時候天天玩電腦不學習,你真的不怕啊
他說怕,但是你以為你為什麼後來會看書,你以為你電腦桌旁邊那些書是誰放的,都是老子精挑細選好幾遍給你整理出來的。
我:。。。媽的套路
我爸:所以你知道為什麼放養的羊總是比圈養的要牛逼嗎,我只不過是給你打開羊圈的門,解開牽著你的繩子。我如果教不好你,我會痛恨自己無能,但是我不會去強迫你。
我:那我要是。。還是這個樣子呢。。。
我爸:。。。
………………………………………………;…………………………
感謝大家的贊和支持最近因為工作的事陷入低谷,而且我爸的公司還破產了。我爸離我距離很遠,但是知道以後還是很擔心我。他人到中年,居然還碰上破產這種事,我作為兒子能做的只能過好我的生活,這是他自己的事,他也要自己重新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
很開心,今天收到了一份offer
戲劇性的是
這份offer來自於網遊上的一個朋友
閑聊的時候說起我最近找不到工作的事
他說一起玩了這麼久,我也相信你的人品
也看得出你人能力還可以
來我手下先做點事吧
工資也不高三四千先做著
有更好的機會了再去
對找不到工作的我來說簡直雪中送炭
今天就起程去上海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2016年8月10日 今天看到一篇文章,才知道這個人居然還在害人!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3MjA4MDI5OQ==mid=2651726990idx=1sn=eff0280e2e6531361c48d5245e1bacbcscene=1srcid=0810wLTmbKYL5CRg9suPgYK0from=groupmessageisappinstalled=0#wechat_redirect
《七年前,我愚蠢地單方面宣布了對楊永信戰爭的勝利》
個人向楊永信的「宣戰」,從2009年就開始了。
當時他有個更加響亮的諢號:羊角獸。
陣地是在博客,恐怕很多網友早已不知道這個概念。
以及這幅嘴臉:
(「楊叔救我!」)
第一篇:《「網癮測試」初體驗》
時間:2009年4月7日
平心而論,自封「國內心理衛生診療專業機構創建網路成癮治療中心第一人」的楊永信還是蠻潮的,他很早就為自己的戒網癮機構建造了專門的網站(現已無法連接):http://www.lyjieyin.com/
不僅如此,他還與時俱進地學習莆田系醫院,在網站上開設了「網癮測試「系統,只需回答20道選擇題,就能判斷出你是否需要治療。
第一遍,我按照自己的實際習慣一一作答,果然,我不出意外地沉迷了,而且沉迷得不可救藥。想像一下,如果家長面對這樣的結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網魔」附體卻不知道何去何從。或許,只有「愛的電擊」,才是他們死馬當活馬醫的出路吧。
第二遍,我特地給出截然相反答案,完全就是個陽光向上遠離網路的進步青年,然而……
若干年以後,有個新生的四字「成語」恰如其分地形容了我當時的心情:
黑人問號。
第二篇:《神獸拜訪,楊永信官網論壇被黑》
時間:2009年4月17日
截圖時間:2009年4月17日0:20。
可惜圖片被博客的默認設置壓縮了,不過我們還是能夠看到「莖舞團」、「藍藍路」等充滿時代感的辭彙。
第三篇:《我是「魔獸」?你是禽獸!》
時間:2009年5月8日
原文如下:
鏗鏘的標題,卻有個低調的起筆:
我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有了近視眼的趨勢,父母為此急切萬分,四處尋求治癒之法。後來聽說某醫院獨家引進了最新的近視眼治療儀,採用電流刺激穴位的原理,「大家都說好」。
很快我的生活便多了一項內容:坐在一張統一制式的圓凳上,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天應穴和太陽穴承受探針的規律性點擊,整個屋子充滿了馬達「咔噠咔噠」的聲音。
為了表示與普通的眼保健操的區別,探針的末梢傳導了電流。畢竟我是肉眼凡胎,肯定感受到理所當然的疼痛。電流的程度可以調節,最大檔的強度能夠」啪」的一聲將我的腦袋震開,一片恍惚之後,好像有千千萬萬顆鋒利的針扎進了我的頭骨,別說活動了,思考都成了折磨。
二十多年過去了,那種滋味我記憶猶新。
每周三次,每次三十分鐘,每個月一個療程,一個療程相當於我們家三分之一的「利潤」。醫生不厭其煩的叮囑包圍了我:千萬別近視眼,否則以後什麼好工作都沒門,一輩子就廢了。周圍的宣傳海報聲嘶力竭地聲討近視眼的罪行,照片上面一隻只病態的眼睛直勾勾的瞪著我。無名的恐懼籠罩心頭,一個聲音在耳邊幽幽地低吟:如果戴上了眼鏡,你對不起任何人。
於是我只得咬緊牙關,忍受日漸增強的電流,每次來到醫院,胸中都激蕩著奔赴刑場的豪邁——準確地說,我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因為忍不住疼痛功敗垂成,淪為戴著眼鏡的「罪人」。
一段時間過去了,且不說視力表是否有了變化,天應穴附近脆弱的皮膚倒是出現了顯眼的棕色焦痕(理論上屬於輕度燒傷)。我的非主流形象引來了同學的紛紛圍觀,他們充分發揮了創作靈感,「四眼狗」的稱號不脛而走。
誠然,童言無忌。然而,童心又是如此脆弱。整個一個學期我都是在鬱鬱寡歡中度過,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煎熬讓我的三年級失去了應有的光彩。
終於,父母發現苗頭不對,再加上醫生的託辭已經了無新意,「治療」停止了。後來他們仍然抱著「假性近視」的美好願望東奔西走,可是我的眼鏡片還是越來越厚。直到現在,父母還把我的近視眼當作對我最大的失職。
其實,一切都是我躲在被窩裡面看書的結果,與他們毫無關聯。尤為重要的是,他們將我從三年級的陰霾中拯救出來——而且,還有更多。
所以我感謝他們,儘管這是一份遲到的感謝。當我晃晃悠悠的跨入了長輩的行列,我方才明白:負責的選擇是多麼的可貴。
起筆結束了,我的文章也完成了大半。隨著網癮治療中心的醜聞在主流媒體不斷曝光,對於電擊治療的鬧劇的口誅筆伐必將一發不可收拾。從前我在雜誌和博客上沒少「突突突」地開火,「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熱血無比。如今的我卻異常的平和,從電擊眼睛到電擊網癮,歷史的相似,其實並不驚人。
我厭倦了「制度」、「教育」之類的討論,對比從前,我起碼看到了進步。遺憾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對家庭教育的停滯乃至倒退依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家庭教育是個「從我做起」的漫長工程,無論父母兒女,都得從學生做起。當一個個家長將自己的骨肉甩給幼兒園、甩給學校、甩給補習班、甩給那些「有你們管孩子就夠了」的種種機構時,你們的撒手,就等於為網癮治療中心——將其稱為「集中營」也不為過——添了磚、加了瓦。
易中天老師雙眉如刀、兩眼如炬,洞門中開的大嘴露出唯美的小門牙:悲劇啊。
我不知道將兒女送到網癮治療中心的父母對於下列文字有何想法:
楊永信拿起儀器的兩個端子,對著少女的太陽穴輕輕地點了一下。
難受嗎?他盯著少女的臉問道。
不難受!我沒有網癮!少女說。
那好,再來一下。楊永信又點了一下,少女顫抖了一下,可她咬緊牙關,不說難受。楊永信在兩個太陽穴上同時點了一下,少女受不了了,叫起來:我難受,我難受,醫生,你用的什麼東西,我的腦袋為什麼這麼難受?
不是儀器的問題,是你有網癮,有網癮就難受。
楊永信開始心理引導,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想告訴你,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我想去找我未婚夫!
楊永信又點了兩次,少女終於挺不住了,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
楊永信又亮劍了。
好吧,醫生,我錯了。少女終於繳械了,眼淚止不住地流淌著她與楊永信交談了45分鐘,向楊永信保證,留下來治療,並且會向父母道歉。
——摘自《戰網魔》
東北人的血統讓我第一時間想起了小品《賣拐》:
趙本山:……信不信,你的腿隨著我的手往高抬,能抬多高抬多高,往下使勁落,好不好?信不信?腿指定有病,右腿短!來,起來!
(范偉配合做動作)
趙本山:停!麻沒?
范 偉:麻了。
高秀敏:哎,他咋麻了呢?
趙本山:你跺,你也麻!
楊永信,我和你打賭:你電,你也麻!你敢不敢站在足以媲美外星科技的儀器的另一端,接受網癮測試的檢驗?
也許你的臉皮足夠承受,那麼假如面對的是自己的骨肉,你忍不忍心按下發射電流的按鈕?
「問題少年的背後必定有問題父母」,這麼有哲理的話居然出自某網癮治療中心之口,嘖嘖,人間正道是滄桑……
此時此刻,我無比懷念千里之外的女兒,一歲半的她說話已經頗有周杰倫唱歌的神韻,可是萬一她以後追星成癮,我怎麼辦?我一時沒有答案,但是我明白,我要同她一起成長。
作為玩家,我不介意被楊永信稱為「魔獸」,讓一切怪誕和荒謬在我們這一代戛然而止吧。
作為父親,我必須稱楊永信為禽獸,你可能帶走了網癮,但是,你為孩子們帶來了更為可怕的心魔。
最後,作為同行,請允許我向率先大規模曝光的《中國青年報》起立致敬。
一個網戒中心的生態系統
誰都想在網癮治療市場分杯羹
順便說句,我第一次領教「水軍」的「洗地」,也是因為本文。
前面我說什麼來著,「楊永信還是蠻潮的」。
第四篇:《羊角獸你好,羊角獸再見》
時間:2009年7月14日
原文如下:
衛辦醫政函〔2009〕628號
衛生部辦公廳關於停止電刺激(或電休克)治療「網癮」技術臨床應用的通知
山東省衛生廳:
近來,你省臨沂市精神病醫院開展「醒腦電擊療法」治療「網癮」的有關情況受到社會廣泛關注。為科學界定該療法適應症和療效,保障醫療質量和醫療安全,我部組織專家就「網癮」診療相關問題進行了充分研究和論證。專家一致認為,電刺激(或電休克)治療網癮技術的安全性、有效性尚不確切,國內外並無相關臨床研究和循證醫學依據,暫不宜應用於臨床。
請你廳根據專家討論意見以及《醫療機構管理條例》、《醫療技術臨床應用管理辦法》等有關規定,停止轄區內有關醫療機構電刺激(或電休克)治療網癮技術的臨床應用。若開展科學研究,應按規定申報,經批准後須充分尊重受試者知情權和選擇權,不得收取相關費用。
請將有關辦理情況於2009年7月15日前函告我部。
二○○九年七月八日
在起筆之前,我向來保持著對相關的資料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因此自然而然的在衛生部的網站上找到了原文。儘管措辭平靜,卻很有「於無聲處聽驚雷」的韻味,「充分尊重受試者知情權和選擇權」等語句切中肯綮,分量十足。最為重要的是,從實際效果來說,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種有點「八股文」一樣的東西有時確實要比「I have a dream!」之類的演講稿來得實在。
時光倒退5年,主修憤青天賦的我主張「定期槍斃一些專家教授有利於社會的進步」。如今,我認為解鈴還需系鈴人,解決「專家教授」的,還得是教授專家。反差的原因在於角色的轉變,比如我近期最為鬱悶的事情在於:一歲零八個月的女兒寧可把「爸爸」和「抱抱」組合成為「爸抱」,也不願意使用超過兩個字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思……
當然,這屬於「幸福的煩惱」,然而也對自信滿滿的我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刺激。實際上,自從女兒降臨人間,某個大老爺們就沒少偷偷地從曾經無比鄙視的育兒圖書尋求幫助了。可以預見,隨著「幸福」的引號被成長的足跡抹平,一個個貨真價實的煩惱在我面前張牙舞爪,我的焦頭爛額肯定更加具體、更加真切。
身後的電視正在十分配合地播放某英語學習機的廣告,實話實說,「把孩子完全交給我你就不用操心了」的暗示的確貼合許多家長的胃口——就像走親訪友不知道送什麼禮物的時候立刻想起腦白金一樣。同樣,當「根治網癮」的宣傳縈繞耳邊,不少急三火四的家長也容易喪失基本的判斷力。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有些呵護與操心、有些擔憂與牽掛,恐怕只有等到自己成為另一個角色的時候方能知曉。起碼我現在明白了,必須不斷學習,練就一套拒絕被人利用的免疫體系,方可具備「獨立思考」的資格與能力。
歸根結底,羊角獸的鬧劇是教育的悲劇,不認清這一點,牛頭獸、馬面獸之流還是會「各領風騷好幾年」的。
不管羊角獸怎樣掙扎,他所謂的療法終於到了拉閘斷電的時候。我不由想起兩個多月前對著《我是「魔獸」?你是禽獸!》一文火力全開的槍手們:不打不相識,你們下崗在即,我心裡也不好受啊。對了,「五毛」拿到了嗎?你們工作的成果我已經做了存檔,萬一日理萬機的羊角獸不小心忘了發放賞錢,我願意無償出示證據。
第五篇:《一次次震撼的舉手——網癮,誰之過?》
時間:2009年8月17日
原文如下:
朋友在網上告訴我:「CCTV又在說網癮了,欄目的名字叫《新聞調查》。」
「《新聞調查》?主持人是不是柴靜?」我趕忙詢問。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我心中有底了。
所以,我懷著樂觀的心情尋找這部名為《網癮之戒》的視頻,結果也正如所料,它是CCTV有史以來最客觀、最公正、最深刻的「網癮」專題。
結尾是整個節目的精華:還是柴靜,還是一個個辛辣無比的問題。家長和孩子的答案觸目驚心,代表「是」的舉手猶如尖銳的鋼針,扎進了每個觀眾的心中。
問題:想知道在座的家庭當中,曾經對孩子使用過暴力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對孩子有過過度溺愛的,也請舉一下手。
問題:因為以前過於忙自己的事情,而不顧及孩子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因為夫妻之間的關係不好,而發泄在孩子身上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在以往有過不尊重孩子的獨立人格,在言語當中刺傷孩子的,這樣的行為經常有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作為父母不懂得該怎麼去跟孩子溝通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在曾經的觀念中,認為孩子是屬於自己的,所以可以隨意支配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最後一個問題是,在上述所有的問題當中,你們認為家庭裡面有問題跟孩子現在出現的這些問題有關係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我想知道,在你們以往的想法當中,認為父母不愛你們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認為自己的家庭關係當中,存在嚴重問題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認為父母只顧著自己的事情,而不管自己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認為自己曾經因為跟父母的關係而受到傷害,並且比較嚴重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曾經在家庭當中遇到過暴力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認為自己在家庭當中非常孤獨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有過自殺念頭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認為自己非常想跟父母溝通,非常需要愛的,請舉一下手。
問題:最後一個問題就是,你們認為出現在自己身上的網癮跟家庭當中存在的問題有關的,請舉一下手。
隨著CCTV態度的日漸明朗,所謂的專家教授想必時日不多了。不過我擔心的是,以後會不會有人打著「家庭問題磚家叫獸」的旗號招搖撞騙?
天知道。
以現在眼光回顧7年前自己的文章,肯定會有不少不滿意之處,但是我還能用「歷史的同情心」安慰自己,真正令我後悔的是——
我竟然以為:我們贏了!
時至今日,當楊永信的名字再次浮現在眼前,我才無奈地承認:從2009到2016,甚至更前、更後的時間,這個幽靈依然在主宰著自己的王國。
他甚至在微博上轉發了拍在自己臉上的檄文:
無法理解是吧?那麼我再向你推薦一本書:
某平台的「編輯推薦」是這麼寫的:
6年前,剛剛跨入二十一世紀不久,一位房地產老闆哭喪著臉對我說:「我要斷子絕孫了,就這麼個獨生子,得了一種怪病,不吃飯,不睡覺,不上學,光上網,在網上與妖魔鬼怪一起作戰,打得血肉橫飛,屍骨遍地,他卻開懷大笑……這種病會傳染,在他們同學中間傳得很快,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學校就有上千人得這種病。」
相信我,這是你絕對不容錯過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
——————改善心情的分隔線——————
最後,自吹自擂地分享一個正面教材:
為女兒推薦遊戲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 狼叔的後院 - 知乎專欄
孩子睡覺的時候,腳露在外面。
幸虧我及時看到,把腳給砍了下來,要不肯定著涼了。
——————————————2016.8.31更————————————————
其實這篇回答寫的很草率,太多過程與細節都被我一筆帶過,很多甚至提都沒提,卻沒想得到這麼多贊和感謝。
評論區的你們真的太暖了。
每次看到評論里的擔憂與關心,都讓我覺得感恩油然而生。
好多人好奇最後的那句話
我在這裡貼出來,就不一一私信回答了
那句話是
「去面對」
這句話是對的,至少對我而言是對的,但同時對絕大部分人這句勸告也很有用,基於這句最後的忠告,我把它看做一句忠告,還是要謝謝他一下的。聽說很少人進過他的辦公室,更沒有什麼臨別贈言,或許當年他真的很喜歡我吧。
很多人問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進去的,打字說有點長,這裡貼上我的另一個回答,希望能解開你的疑惑當年接受楊永信電療的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 匿名用戶的回答
關於是否想過報復這件事也有不少人問我
這裡貼上我在評論區給某位知友的回答,我想應該能大體說明我現在的心境。
「樓主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要殺了楊永信全家,如果我家裡人曾把我送到這樣的地方,我一定會默默的為這個目標努力的」
我的回復:
我只在腦中設想過對他一個人的還施彼身,他的家人沒有傷害過我所以我沒考慮過,當然這種想法沒多久就過去了。
比起這些我最想的是突破自身局限,擁有更成熟的心智,更加健全的人格,不求多成功多富有,把自己培養成擁有卓越品性的人,用一生把我認可的精神貫徹始終。
成為想在這世上見到的所在,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句話。
還有一些知友的問題,在評論區里看到了我都會答一下,如果有問的多的我再把它編輯進來。謝謝大家那麼耐心的看完我的分享,每次點進來重新看,都覺得寫的太草率了,這麼多贊與感謝,以及評論區里的鼓勵認可讓我有些誠惶誠恐。
這個回答起初我在寫它的時候,拿著手機一氣呵成,寫的時候對於在裡面很多恐怖的感受、情節、畫面等等一系列會給人帶來不良感受的東西都特意避開了,只挑了幾件事一筆帶過的寫了出來。我覺得自己把它寫的很淡了,看到有的知友說可怕和恐怖。對於給大家帶來的不良感受表示抱歉:(
想盡量平和客觀的說一下自己的相關經歷,初衷並不想給這個世界傳遞太多負面的東西,更希望寫關於愛,關於勇氣、光明、希望與信念的經歷來分享給大家:)
希望你們都越來越好,成為更棒的人。不希望任何人遭遇這樣的絕境,如果不幸遇到了什麼,希望你可以繼續讓自己相信,不輕易妥協放棄。
在裡面的時候其實有發生一些溫暖的小事,最近有些忙,等有空我再來更新。或者你們有什麼想聽的也可以留言給我,我會抽空更新。
希望我能讓這世界更美好,這並不是隨口說說。
——————————以下為原回答————————————
反正前邊這麼多回答了估計我這個也沒啥人會看=_=隨便講講曾經很短暫的臨沂住院經歷吧。
之前進去過,沒過幾天就被電了親身證實了真相=_=
我第一次被電完當時一屋子人站在那,楊永信說
"你們進來了被治療之後試圖跑然後沒跑掉的舉手"
然後讓我轉頭看看(我當時被六七個人按在椅子上),我轉頭看到一屋子人齊刷刷手都舉著,再看他的眼神就是"明白我意思了吧""你趁早屈服別想跑"
之後短短時間內受到盟友很多喜愛,因為我從不跟楊正面衝突,但是回答問題的時候會按自己的方式說出盟友的心聲卻又讓楊找不到電我的正當理由(前期是這樣,後來我就一心琢磨怎麼出去)。
再後來楊對我的關注越來越多,在這過程中我經常給他寫信引導他關注我,因為他關注我於是裡邊所有孩子家長都覺得他最喜歡我,很多家長還跟我媽說特別羨慕我。
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裡邊不止一個盟友對我說"你看楊叔多喜歡你啊,你每次做治療都是他親自給你做(每次電你都是他親自電)"
那裡邊的氛圍很恐怖,家長會暗自監督別的家長,如果發現有家長思想動搖(想讓孩子出去)之類的就會及時上報,然後第二天楊就會在課上進行心理暗示恐嚇一系列手法讓那個家長打消送走孩子的念頭安心呆在這裡:)
我當時進去之前跟爸媽做過一個約定,就是如果我發現裡邊有電擊或者虐待就立馬讓我出來,但是這個事我媽跟人聊天的時候說出去了於是直接被上報了,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楊直接逼我媽簽協議,大意就是"我把我的孩子全權託付給你們監管,無論出現任何問題我都不會追究責任。"
我當時讓我媽不要簽,拖了沒多久我媽還是簽了,那是我在裡面徹底絕望的時刻。
楊非常了解家長們的心理,於是從心理上操縱了家長,被操縱的家長會維護楊創造的這個環境,一群家長會幫助楊給新進來的家長洗腦,所以我非常絕望因為我感覺我媽在那樣一群家長的洗腦勸說下堅持不了多久。
但我同時發現楊還是會尊重一下家長的意願,即使家長說的他不情願但是表面上還是會尊重家長的決定,不會強迫家長必須怎樣怎樣(但是會不斷把家長勸說到他想要的結果,中間還會讓各種學員家長一塊兒勸說以達到目的)。
所以我在裡邊每天不斷做的事就是根據他們對我媽的洗腦進行反勸說,以及讓我媽出面跟楊叔談(找一些借口),為我免去了不少加圈的次數(加圈圈數多了會被電,每周會有圈數盤點)
楊利用了家長急切管教孩子的心理和孩子恐懼電擊的心理,我就暗自觀察了他的人格特點。
在裡邊的時候每天想著怎麼出去,盟友中會有專門的思想小組,就是暗自觀察別人思想動態的,發現有不對勁的就會送進去電,而我每天都要思索怎麼出去,極度恐懼被人發現我思想不安分,後來我找到了擦魚缸給魚換水的工作,於是就有了擦魚缸這個掩護,每天一有空就去擦魚缸(魚缸在走廊末端,所以對著魚缸的時候是背對著所有人的),然後對著魚缸想事兒=_=
楊是整個系統的靈魂人物,裡邊的所有護士都是以他為最高指示中心的,盟友里的班委階層也是這樣,家長群體對楊也是盲目崇拜,楊被很多無腦家長尊為神一般的人。
這種氛圍也讓楊,就我在裡邊觀察到的,讓楊極度自負,唯我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並且他的說法是他頂著社會輿論的壓力在做拯救萬千生靈的事,拯救一個孩子那都是功德無量。
拯救者救世主的姿態,彷彿代表著真理一般的存在,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所有人,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我晚上給他寫信,引起他的注意,主動向他暴露問題,向他尋求幫助求治療,他當然不能不管了,那個時候我也表現的比較乖順,在他面前回答問題的時候讓他(以及所有人)看到我渾身瑟瑟發抖,他很擅長心理暗示,我也讓他感受到我的恐懼,以此讓他覺得我即將被完全掌控。
當時我的問題在我媽看來後來已經可以了(當然,我那個所謂的問題其實根本沒有,我就是裝的給自己製造了個問題),但是楊因為我在過程中服從配合的有點拖拉搞得他療效不太迅速強勁(這也是裝的),我預想為了教訓我配合得不夠好楊還是會電我,然後楊確實又一次電了我。
也就是這一次,再加上我之前的一系列努力,讓我媽看清了這個人的醜陋面目,最後給我辦理了出院手續。
在辦理手續之前,其他人已經知道我父母有這個動向了,家長組團來了一波又一波勸留,楊在課上先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後來各種暗示我媽我出去了一定會越來越糟,最後告訴我媽凡是不經他同意擅自離院的最後想再回來他也一律不會接收(並聯合家長們舉了個家長帶著孩子回來跪求他入院他都不答應的例子)。
但我最後還是辦理手續出來了。
這中間歷時一個月,我也只在裡邊呆了一個月,按裡邊的規定進去了最少要呆夠五個月(一療程)才能考慮能不能出院。據說進去過的幾千個孩子里只有幾個是提前出來的,其餘都無法逃離那個煉獄。
在裡邊的時候楊永信曾誇過我很多次說我冰雪聰明,我不知道他這個結論是哪來的,但是自打他說完以後,裡邊從學員到家長到其他護士(這些護士平日里會代替楊電擊那些孩子,以及干點雜活)所有人都覺得我非常聰明,並且還有護士啥的出題考我=_=。。從這一點你們就能看出他在裡邊對學員家長的心理操控程度了,彷彿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他說什麼大家就都認為就是那麼回事,簡直可怕。
在裡邊的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那簡直是我人生最暗無天日的日子了,裡邊那個氛圍經常讓我想起集中營和文革,白天非常累可是晚上經常緊張的睡不著,睡著了也是時不時做夢驚醒,被電的時候我能保全的最大尊嚴僅僅只能是不出聲。早上跑操的時候一邊跑一邊像上天請求祈禱讓我脫離這個地方。
在裡邊是什麼狀態我也不多說了,電擊這件事沒有經歷過得人想像不出那種極刑般的痛苦,好比自己是一條魚被人死死按在鐵板上活生生的煎烤,整個身心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是無法承受的想要擺脫抗拒。每一天每一天神經都是緊繃著的,連睡覺也無法完全放鬆。
歷時一個月我終於出去了,雖然我之前做了很多努力,可以說是所能做的所有努力,但我真的是感謝上天庇佑(直到現在想起也是感謝上天庇佑)
中間有過讓我溫暖一生的故事,我出院時楊在辦公室里對我說了句話,單論他那句話我還是要謝謝一下的。評論里很多人問我到底什麼話,其實只是很簡單的話,沒什麼特別的。但是我知道那是我身上的問題,對於他那句提點,在客觀的單論那句話的前提下,我上邊說這句話我還是要謝謝他一下。
我在知乎唯一一次這麼長的回答,事情過去好幾年了,寫完這些兩隻手都是冷汗,隨著時間心理上的恐懼可能淡了不少,但身體卻依舊記得。
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寫了一篇關於臨沂網戒中心的報道《飛越十三號室》。7、8年前看過新聞調查的報道,2016年8月再次看到網帖,發現這個地方居然還在,穩如泰山,還生源不斷。就去寫了。說起來還是從知乎的這個帖子下找到非常重要的採訪對象,感謝知乎。
感謝此前的不少新聞報道,把網戒中心內部的規則進行了基本的解釋。我們則是希望進一步找好的到故事,為什麼故事重要?為什麼故事可以是最好的載體?這個可以單開一個話題。
這個話題是如何評價楊,我在採訪中在臨沂網戒中心樓下守過一些天,在一個早上在見到了楊。文中偏後的地方寫到了這個場景。我描述了看到的他的形象、精神狀態,和他身前身後呈忠誠守衛狀的一些家長。文中還有很多源自少年們控訴的楊的作為,我們儘可能多方查證,確認這些是事實而非憤怒的抨擊。比如,楊會在開著儀器電擊小孩的時候,說」我眯一會兒」,讓機器自己工作,自己一旁打盹去了,這一事實同時有數位採訪對象分別確認。更多的請直接看後面附的文章。
有一本楊本人署名的書《網癮的是與非》,書中有兩句話能代表他的想法,第一句大約是他認為我國網癮現實嚴峻,第二句是孩子陷入網癮,必然失去生存機會。「人最重要的是生存權,之後才是被保護權、發展權。」既然這些孩子都差不多是些廢人了,電擊的傷害性是不足掛齒的。這是他的基本邏輯,也是很多家長的。
這個稿子立意並非在抨擊、揭露黑暗事實。這方面新聞報道已經報道充足。這個選題對於作者的不好之處在於,此前曝光過度。必須要找到新的角度,提供新的事實。找故事需要辛苦工作,也依靠好運。通過不斷採訪中發現,最有意思的不是這個「集中營」有多殘酷、黑暗,而是其中一個個少年如何用他們的方法來反抗這種壓迫。編輯說,集中營沒有意思,集中營里的反抗才有意思。想想那些電影,《美麗人生》《飛越瘋人院》《肖申克的救贖》等等都是如此。所以文章是這麼開篇的:「即便在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網路成癮戒治中心,反叛行為也生生不息……」
反叛的方法很有意思。除了自殺、逃跑這些「常規」的(說來殘酷,這很常規,而且通常都失敗了),成功的反抗最吸引人,也是最有力度的。文章的核心故事是按照兩條路線組織的。主人公A的自保方法是「上層路線」,從底層幹部做起,辛苦攀爬,直到做到班長,他只被電了一次。主人公B更有意思,在這個戒網癮的地方,他團結了部分《魔獸世界》的玩家,搞了一個地下抵抗組織,建立起有效的信息情報網,確保自身安全,他只被電了兩次。相比一位採訪幾個月被電了100多次的少年,他們算是相當成功地自保了。楊教授統治這個地方用的是政治手段,這些十幾歲的少年的反抗同樣也有意無意地採取了政治手段,真是我國特色。除這兩位之外,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人物出場。比如「徐浩」,進去的時候沒有網癮,出來網癮了。他之前跳街舞、交白卷、不上學,出來後打起《魔獸世界》打遊戲賺了二十萬,給家裡買房,交了首付……,我本人最喜歡的是網管「王大宇」和革命未竟半夜跟我嘆息不止的「馮宵」(都是化名)。希望「失蹤」的王大宇其實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過得不錯。也請跟你的小兄弟陳一鳴(化名)聯繫。他很想跟你再見面。
這是我自己寫過的最有趣的題材之一,這個主題可以非常豐富、非常深刻。寫完後跟編輯討論,這個選題是有極限的可能的。遺憾我們只伸手夠到了一點。非常感謝編輯,這次學到了很多。
希望這個回答對各位有所幫助。附上是報道原文:
飛越十三號室
本文由ONE實驗室原創,首發於「ONE·一個App」。
導言:人們通常以為邪惡統治是國家層面的宏大事物,但是在臨沂市網戒中心,一位市醫院的副院長,僅僅憑藉十三號室的電擊儀器以及一些了無新意的手段,比如洗腦、雞湯、孝親、告密、連坐、個人崇拜等等,就在醫院的兩層樓房裡建立自己的嚴酷統治。反抗生生不息,網戒中心卻屹立不倒。如果存在著一種極權的幽靈,那麼它存在於網戒中心的模式里,更在掌握著「網癮」少年監護權的父母們的觀念里,甚至也在少年們自己的頭腦中。
文|錢楊 採訪|錢楊 李婷婷 事實核查|劉洋
十三號室
即便在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網路成癮戒治中心,反叛行為也生生不息。有人絕食抵抗。有人跳樓出逃。有人趁治療耳朵開溜。有個女孩混進更衣室後扮家長出逃。有個渾身布滿文身的男孩,擰斷了廁所窗戶的鐵欄,順著床單溜下3樓。為了反抗吃藥,有人練就了舌頭藏葯的本事,還有的一摳喉嚨立刻吐出。記錄者也不乏其人。生於1998年的劉志誠,每被電擊一次都在日記本隱蔽之處畫上一筆,100多天內集齊了二十七個半「正」字。9年前15歲的徐浩,用藍牙耳機和電腦攝像頭改造成簡陋的偷拍設備,打算出去後曝光。一度,他跟其他五六十人私下結成「互不舉報」組織,領頭的是個愛跳popping的男孩,不過很快由於隊伍龐雜,事發敗露。
反叛行為中甚至包括了性、喝酒和聚眾抽煙。在那樣的環境中做成這樣的事,不啻某種成就,但甚少例外,反叛者們會被發現並送進十三號室電擊。電擊是如此恐怖——接受採訪的每個人都做類似表述——「你腦子裡只有死這一件事」。於是在諸多飛越十三號室的方式中就真的包括了求死。有人喝洗衣粉自殺。有人咬舌自盡。有人策劃割腕,卻找不到利器。一個女孩用指甲鉗,在夜裡剪爛了手腕。有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夜裡撞擊玻璃幕牆。一個下午,一個女孩撞向樓梯拐角。公開自殺註定無效,因為如果眼前有人自殺而你無動於衷,你也得進十三號室。這形成一個又一個循環,為了逃避電擊而求死,但又因為求死而被電擊。出院之後,如果不能保持「好孩子」狀態,網戒中心也有一套辦法抓你回去。存在著一個合法的天羅地網。一對雙胞胎兄弟,謝乾和謝坤,就在多年間先後返院13次。
那個女孩撞向樓梯拐角是9年前的事,自殺未遂之後,全中心緊急集合。按照紀律,只要有人試圖自殺或逃跑,所有人都得跟玩「一二三,木頭人」遊戲一樣,即刻站在原地,直到警戒解除。女孩頭破血流,被簡單包紮之後,拖進了十三號室,她破口大罵,直到被電到「沒有聲音」。她後來被納入了「開門就進」的程序。只要十三號室開門,她就得搭順風車似的被電幾輪。不管你怎麼評價「認清現實」——最好忘掉《飛越瘋人院》之類的幻想,敬畏這裡是另一方水土的事實,放棄反叛,只求自保——它都是你能在網戒中心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這件事之後,那個曾經策劃割腕的男孩陳一鳴,不再同情那些前赴後繼又徒勞無功的逃跑者、自殺者,有的只是不耐煩,「我覺得他們蠢。」
陳一鳴到網戒中心的第一天就遭到電擊,在十三號室,負責電擊的「蘭姐」把橡膠牙套塞到他嘴裡時,他考慮的還只是「這玩意他媽的乾淨不幹凈」。第一下通電的時候他甚至沒意識到那是電,瞬間身體綳直,四肢從床上彈起,長時間抽搐,雙眼緊閉,黑色視界底子上泛起白色的漣漪。劇痛之中,他只能發出低沉、含混的嗚嗚聲。「你有沒有網癮?」蘭姐問。蘭姐的一系列提問都得到了令她滿意的回答,陳一鳴得以走出十三號室。看到父母站在遠處,母親甚至笑眯眯地,「心裡特別絕望,」他回憶,「你覺得他們完全不可靠了,這個時候你的父母就已經不是你的父母了,而是一個幫凶。」他被要求向父母下跪道歉,他立刻就照做了。
由於強度和體質的差異,每個人對電擊的描述不同。比陳一鳴晚來一個月的宋明遠,形容被電擊的感受像大鎚高頻地砸著腦袋,眼前是老式電視機的滋滋啦啦的雪花點,雪花橫向流動。其他人的說法包括,「無數根針從腦袋裡往外扎」、「手跟蛋卷一樣扭動」、 「像有人拿利器一直想把你的手插爛」等等。有的人還會失禁、流口水。相同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劇痛。
網戒中心從不直接提及電擊。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副院長、網戒中心主任楊永信的替代說法是「導入治療」,或語焉不詳的「承擔責任」、「去提升一下」等等。談論它是被禁止的,下場是立刻被捉回十三號室。
網戒中心更願意宣揚一套聲稱擁有108個治療環節的戒網方法,從「中西藥治療」到「軍訓拓展」,從「主、被動晾曬」到「感恩、孝道教育」等等,被命名為「永信模式」。有知識人會識別出這是一套教育學、心理學、孝道、心靈雞湯和洗腦術的平庸雜糅,它不出色,也不比別的思維糨糊更糟糕。它也不嚇人,不足以激起也不足以震住不息的反叛行為。
網戒中心的威力來自多如牛毛的規矩,例如搞內務、軍訓、背《弟子規》、每日剖白的「網癮日記」等等,而真正起作用的,是讓反叛者們插翅難逃的檢舉和告密制度。在網戒中心,上報途徑眾多、便捷、通暢。被上報者會被「加圈」,即增加不良積分,觸到自殺、逃跑等「高壓線」會被「兌現」,即直接送進十三號室。「說方言」「懶散」或是僅僅出於「家長建議」也夠分量「兌現」。上報及時有功,可以「減圈」。這套法則威嚇每個人,也要求每個人參與威嚇,多數人都既成了受害者也成了幫凶。霍布斯式的「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在這裡成為了現實。「盟友」(網戒中心學員之間的稱呼)爭先恐後地上報他人。點評課上舉手是最常規的上報渠道。也可以私下舉報給班委、家長、醫護人員,或直接報告楊永信。
楊永信的第一個身份是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副院長、臨沂網路成癮戒治中心主任。第二個身份是網戒中心被下跪感恩最多的人,家長跪,孩子也跪,有的孩子抱著他的腿叫「楊爸爸」。第三個身份是「楊叔」,眾人「信」的對象。每個家長入院前都要與沒有合法身份的「家長委員會」簽署協議,承諾「相信楊叔」。楊永信曾說,「家委會就是天,我們只是服務者。」事實上,「家委會」是楊永信的忠實追隨者們的組織。2014年前後,一個女家長的《聖經》被沒收,被告知在網戒中心只信「楊叔」。楊永信把「信他」和「孩子得救」直接關聯,他常說,「配合楊叔的工作,不做任何對網戒中心、對楊叔不利的事情。那樣你們才能得到一個嶄新的孩子!」
55歲的楊永信滿面慈愛,笑眯眯的神情中有一種令人恐怖的柔和。「盟友」劉彬彬用被要求背誦的《弟子規》里的話形容他說,「怡無色,柔無聲」。
點評課被楊永信認為是「打開網癮患者心靈世界」的重要手段。一堂成功的課,按照他的說法,「在仇恨、敵視、排斥中開始,在淚水、擁抱、微笑中結束」。但對「盟友」們來說,課堂是互相舉報的恐怖場所。父母舉報孩子的動力大於一切。陳一鳴說,「你跟別人你可以進行一些談判,一些交易,但是父母不存在。他送你來幹嗎了?老楊也告訴他,你要想改變他,那你就勇於揭發。」一些孩子的父母甚至大聲央求,「加大電量電死他」。這句話在裡面的氛圍中約等於「我為你好」。
每一天,網戒中心大約按這樣的日程運行:早晨心理點評大課,楊永信親自授課,上報、被上報、點評以及「淚水、擁抱、微笑」;下午軍訓;晚上寫日記、上晚點評課。每周四「周總結」,十三號室開門使用。(註:不同時期日程有變動)電擊時每人都會被問到的重點問題是,「你覺得這是治療還是懲罰?」只要不是第一次,「盟友」們都懂得回答:「治療」。
網戒中心對於「病」的定義是非常寬泛的。楊永信曾說,「那個小儀器啊,包治百病。」2009年,衛生部曾下令叫停電刺激療法,網戒中心將DA-Ⅱ電休克治療儀更換為低頻脈衝治療儀。楊永信常在課堂上說,他腰椎不舒服,也會用那個小儀器來針灸一下,安全可信、有益健康。但有人控訴楊永信把針插入他們指甲蓋與指頭的縫隙中,使用4台機器同時治療,把旋鈕擰到最大頻率,還宣稱機器數量「沒有上限」。
除了被認為有網癮的少年,網戒中心治療過的還有同性戀、晚婚的、吸毒的、打架的、自卑害羞的、自閉的、嗜酒的、早孕的、早戀的、家暴的、被父母認為「不正常」的、高考填志願與父母意見不合的、被家長發現過於頻繁打飛機的等等。也有不明就裡的家長,接受採訪的陶宇說,他父母當時誤以為那裡是親子活動中心,帶他去玩。「我以為會很好玩。」陶宇被「治療」了。一個叫陳卓的自卑男孩也被「治療」了。父母不滿意他說話聲音小,上報了他。從十三號室出來後,這個男孩每天都扯著嗓子說話,他的父母滿意了。「楊永信說(這樣)就會讓人感覺很有激情,有了激情就會改變,他們那口號叫做『激情加速改變,信念打造完美』。」與男孩同期的「盟友」陳堯程說。
馮宵2014年8月入院,曾經擔任過負責大點評課堂紀律的「總話筒」。他說,電擊持續較長時,楊永信會輕鬆地說,「我眯一會兒」,就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像辛勤幹活兒的人偷個閑,任機器勞作。在他身邊的床上,孩子們的雙手照例捲曲得「像蛋卷一樣」,嘴巴里嗚嗚哀嚎。楊永信偶爾也會在這時候讓孩子們給他捶捶背。這讓馮宵感到自己很渺小,「他在看一隻螞蟻一樣,隨時都可以捏死你。」
「所有一切都是靠這個電擊來維持。」 馮宵說。
網戒中心大樓,其中一扇窗戶屬於十三號室,每次治療時,門窗緊閉,窗帘合上
不抵抗的抵抗組織
陳一鳴是2007年秋末的一個早晨被父母以「看心理醫生」的名義騙進網戒中心的,4個月後成功離開,沒有多留一天。如果說整件事是慘劇,像是無辜之人被送進了奧斯維辛,那麼「結盟」算是其中的光彩段落。時隔9年,在北京東五環外一家咖啡館裡,我見到了陳一鳴。談起這段往事,他興緻勃勃,眼光閃爍,語氣快活。他曾成功地經營了一個隱秘的關係網——那個popping男孩的「互不舉報」組織的謹慎翻版。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後來結交的十來個《魔獸世界》玩家,會在最後呈現出一個隱蔽但有效的「聯盟」的樣子。這個關係網中,陳一鳴接上頭的第一個人是王大宇,網戒中心內部機房的網管,管機房紀律,有權力在手。剛進來,每個人都會被告知要著手準備《我的蛻變》,算是網戒中心的「畢業論文」,講述各自洗心革面的心路歷程。《蛻變》以萬字為計量單位,每周一次,在機房打,出院上交。王大宇因此交往眾多。王大宇高大白凈,善於說冠冕堂皇,「但有別的意思的話」。在同期「盟友」宋明遠印象中,「每個人他都能開上一句玩笑話」。點評課上,每當他瞟到特別嚴肅、呈思考狀的王大宇,總想笑,「挺能演的。」
當時陳一鳴17歲,「年輕人說話是沒有什麼人去聽的。」王大宇23歲左右,愛笑、愛聊天,身邊總有人圍著,打招呼管用,像個領袖。陳一鳴由於親近王大宇,在擴展聯盟時便有了「籌碼」。在王大宇的幫助下,他先後跟3個班委,加王大宇共5人確認了第一層同盟關係。
陳一鳴後來結交的十來個盟友都是《魔獸世界》的玩家。「你打魔獸,我也打魔獸,好像就簽訂了一個同盟一樣的感覺。」人是一個一個試探出來的。在上廁所、洗衣服這些比較放鬆的時候,他會漏點兒底,說兩句遊戲里的詞,看看對方反應。「work work.」《魔獸爭霸3》里的獸族苦工就是這麼說話的。明白的人,會心一笑,要麼回來接頭,要麼故作不理。
大室長是他用這種方法團結的第一個人,接著是紀律委員。為保萬無一失,他和大室長倆人分頭試探了紀律委員兩回,通過。再下來是思品委員。每個聯盟成員又各發展了二三個可信的人。聯盟關係由此往下伸出細密分支。
有一個小孩不停試探他們,想加入,他拒絕了。他擰著眉頭陷在回憶里,語速很慢,說那個人很忠誠、很老實、很善良,但「絕對不聰明」。聰明是充分必要條件。「他就是一隻羊」,他帶著說台詞的戲劇感申明:「羊是不值得和大家一起同進同退的。」
互相試探就是互相「漏」,讓雙方都有對方的把柄。他試探過一個小孩,把自己的問題漏了不少給他——當然都是不足以讓他再遭電擊的雞毛蒜皮——那個小孩展現出了足夠的「忠誠」,沒上報,但卻一點都不暴露他自己的弱點。陳一鳴放棄了這個人。
掌握了班委就幾乎掌握了所有上報情況。除了極個別「大案」直通班長或楊永信,其他消息一般都始於大小班委這一層級。班委有許可權劃掉名字,選擇放誰一馬,或者相反。有幾回,「自己人」傳消息給陳一鳴,說他的名字上去了,「罪名」是嬉笑打鬧、過度活躍之類。「自己人」讓他放心,名字已經從「周總結」名單上輕輕劃掉了。
在別人視線不及時,遞個眼神。挨著的時候,趕緊說上兩句。誰被告發了、要小心誰、最近要搞誰,「聯盟」的日常情報工作基本不出這三件事,來回傳遞。
為了鞏固聯盟「勢力」,陳一鳴還成功地幫一個「自己人」競選了大室長。晚間寫日記時,他串宿舍,偷偷拉票。先裝作不經意提一句,哎,過兩天選大室長了。如果對方態度放鬆,就繼續往下,「想好選誰了嗎?」然後交換眼神。如果對方眼神也有問題,比如包含某種訴求,像是有話要說,就再往下——「選XX吧,都自己人,沒事的。」票基本在手了。遇到一說就緊張了的,就打住。他遇到過一次反應巨大的,是他室友。剛拋出話頭,對方立刻懟他說,「你在拉票,是嗎?」他只好裝無辜、裝生氣,「嗨,說個話都不能了。」聊到半數以上的票在手,朋友順利當上大室長,自保實力又添一成。這幫人中4個大室長,有3個是他這麼推上去的。
在陳一鳴他們折騰著抱團的時候,夢想著逃亡的「盟友」沒有停止前赴後繼。在操場自由活動時,一個20多歲的男生「噌」一聲躥了出去。回憶當時,陳一鳴嗤笑了一聲,像殘酷食物鏈中的低等動物俯視更低等的,「跑得還挺快。」
他跟「自己人」,一個紀律委員和一個大室長,迅速交換了眼神,大家都微妙地笑了。五分鐘後,人被押了回來了,直接進了十三號室。
紀律委員是除班長外最有分量的職位,基本上「管一切」,值得拉攏。宋明遠剛接任紀律委員時,陳一鳴曾試探過他。一次在廁所,陳一鳴跟人對話中漏出「work work」。宋明遠走過去,停了一會兒,又折了回來。「你這不對,你這是遊戲的。」陳一鳴一臉無辜,「我沒有。」宋明遠扭頭走了,「給他留下點遐想空間」。隔天的點評課上宋明遠數次作勢要舉報陳一鳴,到最後,他也沒真站起來上報什麼,但陳一鳴嚇得夠嗆。宋明遠在9年後回憶起來笑出了聲,「是我自己個人的惡趣味。就是警告他一下。」
宋明遠看出這人不老實,四處串。陳一鳴和他的夥伴們注重風險控制,總是兩個兩個挨在一塊,原則上不違反禁止扎堆條例。搞小團體觸及「高壓線」,「沒證據」,宋明遠說,「不然早就把他給辦了。」
陳一鳴總是強調,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反抗過什麼。平時也不作死,只是確保自己不會被無故加圈,以致毫無準備下被點到名字、躺上十三號室的小黑床。
唯一一次接近於挑釁的行為是在元旦那天。之前舉行了慶祝活動,氛圍少見地輕鬆,很多人在照相。陳一鳴趁亂把這十來個人攏到一起,說,來,拍張合影。他還半開玩笑地推開了一個之前總想加入他們卻被拒絕的小孩,「哎哎,不帶你」。與自己真正的「盟友」倚在一起,陳一鳴開始覺得,真有點結成了個什麼「聯盟」的感覺。大家明目張胆,嘻嘻哈哈地拍了張合影。
一個幹部的肖像
剛來倆禮拜,宋明遠曾在機房裡偷偷登了QQ空間。他想跟朋友留個言,解釋自己的突然消失。剛登上去,「哎,宋明遠,你怎麼還登那個啊?」扔過來的話清晰響亮,整個屋子的人都看著他,他刷一下白了臉。舉報的人是他平時自認關係不錯的一個,平時見面還笑著打招呼。他明白這回跑不掉了。
十三號室里,他戰戰兢兢貓在角落,大氣不敢喘,等待即將到來的「治療」。念一個名字,列一下「罪狀」,躺上去一個。電幾輪,再叫下一個。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聽到楊永信發話,「行,今天就到這兒吧。」難以置信的好運落到了他的頭上——他們把他忘了。
運氣歸運氣,他也明白了「舉報」不是玩笑,而是生存必須捲入日常鬥爭。與此同時,他一點點覺察出「當官」的好處。
普通盟友3人說話叫扎堆,班委七八個人在一起聊天,是「正常的工作交流」。吃藥也有特權施展空間。被歸為「被動盟友」(被網戒中心診斷為有精神問題)的,「紅黃藍綠的吃一大把」。其餘人,跟三餐似的統一吃兩種葯,樂友牌鹽酸帕羅西汀片和一舒牌鹽酸丁螺環酮片。一個抗抑鬱,一個治焦慮。室友、家長互相監督吞葯。有幾個班委一到吃藥時間就出門,「去別的屋看看,看他們都吃藥了沒有」,或者直接拿葯走了,說出去吃。宋明遠認為,「他們一定沒吃」。
更讓他震驚的是之前某屆班委的兩次事件。一次是在廁所發現了避孕用品,後來查明是一男一女兩個班委所為。另一次,家長抓到班委們在澡堂門口集體抽煙。事後當然是嚴懲,但居然有條件完成這樣的事,宋明遠內心震動。
後來他當上了話筒員,在點評課上給發言的人遞話筒。權力離他尚有距離,但時任紀委點撥他:「我很看好你。」宋明遠領悟到自己大有希望做接班人。對於有心提拔他的這位,他總是不折不扣地完成對方指示。他總結自己爬升經驗:「做好本職工作。然後呢,再抱一個好的大腿就行了。」點撥他的班委是「好的大腿」。他一步一步按照規定的路徑穩步上升,先後做了思品委員、紀律委員、體育委員、衛生委員。平步青雲,直到當選班長。
「路線不同。」QQ上,陳一鳴敲出一行字回復我。「宋班長走的是上層路線。」他總是不直呼宋明遠的名字,而是帶點兒揶揄地稱他「宋班長」。兩條路線都成果斐然,陳一鳴只被電了三次,相比同期盟友,少之又少。而宋明遠只被電過一次。
宋明遠身材中等、微胖。穿著件防風外套,握一把黑色長柄傘。我見到的絕大多數人,都以控訴為主,希望我的工作對網癮治療的終止取得實際影響,但他比較平靜。他聲音穩重低沉,言簡意賅,帶著禮貌的微笑。聊起當時折騰的這些事,26歲的宋明遠,用的是一種歷盡滄桑的語氣,「年輕的時候,凡事吧,還是想著往前一頂」,「特別受不住別人那種誘惑。」
往上每爬一個台階,宋明遠的安全感也逐步鞏固。加入小團體從不曾在他的考慮之內,「太危險。萬一呢?」
時至今日,宋明遠都認為,當選靠的是他良好的群眾基礎。尚無選舉制度時,他就在做人緣,「真出什麼事,不至於千夫所指」。擔任思品委員時,他負責掌控每一個「盟友」的思想。尤其要穩住新人情緒。他的套路是,陳清利弊(「你看你做過治療了」),勸人正視現實(「你不變得更好,你爸爸媽媽是不可能讓你走的」),然後,說出自己的故事(「我們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把真心話藏在表面的勸告中,暗示別吃眼前虧。他認為自己付出了時間、精力以及一點點真心,對方也會有所回報。「只要你一直來新的人,你對我的這種支持率就只會不斷地上升。」全員投票選舉,宋明遠以超過半數的票當選新一屆班長。
當選之後,宋明遠一改前任「小甜甜」班長(因為處事柔和得名)的寬容作風,「稍微有侵略性一點」。即使班長也有隱憂,自殺、出逃這類高危行為如果在眼皮底下發生,他難逃其咎。他害怕出事,「爭取就是踩著鋼絲把這山就給過去了。」少數幾次他睜一眼閉一眼,是些個女生,熄燈了還在外面晃,還沒洗臉。很幸運,他任期內,沒有異常,風平浪靜。
宋明遠趕上了好時候。馮宵沒有。他身兼「總話筒」時,有個姓王的女孩屢次尋死。他和他的同僚們非常苦惱,女孩每策劃一次自殺,他們就要進一次十三號室,承擔「連帶責任」。
兩種生存路線之外,也有別的。一個因為過度「打飛機」被父母送去的男孩,自保方式是裝低能。故意褲子只提一半,腰帶松垮,領子凹在裡面。「挑得都累了,你就不太去挑他毛病了。」宋明遠說。很多人把他當做智力低下的人去包容。不過宋明遠覺得這人在裝,「那麼多的賣黃片的、(發)這種小黃文的這種地方,我都找不到,你都能找到。」 另一個裝低能兒的被他治了。前面那個聽話,還能表現出對他這個班長的尊重,這人不行,嬉皮笑臉,抬著下巴看人。當然,治他也本是宋明遠分內工作。列隊的時候看他不行,加個圈。穿衣服邋遢,再加一個。有一周,他給那人畫了幾十個圈。班長一次最多可給人加5個圈,甚至有許可權直接給人申請「治療」。「後來就老實了,」宋明遠笑著說,「很多時候權力就是這樣體現出來的。
身為班長,不得不應付點場面上的事。雖然大多是十來歲的小孩,但也趨炎附勢。外出活動時,爭相嚷嚷,「班長我扛這個旗子行嗎?」有個盟友總跟他提建議,「你多笑笑啊,班長。」他煩這些人,但還是做出和藹可親的樣子。綳著臉才省力氣,「更像一根木頭,更像一個形式化的東西,很輕易就過去了」,但在群眾的呼籲下,他需要展示微笑。
每天早晨,班長宋明遠要跟楊永信一對一地彙報不安定因素。接下來的點評課上,楊永信也會參考他的彙報的內容選擇點評某個典型「盟友」。比如,XX總忽悠家長回家,是什麼心態?想好好表現的「盟友」(宋明遠說包括他在內)會踴躍發言,瞄準靶子,說「他就是不想改變,他就是還想回去玩遊戲」之類的話助力,掀起集體批判。
對於「盟友」來說,被點評等於成為眾矢之的,令人背脊發涼。家長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能被「楊叔」在課堂上點一下,是特別關照,孩子會好得更快。講課時,常有家長舉手打斷,「我家孩子也有這個問題,比這還嚴重。」楊永信也頭疼,「我每天就上那一節課,這麼多孩子,我不能每個人都點評啊。」
宋明遠至今對楊永信笑容可掬的樣子懷有恐懼,一看到他的視頻和照片「就不行了」。當班長的日子裡,面見這位最高負責人是他的每日必修課。楊永信極有魄力,坐在那說「好」、「知道了」這些話時,都能傳達出威嚴的氣場。宋明遠必須表現出「很親近他、很尊敬他的樣子」。所有「盟友」都必須這樣,見到楊時要像士兵見到首長一樣,綳直身子喊,「楊叔好!」即便剛從十三號室的小黑床上下來,也要卯足力氣喊,「謝謝楊叔!」就像客人感謝主人的豐盛招待一樣。宋明遠發現到後來不用特別刻意表現,每天都一個狀態,時間久了,「這個面具可以戴著」。
當班長讓他心裡安定。按照網戒中心的對錯邏輯,他安分守己,甚至做著貢獻。加上日子太平,沒什麼尋死和逃跑的人,每天他都睡得很踏實。
當思品委員時,他最喜歡的工作是批日記。在網戒中心,「盟友」要通過日記晾曬思想、悔過認罪。這也是「永信模式」獨創的108個治療環節之一。認罪的潛規則是「使勁往重里說」,孩子們在撰寫的故事裡稱自己吸毒、販毒甚至強迫少女賣淫、殺人。把自己描述得劣跡斑斑,凸顯改造成果。家長震驚,楊永信寬慰,「你看你以前多危險啊」。楊永信曾讓一個女孩公開晾曬自己的性交易細節,原理是直面過去才能獲得重生。「像在聽一個黃色小說似的」,徐浩當時15歲,坐在下面聽得臉紅脖子粗。比他還小三歲的譚小虎,緊閉著眼睛,喝了酒似的,「兩個臉蛋一直紅到脖子根」。女孩的父親邊聽邊哭,最後暈了過去。
宋明遠當時最愛看一個姓武的「盟友」的日記。武當時十六七歲,狂戀一個女孩,家人摁不住他的瘋勁兒,送了進來。武的日記里有大段大段胡言亂語般的相思獨白。這人也拗,被點評了很多次,還寫。「我就寫,我就寫,我喜歡我女朋友,他就往裡面寫。」日記看完宋明遠得批複,寫一些正確導向的話,比如「你們都年齡還小,應該正視自己,把握住自己的未來。」
開始他興趣盎然,後來也膩了,「都一個套路,不想再聽人講故事。」他時常在點評課上放空,像一個完成了野心的閑人。身姿依然要端正,兩腳分開60度,手按在雙膝上,屁股只坐椅子的三分之一。他想當時的女朋友,又想同學,他們是不是已經上大學去了?他自己留了一級。他們有沒有到處找自己?腦補了些出去後女朋友對他痛哭流涕的溫馨場景。但真實情況是女孩態度淡漠。
當班長可以不跟大伙兒一塊睡覺。只要不擅自出去,整個醫院他想去哪去哪。這逛逛,那逛逛,瞎聊兩句。他想找女生們聊天,但家長盯著,不敢冒險。後來也覺得沒什麼意思,「聊聊聊,聊夠了。」這邊一吹哨,那邊他就倒頭睡下。
出院
宋班長踏踏實實地在安全線上待著,甚至感到了空虛。那邊,陳一鳴還在每天關注一線動態。誰被上報了,傳消息,壓下去。誰要動他們的人,搞他。他還製造了一些「打煙霧彈的關係」,看起來要好,其實一點都不,以迷惑他腦海中的敵人。
陳一鳴日日都在琢磨事情中睡去。每天臨睡前,他都跟做功課似的,排查今天做了哪些事,會有什麼危險,明天早晨名字上了名單怎麼圓。
到現在,父母還老說他想太多,過於敏感。陳一鳴說,他活到現在——他28歲,卻使用了走到人生盡頭那種口吻——「事情淪落到看運氣地步的時候很少」。說不清是這段經歷激發了他,還是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總之,是危險餵養了我」。
一天的早點評課上,母親的聲音隔著一段距離,從話筒中傳來。陳一鳴一陣哆嗦。無論是聯盟還是別的什麼,他總是有意避開母親。「她看見了,肯定毫不猶豫地把我給捅出去。」他希望乖寶寶的面目一直能迷惑住母親——「如果我願意,我看起來還挺乖的。」
母親控訴陳一鳴跟網管王大宇交往過密。他聽了開頭就沒往下了,立刻思索怎麼駁倒指控。他讓自己盡量顯示出問心無愧的樣子,保持合適的微笑。
很少人能面對直接傳達給楊永信的指控全身而退。罪名太多,很難無懈可擊。楊的殺手鐧是一個反問:既然你沒有錯,那你媽為什麼要這樣說你?「誅心啊,你自己舉證。自證自己清白。」你啞口無言時,楊永信會微笑著作出判決,「上去吧」。
陳一鳴理了一下當時的回應邏輯:我確實真心改造,跟誰、誰、誰都是在吸取經驗。楊老師您覺得有必要去警醒一下,我可以理解,我支持你電我。至於我媽,我知道她是為我好。說到母親這部分,他甚至勇敢地回過頭跟她對視了一眼,「你好像有點太緊張了吧。」他乖巧地笑著說。回頭的同時,也不忘迅速地跟自己人對了下眼神,意思是「保我」,有機會就幫他說話。
他母親也猶豫了,口氣軟下來,「我就是怕他怎麼怎麼回事。」她笑了,很多家長也笑了。
總的來說,陳一鳴顯得非常真誠、配合、理解母親。最終,楊永信只給他象徵性地加了幾個圈。
下課之後,好些人過來拍拍他肩膀。「虛得要死啊。」他的腿不能抑制地發抖。他不怨恨母親,覺得實屬正常。「在那種時候」,他來回搖著頭說,「不要想什麼母子情啊什麼之類的,不要講了。」
3月份的時候,陳一鳴心裡盤算著,該出院了。父母希望他能趕上藝術類高考最後一撥考試。臨走前,楊永信又敲打了他一番,當眾提溜起來,一頓發問,你覺得你改造好了嗎?你覺得你完全沒問題了嗎?
「盟友」出院在當時必須滿足6條標準,包括正確使用網路、善於表達親情等等。2009年,網戒中心新出台了25條「精品」標準,滿足條件出院的孩子被稱讚為「精品」。「挽救孩子」叫做「打造精品」。
楊永信點起來的幾個有兩個是陳一鳴「自己人」,沒說他壞話,貌似客觀中正地說了幾句好的。他母親也心滿意足,覺得兒子改造得可以。
「如果再出了問題,是他咎由自取。」楊永信最後發話。陳一鳴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陳一鳴的父親按照不成文的規矩送了楊永信一面錦旗。後來,錦旗之外,一度還流行送紀念幣,1000元一塊。紀念幣的塑料包裝殼上有四個大字「功德無量」。徐浩因為錦旗還差點出事。要離院了,母親讓他自己寫個錦旗。他寫了個藏頭詩,連起來是「 楊 永 信 傻 」,母親發現了要上報,他好言相勸,重寫了一面口吻真誠的才算了事。
出院並不是一切的終結。網戒中心有個口號,「只要你在這裡掛上號,我們就會負責你一輩子!」這是很多已出院盟友的痛苦之源。但凡家長認為孩子退步了,隨時可令其返院治療,有時網戒中心出動家長「別動隊」協助抓捕。「二偏」、「三偏」乃至「N偏」都有。歐陽俊博第三次返院時,為防止他反抗過激,母親在他愛喝的營養快線里下了安眠藥。
看著開了蓋的飲料,他心生疑惑,沒喝。晚飯後還是被四個成年人綁上了去臨沂的計程車。再後來的一次,他從家中三樓一躍而下,折了腳踝。在醫院裡,他跟父母說,再送他過去,他會「想盡辦法自殺」。父母退讓了,他覺得因為他們看到了王松林的先例。這個跟他同期的男孩因為拒絕返院,跳樓身亡。
出院後很長一段時間,陳一鳴看到路邊的小麵包車就繞著走,一聽到父母接電話就神經緊張。「我認識的每一個人,」他用指節敲著咖啡館的桌子,試圖讓我這個從未經歷這一切的人,領略其嚴重性,「都認為這件事情我們是可以直接去死的。」
他需要在枕頭下藏把刀才能睡。藏刀幾乎是人人都會幹的事。出院後的馮宵,不僅在枕頭下放了彈簧刀、大針管,還在白天的時候把刀別在褲腰上。除非跟醫院決裂,家長都會在醫院壓個幾千塊,作為後續治療的費用。「再偏」返院的「盟友」胸前掛一塊黑牌,上面分兩縱行寫:再偏 / 知恥。這些人往往會被納入「開門就進」的程序,鞏固治療。2016年7月連夜被押送返院的陳堯程,膽兒小,從不愛冒險,但對這個程序的恐懼,讓他跳了賓館的窗檯。他奔跑到巷子盡頭,搭上一輛剛好駛來的公交車,馬路對面的網戒中心漸行漸遠。
陳一鳴令父母稍感安慰,他自覺收了心,考上了臨沂本地一所大學的藝術專業。雖沒有成功逃離該市,至少有了獨立空間。他在家裡不敢抽煙,到宿舍的第一天,父母剛走,他就把凳子反過來坐著,從中午開始,什麼都沒幹,一根接一根,抽完了整整一包煙。接受媒體採訪時,他形容當時的快樂,「有點誇張,大概就是『FREEDOM!』那種感覺……就感覺,突然飛起來了,自由了。」
宋班長嘗試自殺
宋明遠出院順利,但不到一個月,又被送了回去。出院後,父親每天站在學校門口等他放學,如同監視,這讓他難受。一天傍晚,在一條新建的馬路上,他們吵了起來。激烈的爭執中,父親把他放翻在地,腿壓著他胸口,手摁住他的脖子。因為無法當場扭送返院,父親最後放了手,氣沖沖地回去了。更讓他難受的是,第二天晚上放學時,父親跟蹤他,去了與他同行的同學家。父親警告對方家長,說他們兒子把他兒子帶壞了。
幾天後,宋明遠去超市買了刀片,怕有油,感染傷口,還仔細清洗了幾遍。他並不真的想死。選定的地方是衛生間,白色地磚能讓血跡突出,水漬會把血漿洇開,讓事態看上去嚴重。動手前,他給母親發了一條信息,內容是「永別了」之類的。他瞄準手腕上那條「跳」的血管,用力切了下去。血「啪嗒」一下就涌了出來。他心裡想,這回「不成功則成仁」,放任血流開。
後來,母親和二姨衝進來,把蹲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宋明遠送去了醫院。母親讓步了,承諾再也不送他回去。但這件事沒有動搖父親的認知。他跟父親從小關係淡漠,父親除了動手揍他,基本「不聞不問」。他發現父親有一個令人難受的行為模式——相信外人多過相信自己家人。別的家長告訴他,這種情況必須要返院鞏固。宋明遠再次回到了網戒中心。
母親雖退讓了,但仍跟父親一樣認定網戒中心是個好地方。如今,逢年過節,她總跟宋明遠說,給誰誰家長發個簡訊問個好。他頂著不發。有時,她把兒子在網戒中心的照片在他床上鋪開。宋明遠明白這種暗示,「就是我現在表現不好,沒有在那裡邊的時候好,沒有達到他們的預期,這錢白花了。」母親希望他能懂事,主動提返院。
很多家長過於天真地期盼孩子能跟住院時一模一樣好:按時早起、被子疊成豆腐塊、吃飯前對父母鞠躬感恩……孩子若不能滿足這種期待,他們就無比傷心、失望,只好讓「楊叔」親自管教。有一回在家,歐陽俊博上QQ打了幾把「歡樂鬥地主」,父親生氣地拿起電話向臨沂報告,把他送回網戒中心,鞏固加強。
馮宵是那位在醫院看耳朵逃跑的。因為跟其他班委策劃的集體逃亡走漏了風聲,他沒告訴任何人,把工作讓人頂一下,跑了。他規划了複雜曲折的逃跑路線,成功避開追捕。其餘班委在當天下午集體被治療了。曾鵬是其中之一。他恨跑掉的不是自己,只能坐以待斃,手抖了一上午。沒跑掉的班委們中午集體進了十三號室,出來時,「天都黑了」。回憶令曾鵬痛苦,「只能說太恐怖了,不是人能承受的。」
馮宵的母親因兒子非正常離院自覺愧對「楊叔」。逼他給楊永信寫了一封長達6頁的感謝信,「楊叔是我人生中的路燈,我就像一個漂泊在海上的小船……」 威脅常在,他試過吃安眠藥自殺,但葯買錯了,吞了二三十片,昏睡兩天後自己爬了起來。他告訴父母他自殺了,他們不信,也不放在心上。
陳一鳴察覺出母親的愧疚,她最近總參加一些如何教育孩子的講座。「我媽那些年覺得很對不起我,我也不想恨他們,我說這事兒你也沒辦法,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當一個青春期的孩子誤入歧途,監護人不得不做出選擇:是以容錯的態度,讓孩子在生活中學習,還是予以強力馴化,以免鑄成大錯?網戒中心的家長選擇了後者。他們在子女教育上傷痕纍纍,備嘗悲哀。最極端的案例中,一個母親曾幾次試圖用煤氣了斷兒子的生命。一個承諾可以改造孩子,並且看起來效果驚人的網戒中心成了他們的選擇。即使知道孩子被電,也有家長說,「那也比進監獄強。」
徐浩怨恨父母的選擇。無論如何,被威嚇地活著的那幾個月是他人生最糟糕的體驗。「誤打誤撞我們就這樣被送到楊永信那兒了,全中國十來億人,縱觀我們這幾千個小孩,真冤。」他的父母至今不懂得以一個成年人的方式尊重他。為了時時刻刻能監管他的行動,他們甚至擰斷了他房間的門把手。
國慶假期,父母來北京跟陳一鳴住了幾天。這讓他重新修正了跟他們相處的極限時間——三四天,友好氛圍到頭了。大學時的一次爭吵後,陳一鳴的父母才意識到這事給他們兒子留下了陰影。爭吵爆發在他和母親之間。陳一鳴壓抑著憤怒,第一次把內心感受說了出來——「你們根本不知道給我留下多麼恐怖的回憶」。母親一臉震驚,接著陷入沉默。他父親後來決定做一點善後工作——方式是背著他們的兒子,把他在臨沂期間所有的東西,診斷書、病歷卡、照片、日記本等等一把扔了。
陳一鳴再次感到感受被曲解了。「現在一聲不吭,那就跟沒有事兒似的,扔掉就扔掉了?」
「不過一死而已」
「都是炒作,過陣兒就好了。」網戒中心樓下一個皮膚黝黑、帶山東口音的男家長說。這是2016年9月底,網戒中心再次受到廣泛、強烈的質疑,卻依舊穩如泰山。他透露裡面現在住著70來個孩子。上樓時,我被擋在一個灰色大門外。這個門在往日是敞開的。門上方正中有個很小的窗口,我踮腳朝里望去,看到的是好幾個眼神狐疑的中年人聚在一起的腦袋,同樣盯著我。他們把門開了個縫,一個女家長把臉從縫隙里露出來,「沒床位了。」說完又迅速關上。無論問什麼,得到的總是這句回答。後來幾天,當我在樓下徘徊走動時,總有一兩個中年男性遠遠地戒備地盯著。
另一天的清晨,正當一位岳姓家長對我語氣真誠地讚美「心理點評課」效果時,楊永信在兩位男性家長一前一後的護送下出現了。他看起來有180cm,穿著短袖白襯衫,頭髮一絲不亂。面部平靜,直視前方,大步走來。我問他能不能回答幾個問題。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麼表情,像是沒聽見,進了網戒中心的大樓。兩位男性家長自動攔在門口。
楊永信曾在點評課上提到自己被攻擊。一位匿名「盟友」接受媒體採訪說,當時楊永信哭了。「他說我為了你們為了這件事,然後我現在自己受到威脅。」最後,教室里的160個家長和孩子跟他一起哭。
自2006年開辦至今,網戒中心已運行逾10年,高峰期住著200來個亟待「挽救」的年輕人。10年來,憑著親自創立的模式,他身心投入地工作,獲得包括國務院特殊津貼在內的眾多嘉獎。他認為,孩子陷入網癮,必然失去生存機會。「人最重要的是生存權,之後才是被保護權、發展權。」
出院不是結局而是開始。對有的人來說,是成長與和解的開始。宋明遠現在北京一個事業單位上班,住在堂哥家裡。跟他通話時,總能在背景雜音里聽到小孩子高分貝的尖笑聲。他看到哥哥一家三口「可親可親了」,難以想像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會在這種家庭上演。「我哥他以後得多恨他兒子,他兒子得做了什麼事,才能往那種地方送?」
出來頭一年,宋明遠天天去貼吧罵, 「想把跟這事兒有關的人都殺了,都炸了」,時間長了就淡了,沒那麼恨。他現在跟父母算不上親密,但和平相處、客客氣氣的。前些天回家,他跟他媽媽聊,說有記者採訪他,聊臨沂的事。她問,說什麼呢。宋明遠懷疑母親至今不知道電擊的存在,他覺得也沒必要解釋。父母現在只期待他結婚、生子。他跟她說起當年這些孩子,有的到現在都不跟父母交流。帶著欣慰的口氣,他母親說,「是啊,所以我就感覺你挺好的。」
楊永信聲稱10年間治癒了6000個網癮少年,成功率超過90%。作為六千分之一的王大宇失蹤了。他曾跟陳一鳴說,自己畢生的夢想是開網吧。但家裡認為那是邪路。第一次出院後,他就跑了,「再偏」被抓回去過。再然後就失聯了,7年來渺無音訊。
王大宇母親以為陳一鳴跟她兒子還有聯繫,前些天想通過陳的母親傳話,口氣明顯軟了下來。她不得不退了一大步,甚至承讓了底線。如果她兒子願意回來,她說,「家裡可以考慮給他開個網吧」。
陳一鳴有時會想起這個樂觀愛笑的朋友。他悶悶不樂時,王大宇會走過來拍拍他肩膀,用令人振奮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 盟友!今天怎麼了!我們應該努力改變,做一個『精品』盟友!」他總被逗樂。
談到王大宇的失蹤,陳一鳴把頭低了下去,「其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他媽活著。」
在某著名高校讀書的周睿還在網裡掙扎。他回絕了我的採訪,說自己「過的並不太好,苟且度日」。他因為夢想做電競相關工作,被父母送了進去。如今已沒了以前的水平,不能再關注電競。網戒中心如何,他不想關心。「就算網戒中心關門,甚至是楊永信被起訴,又能怎樣呢?」 至於楊永信和他家人再有抓他回去的一天,他寫道,「不過一死而已。」
恨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盟友」們當中,邱楊的發展路徑獨一無二。他2007年入院戒網,如今作為一名點評師歸來。陳一鳴是邱楊的同期「盟友」,當時覺得這人「不真實」,關係疏遠。他記得邱楊母親剛進來「整天哭天抹淚的」,而邱楊屬於那種「很熱心、很積極改變的那種」。
邱楊真誠感恩地稱楊永信為「楊爸爸」、「再生父母」,後者每每聽了都欣慰地露出笑容。「他是楊永信的堅定擁護者」,馮宵說。他入院時,邱楊已經是點評師。他記得邱楊微胖、高大、戴黑框眼鏡,「很少表露感情」,「他上點評課就感覺跟念課本一樣沒有感情」。
劉彬彬把點評師邱楊頂撞楊永信又悔改的故事寫進了日記。2015年12月底的一天,日記里記錄,邱楊痛哭流涕地道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改頭換面」、「每一個細胞都是新的」。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邱楊目前只是點評,沒有電擊許可權,但把名字寫上心理導入本(即電擊本)時毫不手軟。有些連楊永信都不會直接電的名目,比如挑食,在他那也夠進十三號室。馮宵說,「他真的是得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他也遭受過電擊,他為什麼現在變為一個加害者了?」
今年25歲的徐浩,按他自己的說法,「進去的時候沒有網癮,出來網癮了」。他之前跳街舞、交白卷、不上學,出來後打起《魔獸世界》。一個賽季,他賺了二十萬,給家裡買房,交了首付。他在8年後依然怒火中燒,重度抑鬱。頭髮白了一半、記性急速下降、恐懼挖耳勺之類的小金屬件,疑心自己得了阿茲海默症,但不敢去查。這件事要算完,徐浩說,必須把他原本的好記性還回來,至於網戒中心,則必須關門,必須道歉,相關人等必須受到法律制裁。
陳堯程出院時把「心理導入本」偷帶了出來。這個本子里有2014年8月21日開始的電擊記錄,每周一次,共60周。誰因為什麼原因進十三號室都記錄在冊:「xx 開門就進」、「xx 楊叔點名」、「xx 住院很不安心 說撞死在暖氣片上」…… 陳堯程曾是《英雄聯盟》「電信一區王者」,在國服玩家中排進前200,他覺得自己可以走電競職業道路,但父母摧毀了他的夢想。他目前被父親嚴格管控,採訪時頻繁看錶,他找了借口出門,但不能超過父親規定的40分鐘。從網戒中心附近賓館跳窗逃跑後,他在外面飄蕩了12天,最後跟父母簽了個協議。協議規定,父母不再送他回去,而他不能再提電競。他恨網戒中心,恨父母,更恨他們對網戒中心的維護。他寄希望於這個本子,作為少有的物證,有朝一日,告倒網戒中心。
一個臨沂本地男孩,在微博上發了個長帖,描述了一個懷孕女孩被電擊的故事,控訴楊永信。一個江蘇男孩,一度打算買槍,「攻佔臨沂,攻打網戒中心」,他甚至問好了型號和價錢,計劃攢錢。
2014年10月底出院後,馮宵致力於打擊網戒中心的「正面宣傳」,黑掉了網戒中心的幾個貼吧。他讓院方撤掉中心官網上他的照片,對方拒絕。家長們在貼吧「搞宣傳」,歌功頌德,他看見了生氣,「你不刪我照片,那我就搞你貼吧」。他把之前的吧主一個個投訴下來,自己成了掌控者。任何人「搞宣傳」,他就刪帖、封號、拉黑。他冒充家長進了一個微信群,發現這些並不怎麼懂網路的大人正忙亂地應對這場危機,保衛網戒中心。他們討論去哪兒發帖,他就追過去刪,刪得比發的快,卓有成效。
他後來接到「威脅電話」,要求歸還貼吧。他父親也勸他,「還給他們」,他拒絕,至今掌控著貼吧。
趁看病逃走的他,曾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萬念俱灰。以前的朋友因為他「從精神病院跑出來」都孤立他。當時的女朋友也跑了。「這種孤獨感是很致命的,比電擊對我的打擊還要致命。」
2016年8月17日,臨沂衛計委發布公告:網戒中心執業規範,歡迎監督。這是當地官方最新表態,一如既往地支持、肯定網戒中心。馮宵很沮喪,「恨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他想告楊永信,父母不支持,報過警,警察不受理。他認為得自己比楊永信影響力更大的時候,才能扳倒網戒中心。他剛過20歲,仇恨一度是他的生存動力,「我要出人頭地,我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他不知道自己會執著多久。
馮宵現在在外留學,深夜電話里,他為「革命未竟」嘆息不止,夢囈一般念叨著。很難說他的話是最年輕熱血的還是最了無新意的,「(這次)有結果最好,沒有結果就只能等我們這一代人(成長起來)。」
為保護受訪對象,文中陳一鳴、宋明遠、馮宵、王大宇、陳堯程、劉彬彬、周睿、徐浩、陶宇、譚小虎為化名。
原文鏈接 「ONE · 一個」飛越十三號室
ONE實驗室 是一個致力於非虛構故事與報道工作的新創機構,為「ONE·一個」媒體群供稿。ONE實驗室所發表作品均經事實核查。
可怕的不是楊永信,不論他是江湖騙子也好沽名釣譽也罷,是不是教授也沒關係,都只是一個人而已,一個人能翻起什麼大浪,可怕的是中國有那麼多這樣的家長,有供有求才能成一個市場,很難想像把孩子送到這種地方去的家長,家庭教育是什麼樣的,他們的孩子會成長為什麼樣。
事實就是中國還有千千萬萬這樣愚昧無知的家長-原諒我的不友善,愚昧無知已經是我能想到形容他們最友善的一個詞。
他們不看知乎,也不刷微博,我們在這裡抨擊也好,分析也罷,無論是乾貨還是機靈他們都不會看到,也不會對他們的世界觀有任何影響,看似鋪天蓋地的輿論力量,對那些信息時代無法籠罩的末梢,其影響力,遠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強大。
這些家長只能看到孩子和他們「不親」,而且不會去思考不親的原因是什麼,家庭教育有什麼問題,而是單純的覺得孩子走上了「歪路」,把一切責任推給孩子,推給這個「光怪陸離」的現代社會。而楊教授之流就是抓住利用了相當一部分家長的愚昧無知,成就了他的神話,其成功模式與瑪咖神話,蟲草傳奇之類並無本質區別,只是他的危害不只是幾個錢,而是傷害了無數孩子的身心健康。
在道德,知識,輿論都無能為力的陰暗角落,法律的力量就要適時的補上,知乎微博上的輿論影響不了這些家長,扳不倒楊教授和他的神化,但可以推動法律的力量,法律無法提高這些家長的知識水平,改善不了他們的家庭教育,但至少也要拯救這些孩子,讓他們的身心免於傷害摧殘,也要震懾楊教授之流,否則我們今日罵倒了楊教授,明天還會有李專家、王半仙之徒前赴後繼,因為愚昧的市場依然很大,無法短時間解決。輿論的力量無法影響,就必須用法律的大棒堅決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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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輪子哥點贊了,有一種被欽定的感覺!
真是謝謝大家!
當年這個楊教授就在治所謂的網癮,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已經從一個當年的網癮少年變成了見習程序員,他居然還在做老本行,居然還沒有人制止這種行為,中國的法制真的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想想還是挺感謝我爸媽當年的理智,希望不要有更多的孩子受到他的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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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又發布了什麼《未成年人網路保護條例》徵求意見稿?官方都開始幫忙洗白了?170208更新
聯動:知乎專欄
160909更新
更新:一個傳聞,真假不知
但是如果是真的話····嗯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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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艹蛋的事吧,09年那會剛知道楊叫獸的時候,看輿論(除了某個CCAV的SB節目以外是個有人性的正常人都對楊叫獸這套看不下去的,我不太喜歡的周某波都在節目上狠狠吐槽過電擊孩子這種事)總感覺這貨遲早開不下去,後來各種戒網訓練營出事的時候,我也會想到楊叫獸
「啊,大約楊叫獸現在一定開不下去了吧,你看沉寂了都(事實上沒有)」
結果前段時間蔡江舟桑的一篇文讓我他喵知道了這貨不但沒(如大多數人想像一般)撲街,反而越開越火了····
嗯,沒錯,什麼叫越開越火呢
1,楊叫獸的業務範圍擴展到電擊同性戀和自閉症了
2,ZF部門出來給叫獸叫吼背書啦
3,叫獸現在有別動隊查你水表啦
嗯····
(另據小道消息,叫獸現在一次治療,給你終身挂號,出來又「犯」的隨時拖回去電)
最後呢,最可怕的是,諸君看看這篇報道里,楊叫獸的某些行為風格
有知友可能會講,說組織嚴密沒什麼嘛,畢竟是個醫院,嗯,在看到下面這些對楊叫獸的某些描述前,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包治百病」
「世界和平」
「得到救贖」
「個人崇拜」
嗯····這種言談風格像什麼我尋思你們都明白
發的全沒了,orz原來我不是個案啊,我也脾氣暴躁,有一次和弟弟吵架直接跑廚房裡拎起把刀,老媽都嚇傻了,一件小事,我冷靜下來特後悔,老弟現在都不和我說話,我活該啊,我進去是因為玩遊戲太瘋狂,荒廢學業,冒著生命危險我註冊個號說說,但是不能太具體,我可不想再回去,那個央視採訪的柴靜那期那個小夥子叫啥來著,他沒呆過,呆過時間不長,了解不深,我們之間稱盟友,而且進去的原因不光網癮,我見過最奇葩一個母親,她讓她女兒進去就是因為她女兒現在叛逆了,有男孩寫情書了,她要提前預防,當時我心裡真想問候她祖宗,她覺得她老公太孩子氣,她那個混世魔王兒子真是因為網癮,她女兒很乖巧的,總之別人都有病,她沒病,她是全職太太,家庭收入好,非常勢利。我覺得有些父母啊,真的不找自己原因,這些家長什麼階層的都有,有農民, 有高級知識分子,商人,因為費用不低,有的時候加圈,就是你做的違反了規定就加圈,盟友加圈是累積,然後進13號,家長加圈是罰錢,一次10塊我記得,加圈對那些沒錢的真的 難熬,我從來不歧視農民,因為他們有他們的智慧,這是我在那裡呆過最大感受,城裡孩子有錢,享受也多,有個盟友每次親親來看他就拿什麼日本料理,漢堡,韓國料理,我以前都沒吃過,他們都很聰明,但是心眼也很多,我不是貶義詞,是他們真的懂得很多,言歸正傳,那裡規矩很多,入院就簽合同,5個月,吃飯就讓家長去買,盟友每天就是上課聽楊叔講課,他喜歡拖堂,我罰站那幾天腿都腫了,下午體育鍛煉,晚上還是上課,別的哥哥姐姐講,我們都叫╳哥,╳姐 也有些護士,最重要是氛圍,很緊張的氛圍,雖然一群和你一樣的人,但是彼此卻相互監視,超過5個圈就治療一次,不能表現出消極情緒,不能哭,不可以鬧情緒,軍事化管理,加圈特容易,被子疊不好,和家長鬧矛盾,賴床,上課瞌睡,翹二郎腿,說髒話,比如my god各種各樣的,晚上還要寫日記,班委審批,聰明點知道該怎麼寫,不能太空洞,一看就是假的,每天有字數限制,盟友談話不能消極,特別是那些網路詞,有一次有個盟友談著談hi了,別人使壞故意引導他說那些 他都沒反應過來,第二天就進去了,當然他總是犯錯誤,新來的都這樣,盟友不能單獨行動,也不能搞小團體,不可以觸大門,不能看窗戶向外張望,不能碰手機,撕紙條也不行,我能把我記得寫下來就得寫很多,沒發寫了,總之在裡面氣氛很壓抑,每天早上6:00一吹哨子就起床,我就得睜開眼睛,立馬飛一樣穿上衣服,去晚了加圈,穿的不整齊,加圈,什麼都是圈,
你有很多機會進入13號,而且每星期或者每兩個星期集體進一次13號,
傳說中13 號,其實不大,一張床,床頭就是那台電擊器,你最好別作死讓楊叔給你做,他做的最疼,13號隔音算很好了,有一次我們站在外面,就聽見裡面聲音,2樓不是一個隨便大聲說話的地方,新進來的,都要進去,20分鐘吧,出來你就能看見一個痛哭流涕的孩子抱著媽媽或者爸爸說,爸媽我錯了,然後說說自己錯哪裡了。有很倔強的盟友,上課站起來罵楊叔,有一次場面激烈,班委直接讓我們爬下,手放頭上,然後他就被帶走了,13號即使來著空調也很熱,裡面 安靜的掉個針也能聽見,不誇張,真的,靜的讓人發麻,儀器我從來沒見過具體型號,原先有個插嘴裡的,每次先沾上水, 那感覺就像有人雜碎你的頭骨,眼前一片光圈 ,整個人都要炸了,聽說現在換了,後來回去幾次,聽別人說,那個儀器平常是一台,實際使用是連起來一起用,功率如何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回去完全就是為了拿回押金。
我覺得父母裡面農村的最低奢望就是孩子大了賺錢養家,城市裡父母要求高,像那種知識分子有的是教育學,別說你不信我都不信,她兒子 清華大學的,這裡面有中科大少年班的,復旦大學的,那個教育學的媽媽說話可溫柔了,她兒子就是怪,漫畫畫的特好,就是感覺他生無可戀似的, 復旦大學那個,鳳凰男,我真的不喜歡他,是他的思想非常狹隘,剛來時候對誰都很客氣,大家都選他當班委,當上後立馬變了,又嚴厲又乖張,為了教育我們,每次周六看電影時候專門放地道戰,地雷戰,紅色革命電影,把我們批的一無是處,不,好了不能再說了,雖然文不對
題為了迎合樓主,我評價下楊叔,他真的能說會道,還享受國務院津貼,不知道這個國務院津貼幹啥的,你說他騙子也好,斂財也罷,他學校至今未關門,輿論浪尖一過,大家就不再關注了,我不敢說所有盟友出去後都會心裡有陰影 ,但是對我產生了巨大影響,
楊永信瘋了,據說臨沂四院這幾個月新開了麻將癮 牌癮 戲癮 舞癮治療中心,已經抓了好多人進去了。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被兒子女兒送進去的。進去了就直接問話,一周打麻將打牌有沒有超過35小時?連續跳廣場舞有沒有超過4個小時?有些不承認的,據說直接帶進去電了。老頭子老太婆的一把老骨頭,哪經得起楊教授這手段,有些直接跪了有些直接尿了。還有些當場痛哭流涕給孩子保證再也不上牌桌了,再也不跳民族風了。有些老太婆哭,孩子跟著一起哭。:「我媽天天打牌飯也不吃,說她幾句還跟我頂嘴,今天被我發現竟然抱著孫子進棋牌室了,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呀。楊教授,我求你把我媽往死里電,千萬別手軟,為了治好我媽,心再痛也值。」
1.被治療的少年應該沒有真正的已經「走上邪路」的罪犯,不然爹媽弄不進去。
2.即便是被騙進去,也一定會出現惡性事件,我很信任少管所裡面某些少年的記仇和殺人能力。
3.歸根結底是叛逆期的普通青少年被控制欲強的父母認為是大逆不道,治療是一個拿回控制權的過程。
4.領悟了這種治療的實質是權力鬥爭,很多事情也就理所當然了。抗爭失敗的青少年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還在親情的語境下交流。
5.經濟獨立和思想獨立相輔相成。
6.不要威脅身邊的人,我一直認為家暴的人很蠢,畢竟同處一個屋檐,一旦你睡著,唯一能阻止他殺你的就只有他自己了,而十多歲的青少年通常都都不會想太多。
楊永信是否清真?
是否設有穆斯林專用的清真餐廳?
電療中心是否提供穆斯林專用的電流輸出設備?
電療中心是否允許在穆斯林能夠每天按時的做禮拜?
還有,楊永信使用電療儀的行為是否符合沙里亞法?
楊永信教授早些年非常出名,沉寂了一段時間,這次因為雷斯林的一篇文章又出名了。
其實這個問題比大多數人想的都要複雜。楊永信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磁爆步兵,他在心理學臨床領域好歹也有30年經驗(雖然是本土學派),很多人以為他就是個江湖騙子,不是這樣的。
陶宏開也好,楊永信也好,都有一套非常自洽的邏輯理論支撐。《戰網魔》一書也好,接受電視台採訪也好,人家開朗自信著呢。你覺得有什麼他沒想到的地方嗎?沒有,他都知道,他會反問你,「家長說跟孩子不親,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你可以告訴他知乎的答案,隨便什麼,看起來很屌的那種相互理解,他會說:「家長水平達不到你說的這個水平,但他們想和孩子親。」
你能說什麼?你說家長沒資格這麼干?但實際上他們有資格這麼干。
「網癮中心」的根本在於,大量鄉鎮父母沒有教育孩子的能力(包括時間精力和知識),看著孩子「走上邪路」(的確有不少孩子在任何意義上都可以說是「走上邪路」)之後,束手無策,所以只能選擇最粗糙最差勁的方法。
我當時感覺比較可怕的事情,是楊永信和一部分家長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柴靜在相關的文章中也提到過。你看她問家長自己有沒有問題,家長其實明白著呢,知道自己有問題。但又如何?家長可以把孩子送進去,孩子能把家長送進去嗎?那你讓家長自己選,能把孩子弄成這樣的家長,你覺得他選管束自己還是選管束孩子?而且,你可以說孩子喪失了獨立能力,喪失了快樂,喪失了隨便什麼——你怎麼確定那些家長想要孩子有這些?他們只想讓孩子「聽話」。
那楊永信就給他們「聽話」。
你以為他們不明白么?我覺得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楊永信的戒網癮學校,還有類似「軍事化管理學校」「矯正學校」其實都是一個路子——幫家長生產「孝子」。其他的一切都是幌子,網癮是幌子,國學是幌子,弟子規是幌子,一切都是幌子。
這就不僅是一個學校,遊戲,電擊器的問題了,不電擊又如何?跑圈不可以嗎?不睡覺不可以嗎?任何體罰的方法不可以嗎?往小了說,這是教育問題,往大了說,這是經濟問題(城鄉空心化)法律問題(未成年人保護)體制問題(一切都是體制)。無非是有一批家長有這個需求,專家楊教授滿足這個需求而已。同樣是戰網魔,陶宏開教授就是學術型的,二者出發點不同,表現也完全不同。
所以這件事到最後,悲哀的是你也改變不了什麼。很多人離開學校後終生恨自己的家庭和父母,發誓一輩子不回來——但你能說什麼?只能說家長得到了應得的報復,無辜的只是孩子。
你說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從我的角度來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你可以怨天尤人可以隨便舉出600個道理,但事實就是,如果你還要依附你的父母,那麼你就不得不被他們決定自己的人生。所以,提早自立,決定自己的人生。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