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前後,有怎樣的體驗?

畢業轉眼就在眼前,是傷感,還是另外一種體驗?


不知不覺中破了兩千了,多謝各位知友的謬讚。評論區的許多畢業生知友都有很深的切身體會,相比之下我這個大三狗的強答就多少顯得有點矯情了,不勝惶恐,再次叩謝各位知友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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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出去KTV,凌晨兩點半的馬路上,一群學長學姐在相互道別。
一個學姐哭著笑著顫抖著擁抱了每一個人,我在想其中應該有一個是她真正想抱卻一直沒有理由沒有機會的吧,我甚至還在想她在擁抱那個學長的時候有沒有在他耳邊說點什麼。
在這之後他們6個人攔了三輛車,其中4個人上車分別駛向了3個方向,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看不見了,剩下的兩個身影在馬路邊顯得格外的孤單與渺小。
我坐在街邊用了一根煙的時間在想明年我畢業的時候怎樣才能跳過告別這個環節。當我把煙摁滅在腳邊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想到的是大家通宵喝酒聊天,可以笑著可以哭著。等到凌晨三四點的時候各自睡去,第二天早上誰先醒來誰就先走,不要叫醒其他人。
今天,我把我的想法得意的告訴給去年畢業的10級的學長,學長給我發過來這麼一段話:畢業前的那晚,我們6個在宿舍喝了30+瓶酒,第二天走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打招呼,誰先醒了誰就悄悄走,我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聽他們一個個離開,最後打掃了衛生,鎖了門,下樓梯的時候突然就想哭,我想,會不會他們和我一樣,都在裝睡。
我想起去年剛搬來這個宿舍的時候,發現床板上有人用記號筆畫了一張請假條,請假原因是畢業,離校時間是6.20,返校時間是永不。
其實老師唯一沒騙我們的一句話就是:四年的時間很短。


昨天我去學校,辦好了離校手續,領走了最後的物品,理論上說,我畢業了。

大學四年,我聽過無數關於畢業的轟烈傳說。據說有個博士生,熬了六年,總算出關,跑到湖邊痛飲,不慎落水,喜劇成了悲劇。據說不少男生會在離校前夕到湖邊小解,據說校門口的夜宵攤生意會異常興旺,散場時,眾人相擁而泣。在我還是學妹的時候,每年六月,我都會參加好幾場送別宴。

但我自己畢業的時候,風平浪靜。就像一片樹葉掉下來,然後被風帶走。

我昨天在宿舍理東西的時候,翻出不少舊物,舊物又牽連著舊人。難免唏噓。關門時輕手輕腳的,竟有些捨不得走。當時還發了這麼條微博:

然而一小時後,一直奔波排隊辦手續的我,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學校能不能痛快點放我走!!!

兩個星期前,我跟朋友走去澡堂的路上,她用力感嘆說,怎麼這樣就畢業了呢,一點儀式感都沒有。

然後儀式感就來了。圖書館通知她,還有一本書沒歸還,她翻箱倒櫃也找不到。巧就巧在,那本書,是台灣出版的,絕版,她沒法買一本賠學校。於是只能按規矩,賠了原價的五倍,再加上逾期繳納的罰金,共計700元。

賠完錢以後,我朋友表示,這一波儀式感夠強了。麻煩母校讓她安穩地畢業。

你看,我們就這麼段子為主,傷感為輔地畢業了。沒有酗酒,也沒有通宵,我們走得悄無聲息。

畢業真正帶來的是什麼呢,首先是恐慌。不管你是工作、讀研、還是出國,你的選擇自由面再次大大增加。四年前,你選擇的學校可能不是你心儀的,你讀的專業,是長輩給你挑的,你那時候剛成人,還不知道選擇意味著什麼,於是糊裡糊塗地,就來了。四年後不一樣了。你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你有了慾望,知道想要什麼,你也有了判斷力,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板是什麼,你卻在畢業關頭,突然膽怯——
怕什麼呢?

怕這座城市太大,你無論呆多少年,都無法真正融入它;怕房價太高,你不管加班到幾點鐘,一年薪水仍然買不起一個廚房;怕畢業之後,最後的「集體」也失去,從此你孑然一身,下雨天,連個送傘的人都沒有。

你最怕命運高深莫測,那些讀書時候,藏在書櫃背後的困境,一個個都蹦出來,開始張牙舞爪地為難你。

嗯,恐慌之後,最大的需求就成了賺錢。

說真的,有沒有上過班,對「賺錢」這件事的體會,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學校里的時候,生活成本被無限壓縮了。我們一年的住宿費,是交六百,畢業了自己租房子,徐匯附近一室一廳,均價三千。在學校的時候,食堂的飯菜一般十塊錢一餐,如果價格高了,還會有學生代表抗議。工作了,外面隨便吃吃,好像都要六七十,愛吃不吃,你再是抱怨物價虛高,也不妨礙餐廳生意。而且隨著年齡增長,你的慾望是會提升的,大一的時候,你覺得吃火鍋聚餐就非常滿足,想不通為什麼有人喜歡用挖耳勺大小的勺子,小心翼翼吃法餐。大四了,你去外灘的時候會想,什麼時候也能體面地,在外灘源,跟朋友吃一頓飯。

我不覺得這是虛榮。正視自己的慾望,從來就沒什麼可恥的。

你突然發現,賺錢怎麼就那麼難。從前在學校,爸媽給一兩千生活費也夠用,怎麼出來工作了,一個月掙八千,還是捉襟見肘。

你還學會了「攀比」。

你看到昔日同窗曬了方向盤,看到同宿舍的女生,收了號稱「一生只送一個人」的永生花盒,還有曾經讀書怎麼都不如你的同學,現在做銷售,居然一年能掙50萬。你覺得他人生活或矜貴或豐富,而你,每天擠地鐵上下班,加班加到雙眼無神,因為在電腦面前坐了太久,你的背上開始弓起一小塊,像你外公。

你開始反思,從前你們一起逃課吃火鍋的時候,同學們看上去可沒什麼兩樣。現在都是怎麼了。

前兩天,我微博收到這樣一封私信。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疑惑。政治正確的做法,是告訴她,你室友這樣是不對的,遲早會跌跤,而你持之以恆地努力,就能得到獎賞。

但我講不出來。

我家鄉有一句諺語,「魚有魚路,蝦有蝦路」,就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想跟私信里的姑娘說,你眼看著她這樣,你就心裡不平衡了?在我看來,你室友還算努力的,好歹通過拾掇自己成為女神。要知道,有更多的姑娘,她們什麼也不用做,生來就有人把稀世珍奇奉上。

活到今天,我們應該坦率承認,這世界不公平。她享受人生的時候,你在拚命用功,你很好,但她也用不著為自己的享受感到內疚。就像你還在努力交滿五年稅,攢錢買一套小房子的時候,她已經在寬綽的大房子里住了五年,但你不必仇富,她占的,又不是你的房子。


人在年少的時候,容易結交到不同層次的朋友。那時候大家對錢還沒什麼概念,去人均五六十的館子聚餐,即便是家境一般的同學,也能支付得起。畢業了,你們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奔向不同的地方,曾經跟你點同一份外賣的兄弟,被爸爸安排進了銀行,他只要象徵性地在櫃檯待一個月,而你,要做滿一整年。對他來說,介紹一筆存款進來,就是撒個嬌的事,而你,是真的要把客戶當爸爸了。

你說人世公平嗎,當然不。學校只能保證,你們接受的是同等質量的教育,不代表你們能過同一個層次的人生。高考沒那麼牛逼。

不管你是top幾齣來的,出了社會,再把母校排名掛嘴上,都是很傻氣的做法。大學只是一個起點,真正能去哪,靠的是你自己。

畢業後我們應該學會的一個素質,是「見好」。不僅是見得慣,那些比你勤奮比你有能力的人,過得比你好,也要見得慣,那些沒你勤奮沒你好看沒你聰明的人,嘿,他還是過得比你好。你看不慣又有什麼用呢?命運可不是食堂盛飯的阿姨,聽見了你的抱怨,就給你多一顆肉丸子。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擺平心態,以及不懈努力。你可能一輩子也贏不過人家,但至少,能比剛出校園一窮二白的自己好一點。

話又說回來,私信我的那位讀者,也不要只見賊吃肉,不見賊挨打。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風險。你認真讀書,她用心打扮——打扮就一定比學習容易嗎?只能說,你們走了兩條迥異的路,你只看到了她的「努力」回報率很高,沒有意識到,青春美貌本身就是不可再生資源,她的賭注,比你的更大更陡峭。

這就是畢業教我們的第三件事——繼恐慌、掙錢之後,那就是自負盈虧。

我以前沒畢業的時候,弔兒郎當地過一天,也沒什麼愧疚感。人家問起我做什麼,我都能抬頭挺胸講,上大學。好像上學本身就是個事情,需要時間精力去應對。現在好了,最後的遮羞布也被扯掉,我每天在家,過得生不如死。22歲了,再說「過暑假」,羞不羞?

讀書的時候,你掛科了,還有補考。真正做事了,搞砸了,誰免費給你第二次機會?

學校的時候,你不斷嘗試,這個社團不喜歡,立刻缺席,這個課試聽了一節,太難了,直接退課。可是工作了,你看公司有一萬個不順眼,覺得上司比老師可惡多了,卻再也不敢說走就走。
大學的時候,你戀愛,恨不得時刻黏在一起,現在下了班,只想倒頭就睡,伴侶說什麼,都想用單音節詞糊弄過去——所以畢業是一道坎,許多情侶會分手。

你的每一個選擇,都要你自己承擔後果了。再也沒有家長跟旁人,無條件地替你擦屁股。

你選擇了事業,就勢必冷落愛人,你選擇了跟上司熱絡,那在公司就註定難以交到朋友,你選擇了快速晉陞,那犧牲健康,其實也是難免的。
——不要聽人生贏家們傳授「萬全之策」,誰的人生不是漏洞百出,只是有人聰明一些,露出了完整的那一面而已。

沒有用珍貴之物交換過什麼,不足以語人生啊。

但所有的艱難,都是值得的。若干年後,你會想起,自己是怎麼困惑地從學校里被趕出來,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搭建起自己的人生。
你會想起,當時你害怕未知,也害怕遼闊。你希望一切按部就班,不要有什麼意外,也不必做什麼抉擇。
但就是在巨大的恐懼中,你慢慢抬起頭來。

如果此刻你仍然對畢業感到驚慌的話,來,做一道選擇題——
假使你此刻,已經55歲,即將退休,但你過的是最舒適的生活。一座帶小花園的房子,一個善良體貼的伴侶,兩個出息的孩子,你接下來可以環遊世界,也可以頤養天年,不必再摸爬滾打三十年。但唯一的代價是,你不是二十齣頭,你是55歲了。
你願意交換嗎?

我不願意。
如果你也不願意的話,那就專註地,重新開始吧。

【完】

原發佈於weixin號「明愛暗戀補習社」,可以搜withniyijing關注。需要轉載的話請聯繫後台。


應屆畢業生前來怒答此題。


6月18號畢業離校的。離開學校的那一天中午心裡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在身體裡面流竄,直到回到了工作的城市,當晚在兩根煙的幫助下,想明白了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要問畢業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我想這種體驗應該和我的感覺並沒有什麼大的差別。這種感受和體驗就是,恐懼。


作為一個非重點二本的不考研、不考公、不考編,只是找份工作的學生來說,我的體驗就是兩個字,恐懼。這種恐懼是對十幾年學生身份丟失的恐懼,也是對未來的恐懼。


身邊的同學大都是四年渾渾噩噩度過的,我也是如此。在畢業前夕,有著落和沒著落的人在聚餐時表現出的狀態真的是截然不同。我也問過許多和我一樣什麼都考的同學是怎麼打算的,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先找份工作做著,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東西,我想和我也沒什麼不同,恐懼。找到工作的,不斷懷疑這份和自己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工作是否適合自己;沒找到工作的,面對各種各樣的工作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這種恐懼我不知道諸位是否體驗過。其實在實習的半年裡,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上班了,畢業了也就畢業了應該不會對我造成多大的心理觸動。但是當你將學校的事情一一處理完畢,畢業論文搞定,水卡飯卡學生證交還給學校,學校將畢業證,學位證這兩張紙交到你手裡的時候,那種恐懼感突然就出現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從七八歲起伴隨著你的身份突然就被兩張紙奪走了。在宿舍里和同學調笑逗樂了無數次的買房,結婚,很現實的就這麼擺在你面前了。雖然我已經多次考慮到這兩件事情,但是從來沒有哪一次能像畢業時候的這一次這樣讓人恐懼。


初高中畢業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學生的身份不會丟失,前面還有更有意思的人等著你去認識。大學畢業,學生的身份就此丟失,從此你就是一個社會人。社會輿論告訴你,你要去工作了,買房了,結婚了,生小孩了,給父母養老送終了。可能以前和你密切相關的東西,從此開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說的好聽點,這是對身份丟失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難聽一點就是,你丫一個廢柴,大學打了四年遊戲,啥都不會,現在傻眼了吧!雖然都會知道自己終將會習得養家糊口的技能,穩定下來,但眼下的感覺,除了迷茫就是恐懼吧!


知乎上大牛橫行,到處都是對自己規劃的很好的人。可能也就只有我這樣的廢柴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吧!


以上。


大學畢業那年,"我"卻沒有畢業。在其他同學都拿著自己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歡樂地投向社會,用自己在大學所學的知識為社會主義建設努力添磚加瓦的時候,我卻由於還有一門功課沒有通過,而不能順利畢業,只得到了一本結業證書。

無奈之下,我走向了一個瀕臨倒閉的網吧……


巴西世界盃,德國戰車加時絕殺潘帕斯雄鷹,格策飛身墊球破門,打破了僵局,全場歡呼,而我也沒能再支撐住我的困意,倒頭在早已收起被褥只鋪著一張涼席的床上昏昏睡去,任由打翻的啤酒在我的胸膛上肆意流淌。

我本應該在四天前就離開校園,但是在其他同學都拿著自己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歡樂地投向社會,用自己在大學所學的知識為社會主義建設努力添磚加瓦的時候,我卻由於還有一門功課沒有通過,而不能順利畢業,只得到了一本結業證書。

我所有的求情都於事無補。我去求線代的老師通融,他卻拿來我那張40分不到的補考卷子給我講解錯的地方。

「這幾題是課本上的原題,我講解了好多遍你還是不會做,你這次不通過,不是老師狠心,是你的態度問題。」

態度問題?我這會兒正笑得跟他媽一朵花似的你說我態度有問題?

老師告訴我需要在下個學期開始後補考,通過以後才能將我的證書還給我。

我愕然,學長當初說過學校不會為難畢業生,原來只是個謊言。

我憤憤地離開他的辦公室,用力關上辦公室的門,用力程度足以用摔來形容。

很久以後,我才回憶起甩頭走的時候,老師那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和室友們在宿舍里最後一次合影,我倒掛在床上,誇張地沖鏡頭比中指。

我們在對方的紀念冊上簽字,寫些奇奇怪怪的話。

晚上喝酒的時候我強忍著淚水說,沒想到和你們一起進來,卻沒能和你們一起畢業。

寢室長拍拍我的肩膀,一句話沒有說。

「珍重。」我下鋪的兄弟說。

我再也沒能忍住,當著他們的面,嚎啕大哭起來。

我一一將他們送走,在動車站入口和他們揮手告別,然後恬不知恥地繼續留在宿舍。

宿管阿姨知道我的事情,通融地讓我多住了幾天。到了7月15號,阿姨敲敲我宿舍的門,看著滿地的泡麵桶和汽水罐,面無表情地告訴我,暑假了,要閉校了,你走吧。

我走?我能去哪呢?

我的行李倒是早就托快遞寄回家了,可是我人不能回去,因為我爸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要是他們知道了,不知道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上個學期大四的課程就基本結束了,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我當時不想工作,就回家了。

我媽讓我去找工作的時候我還勸她,現在去找工作就是廉價勞動力,還不如等畢業證學位證到手了再去。

現在倒好,我連證書都拿不到了,我又怎麼好意思回去呢?

我倒不怕我爸揍我,他揍我越用力越好,興許這還能讓我好受點,至少不那麼愧疚。

但是我最怕看到我媽那失望的眼神,和她在廚房無聲的嘆息,那會叫我生不如死的。

我在宿舍認認真真地洗了最後一個澡,好好地把宿舍打掃了一遍,背著裝有幾件換洗短袖的書包離開了。離開之前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間縱容了我四年的大學宿舍,和室友的歡聲笑語、吵吵鬧鬧的情景彷彿就在眼前,可一眨眼,一切煙消雲散,眼前就只剩下一個冷漠的房間。

我把門輕輕帶上,把鑰匙交給宿管阿姨,感謝她四年以來的照顧。

我離開學校毫無目的地亂走,心裡一團亂麻,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天色漸暗,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我挑了一家看起來有些破舊古老的網吧,準備湊合一晚上。

這家網吧有多古老呢?它的門口居然還貼著一張魔獸世界的海報,血精靈法師搓起的火球里漂浮著「可口可樂,要爽由自己」幾個大字。值得一提的是,這家網吧的名字叫新概念網吧,也許它在初開之時確實引領了當地網吧潮流,但是如今再看這名字卻頗具嘲諷意味。

這家網吧里的機子如同它的門面一樣老舊,在絕大多數網吧改朝換代升級成環境優雅的網咖的大潮流前,這家網吧保留了它最後的尊嚴,這實在難能可貴。更可喜的是,價格也很優惠,一小時兩塊,包夜只要十塊錢,這讓我大喜過望,除去車費,我身上的錢可以在這裡再混好幾天。

能晚一天回家,就晚一天回家。這是我當時全部的想法。

這天夜裡,我媽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撒謊說自己順道去上海同學家裡玩兩天。她沒懷疑,只是囑咐我早點回去,就掛掉電話睡去。

我選了一個角落,縮在沙發里。這張沙發破洞百出,露出裡面的黃色海綿墊,滑鼠滾軸是壞的,我瀏覽新聞,有一條新聞標題是《格策拯救了德國!救了世界盃!》,我看著標題,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道誰能來拯救一下我?

我縮著身體睡了一晚上,醒來感覺胸口彷彿被人用力捶過幾拳,異常酸痛,我起來伸了個懶腰才緩過來。

我環顧四周,網吧只剩下三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正在津津有味地看黃片,我想起昨天晚上他好像就在看,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小時他居然依舊神采奕奕,我發自內心地佩服他的精力。

有一個看起來歲數比我稍長几歲的女孩正在打掃網吧,我有些口渴,又不想起來,使勁按電腦屏幕旁邊那個紅色的吧台按鈕。

那個女孩瞥了我一眼,說你別按了,那玩意兒沒用,而且這網吧除了網管就只有我一個人,網管這會兒正在看片呢(說著朝剛才那個人努了努嘴),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

我說能給我泡碗面嗎?順便給我拿瓶礦泉水。

女孩說自己去前台泡去,沒看我正在忙呢么,說完只管自己埋頭掃地。

我只好起身走到前台,拿起水喝了一大口。看了看櫃面,我朝那個女孩喊:「怎麼就香辣牛肉麵啊?有清淡點的嗎,鮮蝦魚板什麼的?」

那女孩聽了愣了愣,然後噗嗤笑了。

我也反應過來泡麵還有什麼清淡不清淡,填飽肚子就成了。我開了泡麵添了開水,等泡麵開的時候洗了把臉,清爽多了。

我坐在吧台裡面呼哧呼哧吃泡麵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看到坐在吧台里的我愣了愣,問我是誰。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那個女孩倒是先開口了,客人,拿泡麵的。

男人有些生氣,你怎麼讓客人進吧台了。

言下之意十分明顯,我聳聳肩膀,拿泡麵走了出來。

「老闆,這裡就兩個人,我又前台又清潔又得給客人泡麵我忙得過來么?」女孩也不太高興。

老闆說陳東呢?陳東哪去了?

「陳東說了,他是網管,干技術活,服務員的事情不歸他管。」女孩朝那個人努努嘴。

老闆這次沉默了。

女孩說老闆你也招個人唄,小張走了以後你就一直不招人了。

老闆說媽的我招得起我能不招么?這網吧都不盈利了,我哪有閑錢招人啊?一個月頂多給一千塊錢,誰要干啊。

我吸溜了一口泡麵,默默舉起了我的小手。

老闆和女網管都愣住了。

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真的會成為一個網管,坦白說高中那會兒我挺羨慕網管的,能沒日沒夜玩個痛快,但是自打大學沒日沒夜玩遊戲以後,我基本對「玩遊戲」這件事失去了興趣。

這家網吧老闆給我的待遇是一個月一千二,包吃住。女網管燒什麼我吃什麼,想吃泡麵也可以,住就住吧台裡面,想好好休息,裡面有張一米余寬的床墊。

老闆姓陳,早些年就開了這家網吧,那時候生意特別好,天天滿座,來的都是附近的學生或者工人,後來慢慢的學生不來了,工地少了工人也不怎麼來了。裝修網吧的事情拖了好幾年,現在準備轉行做餐飲。

「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關了呢。」叮噹說。

女網管姓丁,死活不讓我知道她全名,說別人都管她叫叮噹,讓我也這麼喊她。

看黃片那位陳東是這裡的網管,早些年跟師傅學過家電維修,負責維修網吧里的電腦硬體。他估摸比我大兩三歲,高中畢業,跟老闆有點親戚關係,人蠻熱情,看到我就遞煙。

網吧平時也就三四十個客人,包夜的就五六個,我入職後就沒看到網吧坐滿過,挺清閑的,在這裡隨便混混日子還挺舒坦。

我在這裡裝模作樣當了幾天網管,給我媽打了個電話,說我找到工作了。

「是一家互聯網公司,」我回頭看了一眼煙霧繚繞的網吧,「實習生待遇不怎麼樣,過了實習期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需要被褥嗎?」我媽相信了我的謊言,這讓我有些難過。

「不需要,公司包吃住。」我寒暄了兩句,掛斷了電話。

正在胡思亂想呢,有個客人沖我喊:「網管,來瓶綠茶!」

我嘆了口氣,俯身去找綠茶。

我來了以後叮噹明顯輕鬆多了,她和我約定白天十點到晚上六點兩個人一起上夜班,夜班平分為上半夜和下半夜,兩人輪流休息。我說不行,你工資比我拿得多,憑什麼我跟你做一樣多的量。

她愣了愣,說也是哦,然後夜班多分了自己兩小時。我笑了,好歹她也算比我早入社會,怎麼會這麼老實?

坦白說網管的工作挺無聊的,何況是這麼一家日薄西山的網吧。

我觀察過,網吧的常客基本上是附近工地的民工和一些未成年的高中生,老闆不知道從哪裡搞了好些張身份證,每次高中生來了就刷一張身份證。

「公安局要備案,不刷身份證開不了機。」叮噹這麼和我解釋。

「萬一公安來查呢?」

「沒人來的,這邊算城鄉結合部了,誰大老遠來查這個。」

「而且,」叮噹神神秘秘地湊近我,「我們老闆後頭有人!」

叮噹的表情彷彿告訴了我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我心裡琢磨,要是後台有人,怎麼能經營如此慘淡呢?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誰電腦不好使了,我過去修修。

通常是鍵盤給摳了,或者哪兒耳機壞了,要麼就是屏幕黑了(基本上是扯耳機線不小心把電腦給碰了),我的處理辦法無非是拆東牆補西牆,把另一台鍵盤的鍵摳下來給他安上去,久而久之,我摳鍵盤的本領大有長進,指力估計和武俠小說里的大力金剛指相當。

倘若遇上實在不好解決的問題,比如說莫名其妙藍屏自動關機,要是重啟沒用,我就裝模作樣拍拍電腦,點幾下F5,告訴他這台機子中病毒了,你換台機子吧。

有時候也會遇上難說話的主,認定一台不肯換,我就只能好說歹說,或者自行給他加一小時。

上網的工人手頭都不富裕,可是有個習慣,喜歡管自己的工友叫老闆。

張老闆,李老闆,周老闆,最近在哪裡發財?喊的那位帶著點戲謔,應的那位帶著點歡喜。

在我看來這樣的稱呼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我認識了一個挺有趣的「鄭老闆」,他是附近一家汽車維修廠的員工,頭髮染成一撮綠一撮紅一撮黃,跟不小心一頭扎進顏料桶似的。我看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也可能是做活太多,被汽車尾氣熏得顯老。每逢周三他都會來通宵,他說周四休息,可不得好好玩一趟。

每次加錢的時候他都跟我抱怨:「我在你們這裡玩的錢都夠自己買台電腦啦!」

我反問他:「那你咋不買電腦,來我們這兒上網。」

「小娃娃不懂事,」他說,「一次性掏幾千塊錢,還是老心疼咧」

平時沒事的時候我就和叮噹上網看電視劇。她看韓劇搞笑一家人,我看我愛我家。

她有時候非要讓我跟她一起看,我說你這個跟我這個不是一樣的嗎?

「哪一樣了?」她嘟著嘴。

「叮噹姐,三十歲了,穩重一點。」

「你他媽才三十歲了,你過來我打不死你。」

叮噹姐的脾氣不大好,據說一家人都在附近的一家紡織廠做工,她不喜歡流水線的工作,就來這家網吧打工,薪水比流水線上少得多,但是起碼吃穿不愁。

「如果這家網吧倒閉了,你去哪裡?」我問她。

「不知道,我沒有文憑,也沒有技術,老家我這個年紀的早就結婚生娃了。」她看了看我,「你呢?我看你挺清秀,不像是打工的,怎麼來這裡上班了?你年紀輕輕,一個月一千二,這哪夠用?」

「我,我跟家裡吵架了!」我不想說出自己沒拿到畢業證的事情,這也太丟臉了,「我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也沒本事,先在這裡呆著唄。」

「唉,那也只好這樣了。」叮噹姐嘆氣,我不知道她這句話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自己。

陳東可能是世界上最舒服的網管。他的職責是硬體方面的維修,可是電腦要是壞了,他就直接拆了丟倉庫里。

「換新的太麻煩了,反正電腦空著這麼多。」

老闆也默許他這種行為,這讓我更加確信老闆很快就要關掉這家網吧了。

「當初剛開的時候你都不知道生意有多好。」陳東抽著雙喜,遞了一根給我,我沒接,他塞回盒裡,「那時候周圍網吧少,一到晚上烏泱泱一大片,通宵有時候都是坐滿的。」

「後來不行了,機子換過一次配置,但是這一帶網吧多了,人少了,沒人願意大老遠特地來你這上網,裝修成網咖成本太大,老闆衡量來衡量去,還是放棄了。」

陳東每天自己開台機看黃片,經驗豐富,放現在就叫老司機。

按照他的說法,只要一看乳頭就能知道是哪個女優。

基本上你想要的片他都能找得到,他最喜歡去魔獸世界吧開個帖子,慧眼識片,樓下的發張截圖或者動態圖,陳東就發番號甚至下載鏈接。

晚上有時候一些民工會走到他旁邊遞根煙,說幾句話,然後陳東就站起身來走過去。我知道,他是給那人找黃片去了。

「他們管我叫大神!」陳東洋洋得意,但是這得意勁兒沒持續多久,「唉,誰能想到他們的大神在網吧里當個臭網管呢?」

我在這裡上班半個多月,我媽打電話問過我幾次情況,得知我一切都好也就安心了。

同學在QQ群問我的情況,我騙他們說自己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實習,等拿到了學位證就轉正,他們歡呼著為我祝福。

我在對話框里打「謝謝各位」,淚水卻止不住地流淌。

恰好被叮噹看見了,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事,被香煙熏的。

她說多熏熏,沒準也能練出火眼金睛。

我的工作還包含一項內容,就是去附近小店進貨,紅茶綠茶紅牛礦泉水泡麵餅乾。

這中間出過一件事,有一次進貨回來,那店老闆追上門來,非要說我錢沒給。

「怎麼可能沒給,先給的錢後拿的貨,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老闆被我激怒,揪著我不放,要跟我理論。

正好幾個來開機的「老闆」看到了,為我辯解,說不會的,他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小店店主後來回去一看,才知道當時收了錢隨手放另一個抽屜里了。可他從頭到尾也沒有跟我道歉過,只是在我後來去問他的時候,輕描淡寫地說「哦,找到了。」

十一

鄭老闆網戀了。這是我先發現的。

看他玩英雄聯盟,在語音里細聲細語的,有的時候還會說「么事么事」,以前可不這樣,罵娘的聲音可以直達大興安嶺。

我站他旁邊觀察了幾次,發現他一直跟另一個ID雙排,就順口問這是誰。

「我女朋友,哈哈哈,賊好看。」鄭老闆喜形於色,手舞足蹈。

「多好看,我可不信,」我給他遞根煙,「有照片么,給我瞅瞅。」

他看我不信,脾氣來了,掏出手機劃拉,點開一個微信頭像給我看照片,我定睛一瞅,我操,是好看啊,起碼九分。

「她還能看上你?我可不信。」我搖頭。

「嘿,你這娃。」他又點進聊天記錄,「你看你看,她還叫我親愛的哩,說過段時間找我玩。」

「你們認識多久了?」

「半個多月吧。」

「她有讓你給她買什麼東西嗎?」

「那倒是有,QB充了兩百,話費充了一百多。」鄭老闆瞪著我,「你以為她是騙子?不可能的,哪有人這麼無聊。」

「你說你給她充過話費,號碼是多少?」

鄭老闆報出一串號碼。

「給她打過電話嗎?」一邊詢問,我一邊將那串號碼輸入支付寶轉賬,彈出來一個叫X偉的支付寶實名認證賬戶。

「打過,么接,說有事兒呢。」

「鄭老闆你看,我感覺你是遇上人妖了。」

「這,這不可能吧。」鄭老闆驚愕。

我又把那人朋友圈的照片放入識圖網頁,跳出來一大串相似圖片,源鏈接是一個小網紅。

鄭老闆目瞪口呆。

十二

隔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實叮噹姐跟我同歲。

那天一群中學生來上網,備用身份證不夠了,刷的叮噹的卡,刷卡的時候我看了一眼,真名叫丁寧曉,92年3月的。

我說叮噹姐,你怎麼才92年啊,害我一直以為你比我大好多。

叮噹姐唰一下搶走身份證:「媽的,欠揍,看我身份證。」

「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你的真名啊,丁寧曉,不是挺好聽的嗎?」

「哈哈哈哈,」陳東正好在旁邊路過,「反過來讀像不像小丁丁,哈哈哈。」

「滾嫩娘B。」叮噹一下就臉紅了,踢了陳東一腳,進房間里去了。

過了一會兒我進去找她,她正在那玩手機,看我進來了,白我一眼。

「別啊叮噹姐,算起來你大我幾個月,以後還是叫你叮噹姐。」我坐到她旁邊拍拍她肩膀。

她不應我,但是明顯沒生我氣。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你才這麼大,我以為你二十五六了。」

「滾,我看起來這麼老么?」

我第一次認認真真觀察叮噹姐,一米六左右,馬尾,皮膚有點黑,但是雙目有神,某個角度看有點像小陶虹。

「我感覺你像小陶虹。」

「小陶虹?誰是小陶虹?」叮噹姐不知道。

「就是徐崢他老婆,知道不?」

「不知道。」

「唉!春光燦爛豬八戒,看過嗎!那個小龍女呀!」

「哦!!知道,我哪有那麼好看...」

「相似度百分之三四十吧。」

「那剩下來呢?」

「像韓紅。」

「我打不死嫩個龜孫。」

我起身逃跑,撞到門口的陳東,叮噹姐避之不及,也撞了上來,我們三個紛紛摔倒,疊在了一起。

十三

小李是我第二個認識的廠仔,這小子中專畢業,在紡織廠做QC。

「QC,queen check,質量控制。」小李跟我吹牛逼。

「Quality Control吧。」我雖然四級沒過,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小李瞪大眼睛:「我操,吊的啦,真的會英文啊你。」

小李做了半年多 的QC了,不趕工的時候比較閑。

「尼瑪的廠長,把我們當狗用。」這是小李經常說的一句話。

「經常拿經費去吃小姐。媽的。公款吃喝!腐敗!」小李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里透露出的是羨慕之情。

「你知道伐,我們(指他們QC專員)在廠子里威風的,不用做工,他們還得經常給我遞煙,因為只要我說不合格,他們這批就不算業績。嘿嘿嘿。」小李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里滿是驕傲。

有的時候感覺挺奇怪的,其實大家對社會風氣都有自己的想法,對於那些公款吃喝的人也都十分痛恨,可是只要抓住機會,人們也都會想盡辦法走後門、吃拿卡要。

「我要是存夠了錢就去富士康。」小李跟我透露他的夢想,「我聽我老鄉說那邊待遇好,老大老大一個區,全是富士康員工,得有上萬人,有食堂、大超市、球場,他們晚上還能去打保齡球和撞球。」

「也不知道他們要不要我嘞!」他每次說到這裡就嘆口氣,狠狠抽口煙。

我隱約記得那一年,富士康跳樓死了好幾個。

後來小李指著那個報道跟我說:「他媽的,老子想進去,他們想出來。」

我說看來這也是一個圍城。

小李愣了愣,問什麼是圍城。

十四

小李最愛玩的是DNF,地下城與勇士,那遊戲我玩得不多,不太懂。

他是槍炮師,按照他的說法已經花了小几千進去了,他經常來刷本,有一次說自己想把號賣了,還問我有沒有什麼銷路,我說我哪裡知道什麼賣號的,他說我操還以為你網管很吊的卵事情不會。

我說你再逼逼我用病毒把你號洗劫一空。

小李嚇得不敢講話。其實我根本不懂計算機,哪來什麼病毒。

有一次小李問我借錢,我那時候還沒做滿一個月,哪有什麼錢,就拒絕了,他很垂頭喪氣,後來好像問工友借到了,據說他家小孩生病了。

「你都已經有孩子了?」我很震驚,「你幾歲啊。」

「有孩子怎麼了,不是很正常嗎?」

「我沒看你帶過你孩子啊。」

「在老家呢,嗨,我哪會帶孩子。」

「...」我無語,「那你生這麼早幹嘛。」

「這,現在不生,什麼時候生?」小李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智障似的。

他不再理會我,手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十五

發工資那天是老闆親自給我的,數了十張一百,四張五十,不厚,但也沉甸甸的一摞。

我來這裡以前沒有正經工作過。大學室友拉我出去發傳單、送外賣,我都沒有去過。我生活費正好管用,不想多費力氣。

大三那年太閑了,就去離學校不遠的一家咖啡店幹活,還以為挺輕鬆的,沒想到客人來的時候腳停不下來,幹了三天就不幹了,工資都沒拿到。

如今我在一家網吧上班,當網管。

有的時候在小屋子裡睡覺,我就想,再等幾個月,暑假過去,開學了,補考通過,拿上證,我就回家找份文員工作。

坦白說在這裡工作真的不累,每天客人就那麼多,偶爾有幾個奇葩的又要換鍵盤換顯示屏換耳機的,但也還能接受。

最煩的是洗廁所。

網吧廁所真的是世界上最髒的廁所,沒有之一。

我們這裡的廁所不分男女,但是坦白說我沒見過有女人來上過網。

「老闆」們的素質我也不多提了,也真的不是故意黑咱們城市民工,素質忒低了點。

我還見過屎拉半截在坑外頭的。

我捏著鼻子把屎掃進坑裡,拿水桶潑了半天。

叮噹看著我做完這一套動作,說:「我們網吧水費比電費貴。」

在網吧上班以後我已經日夜顛倒,飲食不規律,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提不起勁兒,還因為吃太多泡麵瘦了很多。

有時候輪到我休息,我躺在裡面的床墊上睡不著,就去同學群里看老同學聊天。

有個做房地產銷售的同學已經月入萬餘,一個月工資抵得上我一年。

而我每個月拿著一千二的工資,睡在不知道哪裡撿來的床墊上,吃著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每天面對無數民工。

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變成這樣,不努力,不上進。

我高中那會兒還挺認真,家裡管得嚴,到了大學一下就鬆了勁兒。我大學四年上的課加起來不超過一百節,掛科無數,學校規定掛滿25個學分不能拿證,最後我買了專利,以為萬事大吉,結果由於線代沒過而拿不到證書。

就像個笑話。

我躺在床墊上忍不住笑了起來,叮噹在門口探頭:「笑啥呢,這麼好笑?」

我翻了個身,怕叮噹看到我眼角的淚水。

不知道哪裡突然湧來一股情緒,我用小石子兒在牆上刻字:

「我的人生就像一個笑話,但我一定會笑到最後的。」

十六

拿到工資以後我請陳東和叮噹吃了頓燒烤。

我買了一百多的烤串,在吧台和他們一起吃,叮噹從吧台底下拿出三罐紅牛打開喝。

我說操你拿可樂也行啊,紅牛一瓶多少錢你知道嗎!

叮噹白我一眼:「你姐請客!」

我們胡扯了很多事情,後來陳東問我:「你哪裡人,怎麼來這裡了?」

我還是那一套:「我跟我爸媽吵架了,懶得待在家裡,就跑出來了。」

「那你在跑出來之前,是做什麼的?」陳東繼續追問。

我支支吾吾講不出來,只好說「在家啃老」。

「我靠,我弟弟十六歲就出去打工了,你混這麼大還啃老,不得給你爸媽打死啊!」叮噹很驚訝。

「日,你是不是富二代,來體驗生活了啊!」陳東說。

「扯你媽蛋。」我說,「沒那事兒,富二代能用小米手機嗎?」

我朝正在玩遊戲的小李努努嘴:「媽的這小子都用的蘋果手機。」

轉移話題的戰術有效,他們兩個立馬從對我出身的好奇,到疑惑QC的工資多少。

其實小李那手機是假的,我看他開機的時候屏幕上一綠色的安卓機器人。

串不多,大家吃得並不盡興,但是陳東和叮噹還挺高興的。

抽完小半包煙,陳東吐露了心事:「我看最近老闆準備轉手網吧了。」

叮噹拍拍我的肩膀說:「別怕,我已經找好下家了,市區新開的網咖,到時候介紹你一起去!」

「起碼是這個數!」叮噹伸出4個手指,後來有點心虛,縮回去一個。

我笑得不行:「別啊,我可不想一輩子做網管啊。」

「那你想做什麼?」陳東和叮噹一起看向我。

我啞然,好像被人扼住喉嚨,說不出話。

圖 | 我們一起吃過的烤串

十七

叮噹爸媽在附近一紡織廠里上班,有宿舍,叮噹偶爾會去爸媽宿舍吃晚飯,然後洗澡再過來。

在網吧里想洗澡的話有兩種辦法,要麼去後門脫光了用自來水潑自己,要麼去幾百米遠的一個公共澡堂。

一開始在後門洗澡我還挺不好意思,都是等天黑了才偷偷摸摸去沖個涼,後來發現後門出去一片田,除了蛤蟆什麼都沒有,我就膽大放心地去沖涼。

有一天空調壞了,我一天沖了好幾次。

幾個顧客在網吧裡面被蒸成狗,大喊:「草泥馬網管想熱死我啊,快開空調啊!」

我哪有什麼辦法,喊的維修工半天不到,我又修不來。

喊陳東來看,鼓搗半天,他說是裡面一個變壓還是什麼的東西壞了,得換一個新的,他也沒辦法,我們只好等著。

網吧就一台空調能運作,八九月的天,真的很難受。

陳東那天給我講他以前的事情,說以前他在一家賣電腦的店裡上班,偶爾維修一下家電。有一次他給人裝電腦,那個人卡著價格,什麼都照著最低配置來配,陳東心想這還能賺個屁。

那人配完了電腦,小聲問陳東,說有些人看的那種電影女主角都不穿衣服,是哪裡找的。

陳東騙他說:「那個是顯卡好,好的顯卡就可以看到衣服裡面的情形。」

「那你趕緊給我配塊好的顯卡!」那人迫不及待。

陳東給我講這個事情的時候笑得前仰後合,好像就發生在剛才。

「你怎麼讀到高中就不讀了?」我問他。

「讀不起唄!討厭讀書!看到書就煩!」陳東點了根煙,眯著眼睛看我。

「喔...」

「你呢,我看你蠻聰明的,怎麼不繼續讀了。」

「跟你一樣唄。」我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哈哈哈,我看你要是讀到大學,前途無量啊你這個小腦袋。」

我吐吐舌頭,尷尬一笑。

十八

小李好久沒來了。

問跟他一個廠的工人,才知道他借了一大筆錢逃跑了。

「為什麼要跑呢?」我疑惑不解。

「在網上玩百家樂,輸了老些錢,後來跟廠里人借了一筆錢跑了。」

「不是吧。」我很驚訝,「他說是寄給小孩治病。」

「你也借了?」對方得到我否定的答覆以後繼續說,「他從來不管小孩的,賺點錢不夠他賭的。」

「睡了好多廠妹,便宜他小子了!」那個人一臉艷羨。

我這才隱約想起來他之前推薦我上網玩什麼遊戲。我說你這不是賭博嗎?他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不知道小李後來去了哪裡,是不是去了嚮往已久的富士康。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一直堅信他是真的借錢給孩子治病。

因為那天他說起給他孩子看病的眼神,隱約有些父親的樣子。

十九

幹了將近兩個月,認識了許老闆。

許老闆是快遞員,晚上下班偶爾來打兩把穿越火線。

「你們網吧也太爛了!」這是他口頭上掛著最多的一句話。

「太爛你就別來唄。」我翻白眼。現在想想當時自己的話,那時候沒準真的已經發自內心把網管當成自己的工作了。

我一直不知道許老闆到底是什麼快遞公司的,他車是中通的小三輪,單子有圓通和申通的,包裝東西的時候用的是天天快遞的包裝袋。

我說我操你一個人干幾份活啊。

「嗨,瞎逼做唄,我老闆吊,一個人做好幾個快遞點,我們這一塊兒快遞都歸他管!」

「那得賺多少錢啊!」叮噹兩眼發光。

「一個月少說十幾萬吧!」許老闆說,「沒準更多!我瞎猜的,哈哈哈。」

二十

有一天晚上網吧停電了,陳東拖出個發電機,一看網吧里根本沒有客人,又推了回去。

我跟叮噹姐坐在門口乘涼,陳東不知道坐誰的電動車上玩手機。

「叮噹姐,以後想做什麼?」

「不知道,年底可能回家相親結婚,以後就在家裡了。」

「老家哪的?」

「河南。」

「喔,就是偷井蓋的那個?」

「滾。」叮噹姐紅著臉用力捶我。

「我操操操,別打了,疼啊姐!」

「我跟你說,」叮噹姐瞪著我,「你們這裡才都不是什麼好鳥!」

「嘿!你怎麼當真了!我這不開玩笑呢嗎!」

「不好笑!」

後來我才慢慢理解,對我們而言,地域黑是飯後談資,是無心之言,是聚會玩笑,可是對他們來說,是真正的傷害,是不見血的刀刃。

而我們還常常會用「喲,開個玩笑,怎麼還當真了,怎麼這麼敏感啊」來回擊,就好像他們反駁我們,是他們心虛。

叮噹不高興地坐在椅子上賭氣,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蟬鳴。

蛙叫。

風吹過葉子時候簌簌的聲音。

叮噹姐突然拍拍我的肩膀,你看!有流星!

我抬頭看天空,什麼都沒有。

「傻逼哈哈哈,騙你的。」

風拂過她的秀髮蹭著我的臉,那一刻,我心裡有些奇妙的想法駐足。

二十一

陳東領了工資那天說要請我吃飯。

那天晚上客人不多,叮噹姐一個人坐班,陳東騎著他的破摩托帶我不知道往哪裡走,印象里騎了一段特別顛簸的石子路,我快給顛成腦震蕩了。

「你他媽到底要帶我去哪,網吧邊上燒烤吃吃就行了!」我給顛得特煩。

「嘿嘿嘿,小娃兒,今天哥哥帶你去洗腳。」

「洗腳,洗毛腳啊,我前幾天剛去過澡堂,我要吃飯!我餓了!」

「傻逼。」

陳東做賊似的把我領到一家洗腳店,半間門面,後面五六個隔間一字排開,中間用布隔著。

我說我操有病吧。

「兄弟,好好享受,錢我出。」陳東一把把我推進小隔間,拉上了帘布。

我有些尷尬,面色通紅,坐在床上搓手,沒一會兒,進來個比我還小的小姑娘,臉上畫著劣質的妝,她上來讓我躺在床上,我按照她說的機械般行動,脫鞋,上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她在我身上鋪了一塊布,裝模作樣地在我身上按了幾下。

然後開始解我褲腰帶,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你幹嘛。」

她被我嚇了一跳:「淋,淋巴排毒啊。」

「什麼淋巴排毒,淋巴長那嗎。」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我說:「什麼是淋巴排毒。」

「就是那個啊。」她臉更紅了。

我忙擺手:「不要不要,我不要這個。」

她急了:「你不淋巴排毒我沒錢賺了啊。」

「那,那我排毒的錢給你,你就給我好好按摩就行了。」

她狐疑地看著我,不太相信我說的話,我背過身,趴在床上不動,她只好上來在我背上胡亂地捏來捏去。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陳東來了,看我正在裡頭和小姑娘有一句沒一句聊著。

「好了沒啊兄弟,好了就走了,折騰半天我餓了都。」

「早他媽幹嘛去了!」我紅著臉穿鞋出去了。

算完錢出來,陳東摟著我很是親熱:「怎麼樣,爽吧?」

「爽你個大頭鬼,我沒那個什麼,淋巴排毒。」

「我操,我錢都給了。」

我默不作聲走向他的摩托車,自覺坐到后座。

他說:「我操,傻逼。」

二十二

叮噹姐知道我跟陳東去過理髮店以後,和我的關係有些奇妙起來。

「沒想到啊,你還會這樣。」叮噹姐看我吃泡麵的時候說。

我被驚得麵條從鼻子里竄出來。

「哈哈哈哈。」叮噹姐看著我的囧樣笑了。

「他媽的,這小子根本沒幹!浪費我錢!」陳東嗤之以鼻。

「真的嗎!」叮噹姐看起來很高興,隨後試探性地問我:「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

你說呢!我有些心虛,低頭吃面。曾幾何時,處男已經成為了屈辱的代名詞?

「我靠。你真的是處男啊!」陳東用手裡的礦泉水瓶敲打吧台。

「你他媽這麼大聲幹什麼!」我恨不得一桶面潑死他。

「你上過很多女人嗎!」我反詰。

「嗯,額,當然很多,嗯,非常多。」陳東低下頭咕咚咕咚喝水。(未完待續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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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上了兩個多月班。又到了開學季,新入學的學生就要開始他們的大學生活。每所大學迎來又送走一批又一批學生,對學校而言,所有人都沒有區別,偶爾出一兩個人才能為學校爭光,絕大多數的人都碌碌無為,匆忙過完這四年。

有人說鑽石是一個謊言,鬱金香是一個謊言,樓市是一個謊言。我還在上學時覺得大學也是一個謊言。一群人在宿舍里生活四年,偶爾參加一兩次校園活動,等到畢業,照相,掛穗,領證。

在那一瞬間,突然就成為一名本科生,但是實際上什麼也不會。

上大學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上大學的時候每天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想不出所以然,就認定大學是沒有意義的。

我開始厭學,逃課,罷考。

最後我來到了這裡。

開學那個月我被負面情緒籠罩,思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以至於忘記開學後第三個星期是我的生日。

叮噹姐沒忘,她買了一個四寸的奶油蛋糕給我。我很感動,但也很疑惑:「你為什麼知道我的生日?」

「那天看你包裡衣服好幾天沒洗,就幫你洗了,洗的時候看了你身份證。」

我突然一驚,她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點點頭:「嗯,我看到你的結業證了。」

「我,我不是故意騙你們的!」我脫口而出,手足無措的樣子惹得叮噹大笑。

陳東知道這件事一點也不吃驚:「我就知道你小子沒那麼簡單。」這話說得我挺不好意思,我什麼都不會,說我是大學生恐怕也沒人信。

那天夜裡叮噹買了些鴨脖,陳東買了打啤酒,我自覺買了些燒烤。

進來的客人們看到了,說:「喲,吃得這麼好,發財了吶?」

我喝了幾瓶,有點微醺,摟著陳東說:「其實大學一點用都沒有,我感覺我還不如你們厲害。」

「還是有點用的。」陳東用力抽煙,剛點上的煙沒幾下就到了煙屁股。「不然也不會大家都去考大學。」

「我他媽一點也不想讀大學。」 我賭氣地說 。

「能讀還不好好讀,傻逼。」陳東一口飲盡前面的酒,站起來到後面去了。

「怎麼了?」我問叮噹,「我說錯話了嗎?」

「你知道陳東為什麼高中畢業就不讀書了嗎?」

「不喜歡讀書唄,他跟我說過。」

「不是的。」叮噹搖頭,「他的成績挺好的。」

「他考上三本了,學費太貴,就沒去讀,復讀一年還是三本,就不讀了。他家裡還有個弟弟呢,家裡也不富裕,哪供得起啊。」

我清醒了一些 。

「都不容易。」叮噹說著,開始收拾桌子。這句話沒頭沒尾,我總感覺她在罵我。

二十四

有一天我手機內存滿了,打算刪掉一些軟體和沒用的照片,無意中翻到一張舊照,讓我忍俊不禁。

那天我不小心把課本丟進垃圾桶,去上課時順手把垃圾帶出門。本來垃圾桶就在樓下,我心不在焉,一路拎著垃圾走到教室。幾個同學跟在身後,非但不提醒我,還拍下這張照片,笑了我好幾年。

圖 | 我拎著垃圾袋去上課

真是懷念啊。

不過這件事也說明,在我潛意識裡,大學課本和垃圾是沒有區別的。

我又翻了翻簡訊,看到一條發給寢室長的信息:「今日食堂排骨超好吃!務必要吃喲!」

那時候我天天翹課,他們上到第四節課時,我才起床慢悠悠去食堂吃午飯。這個點食堂人很少,只有幾個沒課或者和我一樣逃課的學生。

那天吃完飯,發現排骨味道不錯,就給寢室長發了那條簡訊。

不知道那天的排骨究竟有多好吃,能讓我發出這樣的感嘆,也不知道寢室長看完我的簡訊後有沒有去買一份嘗嘗,更不知道畢業幾個月後,他們是否還會想起過去的嬉笑怒罵。

思緒至此,情難自禁,熱淚盈眶,唏噓不已。

二十五

國慶的時候學習委員用郵箱給我發了一份線性代數的例題和講解。

「沒想到畢業這麼多年!組織上還能記得我,我心裡真的非常感動。」

「得得得,你要感動就趕緊通過考試把證給拿了,記得好好看這些題,知道吧?」

從那天起,我覺得無聊的時候就會點開這套題看看,陳東稱我為網吧白蓮花。

「人比人氣死人,我在網吧看黃片,你在網吧做習題。」陳東沖我豎大拇指。

「你去死,立馬去死。」我笑著還嘴。

有時候叮噹在旁邊看我做題,完全看不懂我在做什麼,嘖嘖稱奇。

我說:「不至於吧你,這個還算好的了,微積分才算難呢。」

叮噹說:「還有比這個更難的?那你微積分通過了嗎?」

我說:「當然,我就一科線代沒過。」

叮噹說:「那你為什麼更難一點的微積分都過了,線代卻沒有過?」

因為我微積分作弊唄。

我閉上嘴,假裝沒有聽到這個問題,想讓自己的形象在叮噹心目中再高大一會兒。

二十六

平日里網吧會外放一些音樂,無非是一些網路歌曲,許嵩的《玫瑰花的葬禮》那一類。

我說你這放的都是些啥,趕緊換了,太難聽了,聽得我怪噁心的。

叮噹說哪裡難聽了,不是挺好的嗎?

「那你來。」叮噹不服氣,頗有一種「你行你上」的味道。

我放了一首我最喜歡的王菲的《花事了》。

「怎麼樣?不錯吧?」我得意洋洋。

「我都聽不懂她在唱什麼。」叮噹一臉茫然。

「這是粵語,你可以去搜搜歌詞,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

「再換一首。」

我又換了一首竇唯的《雨吁》。

「這唱的什麼呀,難聽死了。」叮噹皺眉。

「你感受不到其中那種空洞縹緲,支離破碎又渾然一體的感情嗎?」

我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好像......有吧......」她一臉不自信。

「你的審美不行。」我搖著手指。她漲紅了臉不知道如何反駁。

有個在QQ遊戲大廳打牌的顧客站起來沖我們吼:

「網管換歌啊,這歌難聽死了。」

我一臉尷尬地保持著搖手指的姿勢。

二十七

十月以後天氣慢慢涼下來,我只帶了幾件換洗的短袖,心想要不要讓我媽給我寄幾件厚衣服過來。但郵寄需要時間,我等不了那麼久。

叮噹提出陪我去看衣服,我想多一個人多雙眼睛,肯定好得多。

我們和陳東說好讓他看一天網吧,陳東比了個OK,還說 「no problem」,看來最近開始看歐美片了。

那天是個大晴天,叮噹姐還特地回廠里宿舍換了衣服。

「你今天還化妝了啊,叮噹姐!」等公交的時候我發現她有點異樣,特地觀察了一下。

「你,你傻逼嗎?」叮噹姐咻一下紅了臉,不過她有點黑,臉紅不是很明顯。

她穿了件黃色的小馬甲,緊身牛仔褲,淡藍色單鞋,扎了個馬尾,看起來比平時乾淨利索。

「看不出來啊叮噹姐!扮一扮也挺好看呢!」我嘖嘖稱讚,她一個箭步上來扭著我耳朵來迴轉。

我們打算去市區步行街,坐車要一個多小時,不知道當初我是怎麼從學校一路溜到這兒來的。

我兩個月工資基本沒動,除去吃飯還剩下七百多塊錢。我大學時生活費一個月一千,有時候還不夠。回憶了一下,過去三個月我過得無欲無求,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豬活得都比你有意義,這是叮噹姐對我的評價。

我們到了步行街,果然很熱鬧,兩邊小店一字排開,馬路被攤販堵得水泄不通。

我以前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買衣服,一般都去店裡買,大一大二買美特斯邦威或森馬,後來開始網購,談不上大品牌,但還沒有在路邊攤買過。

叮噹姐拉著我左看右看,時不時拿起一兩個路邊的髮夾問我好看不,她買了一件牛仔夾克和一件襯衫,很滿意地拉著我往外頭走。

「叮噹姐,我還沒買呢!」

她終於意識到此行的目的是給我買衣服,一個勁跟我道歉,終於好好給我挑起衣服來。

我買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和一件藍色棒球服,白色襯衫還是叮噹姐出的錢,說是補給我的生日禮物,反正沒幾個錢,我就欣然接受了。

「沒想到這兒的衣服這麼便宜!感覺比網上還便宜。」我很高興,原本以為要花不少錢。

我請叮噹姐吃了一頓真功夫就坐車回去了,結果一路顛簸,差點把吃進去的東坡肉吐出來,叮噹姐卻安安穩穩地靠著前面的椅子昏昏睡去。

二十八

送快遞的許老闆十一月中旬開始忙活,都沒來上網,後來聽說是雙十一,快遞爆倉了。

雙十一當天開場後銷售額很快突破一個億,我當時很震驚,沒想到中國人民的消費能力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也可能一直都高,但以前沒有注意,如今拿出來放在檯面上,著實讓我很震撼。

我跟叮噹姐討論,如果自己有一個億要去做什麼。

叮噹姐說,要是自己有一個億,就去環遊世界。具體問她想去哪,她說不出來。

「那你呢,你要有一個億,你要做什麼?」叮噹姐問我。

「我?先買個大房子,再買輛車,然後再買幾個女明星陪著我,嘿嘿嘿。」我發出一聲淫笑。

「你這個小色鬼,那你說說你具體要找哪幾個女明星?」

「劉亦菲吧,我喜歡劉亦菲。」

「還有呢?」

「奶茶妹妹也不錯,嘿嘿嘿,我喜歡清純的。」

「那小陶虹呢?」

「小陶虹?為什麼突然問她?」我有些不解。

叮噹姐紅了臉,轉身走了。

二十九

我的補考提前到十一月底,眼看馬上就要考了,我心裡有些焦急。如果這次不通過,下學期萬一不開線代補考班,那我就完了,明年就得跟學弟學妹們一起上課考試。

我抓緊時間每天看學習委員發的真題。陳東和叮噹知道我有正經事情要做,基本不怎麼打擾我,我一個人在小房間里看書也樂得清凈。

補考那天我早早地到了教室,等到快考試的時候還沒有人來。我有些慌了,心想老師是不是通知錯了,或是我走錯考場了。

這時候我的線代老師從門口拿著卷子走進來,我這才知道,就我一個人需要補考。

沒想到上屆大四就我一個線代需要補考,當初掛科的可一堆一堆的,難道李老頭給他們都通過了?

我抬頭看了李老頭一眼,他沒理我,自顧自讀考場紀律。就我一個人考試,你讀那玩意兒做什麼?

我緊張得不行,他卻一字一句地讀考場紀律,我懷疑他故意整我。

卷子發下來,我拿起來一看,七道大題,兩道最基礎的判斷和求值,剩下五道里有三道居然和學習委員發的那套題目一模一樣。

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生怕自己的記憶會隨著時間消散,趕緊把會的題目都做上。

剩下兩道和我做過的題有點相似,不過是變了下形式,我嚼著筆回憶解題步驟,硬生生解出一題,剩下一題實在不會,不過我估計肯定能通過,就舉手示意交卷。

李老頭推推眼鏡,慢條斯理走來,把卷子拿起來看,點點頭,翻過來一面,指著我沒做的那題問我:「為什麼不做這題?」

「我不會。」我坦白了。

「你一開始的變換就有問題。」他掏出紅筆,給我講解起來。

他給我講了一通,我似懂非懂。他說:「微積分和線性代數是高數中最基本的工具,學好了這兩科,對你以後的數學探索很有幫助,只有地基打得好,樓才能起得高。」

我他媽又不當數學家。

「我查過,你大一微積分的分數挺高的。我覺得你挺有天賦,只是不用心。」他說。

這話說出來我真的有些哭笑不得,微積分當初我也學得一塌糊塗,全靠學霸坐旁邊給我抄才考了高分。

「唉,」他自顧自說,「你肯定覺得我故意為難你,但是你做事太輕浮了,一點也不用心,哪怕是形式上的用心你都不願意去做。」

我不好意思正視他的眼睛。

「就比如說大四期末清考,我為了讓你們都通過,特意選的是和課本上一樣的題,再三強調,課本題目要做熟,所有的同學都通過了,唯獨你考了個不及格,你為什麼不聽老師的話呢,還是根本不在乎學位證?」

「我在乎......」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好了,晚上我錄入成績。明天去班主任那裡拿證書吧。」他拍拍我的頭,收起試卷,慢慢離開了教室。

我鬆了一口氣。

我一邊下樓,一邊打電話給學習委員:「真的感謝你,你給的題考到了,呼,嚇死我了。」

「老師給你通過了嗎?說什麼沒?」

「通過了!」我意氣風發,「他還跟我扯些什麼鬼不知道,說什麼用心用心,真的是,我就想混個畢業證嘛,這個李老頭啊,太糊塗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人家李老師,我告訴你,我給你的習題就是李老師托我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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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知道我通過了考試,叮噹和陳東都很高興,非要我請客。

我也很高興,一揮手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陳東說想吃肉蟹煲,上次看人家吃感覺挺好吃的。

叮噹欲言又止。

「你要吃什麼?」我問她,「沒事,不差錢兒!」

叮噹說:「你就那幾個錢,我還不知道,你花完了,還不得吃我的?」

我說:「不用啊,給我留張車票錢就夠了。」

空氣凝固,四周安靜下來。

「你,要走了嗎?」叮噹問。

「當然,當然要走。你本來就是為了拿證才臨時在這呆著的。」叮噹自問自答。

「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不急,哈哈哈,別這麼嚴肅嘛!證到手了,我跟家裡好交代了,什麼時候回去都行。」我努力活躍氣氛。

我突然靈機一動:「晚上吃壽司吧!」

因為上一次看日劇,男主角給女主角喂壽司,那時候叮噹說想吃壽司。

「這個肯定很貴吧。」叮噹張著嘴巴,好像有人在喂她吃壽司。

「對了,我們去吃壽司,店怎麼辦?」

「關了唄,反正也沒幾個人。」陳東說,「這網吧馬上就關門大吉咯!」

「為什麼這麼說?」

「老闆那邊飯店要開張了,網吧準備轉手了。」

「那你們去哪裡?」我問。

「我去給他幫幫忙,老闆喊叮噹去給他做收銀。」陳東說。

「也可能去廠里當質檢員,聽我媽安排。」叮噹看起來興緻不高。

我們把店門關了,三個人擠在陳東的小摩托上。

我操。這月份開摩托好冷!

「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邊說邊呼冷空氣。

「我是閉著眼睛開的!」陳東喊。

「操,你給我睜開!」我和叮噹大喊。

選了家不大的旋轉壽司店,我看了看價目表,是我負擔得起的。

陳東抱怨這有什麼好吃的,還不如吃肉蟹煲!

陳東又抱怨說這是情侶來吃的,我們三個大男人吃什麼!

叮噹站起來一記後拍。

我給陳東夾了一片三文魚塞他嘴裡:「別逼逼,我來伺候你。只此一次,以後可沒這個機會了啊!」

叮噹拍我後背說她也要。

我連忙夾了一塊放她嘴裡。

那一瞬間,一行淚水從她眼裡劃落,另一行緊隨其後。

「我沒有哭。」叮噹仰著頭,「是芥末太辣了。」

三十一

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班主任辦公室,班主任到得更早,準備好了雙證在辦公室等我。

「其實七月份的時候,你的證已經準備好了,李老師不准我發給你,一定要你通過考試。」

「但是我覺得他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希望你不要怪他。」

「好,我沒有怪他。」我抱著證,向老師鞠躬,「對不起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哪有的事情,唉,這孩子,感覺一下就長大了。」老師拍拍我的肩膀。

離開了辦公室,我在校園裡踱步。

秋風裹挾著落葉,偶爾看見幾隻飛鳥。早起的大學生活力十足,這天氣還穿著短褲晨跑。還有在亭子里背英語的學霸。

我曾經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有自己的學號,有自己的宿舍。

雖然從七月畢業典禮那天開始我已經不屬於這裡,可是我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大學生。

可是從今天起,我徹底畢業了。

但我與他們有什麼區別呢?虛長他們兩歲,比他們多了兩本證明。

可是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我比他們更有能力去面對社會嗎?

我看著懷裡的畢業證和學位證,它們一本是紅色的,一本是綠色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紅配綠,賽狗屁」。

自顧自在路上笑了起來,引路人注目。

打開學位證,我的一寸畢業照大大方方地貼在上面,宣布著對其的主權。

小學的時候拍照,我以為要和平時拍照一樣大咧咧地笑,拍照的人再三提醒我不需要把嘴巴張得那麼大。

初中的時候拍照,我面對鏡頭有些彆扭,拍出來的照片似笑非笑。

高中的時候拍照,我一臉沉悶,裝酷,彷彿攝影師欠我一個億。

而學位證上我的照片,表情陰鬱迷茫,眉頭緊鎖,彷彿便秘了一般。

我接著該怎麼做?

我是不是也該麻利地換上職業裝,換上冷峻面龐,行色匆匆,穿梭在地鐵巴士,寫字樓soho。

我不知道我到底渴求怎麼樣的生活,我也不知道自己嚮往怎麼樣的人生,我希望有人能安排我的去向,一如他們當初告訴我應該安心讀書高考上大學一樣。

我再一次走出校門,回頭看,看著那些年輕的臉龐,好像看到了我當初的模樣。

三十二

鄭老闆來上網的時候跟我說他準備回家了。

「回家?回哪裡?」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家咯!」他點了根煙,順手遞給我一根。

「哦哦哦,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你個瓜娃,回家結婚了哈哈。」

「對象找好了?」我對鄭老闆的印象還是在那天他跟一個人妖網戀。

「沒有,但是回去就會有了。」鄭老闆嘿嘿一笑,「我這麼英俊,老家找個老婆還不是簡單的嘞!」

「我靠,不談個三五年戀愛就結婚,萬一以後不喜歡怎麼辦?」

「三五年戀愛我都三十嘞,不會不喜歡的,生了孩子么都一樣。」

我有的時候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對於婚姻的見解,婚姻對於他們而言彷彿就是人生中一個邁不過去的步驟,是人生抵達某個時刻必須完成的任務。他們不考慮結婚給自己帶來的影響,也不在乎另一半是否合適,只是年齡到了,該結婚了,於是就結婚了。

為了結婚而結婚。

鄭老闆說當年二十不到出來混,混了六七年沒混出名堂,是該回去了。

「你才二十七八,機會多得很,怎麼就放棄了呢?」

「你個瓜娃,懂個屁。」鄭老闆笑呵呵地罵我。

「好吧,人各有志。」我拍拍他肩膀,「結婚以後穩重點,不要搞網戀了。」

「額,不會不會,哈哈哈,不會了,現在看到那種瓜子臉白皙皮膚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鄭老闆揮揮手。

「哎喲,還總結了自己的一套理論經驗呢,不錯啊。」

「嘿嘿嘿,兄弟,你來幫我看看,」鄭老闆掏出手機,劃拉兩下,點開跟一個人的聊天記錄,「你看這個姑娘,蠻清純的,不像是騙人的。」

「我還和她打過電話!確實是女聲!」鄭老闆拍拍胸脯,生怕我不信。

我看了一眼照片,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媽的鄭老闆,照片上這個妞是新垣結衣啊!

三十三

天氣漸漸冷了,在後院潑水洗澡成本實在太大了,每次都快給凍傻,冷水潑身上的時候真的感覺快要凍成一根雪糕了。

我跟叮噹抱怨這事兒,讓她趕緊裝個熱水器。

「裝你個大頭鬼,老闆飯店就裝修好了,網吧盤出去當快遞倉庫了。還裝熱水器幹嘛,便宜那些快遞員嗎?」

「什麼?網吧已經轉手了?快遞倉庫?這他媽許老闆主意吧。」

「我不清楚。陳東跟我說的。」

「我們在這裡呆不久了。」叮噹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好了,你要洗澡的話,晚上跟我去廠里吧,去我爸媽宿舍里洗澡。」

「進得去嗎?」我很好奇。

「沒事,我跟保安說一聲就成。又不是做賊,怕什麼。」

一直挺好奇廠裡面工作是怎麼樣的,也想去看看,就答應了。

到了晚上跟叮噹騎著陳東的摩托車,到紡織廠里去,那廠挺大的,兩個廠房,卡車進進出出的,沙塵飛揚,好不熱鬧。

叮噹姐跟保安說了幾句,就讓我們進去了。

經過廠房,我往裡頭看了一眼,七八條生產線整齊有序,倉庫角落堆放著如山高的紡織品,幾個穿著橘黃色安全服帶著白頭盔的人拿著熒光棒子指揮卡車裝卸貨。

瘋狂運作的機器,雙手如飛的工人,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太壯觀了吧......」我忍不住感嘆,我長處深閨,沒見過這種場面。

「這算什麼,前年去的那個汽車零件廠才厲害,超級大,但是太累了,我爸媽做不動,就換這裡來了。」

「誒,為什麼大家都站著幹活?也不給張椅子,坐著幹活多好?」我疑惑了。

「站著幹活,速度快。」叮噹姐面無表情。

工廠的宿舍與其說是宿舍,倒不如說是「四面牆隔開的小小空間」,裡面除了一個門,一張高低床和一張小圓桌就什麼都沒有了。

橘黃色的電燈忽明忽暗。

「我靠,這是人住的嗎?窗戶都沒有!」

「有窗戶的話是八人寢室,這裡還有十六人寢,二人寢室就這一間,還是廠長開了面子才讓我爸媽住的呢。」叮噹姐開了門,把東西放床上。

「出門左轉走到盡頭是澡堂,別往右走,右邊是女的,大學生了,左右分得清吧。」叮噹調侃我,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以前有一次她讓我去買東西,跟我說往左走,我卻一個勁往右騎摩托。

「傻,差點就騎到隔壁市了。」這是當時叮噹姐說的。

「好了別發獃了,帶上衣服去洗澡吧,我也洗個澡。」

三十四

滾燙的水由上而下,瘋狂地拍打著我的身體。

沒錯,是滾燙,是瘋狂拍打,我沒有濫用詞語。

這個浴室的出水真的是邪性,要麼冷水,要麼開水,根本沒有調試的餘地。

水量大得出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站在瀑布底下。

我把毛巾弄濕了搓自己的身體,熱水燙得我身體發紅。

好久沒有洗過熱水澡了。難怪叮噹姐每次都回來洗澡。

我洗完了澡,回到宿舍,叮噹姐還沒回來。

我不好意思坐人家床上,就在那站著,叮噹姐進來看到了,笑著問我幹嘛杵著跟木頭似的,坐下啊。

我早就站得腿發麻,她這樣一說我求之不得,立馬坐在了床上。

叮噹姐穿著短袖和熱褲,拿毛巾搓自己的頭髮。

「幫我把吹風機拿來。」

我順從地把吹風機遞給她。

「還有梳子。」

我又遞給她一把梳子。

我一直盯著她看。

她說:「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

「叮噹姐你臉黑黑的,身體還是蠻白的嘛,嘿嘿嘿。」

叮噹姐一腳踢過來。

「你回去以後準備幹嘛?」吹完頭髮,叮噹姐坐我旁邊問我。

「不知道,沒想過,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哪樣?」

「就是跟你們在一起管管網吧唄,挺清閑的,挺好的。」

「網吧有什麼好的,廟小,容不下你。」叮噹姐一臉認真。

「你這不就是擠對我么?我感覺你和陳東比我強多了,你們要有文憑,指不定就在哪家大公司上班了呢!」我說。

「真的!」我看她不理我,重複了一遍,「我真覺得你們沒上大學挺可惜的。」

「唉,都是命唄,說這個幹嘛呢?」叮噹姐言語輕鬆,好像在說別人的人生,反倒我顯得憤懣不平。

「拿多大的碗,吃多少飯,我爸媽打小就這麼教育我。」叮噹姐說,「沒什麼好不平的,社會不公平的地方多了去了,就拿我們廠來說,前幾天有個工人搬線的時候腳讓叉車軋了,按你們讀書人說法得是工傷,得拿一大筆賠償吧?沒有,幹不了活,給了兩百塊,直接開除了,四十多歲的山西漢子,沒什麼文化,進來沒簽什麼合同,這個結果也只能認倒霉,拿著錢一瘸一拐走了。」

「你可能覺得我們慘,覺得我們可憐,是嗎?」

「你有的時候看我們,用一種居上而下的眼光,這讓我和陳東很不舒服。」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覺得我挺好的了,廠里有多少十六七歲就來工作的,對他們來說工資不是問題,苦點也沒關係,能活著就很好了。」

我沉默不語。

可能覺得氣氛太凝重了,叮噹姐轉換話題:「其實吧,我挺慶幸你掛了一科沒能拿到畢業證的。要不然,你也遇不到我。」

「還有陳東。」叮噹姐連忙補充。

「你別怪我這麼說啊,我有的時候想,如果正常的話,我們兩個怎麼會有交集呢?」

「你是城市家庭的大學生,我是農村出來高中沒畢業的農村土妞,兩個人在路上相遇,你會多看我一眼嗎?」

「但是現在我能跟你一起生活這麼久,你還能親熱地喊我一聲姐,我真的發自內心感覺很高興。」

「真的,真的很高興。」

「你在大學裡,遇到的女生肯定都很優秀吧,是不是?會打扮,懂潮流,會說英語,還能懂你講的一些笑話。」

「你在大學裡有喜歡的女生嗎?她怎麼樣?長得好看嗎?」

我支支吾吾:「有倒是有,但是人家看不上我。」

「哈哈哈,人家看不上你,你看不上我。」

「我沒有看不上你叮噹姐。」我慌忙否認。

「我爸媽晚班,十二點才會回來。」她突然這麼說一句,好像在暗示什麼。

我心裡莫名閃過一個念頭,我如果要和叮噹姐結婚,我爸媽能答應嗎?

肯定不會答應的。

我坐在那一動不動。

燈突然滅了。

「過一會兒就好,這房間經常突然斷電。」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我依舊一動不動。

那人鬆開了手。

「唉,好了,別傻坐著了,走吧,陳東該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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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默,金融公司職員

ps:大過年的,我開著熱點給大家更新啊,簡直感動。故事太長,暫且更新一部分,大家先熱乎乎看著唄,喜歡的可以直接去公眾號追,那已全部更新完畢。圖片什麼的,有網後給大家補上。

最後,祝大家新年快樂咯~希望大家繼續支持真實故事計劃~

本文選自真實故事計劃。真實故事計劃是由青年媒體人打造的國內首個真實故事平台。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zhenshigushi1,這裡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里拿出來的故事。

投稿郵箱tougao@zhenshigushijihua.com,原創首發千字300——1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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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裡發生的基本都是真實的,這是作者根據他做網管的經歷寫成,部分細節有文學性加工,也有部分細節是作者根據他在工廠里打工的環節「嫁接」而來。這是真實故事計劃首次嘗試半虛構作品,算是過年期間的一個調劑。

過年給大家樂呵一下,截張公號留言區的圖23333333~


以前4年都不熟的人,這幾天都熟起來了。


這是我第5次畢業,也是感官體驗最深刻的一次。

小學畢業的時候,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前桌的男同學了。

去領錄取通知書那天特意穿了白色的棉布裙子,還搭配了白色的(假)珍珠項鏈。

期待能再見他一面。

結果一出門就碰上下雨,被叫回家很不情願地換上了一整套的校服。

我不記得那天有沒有見過他,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氣惱下雨,氣惱身上難看的校服。
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麼非要穿校服。

初中畢業,保送了高中,無牽無掛地收拾好東西就離校了。
過了很久才發現自己把當時最喜歡的一雙涼鞋落在宿舍里了。

高中畢業,離校那天是6月9日早上,下很大的雨。

我雀躍地跑下樓,去接我爸上來幫我拿東西。

完全不懂離愁別緒為何物,只覺得好開心啊!

馬上就能回家了。
後來唯一的遺憾是把喜歡的海報落下了。

大學畢業的時候,我不理解別人為什麼會哭。

那時候想,網路這麼便利,交通這麼發達,很方便聯繫,很容易再見的。

我開開心心地送好朋友去機場,又開開心心地送另一波好朋友去打車。

然後開開心心地被另一位室友送上去機場的計程車。
開開心心地跟她擁抱,告別。

而實際上,畢業三年了,聯繫寥寥,更別提見面了。

室友們先後結婚了。
最後送我離開的室友已經當媽媽了。

時間把我們一一拽開,用萬水千山划出難以逾越的銀河。

我們曾經憧憬的四年一聚,甚至一年一聚。
如今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年少無知。

如果有時光機器,再回到那個夏天,我們會哭嗎?

終於,研究生也畢業了。

二十載的學齡,到期了。
我第一次留到了最後離開。

前兩位室友走的時候,我們簡單地道別,有一丟丟傷感。

早在一年前,我們就知道以後很難再聚齊四個人了,早早就吃了散夥飯。

此後果然最多的時候也就三個人。
敏敏走的那天我出門了,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打開門,一室的空氣迎接我。

濃稠的傷感,混雜著難過和失落,灌進心裡。

我默默放下手裡準備和她一起吃的蛋糕。

開始清理她們留下的廢棄物。

把每個人的桌子都收拾好,把房間打掃乾淨,才真正意識到她們都走了。

原來這間宿舍這麼寬敞。

這麼空曠。
空曠到我一個人有點窒息。

我試圖用音樂趕走一室的沉默。

可笑的是隨機播放的第一首就是《別丟下我不管》。

呵!這歌名……

果然悲傷的時候不宜聽歌。
那就去吃飯吧。

吃飽了才有力氣對抗孤獨。

去食堂買了飯,繞路去了田徑場。

意外發現這裡是整個學校最沒有畢業氣氛的地方。

像往常一樣,很多人鍛煉,很多人納涼,很多人散步。

我輕嗅著空氣,問自己:這就是人間煙火吧?
真喜歡啊!

永遠有人畢業,但這很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畢業吧。

第一次發現夜晚那麼長,巨大的孤寂感湧來。

我開始沒話找話地在微信上找大家說話。

之後又開始幫大家檢查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

這些徒勞的努力,得到的回復都是:沒用了。不要了。

我莫名地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

想起了一句歌詞:我還在原地,你飛上天際。

《後會無期》里,馮紹峰對陳柏霖說:我走了。
就背上背包,轉身走了,再沒回頭。

帶不走的留不下,留不下的別牽掛。

過往的物件都可以被換算成遠行的盤纏。

只有記憶,沉澱在眼角眉梢,封存於每張照片。

在朋友圈用濾鏡撐起4年的顏值,遇上畢業照就一秒變成表情包。

畢業照是晚節不保,散夥飯是節操盡失。

散夥飯上,大家默契地脫掉以往嬌羞的偽裝,露出老司機本色。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路狂飆,節操碎滿地。

多貪婪,明知道不會跟每個人做朋友,卻還說不忍心此後一別就是一生。
不願意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今天我也要搬走了。
望著陸續搬空了的走廊,我想起了電影《超脫》里的那段獨白。

在那年秋季枯燥,灰暗而瞑寂的某個長日里

沉重的雲層低懸於天穹之上

我獨自一人,策馬前行

穿過這片陰沉的,異域般的鄉間土地

最終,當夜幕緩緩降臨的時候

厄舍府清冷的景色展現在我眼前

我未曾目睹它過往的模樣

但僅憑方才的一瞥

某種難以忍受的陰鬱便浸透了我的內心

我望著宅邸周圍稀疏的景物

圍牆荒蕪,衰敗的樹遍體透著白色

我的靈魂失語了

我的心在冷卻

下沉

顯出疲軟的病態

下次不要做最後走的那個人吧。

哪怕你聽見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跟你說:
「同學,這裡還有段黃昏戀,麻煩你談一下。」

嗯,最後。

願我們前程遠大。

祝你們早生貴子。

畢業快樂。

2016.07.04


在漫長的前言與序幕之後,真刀真槍的青春終於開始了。


今年6月24的畢業典禮那天 特地去學校吃早飯 最喜歡吃酥餅了
食堂阿姨說 賣完了 明天早點再來吧
我突然很失落感覺很委屈 只說了一句
可我明天就畢業了


補充一句,她的回答已經刪了,大家不用去找了,圖片如果不清晰,也許我要一張張照片放了T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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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大早是被上面兩個截圖炸清醒了,當時我的越刷越白的高露潔牙刷就掉地上了,打翻了一大瓶超威潔廁液。我去你大爺的西瓜皮,我控制不住我的腦袋,又想起了這位答主(也是我的大學同學),想到這位的事迹,我的表情一定是這樣的——

控制不住想吐槽的衝動,我決定要扒一扒這位自稱多金、智商爆表、才華橫溢,其實生硬裝逼、行為奇葩的女生。以下簡稱小Y。

小Y在大一剛入學仍在軍訓期間時,就向教官吹噓,自己其實是被保送上了哈工大,但是因為自己不想去,所以才來到這個大學。(補充一下我的母校是211,非985,全國排名80上下)。從那時候起,我們班的同學就已經開始對她有點側目了,後來經過四年才知道,簡單的裝逼裝壕都不足以形容她。

送上幾張經班上同學翻出來的小Y她這四年吹牛逼內容截圖,(其中也穿插了其他同學對她的事迹吐槽回憶。因為今天班上的同學們都憤怒了!特地拉了個群一起扒小Y的奇葩歷史,都是同學回憶小Y對班級同學或在朋友圈裡說過的內容)讓大家感受一下。

1.大一時被北外高翻院錄取

小Y曾經說自己高三參加了北京外國語大學「探索國際組織需要的複合型人才培養模式」夏令營的第一屆項目,並被錄到翻譯學院。而該項目第一屆夏令營在2011年進行,時年小Y高二。時間上的錯亂已經露了破綻,其後我們又詳細查詢了項目信息,走訪了參加過項目的同學。發現該項目自第一屆開始一直招收優秀應屆本科畢業生,公布的11年及12年推免生錄取名單里也沒有小Y的蹤影。

北京外國語大學校報電子版 - 第326期(2012年10月19日)- 第03版:第三版(國家教育體制改革試點項目「探索國際組織需要的複合型人才培養模式」)詳細介紹了北外「探索國際組織需要的複合型人才培養模式」夏令營的情況。該項目目標「從2011年7月至2013年7月,從全國985高校、211高校、外語類院校的英語、法語、國際政治、國際法、國際經濟等專業中擇優選拔具有復語/複合型人才培養前途的優秀拔尖應屆本科畢業生,通過北京外語大學與歐美一流大學聯合搭建的國際化、多語種、跨學科培養平台,招收約90名(每屆約30名,共三屆)精通英語和法語,具有國際政治與國際關係、國際法、國際經濟與金融專業知識及專業技能,具有在國際組織實習經驗的高端外語專門人才。」

2012推免生名單(國際項目夏令營)沒有小Y。

項目自創立起每年擇優選拔優秀應屆本科畢業生,當年高三的小Y如何參加她高二時舉辦該項目第一期我們不得而知。通過對參加該項目的同學進行了解,小Y口中所謂的帶隊老師也是無稽之談。

2.說自己把牛津詞典來回背了四遍(結果四級考兩次才通過)

3.說自己家住溫州市中心,擁有豪宅4000平方米,家中有中央空調十幾台

4.說自己雅思考8.5,托118。四六級卻分別考了2次,四級第一次沒過說自己塗錯答題卡,六級第一次沒過說自己的收音機在上廁所的時候被偷了,被...偷...了.

說自己六級是630通過的,但是我們可以看到成績單是四百多

5.通過網路截圖和美圖秀秀裝逼的托福成績

6.說自己考研以第一名的成績被某政法大學錄取,拿了十萬獎學金(獎學金只有一萬五)。但是事實第一併不是她(畢竟該大學的結果是公示的)

6、在朋友圈發出的她的考研分數截圖(以及P的獎學金金額)

抱著好奇心,有人在該大學網站的公示查到了她的成績。不得不說p圖p的可以。

7.據她自己說大學收到很多稿費,並且有小說之類的出版了,發在某某某處。(但向她要小說的名字或出版物,又說,寫的恐怖的,你們不...看...的...好嘛....這樣的裝逼才是我看不了的。沒看過她的暢銷書真遺憾) 後一張圖是她發在朋友圈的她的催稿簡訊。

裝逼能堅持四年,並深入到點點滴滴我也只能服了,但是如果只是簡單的裝逼和活在夢裡,相信她周圍的同學反映還沒有那麼劇烈,只能說此人不僅裝逼,還很奇葩,抱歉用奇葩這個詞可能無法形容了,原諒我無法描述。原因如下:

1.(第一個惡寒!!)在廁所上廁所不沖,在宿舍用其他三個室友的臉盆尿尿。(為悲催的室友默哀,不知道她們是多久才發現的)

2.和她男友還在一起的時候,對同學說她前男友的爸爸要病死了,後媽帶錢跑了,留下個未成年妹妹要他撫養,所以她自己要出錢給男朋友養家。(把男友唱衰,然後幻想城鄉瑪麗蘇劇情的節奏)

3.後來她那個男友和她談了三年多後分手了,但是她最近在知乎回復的內容卻是這樣的(ps.她93年出生的)

4.經常偷吃舍友的東西,偷舍友的東西

5、為了裝勤奮,半夜兩點鐘起來背英語單詞,吵得室友不能睡覺,吵得隔壁宿舍投訴

6.自我感覺是全班在嫉妒她的才華和多金,自己還在用力維護他人自尊心。

其實大家都不是智障,通過她前後矛盾的謊言我們早就感覺出了端倪,但是誰都沒有戳破,平時里真的是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的自尊心,誰知她變本加厲,一畢業就公然在知乎上辱罵我們班。所以就辛苦這兩天辛苦搜集資料和回憶的同學們,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完


2013年6月1日。距離畢業還有26天:
為了做畢業視頻和相冊,
大家找出了四年的照片。

女孩子們從坡跟涼鞋到細跟涼鞋。
頭髮燙了染,染了燙;留了剪,剪了留。
男孩子們從格子襯衫到格子襯衫。
必修掛了考,考了掛。

他和她吵了好,好了吵;分了合,合了分。

他們在宿舍樓下耍酒瘋,摔酒瓶;
重複過去他們不理解和咒罵過的學長們所做過的。

深夜的女孩子的煙熏妝花了,還在笑著哭。
黎明前的男孩子抱著樹邊吐,邊推心置腹。

班幹部也開始罵輔導員了;
學霸也開始罵自己了。
沒人敢勸逗比的忽然沉默;
誰也攔不住乖乖女的吹瓶。

我感激那個曾吐槽了無數次的小校園;
小到圍著操場繞幾圈;
就能偶遇你們好幾面。

教學樓北邊的天很藍,一如那次春遊;
操場南方的太陽很熱,一如入學軍訓;
實驗樓路口的風卷著沙,一如每個期末考試周。

臨別最後一面,在那個你接我報到的火車站;
只剩最後一句,我鼓了一路的勇氣~
還是叫了一句學長。

就像那些軍訓的夜晚,
我們打賭先參加誰的婚禮,
能有個機會再聚齊見個全。

畢業那天我最後一個註銷,負責匯總上交——
開學那天我第一個報到,分給大家的宿舍鑰匙

她們和行李們一起擠在一張下鋪笑著、吃著~
說我最愛的抹茶雪糕給我留著~

我在跑下樓的路上忽然張開手,
感受到了她們手上的溫度。

「畢業」就是——

夜宵帶來的胃炎;
打牌留下的黑眼圈;
滿目擁抱的火車站;
爭著合影的校門前;
提前穿著學士服拍好的合影留念;
偷偷塞在枕頭下的秘密贈言——

…已經準備了四年的孤單——

還是會在某個瞬間,
來的很突然…


宿舍清樓前十分鐘,
我才提著箱子離開。
走在校園的小路上,
遇到的每一個學生,
都喊我學長。


如果不是住在一起……
我想我看都不會看你們一眼。


昨天畢業手續辦完了,今天正式入職。
填公積金錶的時候,習慣性的填了學號。然後默默劃掉,換成了工號。

突然知道,哦,真的畢業了。昨天在朋友圈發了一組圖,算是對大學四年的一個總結吧。
1.騎過的單車
四年換了三輛車,最後兩輛都沒有后座和車筐。因為翹課太多,不會再背一大堆書去上課,因為感覺不會再有女朋友,也就不要后座了。

2.犯過的年輕
在大家的慫恿下,追了一個女生,然後被發卡了。喜歡當時應該還是有點的吧,但是年輕不自知貌似是更重要的動機。後來關係還不錯,畢業說一起合個照吧,正在想我手該怎麼放,大家說公主抱吧。好吧,反正挺瘦的,也不重。(不是熟人圈子就打碼了)

3. 吃過的食堂
學校的食堂確實很不錯,然後當我得知校友卡不能刷食堂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4. 打過的遊戲
因為打遊戲,成績慘不忍睹,但最後算是彌補回來了。前幾天,下了個DOTA2,原來一起開黑的兩個人,每人送了我一套月騎套裝,這也是我和他們開黑的時候,打的最多的一個英雄。

5. 掛過的課程
後來掛了很多課,也算是有不能正常畢業的風險吧,幸運的是,後面修回來了。順利畢業,算是送了口氣。

6. 做過的社工
宣傳中心的小夥伴們,後來關係一直都很好。沒有利益驅動的去安排大家做事情,現在想想確實不容易。電腦里到現在還有做系報執行主編時候的文件。

7.拿到的畢業證
四年的時間好像就是這兩張紙,好像又不止於此。

8. 找到的工作
最後還是直接工作了,網易傳媒,清華東門外,很近。

9. 認識的朋友
我還欠L夫婦一頓飯,最後沒有湊出時間來,他就去機場了。腳對腳睡了兩年,最後為了我畢業的事情跑了一天。祝博士早點畢業。
C同學走前我們遇到了三次,打桌游的時候還是在相互坑,沒有當面說感謝。感謝照顧,讓您費心了,後面我做事情盡量先過腦子。我該把她那句「你TM是不是傻逼」錄下來。
S同學一起在做過很多當時覺得很酷炫但是事後覺得很傻比的事情,相互之間見證了各自不少傻逼時刻,祝早點結婚吧。
明天要記得去和X同學游最後一個泳;L同學一直組織去歡樂谷,四年了居然大家都沒湊個時間。
慢慢送走了各個同學,和幾個關係比較好的人,感覺應該說點矯情話吧,然後想了半天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又變成了隨口寒暄。

總結:
畢業了,新的起點吧。
還得找個能過一輩子的人吧。
還得拼出來點自己的事業吧。
還得買個差不多的房子住吧。
生活,一點都不比在學校容易。
至於一些宏達的理想啊什麼的,再說吧,一點一點來吧。
再見了,傻逼但是還算可愛的學生時代。


今年6月剛畢業。
怎麼說呢,現在回憶起畢業,並沒有想像中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能因為畢業之前已經提前出去工作了大半年,六月份回校畢業,感覺只是補給自己一個遲來的儀式。
其實不止我,就算沒有提前出去找實習的同學們,心裡未必不明白這個儀式被賦予了過多的期望。

我們期望這個儀式去填滿四年里求而不得的遺憾;
期望藉此喝醉,放縱一把,做平常不敢做的事情,看平常不敢看的人;
想藉此享受一下熱鬧的感覺,彷彿自己朋友很多,四海皆兄弟;
……其實就是一場盛大的自我安慰吧。

真實的同學情當然有啊,只不過真正想聯繫的人以後無論如何都會聯繫,所以不是真的害怕。
真正的告別,是為了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知道可能從此此生不再見,所以表現的非常熱絡。
——四年來,你我此刻最惺惺相惜,彷彿多年的好友。
當然不是虛偽,重要的時刻需要離別,讓一個階段的結束更顯壯麗。

對於我而言,畢業的個人感其實更強。
我就記得散夥飯那會兒,和老師朋友喝酒,剛剛喝到微醺,就是精神很敏感興奮,意識卻還很清醒。
吃完回校的大巴上,我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就開始流眼淚。
不是捨不得什麼或者懷念什麼,就是一種非常非常奇妙的感觸,
車裡沒有開燈,晚上八九點的光景,只有窗外的車燈和街燈流轉的光影灑在車裡不斷地流動。
四年里做過的事和愛過的人,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在我腦子裡盤旋,
我看不清他們具體的面容,只是能感覺到身處其中的感覺。那些感覺一股腦地向我襲來。
這種感覺無法言說,任何人不能身處其中明白你的感受。

我睜開眼睛,看見對側前排的女生也一樣靜默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她的輪廓。
我看到她下巴上掛著一滴淚,折射著街燈的光,格外亮眼。
那一刻,是我對於畢業最最清晰的記憶。

後來,畢業典禮,打包行李,離校,上班……一切都是那麼按部就班地完成。

——「懷念大學時光嗎?」
——「懷念呀。」
——「那你願意再回到過去重來一次嗎?」
——「我想不用啦~」

因為下一階段的生活,也會一樣精彩啊。

(完)


(你們要不要考慮關注一下我(●°u°●))


畢業之後才知道,「畢業季求婚」一點也不浪漫,很多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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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泰迪和薛小紅是在電影學院門口的公交站上勾搭上的,彼時王師哥是導演班才華橫溢的風雲人物,朋友無數,薛師妹剛入校,主業是個做設計的。

校園不大,王泰迪早早就注意到了舞美班這個水靈靈的小師妹,那天在校外見她落單,主動上前搭話,很快又追求成功,兩人一談就是三年半。

王師兄名喚泰迪,自然是因為花邊不少,在感情的事情上從來都不甚用心。

但是薛小紅不同,她是個清正的姑娘,出生在美滿幸福的小家庭,畫的作品都向來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氣象。

那些風聞她不是不知,但她欣賞王泰迪的才華和風趣,喜歡他對於藝術夢想的那些激情的暢想和雄心,迷戀他朗朗大笑,和輕皺著眉頭說「我愛你」的樣子。

那年他去鄉下取景拍作業,她主動跟著進了劇組,大事小事悉心照顧,每天收工騎著自行車去縣城大包小包買回食材做便當,撐著把小陽傘在監視器旁默默陪著,一站就是一天。

於是遮陽傘、熱水袋和飯盒便當,讓王泰迪從良了。

他是個懂事的人,對姑娘的溫情無以為報,只有也學著越來越專情和細心,暗暗發誓要對她好一輩子,讓她總有一天在電影節頒獎禮上為他感動哭。

時間飛逝,王師哥比他心愛的姑娘早一年離開學校,這一年裡他看似機會不斷,實際上過得風雨飄搖,影視行業越來越熱門卻也越來越混亂,混飯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他成了影視圈零工,那藝術家的夢想漸漸就羞於提起了。

但想起薛小紅,那些校園裡青春熱血,無憂無慮的激情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小紅畢業典禮那天,王泰迪早早就來到了學校,獻上一束火紅的玫瑰花,和穿著學士服的她一同走在他們拉著手漫步了無數次的校園裡,但他心裡醞釀著一個大秘密。

走到校門口,很多畢業生正聚在那裡拍照留念,小紅正東張西望的時候,忽然手上一緊,轉眼看到王泰迪已經舉著戒指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臉頰有點紅紅的,目光閃爍如炬,渾身好像冒著熱氣一樣,還緊張地清了一下喉嚨:

「小紅,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姑娘,我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給你,嫁給我吧!!!」

那句「嫁給我」被他喊得中氣十足,畢業生和家屬們、路過的人、甚至扛著攝像機的記者都涌了上來,發出驚喜的歡呼。

他其實什麼也沒準備,沒有浪漫的場景,只有很多的熱情和勇氣。

薛小紅又驚又喜,那枚銀色的小戒指灼燒著她的眼睛,眼淚不停地往外涌,話都說不出,只有不住地點頭。

蟬鳴鳥叫,綠樹如茵,這樣美好的時節。

在圍觀同學的歡笑和起鬨聲里,她決定要嫁給他了。

故事如果說到這,完美又溫情。

但是現實中難以應付的事,一件比一件多。

薛小紅的父母,是在朋友圈求婚小視頻里才第一次認識王泰迪的,掌上明珠的女兒連男朋友的名字都沒提過就流著眼淚在那「我願意」了,兩位長輩可以說是又驚又怕。慌忙打來電話詢問女兒詳情,卻只見她甜蜜得暈暈乎乎,對男友的情況細節一問三不知。

而王泰迪本人也是,風風光光地求婚了一把,和心愛的姑娘度過了燭光之夜,早上起來忽然覺得有一陣不可知的茫然。

她願意嫁給我了,然後呢?

然後的事情,容不得他們細考慮。

小紅的父母是開明的,尊重女兒的選擇,便選了日子從江浙北上,想商量結婚的細節。可見了面才知道王泰迪的家鄉在很遠的北方,家庭單親,剛畢業也沒有穩定的工作,不禁有些失望和尷尬。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見兩個人愛得真摯,雙方父母還是按部就班張羅起婚事來,而這個時侯,泰迪正在應聘一部大電影的助理導演,每天忙得不可開交,薛小紅的工作還沒有著落,閑在出租屋裡做小主婦。

劇本、合同、投資、交際酒局,每天折騰著王泰迪那顆憧憬做藝術家的心,而柴米油鹽,婚房酒席和喜帖,也讓薛小紅越來越煩躁和茫然。

那天她約好和王泰迪去看婚紗西服,獨自到了店裡卻等不到他來,也打不通他的電話,面對著售貨小姐職業化的甜美微笑,她把檸檬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也只能尷尬地獨自去試穿。

薛小紅看著鏡中身穿白紗的自己,還是年輕清秀的臉,卻不像憧憬過的那麼美麗。她心中燥悶,忽然覺得那層層疊疊的白紗真是累贅,像一隻過於甜膩的奶油蛋糕,如果吃下去,會齁得嗓子疼。

深秋的太陽很毒,薛小紅脫下婚紗搭地鐵回家去洗衣做飯,那天晚上她一句也沒有責怪王泰迪,只是將收藏夾里那些漂亮夢幻的婚紗都默默刪除了。

他們開始逃避,看房的日程一再拖延,一次次敷衍父母對婚事的催促,直到最後開始爭吵不休。

好像誰都忘了,當初是他們自己說要白頭偕老的。

半年之後,王泰迪和薛小紅分手了,小紅搬出了出租房,回到父母身邊。

分手的原因並不是婚事談不妥,只是兩個人的愛情沒有了。

結婚這件事,一年兩年結不成,可以等。

可是他們那些在校園裡肆意生長、蒸騰著熱氣的感情,在這樣的夜長夢多里,漸漸變得很模糊。

王泰迪發現薛小紅雖然溫柔,卻是個太軟弱的姑娘,不是依賴父母就是依賴他,薛小紅髮現王泰迪雖然才華橫溢,但是很多時候不切實際,承擔不了真正的責任。

她再也沒回過電影學院,因為當初所有大庭廣眾下浪漫喜悅的事,現在都變得尷尬和難堪。

現實不一定多沉重,但是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它確實是來勢洶洶。

幾年以後,想起畢業的那一天,王泰迪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天他真正想做的不是求她嫁給她。

他想說的是「我真愛你啊,你也一樣愛我嗎」

只是這樣而已,而他早就有了答案。

因為「我願意」不是「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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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27日,我畢業於武漢大學。兩天後我發了一條朋友圈。

有些東西你錯過了太久,也竟不覺得遺憾了——這是我對於「畢業」這件事,最深刻的感受。

2015年2月,大四的我南下深圳,開始實習。職場就像一條「不歸路」,當你走上,就很難停下。因為工作緣故,我只能在一周內倉促地趕完畢業論文,放棄了學院的畢業典禮,在答辯前一天晚上乘高鐵從出差的城市趕回武漢。來不及說走就走的畢業旅行,畢業後半個月就被公司徵召回去。

答辯前一晚,抵達武漢。

完成畢業答辯。準備匆忙,但很順利。

我的畢業,太匆忙。
匆忙得彷彿沒有任何儀式,恍惚間眨了個眼,自己就從學生變成了校友。

武大2011級漢語言文學一班畢業照。

在圖書館,和最好的朋友們合影留念。

我甚至不記得最後一節課是什麼課
住在宿舍的最後一晚我和室友們說了些什麼
最後一次去圖書館看了些什麼書
突然之間校園卡就被凍結了、寢室被退宿了、搬著亂七八糟生活用品的我便匆忙地離開了學校

還想好好看一場梅操電影和服飾大賽
還想和朋友喝著啤酒在櫻頂看一次日出
還想冒著大雨出去刷夜打幾把桌游
還想拍一組長發披肩的民國裝畢業寫真
還想好好上一堂不遲到、不開小差的課
……

那些沒來得及完成的願望,沒時間赴的約,都隨著畢業變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

在接下來的一年裡,那些畢業季的遺憾,就逐漸演變成了難以治癒的「懷舊病」。

懷念曾經的課堂上,老師說她聽過最美的祝酒詞是「願明天就是春天」,那個時候的內心就好像長出了一道光。

懷念曾經純粹的比賽,沒有讓人疲憊的名利場,只為了自己而執著。

懷念母校的一草一木,一首歌就能牽動起全部神經,然後就再也關不住回憶的閘門。

這一年給我最深的感觸就是,只有等到真正失去那些歲月的時候,才明白它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於是,上個月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辭掉工作,回學校繼續深造。(去年已經保研,申請了延遲入學)

一年前的錄取通知書。

是非對錯,就讓時間去證明吧。只想在有限的青春歲月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儘力而無悔。

三年後,研究生畢業的我還要再來答一次。
只希望那個時候的自己,沒有遺憾。


小鯨大學時宿舍6個姑娘。
姑娘們那時候談天談地,親密無間,畢業時我們都哭了,那天天還沒亮,我凌晨四點的飛機去北京,我兩點起床,沒開燈,躡手躡腳的收拾東西出門,宿舍是獨衛,我進去洗了個澡。
從廁所出來就是大亮的的燈光,是穿著衣服的她們。
她們說你一個人走,還有行李,看不清路,我們送你。
就是兩點多的天,門口稀稀落落的出租和快車,她們定了個能做六個人的車,學校門口開著雙閃。
從未覺得黑夜動人,可是此去一別,再見遙遙無期。
我說以後來北京玩我招呼你們啊,她們說行啊,好好賺錢,去北京帶我們吃烤鴨,宰死你丫的。
可我知道,我們以後再見面的次數不會超過十次了。
因為你們都要回家,我們都從那個小鎮子出來讀書,後來就我一個人去了北京。
我像獨上戰場的將軍,就要和你們告別了,這告別卻有種此生不見的意味。
畢業是你的謊言,可是我知道,若有緣再見,也不會是今日光景。


臨走的前一晚,寢室里的兄弟們關著燈聊到很晚。
早晨六點,我起床,拎起行李悄悄走出寢室,回頭看最後一眼,然後關門轉身離開。
走到校門口,招手打一輛車,坐到副駕駛,回頭看看校門,卻發現兄弟們穿得亂七八糟追過來,我沖他們揮手再見,然後催司機快些開車。
看著後視鏡里哭成一團的那群人,怎麼也擦不幹臉上的淚。


畢業季最讓我傷感的時刻,是我將大學四年的課本按斤以接近廢紙價賤賣的那一刻……


再見,大學,去你媽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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