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侯孝賢的電影《悲情城市》?
本人也勉強可算是侯孝賢的粉絲,看他所有的電影裡面最喜歡的是《海上花》。但貌似在主流電影界里評價最高的是《悲情城市》,沒感覺到這部電影與他的其他電影相比更突出在哪些方面,望指點。謝謝。
我第一次去九份的時候,碰巧,也是一個下雨天。
其實說那天下雨天,難免有點牽強。那日,一大早從台北出發,到了平溪的時候,還是晴天。沒想到下午坐車去九份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變暗。順著九份走上去,一路走,一路雷。恰如電影中侯孝賢那反覆出現的長鏡頭一般。站在九份的山上,對著基隆外海。天空中兩聲雷響,然後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即便是生活在淡水的我,看到這樣的場景,難免還是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台灣島上,竟然還有變天比淡水還快的地方。
九份和金瓜石一起,曾經是東亞地區最大的金礦。然而像所有資源型城市一般,這裡也經歷了由一個小城到繁榮,再到資源枯竭後又衰落的故事。後來,侯孝賢電影的選址,使九份聲名鵲起,此時的九份,早已經成了台灣一大熱門旅遊景點。隨著九份這個詞一同被提起的,是芋圓,金礦,以及侯孝賢的那部《悲情城市》。
我知道這部電影,要比知道九份這個地區早很多年,畢竟侯孝賢名聲在外。然而直到我最後一次去九份半年之後,我才第一次靜下心來去看這部電影。
在台灣倍受爭議的龍應台龍部長,在她的那本《大江大海1949》里曾經寫過這樣一個故事。1948年的時候,有天早上,廈門有個婦人讓她的兒子坐船到金門去買東西。那時的船程,不過就一會兒時間而已。廈門人去金門買東西,就像是趕集一樣方便。結果早上兒子剛走,中午的時候,解放軍便打進城來。「解放了」廈門。母子倆再見面的時候,已經是40年後台灣開放大陸探親時的事情。
後來,我一遍又一遍的聽台灣人給我講這個故事。我的老師,我的朋友,我參加講座時民進黨前立委。大時代的小人物,這短短七個字,寫盡了多少心酸。
就像這部電影中所講的大時代的小人物的故事一樣。在影片的一開始,林家大兒子林文雄喜得一子。廣播里還放著日本投降的宣告,這一切都預示著新生命的開始。畢竟,在這之前,台灣已被日本殖民五十年。然後,便是那不斷出現的,站在九份山上遙看基隆外海的那一幕。
影片的開頭,和影片的結尾選擇了同樣的角度,在林家的桌子前,老爺子端著飯碗在那裡吃飯。只是開頭時陪在老爺子身邊的是老大林文雄。而結尾時,陪在老爺子身邊的,是老三林文良,和幾個小輩。
如果回溯台灣的歷史,就會發現。台灣這座島嶼,很容易和悲情二字掛鉤起來。在侯孝賢拍悲情城市這部電影之前,台灣本地人的命運,從來沒有能夠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從西班牙人,到荷蘭人,再到清朝,日本,國民黨統治。無外乎,只是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統治者。每一次看似是新命運的開始,實則,是一段悲情的開始。
也難怪,我在台灣時認識的六七十歲的老爺子們,和我講起當年台灣的那些故事。形容國民黨的詞句,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根據口述以及史料中曾經記載的內容。1945年國民政府接管台灣之後,在台灣實行的統治,比起最初日本人來時好不到哪裡去。然而畢竟,這也是自家的統治。台灣人本以為祖國的軍隊,會是整整齊齊的來接管台灣。沒想到來台的軍士,一個個打扮的和乞丐沒什麼兩樣。而且來了之後,拿本土人也不放在眼裡。再加上當時島內經濟崩潰,一系列的事件,最終直接釀成了後來的228慘案。
228事件,即是台灣歷史的轉折點,也是整部電影的轉折點。後來,在228事件中受害的這一批人,不可避免的倒向了黨外。也為之後的黨外運動以及民主化所增添了一部分基礎。
在這件事之前,電影的格調以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態勢穩穩的前進著。在228事件之後,則是急轉而下。隨著文清的被捕,文良再次發病,這個家族,像是紅樓夢般的毫無預兆的崩潰掉。而對於整件事,對於統治者的高壓。作為大時代中的小人物,除了無可奈何四個字。別無其他。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會反抗的。林文雄對於上海佬的反抗,被上海佬一槍打死。這也從側面描寫了在當時本省人與外省人其實力之對比。一個揮著刀,另一個拿著槍。就像是國民黨的軍隊拿著槍,惡狠狠的開進了台灣。而手無縛雞之力的民眾,即便反抗,也只能任其宰割。
或者,林文良對於上海佬的反抗。又或者,是林文清暗暗資助吳寬榮,對於國民政府的反抗。
即便是小人物,在大時代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然而,小人物從來都未曾屈當於小人物。因為正是一個個的小人物,才組成了大時代的浪潮。
倒下去了一個個的小人物,然而成長起來的,卻是一代人。
四五十年代出生的這一代人,最終成長成為了台灣高速發展時社會的精英。我在台灣時,所接觸到的一個個五六十歲左右的老師,無一不令我敬佩萬分。他們正是林文雄,吳寬榮,林文清的兒子們。也是他們這一代,積極的推動了台灣的民主化。
這也就是影片的最後,即便是林家已經斷代,然而根仍未斷。
就像我在前文所提到的一樣,如果有心的觀眾很容易發現,在影片的結尾處,依舊是老爺子坐在那裡吃飯,然而陪在他身邊的幾個人,都是幾歲的小孩子。影片以這樣一個畫面結尾。在1989年的這部電影,即是對希望的肯定,也是對希望的致敬。
所以,雖然是悲情城市,然而最終,還是有希望的。
只是這希望,需要的是一代人的成長。對於台灣來說,已經經歷過。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樣。
-完,本文禁止轉載。
傑作。
《悲情城市》是探向台灣人內心深處的一把手術刀。刀鋒切過,袒露在大家面前的,是台灣的彷徨、迷惘和憂傷。
《悲情城市》,當然核心點是『悲情』。不僅僅是男歡女愛、家族親情,更多的是台灣人找不到自己根脈的悲情。前腳日本人走了,後腳國軍來了,語言不通,文化上也多有隔閡,阿山只想著搞黑市,當地人的反抗自然而然。說好的『同胞』,卻沒有溫暖,只有敵視。
四兄弟,大哥死於械鬥,二哥不見蹤影,三哥瘋了,老四是個啞巴。一個喊不出的啞巴,本身就是象徵著台灣的喑啞,被壓抑得無法發聲。
暫不展開說了。
看到這個問題,忍不住一下從床上翻起來回答。
今天正好又是個陰沉沉淅淅瀝瀝下雨的天。
先試著介紹一下背景。
侯孝賢是台灣新電影運動(1982-1987)的代表人物之一,還有楊德昌、曾壯祥、萬仁等。他們的作品有《光陰的故事》、《兒子的大玩偶》《小畢的故事》《油麻菜籽》《童年往事》《戀戀風塵》等。
台灣新電影運動興起的原因有:
1、電影業的不景氣,中影改組;
2、香港電影新浪潮的影響;
3、新的電影觀念(作者論、藝術電影)等美學標準的輸入(義大利新現實主義、法國新浪潮)等;
4、新的人才的湧現(獨立製品相對自由為侯孝賢、陳坤厚等本土人才的出現提供了機會,留學歐美的青年歸來如萬仁、楊德昌、柯一正)
5、台灣社會的轉型:70年代末國民黨權威統治的鬆動,台灣從傳統的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的轉型。
而台灣當時的為電影愛好者提供的條件有:
1、台灣的試片間文化;
2、「台映」--電影愛好者去看;
3、「美軍俱樂部」,台灣各大高校的電影社團——培養了非常多電影人才和觀影基礎。
常規來說,處於電影轉型時期,總會有層出不窮的導演等人才,但投資少,所以「新電影」興起時期的影片,一個影片有幾個故事組成,一個故事一個導演,是為了節約成本。
台灣新電影啟用新導演,突破「中影」用人陳規,通過低成本減少商業回收壓力,換取創作自由,題材不再迴避現實,強調成長記憶,本土經驗,在攝影風格上呈現出清新樸實、內斂的氣質,敘述一反過去的戲劇模式。開始受到市場的歡迎,但因為畢竟這樣缺乏戲劇性敘事的電影,無法長久的在市場上生存下去,所以後來在商業上的票房是慘敗。
台灣新電影運動於1987年結束。結束的標誌是:1987發表的詹仁雄起草的53名影評人署名的《民國76年台灣電影宣言》:「給另一種電影一個生存空間。」他們認為,「電影可以是一種有意識的創作活動,電影可以是一種藝術形式,電影甚至可以是帶著反省性和歷史感的民族文化運動。」
接下來就開始談侯孝賢的《悲情城市》,這是一部史詩般宏大的影片。
《悲情城市》是在新電影運動結束2年後的1989年上映的,涉及台灣敏感的「二二八」事變,獲得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獎」。
據侯孝賢說,《悲情城市》的創作靈感來源於在《戀戀風塵》里男孩子們一起唱的《港都夜雨》。
《悲情城市》主要分了三條線索,通過林家的悲劇性來揭示整個台灣社會。
大哥文雄是黑幫的老大,死於上海人(外省人)之手。
老二在菲律賓當醫生,至今生死未卜。
老三文良原先在上海為日本人翻譯,後被認為是漢奸,得了精神病,回台灣以後治癒,但後來捲入黑幫事物入獄,再出來精神病複發。
弟弟文清是啞巴照相師,他在影片中主要是與寬美的愛情為線索,寬美是醫院的護士。寬美的哥哥寬榮是文清的好友,是一名小學老師,與日僑靜子有一段愛情,但因為日本戰敗,靜子回國而分開。寬榮後來因為反對當局政府而被剿。文清也被捕。
影片從不同的社會階層揭示整個台灣的變化,黑幫,進步的社會知識分子,普通平民。
影片主要反映的是1945年台灣回歸後,本省人跟外省人之間的矛盾爆發,而對於和日本人的關係,是充滿美好的想像(寬榮和靜子的愛情),文良是帶著戰爭的創傷記憶。
至於影片的拍攝風格,還是一如既往地以冷靜、剋制的攝影機鏡頭,並且多使用長鏡頭的靜態拍攝。
影片中的象徵隱喻也十分明顯,比如片頭的斷電和嬰兒出生等等。
原聲音樂十分動人。
之所以認為這是一部偉大的史詩般宏大的影片,是因為侯孝賢不再只是把創作投視於自身的記憶,而投向了整個民族國家的記憶,這是大師級導演的水準。就像中國第五代導演張藝謀有《活著》、陳凱歌有《霸王別姬》、田壯壯有《藍風箏》,這些同樣都是把視線投向了社會的。
不再拘謹於小我,而是通過小我投射到整個社會。
一個導演能有這樣的勇氣,有這樣的擔當,能夠直面國家民族的歷史,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這部電影在題主所說的主流電影界評價最高的原因吧。我看過的最好的華語電影。
傑作,最好的華語片之一
台灣的近代史縮影,其實何嘗不是中國的近代史?那種雨打飄零,那種身不由己,那種山河永在,故人難見,那種今夕何夕,動蕩不定,是整個中國近代的悲痛
以一家,窺一地,以一地,見一個民族的傷痕
可以拍的很磅礴,但侯孝賢卻只是遠遠的凝視
可以拍的很波瀾,但侯孝賢卻只是克制的敘述
那種情緒一點一點的滲透,無聲勝有聲
最後就像林文青以啞巴之身,發出絕望的求救一樣,一記悶雷砸在每個人心裡
神思者的配樂也是極好,那些長鏡頭也是極好
喜歡那些遠山近水,又寧靜又沉重
世間多少事,最後卻只能無語問蒼天悲情城市 | 一段風雨飄搖的台灣過往
這是追源【電光幻影】系列的第002篇文章
【電光幻影】系列的第二篇文章還是在講侯孝賢。因為導演侯孝賢的電影里不僅有自己,也有台灣。人們說,台灣的文化人,一直都處在自我思考的過程中。鄉土文學運動、侯孝賢的電影、小劇場運動等等,這些都是台灣歷史文化的有力標籤,帶著我們穿越重重迷霧去印證那段歷史。有些歷史帶著血、帶著痛,硬生生地擺在你面前,散發著殘酷的悲痛,然而侯孝賢的風格是那麼冷靜、客觀,以一種旁觀性的視角看待那段曾經發生的過往。雖然感悟是淡的,但那份淡卻深刻到了骨髓里。
我們可以透過侯孝賢的電影來解讀1945年到1949年的現代台灣。悲情城市裡的整個故事由於1987年的解嚴得以呈現,昔日的政治禁忌和言論自由的限制被打破,創作的新可能性出現了。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就這樣通過一個家族的興衰過往被演繹出來。
(一)
故事開始於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台灣脫離日本統治五十一年。林文雄(林家長子)在八斗子的女人,生下一子,取名林光明。新生命的誕生,對台灣光明未來的希翼,呼之欲出。然而,美好未來真的到了嗎?
影片一開始就借用一個故事預言了未來。日本投降之後,身為日本後裔的靜子被遣送回國。臨行前,她把她哥哥寫的一首詩贈給了昔日在台灣的好友寬榮,「我永遠記得你,儘管飛揚的去吧,我隨後就來,大家都一樣」。隨後,便引出了這樣一段故事。日本人最喜歡櫻花,那種開到最滿最美的時候,一同離枝入土的那種情景,他們認為人生就應該是這樣:明治時代,有一個女孩跳瀑布自殺。她不是厭世,也不是失志,是面對這麼燦爛的青春,怕它一旦消失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如就跟櫻花一樣,在生命最美的時候隨風離枝。她的遺書給當時的年輕人,整個都振奮起來。當時正是明治維新,充滿了熱情和氣概的時代。
一個美麗燦爛的女孩想要把自己的生命永遠留在那個輝煌燦爛的年代。這樣一個故事在看完整部片子的時候,你會懂得,當時的台灣青年為了心中美好的未來,甘願犧牲生命的勇氣與決心。它是一種預言,更是一種印證。
(二)
《悲情城市》是以林氏家族四兄弟的命運起伏為整個故事脈絡。老大文雄,經營一家名為「小上海」的酒樓,雖然外表狂野粗獷,但內心細膩柔情。有一個名為阿雪的女兒,還有一個叫光明的兒子。在政局動蕩的時代,文雄捲入了三弟與黑幫的暗戰之中,最後被槍殺在賭館。
次子文森,原本打理一家小診所,戰時被日本人征去南洋當兵,一直沒有回來。家人早就看開了,只有他的妻子每天都把診所整理得乾乾淨淨,針筒,針頭,每天都拿去消毒。只有她相信,她的丈夫一定還會平平安安的回來,一回來,就跟以前一樣,開始替人看病,開藥,打針,聽唱片,聽貝多芬。
三子文良,戰時被征去上海,給日軍作翻譯,逃回來的時候精神已經失常。在醫院治癒後,與黑幫爭鬥,被污衊為「漢奸」,抓進了監獄。在監獄裡倍受折磨,救出來的時候發了瘋病,成了廢人。
四子文清,十歲的時候從樹上摔了下來,生了一場大病,變成了聾啞人。長大之後,在鎮上經營一家照相館,與進步青年寬榮是好朋友。後來,和寬榮的妹妹寬美相戀相知,成為夫妻,生有一子阿謙。二二八事件之後,文清、寬榮等人共同參與革命運動,後來寬榮被殺,文清被捕,生死不明。
(三)
悲情城市的故事,不知所起,也不知所止,零星片語便勾勒出一個大概。導演侯孝賢在他塑造的整個大世界裡,只給我們看那些小小的一角。他說他喜歡這種建構的感覺,不會很白地表達出來,它是埋在裡面的,表面上情感都有,然後你可以看到底下的東西。
日軍戰敗投降。內地接收台灣之後,官員貪腐走私,由於外來人員的遷入,很多台灣人紛紛失業,情緒很難一時平復。外省人對台灣實行高壓政策,台灣人反抗外來政權。影片中有一個細節,那時候台灣人反抗外來政權,在街上看到可疑的人員,會直接用閩南話問你,用日本話問你,如果回答不出來就打,把你當外省人。當時文清在火車上被逼問,問他是幹什麼的,他聲嘶力竭地喊出「我,台-灣-人!」人沒有聽清,舉起棍子要打他,幸好寬榮趕到,對著那些人喊,他是啞巴。打手才得以作罷。
飄搖動蕩的亂世里,連啞巴都要被逼著說話,其中包含著多少無奈與悲涼。故事的最後,文清一家三口站在火車站旁,望著漸行漸遠的火車,不知能夠逃到哪裡,因為再逃也無路可走。最後,他們回到家中,帶著對生活的眷戀、對生命的尊嚴與隱忍,調好相機,為盛裝隆重的三人拍下了最後一張全家福。
再到後來,文清被抓走,只留下寬美一個人獨自撫養著阿謙,堅毅平靜。寬美提起筆,開始給阿雪寫信。「阿謙已經長牙了,笑的神情很好,眼睛很像四叔。有空來家裡走走,九份開始轉冷了,芒花開了。滿山白蒙蒙,像雪。」
就這麼淡然平靜的結尾,平易、簡單,卻輕易地走進你的內心,深邃到彷彿像沒有發生一樣,但它卻實實在在發生了。
我相信那些青年,人已經屬於祖國美麗的將來。
——結束——
侯孝賢的長鏡頭以及旁觀者的敘事方式,把東方人沉穩內斂的美學觀發揮到極致。《悲情城市》以外的作品,都聚焦於小散文式的個人情感經歷,《海上花》也一樣,拍的是情,而不是家國歷史。《悲情城市》格局比較宏大。
對人命的讚歌!
悲情城市比海上花好的多,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感受。有一場槍戰戲,用了很遠的鏡頭,那種不動聲色的慘烈感瞬間驚艷。
扎你一刀,留白讓你感受下傷口的痛,然後再扎你一刀……印象比較深的是大哥和上海佬廣東佬談判的一幕。三個中國人說話居然還要有個翻譯,閩南話,粵語,上海話互相聽不懂,卻仍爭奪著各自的利益。這可能也是悲情的原因之一吧。另年輕的梁朝偉真帥真嫩啊~
一部電影要把黑幫大佬拍得有魅力百試不厭的方法是表現他對外人有多狠的同時一定要突出他對家人有多溫柔,多擔當。《教父》里的柯里昂,《無間道》里的倪永孝。就連《速度與激情》里的唐老大都一定要強行「We are family」。於是,一個只想過點退休生活,卻苦於肩上的擔子太重只有左右支絀的悲催男人形象就立體了起來。最後的結局也永遠是男主千算萬算卻「卻總有奸臣想害朕」,死於宵小之輩手中。
這一點,就連侯孝賢的《悲情城市》都不能免俗。
當然,這絕對不是一部黑幫片。
1945年之後,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台灣得以回到祖國懷抱。台灣人民眼看著就可以過上一片欣欣榮榮的好日子,但歷史對於這片土地的玩笑從來就沒有斷過,於是從陳儀「二.二八」事件到帶著一地雞毛從大陸逃命過來的蔣介石的獨裁統治。這片土地直到今天都沒有安寧過。以1945年到1949年為背景,以台灣基隆一戶林姓人家為視角,侯孝賢開始了他的講述。
其實這種題材的片子找一個成熟的導演是很容易拍成那種大製作,從內容到演員陣容都十分吸引人的「商業神片」的。韓國電影就是這方面的優秀代表,從《辯護人》到最近的《計程車司機》,基本上都是流水線式的產品。主角一定是個滿身毛病卻心地善良的小市民,機緣巧合捲入某項事件,經過一定的掙扎與退卻,心裡的「好小人」戰勝了「壞小人」,人性的光輝得以綻放。最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我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這樣不是侯孝賢。
電影的林姓人家有四個兒子,老大林文雄是上面的說得典型「黑社會老大」,人物性格和命運都和上面的經典黑社會老大一模一樣。老二林文森是一個醫生,從來沒出現過,戰時被日本人徵兵送到南洋去了,留下一個堅信他會回來每天把診所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妻子。老三林文清,先是被日本人送到上海當翻譯,回來後精神失常,治好後捲入當地的黑幫,被人污衊成漢奸,抓進監獄飽受酷刑。最後被整成了一個廢人。老四林文清(梁朝偉演的,專門提出來是因為這樣可能會有更多人願意去看看),出生之後從樹上掉下成了聾啞人,經營一家照相館,雖然認識一些進步青年,總體而言卻與世無爭。最後因為大舅子寬榮參加革命運動被株連,寬榮被殺,文清被捕。電影便結束了,沒有交代文清最後的結局。
比起另外一些流傳更廣、更容易讓人記住的神片,這部電影的處理上延續了侯孝賢一慣的風格——悶。淡化電影的戲劇性,首先鏡頭和鏡頭之間的銜接並不是那麼抓人,情節轉化的突兀和鏡頭處理的斷裂都不會讓人看得特別通暢。更別提還有很多留白,並且由於畫面不清晰,本人又有點臉盲,導致看得其實有點費勁。其次台詞,基本都是普通人生活中會說的普通的話,沒有可以用作個性簽名的雞湯金句。如果還有一句稍微會讓人有那麼點印象的話,就是老大林文雄的那句「只有我們本島人最可憐,一會日本人,一會中國人,懼人吃,懼人騎,沒人疼。」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能深想的,想多了你會覺得你以前輕輕鬆鬆說得出口的理由是多麼的不堪一擊。站在台灣本島人的立場,西班牙人來佔領過,葡萄牙人來佔領過,然後漢人鄭成功「收復台灣」成了民族英雄。接著沒完,偉大的滿人皇帝康熙又一次「收復」了台灣。好不容易過了百年安生日子,自己又被清政府賣了,《馬關條約》的簽約里清政府保全了「嫡子」——龍興之地關外,把「庶子」台灣送給了日本。英雄不屈的台灣人民沒辦法,只有自力更生的抵抗。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電影《賽德克.巴萊》和戚其章先生的《甲午戰爭史》。終於正義戰勝了邪惡,日本宣布投降,國民黨來了——某種程度上來說還不如不來。如今台灣本地人對大陸人的仇恨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當時的國民黨派來的台灣省省長——陳儀。高曉松在他的節目《曉松奇談》講台灣時里說了很多,雖然也不明白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被下線了。一個混蛋統治者該做的事他都做了,代表性事件就是惡名昭彰的「二.二八」事件。然後一直到今天,台灣人都還在各方勢力的角逐中。
你是台灣人,你怎麼想?
電影里還有戰後的日本人,來到台灣唱著「流氓三部曲」的進步青年,他們的命運同樣不屬於他們自己,都只是不起眼的小部分。
台灣學者龍應台曾經講過這麼一個故事,1948年廈門有個婦人讓她的兒子坐船去金門買東西,這時當地人常做的時。早上剛走,解放軍便來了,「解放了」廈門。於是母子倆再見面就是台灣開放大陸探親時的事情了——40年後。
個體命運在群體行動面前就是如此。電影里的林文清是個啞巴,唯一一次說話是被台灣當局的打手在火車上抓到被逼問是哪裡來的,最後嗚咽著發出了幾個音「台。灣。人。」
侯孝賢冷眼旁觀著所有歷史。他從來沒把鏡頭對準那些更抓人眼球的人物——獨裁政府,反抗的英雄。這部電影就好像一部畫卷,所有的人命運都在裡面,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小人物的吶喊只有在多年以後,才會被我們以上帝的視角注意。甚至在今天,我們也沒有在意過。
電影開場便是老大一邊焦急等著妻子產子,廣播里播放著一個日本人嘰嘰哇哇的在說什麼。電影打出了字幕,1945年日本投降云云,51年林文雄得一子,取名為林光明。接下來的鏡頭就是一個女郎(寬美)來到台灣,旁白念著她的信,裡面還在寫「昭和二十年」。這種在關於年代記敘上的不統一其實在說就是台灣本地人對於統治者「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應接不暇。昭和二十年就是1945年。當初滿清人攻打南方時,下令「留髮不留頭」,除了少數民族英雄之外,普通老百姓無奈剪髮。轉眼明軍組織反攻,看見剪了頭的視為「漢奸」,又是一翻殺戮。台灣人應該會有點懂這種心情。
我很喜歡導演把這樣一段歷史拍得如此之悶,如此稀鬆平常,就好像人們已經習慣了「悲情城市」里的「悲情命運」。唯其平淡,才可以感覺命運的無力感像畫卷一般鋪開。
於是電影里悠揚的音樂和啞巴林文清與女友用筆寫在紙上詩一般的對話就好像一座墳上開得花,那麼漂亮,漂亮到讓人忘了那是一座墳。
林文清妻子寬美在林文清被抓,最後寫給日本人阿雪的信:阿謙已經長牙了,笑的神情很好,眼睛很像四叔,有空來家裡走走, 九月份開始轉冷了,芒花開了,滿山白蒙蒙,像雪。
就好像這座城裡的所有悲情都與她無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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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時候覺得節奏慢無聊,但真真看完後時不時反而會想起來,不是因為最初的無聊而且因為很好看。
《藍風箏》跟侯的這部片子不是一個檔次的,很淺,前者,也沒什麼反思反省,甚至連最基本的問題都沒有觸及到,但是還被扣頂「禁片」的帽子戴著,沒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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