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中國的文言文沒有標點符號?

沒有標點的話,如何判斷斷句、以及一句多意的情況下,如何抉擇(法律文書等)。


先來抱怨一句:這誰問這麼一個蛋疼又累死人的問題啊。問起來容易,考證起來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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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正式回答問題:
在「首先」之前先說明一個問題:
嚴格來說「標點符號」是一個並列短語,狹義的「標點」是斷句用的,而「符號」則同時代表特殊的意義。
傳統的「標點」僅包括句讀,它僅表明斷句(斷意思)的位置。如果除了斷句之外還有其它的意義則是的「符號」。例如:
「這個人好?」和「這個人好。」顯然是表達了不同的意思,問號起到的作用並不僅僅是斷句而已。
「我讀了三年大學。」和「我讀了三年《大學》。」所表達的意思也完全不同,後者中增加了「大學是一本書」的意思。

如果除具體的含義之外不含有斷句(斷意思)功能的,則不屬於標點,例如:
「他天々遲到。」中的「々」除了表示重文之外,還有斷意思的作用,(表示「天天」是一個詞,如「今天天氣真好。」就不能使用「々」符號。)屬於廣義標點的一種。
「我很?你 。」其中的「?」是獨立的意思,並沒有 斷句(斷意思)功能,所以只是特殊符號,不是廣義標點。


有很多時候我們在不嚴格的時候,會把「標點符號」簡稱為「標點」,儘管這和狹義的「標點」的含義並不相同,但通常不至於混淆。因為區分「標點」和「符號」和這個問題的答案關係不大,所以我在下面也會使用「標點」來代替「標點符號」。

首先,古文是有標點符號的,比如:
春秋時期的《侯馬盟書》中使用一條或者兩條短線表示重文,標點的一種。

上面紅圈圈出來的短橫就是標點。

上面紅圈圈出來的短橫就是標點。

漢馬王堆帛書《老子》:

其中的標點以藍色圈標出,此時的標點系統已經比較複雜,除了之前的單、雙短橫外,還有拐角符號,三角符號,圓點符號,方塊符號等,用法也各異。

其中的標點以藍色圈標出,此時的標點系統已經比較複雜,除了之前的單、雙短橫外,還有拐角符號,三角符號,圓點符號,方塊符號等,用法也各異。

唐人陸德明《經典釋文》(圖為宋刻本):

這裡的頓號、句號已經基本具有了現在的形態。

這裡的頓號、句號已經基本具有了現在的形態。

宋代《尚書表注》

書中以圓圈、方塊、黑三角、扁長條,半圓等圖案作為標點。

書中以圓圈、方塊、黑三角、扁長條,半圓等圖案作為標點。

明代《罪惟錄》

標點和《經典釋文》類似,基本上也是頓號句號兩種,另外圓圈也用作著重號。

標點和《經典釋文》類似,基本上也是頓號句號兩種,另外圓圈也用作著重號。

明代《永樂大典》:

只用句號(圓圈)一種標點,圖中小紅圈即是。

只用句號(圓圈)一種標點,圖中小紅圈即是。

另外在文言文中還有不用符號的標點法,例如:
空格標點:以空格作為標點的,如宋本《華陽國志》:


註疏標點:以註疏作為標點,即到整句的地方再行註疏,如宋本《六臣注文選》


漢字標點:以「句」「讀」等漢字作為標點,即在每一句後加上「句」或者「讀」字以斷句,如清代《四書句讀釋義》

當然,古代也有大量沒有標點的書籍,對於這些書籍,往往採用特定的方法來表示標點,例如《詩》中用重複的形式、整齊的句子,《騷》中用「兮」表示一句結束,另外如韻腳、語氣助詞等,樊燕挺老師已經有比較詳細的解釋,在此不再贅述。注意這些不僅是劃分句子的方法,也是當時寫文章所必須要注意的問題。《文心雕龍·章句》就談到了寫文章時採用虛詞協助讀者斷句的問題:「又詩人以「兮」字入於句限,《楚辭》用之,字出於句外。尋兮字承句,乃語助餘聲。舜詠《南風》,用之久矣,而魏武弗好,豈不以無益文義耶!至於「夫惟蓋故」者,發端之首唱;「之而於以」者,乃札句之舊體;「乎哉矣也」者,亦送末之常科。據事似閑,在用實切。巧者回運,彌縫文體,將令數句之外,得一字之助矣。外字難謬,況章句歟。」

當然,這些方法仍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所以古文中才有不少懸案,例如《論語·子罕》篇首句: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究竟是該斷做:「子罕言利、與命、與仁。」還是「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歷來總有人提出不同的解釋。碰到這些問題,需要參照多家註疏,配合小學功底,仔細鑒別,方能領會其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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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到這裡大家應該能看得出來,中國古代不但不是沒有標點,反而是有大量的有標點書籍存在的。問題在於標點的系統不統一,幾乎每家各用一套系統,你用圓我用方,你用實心的我用空心的,你標註在文字左邊我標註在文字下面……和其他各種學問一樣,問題也是出在沒有系統上。沒有系統,所以不能流傳,進而就會失傳。

另外一個好玩的問題是從目前的記錄來看,春秋戰國到漢朝的文字中,標點都比較複雜。而宋代以後直到清代,所用的標點往往僅是句讀兩種(有時讀用頓號表示),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造成了標點符號的匱乏?是一個值得研究的事情。


謝邀。

樓上高票答案答得都很全面了。首先,古人的案牘公文及文學作品是不標註標點符號的,古人理解文意的方法是憑藉自小掌握的「離經辨志」的能力斷句。現存古書只有很小一部分經過標註(多為通識、註疏和訓詁一類),其他的都需要自力更生,因此因為沒有句讀而出現句意差錯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以下貼上王力先生《古代漢語(三)》通論二十四的內容。關鍵部分我標註出來了,供參考。

古漢語通論二十四 《古書的句讀》

古書一般是不斷句的,前人讀書時要自己斷句。古代斷句用"、"作為標誌。《說文解字》說:"、(zhǔ),有所絕止而識之也。"有人認為這就是句讀(dòu)的"讀"的本字(註:見楊樹達《古書句讀釋例·敘論》。前人在語意未完而需要停頓的地方,點在兩個字的中間;在句終的地方,點在字的旁邊。後來用圈號作為句終的標誌。古代又有一個" 亅(jué)"字,《說文解字》說:"亅 ,鉤識也。"這也是古人讀書時所用的句讀標誌(註:王筠說這是分章所用的標誌(見《說文句讀》)。


古人很重視句讀的訓練,因為明辨句讀是讀懂古書的起點。假使斷句沒有錯誤,也就可以證明對古書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禮記·學記》說:"一年視離經辨志。"這就是說,小孩讀書一年以後,要考查"離經辨志",所謂"離經",就是句讀經典的能力。

當然,能點句無誤,還不能說就是完全了解了;但是,反過來說,如果點句有誤,那就一定是對古書某些詞句沒有讀懂。現存的古書,經過標點的只是一小部分。我們要具備閱讀古書的能力,首先就要培養句讀的能力。

在閱讀古書時怎樣才能不斷錯句,不用錯標點呢?這先要研究錯誤的原因。原因是多方面的。歸納起來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方面(註:在分類之中,有跨類的情況,不一一說明。):一是意義不明,二是語法不明,三是音韻不明。下面分別加以討論(討論以斷句為主,也涉及標點符號的使用)。


(一)意義不明

詞和句子的意義有未了解清楚的地方,這是弄錯句讀最主要的原因。不明詞義,不通文理,缺乏古代文化常識,不知出典等,都容易導致句讀錯誤。


1.不明詞義,不通文理

有時是不明了一個單音詞的意義,有時是不明了一個複音詞的意義,有時是把甲義誤認為乙義。這些情況都會把句子斷錯。有時,讀者並不是不明詞義,而是不能把上下文連貫起來,不能串講;讀時不求甚解,不從上下文仔細體會古人的用意,也可以說是不通文理。這樣,拿起筆來斷句,就容易產生錯誤。

·例一

(正)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賈誼過秦論)

(誤)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註:引自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國學基本叢書簡編》本《文選》;下引《文選》,版本同此,不再註明。)

"鍉"又作"鏑",就是箭鏃。"鑄"是"熔鑄"的意思。《文選》的斷句者將"銷鋒鍉鑄"連讀,這是講不通的。《漢書·項羽傳》載賈誼《過秦論》,如淳,顏師古諸家皆讀"鍉"字斷句(註:他們雖沒有斷句,但是在"鍉"字下面加註,依《漢書》注的規矩,必須在斷句處加註,所以知道是這裡斷句。)。為什麼《文選》的斷句者會斷錯句呢?因為《史記·秦始皇本紀》所載賈誼《過秦論》在這裡作"銷鋒鑄鋸"(鋸,鍾類)(註:《古文辭類篹》根據《史記》,也作"銷鋒鑄鋸"。),斷句者大約受了這個影響,沒有仔細考慮"鍉""鑄"兩字的意義,就把"鑄"字歸到上句去了。

·例二

(正)洪於大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

(誤)洪於大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註:引自呂叔湘《"通鑒"標點瑣議》(見《中國語文》1979年第2期)。

這段文章是寫臧洪守東郡,糧盡援絕,叫部下將士和百姓棄城逃命。斷句者沒有弄懂這段話中的複音詞"無事"是"沒有必要"、"犯不上"的意思,並不是現代漢語"無事生非"中"無事"的意思,因此把句子斷錯了。


·例三

(正)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置諸橐以與之。(左傳宣公二年)

(誤)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置諸橐以與之(註:參看王伯祥《春秋左傳讀本》201頁。)。這裡是說,"給他預備一筐飯和肉,放在口袋裡給他"。標點者把連詞"與"看成動詞"給予"的"與",就和後面"以與之"的"與"重複了。

·例四

(正)世儒學者,好信師而是古,以為賢聖所言皆無非,專精講習,不知難問。(論衡·問孔篇)

(誤)世儒學者,好信師而是古,以為賢聖所言,皆無非專精講習,不知難問(註:以下所引《論衡》的例子,都是采自中華書局出版的《諸子集成》本,國學整理社整理,其中標點錯誤很多。)。這裡的"非"字應當作"錯誤"講,《諸子集成》本《論衡》的標點者誤認為否定副詞,所以弄錯了。

·例五

(正)今往僕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夫街談巷說,必有可采……(曹植與楊德祖書)

(誤)今往僕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夫街談巷說。必有可采。

第一句意思是說,"現在送我少年時代所著的辭賦一篇給你。"《文選》的斷句者不懂"往"是"送往"的意思,"相與"的"與"是"給予"的意思,"少小"一詞也不懂,這就全句不了解了。"少小"指少年時代,這是古人常用的詞語。曹植自己在《白馬篇》就說"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像上述的《文選》標點者這樣斷句,"今往僕少小"還成什麼話呢?

·例六

(正)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堅,終而翕然隨以定。(李漢韓昌黎集序)

(誤)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堅。終而翕然隨以定(註:參看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國學基本叢書簡編》本《韓昌黎集》。

"笑且排",意思是"嘲笑而且排斥";"先生益堅",意思是"韓愈受到嘲笑和排斥以後,不但不氣餒,而且更加堅定"。這才顯出了韓愈的戰鬥精神。如果把"且排先生益堅"讀成一句,那是說"時人更堅決地排斥韓愈",和作者的原意正相違反了。

·例七

(正)或時賢而輔惡;或以大才從於小才;或俱大才,道有清濁;或無道德,而以技合;或無技能,而以色幸。(論衡·逢遇篇)

(誤)或時賢而輔惡,或以大才從於小才,或俱大才。道有清濁。或無道德而以技合,或無技能而以色幸。

假使用舊式點句法,這裡的錯誤就顯露不出來。現在用的是新式標點,錯誤就很明顯了。"或俱大才,道有清濁"本是"或俱大才而道有清濁"的意思。現在把"道有清濁"獨立成句,上下文都講不通了。

·例八

(正)綦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左傳成公二年)

(誤)綦母(毋)張喪車,從韓厥曰:"請寓乘,從左右。"皆肘之,使立於後(註:參看王伯祥《春秋左傳讀本》250頁。

這裡是說綦毋張站在左邊和右邊,韓厥都用手肘制止他,讓他站在後面。如果把"從左右"看成是綦毋張說的話,那末"皆肘之"就無所系屬,上下文的意思都說不通了。杜預注和孔穎達疏都是把"從左右"和"皆肘之"連起來解釋的。


2.缺乏古代文化知識,不知出典

缺乏古代天文地理典章制度等方面的常識,就影響對某些特定詞語的了解。不知出典,就容易用錯引號。


(正)《史記·天官書》云:"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將;左右,左右將。"(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七)

(誤)史記天官書雲。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將左右。左右將。

《史記》張守節《正義》說:"河鼓三星(註:河鼓三星即我國民間所說的扁擔星,中央大星即牛郎星。),在牽牛北,主軍鼓。蓋天子三將軍:中央大星,大將軍;其南左星,左將軍;其北右星,右將軍。所以備關梁而拒難也。"這就是說,"河鼓"有三顆星,中間的大星為上將,左右二星為左右將(註:古人迷信,有所謂占星術,把天上的某些星和人間的某些職官聯繫起來,認為河鼓三星"明大光潤,將軍吉;動搖差戾,亂兵起;直,將有功;曲則將失計"。)。《萬有文庫》本《苕溪漁隱叢話》的斷句者沒有這種古代的天文常識,把句子斷得完全不可理解。

·例二

(正)彗星復見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史記·秦始皇本紀)

(誤)彗星復見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

這裡是說彗星又在西方出現,一共經過十六天;不是說夏太后死在十六日那天。因為古人是用干支記日的,《史記》也是這樣。就以《秦始皇本紀》來說,凡記日都用干支。如四年十(七)月"庚寅",九年四月"己酉",三十七年十月"癸丑",三十七年七月"丙寅",二世三年八月"己亥"等。在《史記》中,數字和"日"連用總是說多少天,而不是說某月某日(註:《史記·孟嘗君列傳》:"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勿舉。"這是一個特殊的例子。)。用數字記日,大概起自東漢,但史書和其他正式的文件中,一般仍用干支記日。《史記會注考證》的斷句者沒有細心考察中國古代的記日制度,因而弄錯了。

例三

(正)泰山聳左為龍,華山聳右為虎,嵩為前案,淮南諸山為第二重案。(聽雨叢談卷五京城建置里數)

(誤)泰山聳左為龍華山。聳右為虎嵩。為前案。淮南諸山。為第二重案(註:參看中華書局1959年版《聽雨叢談》。

泰山、華山、嵩山都是屬於五嶽的。泰山是東嶽,在北京之左,所以說聳左為龍;華山是西嶽,在北京之右,所以說聳右為虎;嵩山是中嶽,在北京之前,所以說嵩為前案。斷句的人沒有弄清楚這一地理關係,錯誤很大,這話變得完全不可理解。

例四

(正)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從董仲舒之言也。

(誤)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從董仲舒之言也(註:引自呂叔湘《"通鑒"標點瑣議》。

孝、廉分科,古代不曾有過。這裡"孝廉"不宜斷開。"各一人"是說各郡或國分別推舉一人。

例五

(正)凡他宮入院,未除學士,謂之直院。學士俱闕,他官暫行文書,謂之權直。(歷代職官表卷二十三引山堂考索)

(誤)凡他官入院未除學士。謂之直院學士。俱闕他官。暫行文書。謂之權直(註:引自叢書集成本《歷代職官表》。)

宋代翰林學士院有翰林學士等掌管起草制誥詔令,別的官到翰林學士院沒有被任命為翰林學士時,叫做"直院"(直學士院)(註:《文獻通考》卷十一"職官"八:"資淺者為直院,暫行者為權直。");翰林學士院一時闕員暫由別的官掌管文書,叫做"權直"(翰林權直、學士院直)。《叢書集成》本《歷代職官表》的斷句者不懂宋代翰林學士院的官制,斷句就完全弄錯了。宋代翰林學士院沒有"直院學士"銜。"俱闕他官",在意思上也講不通。


(正)故有所覽,輒省記。通籍後,俸去書來,落落大滿。(袁枚黃生借書說,見小倉山房文集卷二十二)

(誤)故有所覽,輒省記通籍。後俸去書來,落落大滿(註:參看1961年1月23日和30日的人民日報第四版。)

"省記"等於說"記得",這裡是把它記在腦子裡的意思。"通籍後,俸去書來",是說通籍後有俸可以買書。過去中了進士的,他的名字就上通到朝廷了,叫做"通籍"。標點者不知道什麼是通籍,所以弄錯了。

例七

(正)傳書曰:"……是夕也,火星果徙三舍。"如子韋之言……則必得景公祐矣。(論衡·變虛篇)

(誤)傳書曰:"……是夕也,火星果徙三舍。如子韋之言……則必得景公祐矣。""傳書",指的是《史記》等書。《史記·宋微子世家》所載,與此大同小異,最後一句是"果徙三度"。可見引號應該放在"果徙三舍"後面。至於"如子韋之言"以下,那是《論衡》作者的話了。標點者不明出典,把作者的話也歸到引文里去了。


(二)語法方面

語句總是按照一定的規則組織起來的,語法就是組詞造句的規則。不通語法,自然也容易弄錯句讀。在這個題目下,附帶討論由於不了解對偶和文體而產生的句讀錯誤。 例一

(正)夫拜謁,禮義之效,非益身之實也。(論衡·非韓篇)

(誤)夫拜謁禮義之效,非益身之實也。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拜謁是禮義之效,而不是益身之實"。判斷句在古代一般不用系詞,依傳統的句讀法,"拜謁"後面應該斷句,依新式標點用法也應該用逗號。這裡是動詞用作主語,標點者沒有弄清,所以錯了。

例二

(正) 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論語鄉黨)

(誤) 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

一般都是在"乎"字斷句。陸德明《經典釋文》說,"一讀至不字絕句"。王若虛在《滹南遺老集》卷五《論語辨惑》中就曾批評這種斷法。他說,這樣斷句,意謂"聖人至仁,必不至賤畜而無所恤也。義理之是非,姑置勿論,且道世之為文者,有如此語法乎?故凡解經,其論雖高,其於文勢語法不順者,亦未可遽從,況未高乎!"王若虛的意見無疑是正確的。古漢語沒有這種在疑問語氣詞後再加"不"字的疑問句。不問語法規律而去推求"義理",這種義理是主觀的產物,不可能不錯。

例三

(正)且夫天者,氣邪?體也?(論衡·談天篇)

(誤)且夫天者,氣邪?體也。這是說,

"再說,天是氣呢?還是實體呢?"這是選擇性問句,這種句子往往用"邪"字和"也"字相呼應。標點者不懂這個規則,所以不知道在"也"字後面也要用疑問號。

例四

(正)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禮記·樂記)

(誤)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禮記·樂記》這一段話,從唐代起就有幾種不同的斷句法。《經典釋文》載:"雷讀上至安絕句,樂音岳,二字為句。崔讀上句依雷,下"以樂其政和",總為一句。下"亂世""亡國"各放此。"雷讀、崔讀都是錯誤的。因為這裡的"以"字是連詞,正如《經傳釋詞》所指出的,它和"而"字的作用相同。"安以樂"就是"安而樂","怨以怒"就是"怨而怒","哀以思"就是"哀而思"。下文"其政""其民"是主語,"和""乖""困"都是形容詞作謂語。按照崔讀斷句,"以"只能看作介詞,"樂""怒""思"是動詞謂語,"其政""其民"是賓語,"和""乖""困"無所隸屬。漢語沒有這種句法結構,因此"以樂""以怒""以思"只能屬上。


例五

(正)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陶淵明桃花源記)

(誤)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所聞","所"指代"聞"的對象,即漁人聞知的漢和魏晉間的情況。它不可能指代"聞"這一行為的主動者--聽漁人說話的村中人。如果指村中人,就只能說"聞者"。《古文觀止》的斷句者不懂"者""所"的用法的不同,誤將"所聞"屬下(註:參看文學古籍刊行社1956年本的《古文觀止》,解放前某些版本的《古文觀止》也將"所聞"屬下。文學古籍刊行社1956年版的《靖節先生集》則將"所聞"屬上。)。

例六

(正)夫王者有過,異見於國。不改,滅見草木;不改,滅見於五穀;不改,滅至身。(論衡·異虛篇)

(誤)夫王者有過,異見於國,不改;滅見草木,不改;滅見於五穀,不改,滅至身。假設句不用連詞,在現代漢語里也不是罕見的,在古代漢語里更是常見。特別是否定的假設,往往不用"如""若"等字。這裡標點者不懂"不改"是一種假設,等於說"如果再不改",因而把分號用錯了。

例七

(正)虞舜為父弟所害,幾死再三,有遇唐堯,堯禪舜,立為帝。嘗見害,未有非;立為帝,未有是。前時未到,後則命時至也。(論衡·禍虛篇)

(誤)……堯禪舜立為帝。嘗見害,未有非;立為帝,未有是前時未到,後則命時至也。"堯禪舜"不斷句,不對。

"未有是"不斷句,更不對。作者明顯地以"未有是"和"未有非"相對,意思是說,"虞舜被謀害的時候,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他立為帝的時候,也沒有做對什麼"。古人行文,往往愛用對偶。了解這一點,有助於我們識辨古書的句讀。

例八

(正)維是子產,執政之式。維其不遇,化止一國。誠率是道,相天下君。交暢旁達,施及無垠。於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無臣。(韓愈子產不毀鄉校頌)

(誤)……於虖四海。所以不理。有君無臣(註:參看《國學基本叢書簡編》本《韓昌黎集》四,第1頁。)。這是一篇頌讚體的文章,每句四字("四海所以不理"六字),兩句一換韻,中間插入一個"於虖"(嗚呼),算是外加的。如果按照後一種句讀法,就失其韻讀,與文體不合了。而且,"四海所以不理"等於說"四海之所以不理","四海"斷句是不通的。 例九

(正)……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試問嶺南應不好,欲道,此心安處是吾鄉。(蘇軾定風波)

(誤)……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定風波"這一詞牌分前後兩闋,最後三句的字數都是七、二、七,而且二字句與前面七字句還要押仄聲韻(註:關於什麼是仄聲,參看通論第二十六節。)。這裡前闋應該在"風起"處斷句,後闋應該在"卻道"後斷句。《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第四十引用了蘇東坡這首詞,《萬有文庫》本的斷句者不懂"定風波"詞牌的格律,把它斷錯了。


(三)音韻方面

不懂音韻,也可能影響到句讀的正確性。雖然這方面的情況比較少見,但也值得注意。 例一

(正)衛侯貞卜,其繇曰:"如魚窺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


乃自後逾。"(左傳哀公十七年)

(誤)衛侯貞卜。其繇曰.如魚窺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乃自後逾(註:引自世界書局銅版《四書五經》下冊542頁。)。世界書局銅版《四書五經》這樣斷句,大概是根據杜注孔疏。杜預和孔穎達以"衡流而方羊裔焉"為句,顧炎武、王引之、武億等都不同意(註:參看王引之《經傳釋詞》卷二和楊樹達《古書句讀釋例》。)。顧炎武《杜解補正》說:"當以"裔焉大國"為句。言其邊於大國,將見滅而亡。"這是對的。孔穎達認為"繇詞之例,未必皆韻","或韻或不韻,理無定準";因而說"竇""逾"不與"將亡"為韻。實際上"竇""逾"兩字雖不與"將亡"押韻,但是"羊"字與"亡"字押韻(古音同在陽部),"竇"字與"逾"字押韻(古音同在侯部)。這是換韻,不能說是"或韻或不韻"。

例二

(正)養氣自守,適食則酒。閉明塞聰,愛精自保。適輔服藥引導,庶冀性命可延,斯須不老。既晚無還,垂書示後。(論衡·自紀篇)

(誤)養氣自守,適食則酒,閉明塞聰,愛精自保。適輔服藥引導,庶冀性命可延。斯須不老,既晚無還,垂書示後。

"守""酒""保""導""老""後"都是韻腳。"延"字後面用句號是不對的,因為"延"字不是韻腳;"老"字是韻腳,句號應該移到"老"字後面。"斯須不老"是"暫時不老"的意思,和"性命可延"的意思是連貫的。

由上所述,可見造成句讀錯誤的原因是複雜的。今人整理的古籍常常有標點錯誤的地方,我們必須注意;就是古代的註疏家,對某些文句,也有不同的句讀法,需要有審辨能力。古代不同的句讀,有的是某一註疏家弄錯了,如上面所舉《左傳》哀公十七年一例。有的是數讀皆可通的。其實數讀皆可通,也可分為兩種情況:一種只是不同的斷法,如《論語·季氏》,"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一讀"夫"字後不斷句,還有一讀"欲之"後也不讀斷(註:參看武億《經讀考異》。)

無論哪一讀法,意思都是一樣。另一種情況則是因為時代久遠,目前無法確定作者的原意,暫時數讀皆可通,如《論語·公治長》,"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白虎通》引作"願車馬輕裘與朋友共敝之",無"衣"字,從"敝之"斷句;《一切經音義》引作"共敝之而無憾",是以"共"與"敝之而無憾"連為一句(註:參看武億《經讀考異》。)

"共"字屬下不屬下,意思稍有區別,現在還無從確定哪一斷法符合作者的原意。 總之,正確地標點古書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要避免標點古書的錯誤,是沒有簡單的辦法的。一方面要重視詞義、語法、音韻以及古代文化等各方面的知識;另一方面還要多讀古書,多掌握材料,並進行適當的句讀練習。等到詞義、語法、音韻、文化常識等各方面的知識都具備了,又讀了一定數量的古文,自然就不至於不會斷句了。


不但中國的文言文,西方的拉丁文以前也是沒有標點的!

為什麼?因為開始的書不是看的,是讀的,讀的時候語感會讓你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的,你不停都不行,不然你試試一口氣能讀幾個字?

而默讀這回事很久很久以後人類才學會,而且開始還被罵不要臉陰險淫穢什麼的,苦逼吧。


古人八歲始教於保氏,一年離經辨志,三年敬業樂羣。離經辨志猶今言明句讀也。昌黎甞曰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也。蓋言句讀尚猶不知,而況喻理明義傳道解惑乎?曩昔,漢書俶出,儒者多未能通,同郡馬融伏於閣下,從昭受讀,句讀竟成,津逮後學。是以句讀之難解、今人不可不知焉。夫古固無今之標點,句號「。」以卒一句,氣長。讀號「、」以已半句,氣短。故謂之句讀。句讀明則經義或彰,句讀倘不明,則必不著也。然當今之世,明句讀喻章義者殊裒,不亦悲夫。


古人的書籍文章,雖然沒有標點符號,但是有「句讀」(jv dou),私塾老師教授學生時,用紅筆斷句,學生水平提高以後,不需句讀,就能夠通讀文章。一般有點文化的人,也逐漸適應了這種讀法。就是這樣,也沒有影響古代文化的發展,但是不利於普及。 例如文章靠每句尾的文言虛詞斷句;駢文靠對仗斷句;詩詞格律靠韻腳和當時的曲譜斷句。


這個問題應該是想問:我們現在所見到的古籍刻本,很難見到類似於西方引進的標點符號,古人如何正確區分語意。
首先我們現在所見的古籍刻本,因為刻工嫌工作強度太大,以及為了節省人工成本起見,會把句讀符號沒而不刻。當然,有些學者為方便讀者起見,會在自己的書稿中自加句讀符號,比如「○」、「、」,如王念孫王引之的書,都會自己加標點的。抄本我見得太少,不敢亂說。漢簡也是有句讀符號的。
此外,一些重要典籍,會有註解,註解和正文合抄在一起時,註解所在的位置,就是斷句的地方。
再次,需要大家理解「章句」概念,請讀呂思勉《章句論》,網上都有下載。
容易產生歧義的法律文書,不知提問者是否參看過徽州文書。如果您指的是國家法典,自然有《唐律疏議》這樣的解釋性文獻。


文言文不是沒有標點符號。

中國古代文書一般不加標點符號,而是通過語感、語氣助詞、語法結構等斷句(在文章裡加入「句讀符號」:句號貌似現在的句號,表示句子的完結;讀號貌似現在的頓號,表示語氣的停頓),有時會出現歧義、造成對文章字句的誤解;例如清人趙恬養〈增訂解人頤新集〉中「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另一說我是客,不是我)一句就有七種解釋方法。

但事實上中國從先秦時代就已經有標點符號,可以從20世紀以來的考古文物中見到,只不過這些符號沒有統一的標準罷了。闢如在戰國時代的竹簡中就可以見到「└」型符號,通常表示一篇文章的結束;又如「▄」作用就融合了現代的逗號與句號,用來表示斷句。在古人的記載中,《宋史·何基傳》稱讚何基:「凡所讀書,無不加標點。義顯自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其實,遠在甲骨文、青銅器銘文時代,中國就已有一種頗為奇特的標點符號萌芽了。清章學誠《丙辰札記》考證:「點句之法,漢以前已有之。」《增韻》云:「凡句絕則點於字之旁,讀分則微點於字之間。」漢代許慎把標點符號收入《說文解字》,收了「、」號,解釋:「有所絕止、而識之也。」還收了「()」號,解釋:「鉤識也。」清段玉裁註:「鉤識者,用鉤表識其處也。……今人讀書有所鉤勒,即此。」,因此中國古代只不過沒有現代的標點符號,而不是沒有標點符號。

善本中的「句」:


文字來源:http://zh.wikipedia.org/wiki/%E6%A8%99%E9%BB%9E%E7%AC%A6%E8%99%9F
圖片來源:http://catalog.digitalarchives.tw/item/00/07/e8/d8.html


羅貫中也因為文言文沒有標點被坑了(如下圖所示)

[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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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文書中,一般不加標點符號,而是通過語感、語氣助詞、語法結構等斷句(在文章里加入「句讀〈jù dòu〉符號」:表示句子的完結;讀號貌似當前的頓號,表示語氣的停頓),經常出現歧義、造成對文章字句的誤解.但事實上中國從先秦時代就已經有標點符號,可以從20世紀以來的考古文物中見到,只不過這些符號沒有統一的標準罷了.西方標點源於古希臘.林著說,公元前5世紀的希臘銘文,用詞連寫,只是偶爾用直行的二連點和三連點分隔詞句.大學者亞里士多德(前384~前322年)在《修辭學》中提到哲學家赫拉克利特(前540~前470年)的著作因為連寫難以斷句.林著指出西方新式標點系統的奠基人是義大利語法學家和出版家A.馬努提烏斯(約1450~1515年).他以語法原則取代誦讀原則制定五種印刷標點:逗號(,)、分號(;)、冒號(:)、句號(.)和問號(?).他的家族在百年間出書近千種,行銷歐洲各地,這幾種基本標點為各語種普遍採用.歐洲各語種也逐漸形成自己的標點體系,英語標點是在18世紀晚期才完備的.


之乎者也不是自帶標點作用的嗎。。。


為了防止考科舉時考生用標點將字數湊到800以上。


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


最開始沒有,古典中文書面語是通過之乎者也的助詞結構來體現句讀的,所以中文作為孤立語,在早期其實是有部分黏著語的特點的哦!

後來發現助詞體系太複雜歧義太多,就發明了標點


不僅中文沒有
最早的歐洲拉丁字母、希臘字母也都是沒有標點的,不僅沒有標點,還沒有空格,還不區分大小寫


從一個語言的起始和發展來說,不僅僅中文的古卷、文言文,我想,全球所有的文字,都有一個從沒有標點到有標點的過程。可能中文的這個過程持續的比較長,到宋代才開始有第一個可考證的標點。
外文包括「死海古卷」之類的書籍,很多都是沒有標點的。早期人類語言不需要標點,最早只是以符號的形式記錄一些東西而已,比如在某棵樹上畫個圈表示「家」之類的,這些不用標點,也沒人會想著去發明標點用用,(我們現在回頭看古文,是以現在語言的完整體系眼光去看的)後面語言發展越來越複雜,表達的東西越來越多,光文字不夠用了,就慢慢考慮需要些符號來斷句、表示引用之類的了。當然,也有過用「之乎者也」之類的斷句,代替標點部分功能。
據傳說第一個發明標點的人,是在牆壁刻字時,飛來一隻蟲子,然後拍死,剛好在一個斷句的地方,發覺很合適。於是有了靈感使用「小黑點」來斷句,慢慢發展成完整體系的標點符號。


第一標點符號沒法讀出來。所有的標點,在朗讀中都變成了停頓。
文章不只是寫來看的,還要讀來朗朗上口。所以古文借字借虛詞來區別語義。所以古人讀講稿,大概不會出現「冒號」「括弧」的尷尬。

第二漢語與英語不同,英語只有二十六個字母,所以要引入標點作為斷句標記。而不能拿出一個e或者o來做標記。漢字則本身是一套可擴展的符號系統。所以也,者等所謂虛詞就經常被拿來做斷句了,其實很多字都可以,比如古文枚舉常用句式: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原文當然是沒有標點的: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影響理解么。用現代表示法則似乎是:雨,霽,蒙,驛,克,貞,悔。必然比沒有標點的好么。

至於題主說的法律文書,歧義問題,難道有了標點,就沒有歧義了?


前幾天看到這個新聞-

TOMsInsight的團隊創始人之一有幸和C++語言的創始人Bjarne Stroustrup多次交流,Bjarne私下承認為了提高C++程序員的薪水和地位,在設計C++編譯器迭代版本過程有意的增加C++語言的難度而偏向資深的程序員的使用習慣,提高學習門檻,從而增大C++程序員身價。

突然想到,中國古代雖然是有標點符號的,卻沒有得到推廣,是不是因為文人的以下兩種心態:
一、鄙視心態。不用標點符號我也能看懂,你看不懂,說明你low...
二、「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我能讀出好幾種意思,NB吧。句讀是門學問的傲嬌心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那個時候斷句不叫個事兒


這才能體現出中國詩詞歌賦的博大精深吶,有些道理豈是凡夫俗子能參透的?而聰明之人又怎會糾結於會詞不達意,他們能全方位領悟所表之意。這就是古人和當今之人最大的不同吧。也難怪會有如此之多情商堪憂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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