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驚惶龐麥郎》這篇採訪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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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像問題:如何評價《「范跑跑」這七年》這篇採訪稿? - 新聞
謝邀。接下去我先介紹三種不同的典型的歌手培養模式,然後再結合談一談龐麥郎的情況。相信在大家對這些培養模式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後,會對整個事件有一個更深的理解。
我以前對娛樂產業做過一些調研,個人會把歌手的培養模式分成三類。歌手只是這些培養模式最終的產品。
第一類就是韓國的練習生制度。韓國的娛樂產業高度發達,同時競爭高度激烈。各大公司會從年輕人中選拔練習生,而後練習生會得到一份長約。在練習生期間,他們需要學習大量的基礎知識,包括演唱,舞蹈,造型等等。公司也會根據練習生個人的特點給他們做一些專項的培訓。在培訓結束之後他們就會在公司內等待公司的安排。這些練習生大都會通過組合的形式出道,也就是說公司會先設定一個組合的模型,根據模型來選人。一個組合需要不同性格,不同特點的人來進行互補。也就是說公司安排練習生在組合里是什麼性格,他就要是什麼性格。這樣選出的組合成員特點非常鮮明,可以針對不同粉絲群體進行延展。
這就像一條流水線,練習生通過練習生活成為一個半成品。而後公司根據需求將這些模塊重新加工,最後組成一個組合推出。
這當中最成功的可能就是少女時代(Girls Generation)了。這個組合有9個人(現8人),每個人都是唱跳能力俱佳,同時有不同的性格定位,針對不同的粉絲群體。公司為他們提供頂級的編舞,頂級的編曲,頂級的服裝造型,在大量的資源的強力打造下,少女時代幾乎可以用席捲全球來形容。她們創下了無數的銷售記錄。而且這個組合還可以分拆成不同的小組單獨活動,比如演唱能力較強的三人就組成了TTS,可以單獨出單曲打榜。形象更佳的組員還可以單獨往影視方向發展。
但是在一個成功的組合背後,是許多個失敗的組合和千千萬萬甚至連被組合的機會都沒有的練習生。
我把這樣的模式成為「病梅」。讀過《病梅館記》的人肯定都能理解這個比喻。世面上喜歡枝幹傾斜的梅花時,商人就生產這樣的梅花。要是市場換了口味呢?原來的就會被扔掉。畢竟培養新的可塑性更強。所以很多當年知名的團體比如東方神起,一旦被認為不符合主流市場,就會被公司主動淘汰。
第二類是歐美的模式。歐美市場非常廣大,同時高度成熟。音樂教育更是非常普及。音樂人可以通過個人版稅獲得足夠的收入。在這裡我想拿Jay-Z舉例。他可以被認為是歷史上最成功的說唱歌手。雖然他在中國並不知名,但是他的太太碧昂斯還是很多人認識。
Jay-Z出生貧窮,年輕的時候甚至賣過毒品。但是他在說唱方面特別有天賦,他自己成立了自己的音樂品牌。然後成名後又開始輔助發掘新的歌手。比如蕾哈娜(Rihanna)就是他的發掘成就之一。
歐美的模式相對更加自由。在音樂教育大幅度普及的基礎上,有天賦的人很容易被發掘。經濟公司就像走進曠野的農民,他只需要找到不錯的樹苗幫助他澆水施肥就可以在最後分享果實了。這類模式下挖掘出的歌手大都都有很強的創作能力。比如邁克爾 傑克遜(Michael Jackson),亞瑟小子(Usher)等等都是其中典型。比如剛剛結婚的周杰倫也是其中的典型。
這類模式的特點就是挖掘天才,像種樹一樣等待天才結出果實。
第三類就是草根挖掘模式了。這樣的模式在中國又和其他地方有很大不同。在中國,歌手很難靠版稅獲得很高的收入。所以一般經濟公司打造歌手的模式是先投資,出專輯,歌手成名,而後四處走穴賺錢。這樣的模式耗時非常長,而且效果不一定好。所以中國很多的經濟公司就會通過挖掘選秀歌手來賺錢。這些選秀歌手有熱度,但是並沒有自己獨有的代表作。所以公司會在他們通過選秀節目紅了之後在短期內幫助他們接大量的商演來走穴賺錢。等新的節目新的熱點一出,他們就會被拋棄。
這些被拋棄的歌手大都有個特點:會唱歌,但是音樂素養不強。選秀節目只需要你會唱特定的歌曲就可以了,但是專輯的要求明顯要大幅度的高於演唱單獨一首歌曲了。現在其實有很多的大學都開設了流行音樂演唱專業。在大學裡,這些專業的學生在大學裡除去學習演唱技巧之外,還要學習大量的樂理,形體等等各類知識,優秀的學生可以掌握許多不同類型的音樂。這些科班出生的學生能力平均是要強過非科班的人很多的。比如南藝的π組合,甚至能夠在世界合唱比賽當中連續奪金。
草根當中能夠長紅的大都都需要公司的專業訓練與包裝。需要專業的團隊長期的投入,幫助他四處尋找優秀的詞曲作者,同時加強音樂的專業訓練。相信看過近期《我是歌手》里張靚穎表現的人回過頭去搜超女時代她的視頻,都會有一個感覺:真的是兩個人啊。
而龐麥郎,卻和大多數突然爆紅的草根歌手一樣,紅的突然,有了很多的走穴機會。但是也有這些草根歌手一樣的毛病,他甚至都不太會唱歌。他已經35歲了,這個年齡重新開始系統的學音樂真的是有點晚了。相信專業的唱片公司在聽過他的演唱之後都會放棄給他出專輯的想法。
他就像一段突然被人發現的甘蔗,接下去他的生活就是不斷的接商演,就像一堆甘蔗不停的被人嚼,嚼完之後就只剩甘蔗渣了。
甘蔗渣也有他的用途,可以用來造紙。
上面提到的那篇《驚惶龐麥郎》就徹底的把他的價值榨取完了。大家看見的只是一個做音樂的門外汗突然成名後的不適應。看到了他生活當中驚慌失措的一面。在這篇報導里,龐麥郎周圍甚至都沒有一個專門的助理來幫助他處理生活瑣事,更不要談專人來教他應付採訪了。讀者在文章當中讀到的是一個小人物的悲哀,可是這個小人物卻沒有周星馳電影裡面的大團圓結局。
這篇專訪通過了很多細節描寫赤裸的描繪了一個草根爆紅後的生活狀態。太赤裸了,反倒是讓人接受不了。相信看過這篇專訪的人絕大多數以後也覺不可能把龐麥郎當做一個娛樂偶像來看待。鳳姐再怎麼出名,絕大多數人看的她的名字也會忍不住嘲弄,那種輕蔑的感覺是從人的心底裡面升起來的。
甘蔗渣被造成紙之後,有些紙被人印成了報紙,成了談資,而有些紙卻直接被人扔到了廢紙簍里。不過下一枝新的甘蔗又會很快被找到的。就報道本身評價來說,很贊同@孫小方的答案。但是看到很多人批評作者的時候認定龐麥郎是一個音樂人,更有人說他是一個原創音樂人,有著自己的「音樂理念」,我有點看不下去了。
我覺得,龐麥郎完全不能稱之為歌手,更別說音樂人了。
諸位可以聽聽這個答案裡面的兩個視頻,自行判斷他到底算不算音樂人。
2013-2-28,這是龐麥郎第一次進入大家的視野,他的錄音被一個無助的調音師拿到論壇:
老闆接了個這樣一個活,本來打算變成布魯斯那種,可是客戶要求的要飆高音,還要大氣,我去,這有高音嗎?能大氣嗎?萬能的音頻應用,幫幫我出出主意啊,身經百戰的老師們幫幫小弟,謝謝了
http://www.audiobar.net/viewthread.php?tid=402951
於是乎,調音大神們的狂歡開始了,能把這樣的「音樂」調教成「布魯斯」、「大氣」可是大神們炫技最好的舞台。於是乎就出現了在AB站爆紅的【摩的大飆客】。
【全系列】【打吊針神曲】有人發了一首歌求編曲,然後神作出現了,part1視頻是他的錄音,他的原創作品(建議關閉彈幕防止影響個人判斷),我認為這不能算音樂吧。更像是一個人中二的呢喃,這應該是他的「音樂修養」的最直觀體現。
註:這是前年A站的專題圖,當時大家都沒聽過龐麥郎這個名字,更不知道他的長相。
註:這是前年A站的專題圖,當時大家都沒聽過龐麥郎這個名字,更不知道他的長相。
我前年也是各種聽摩的大飆客,給朋友安利,但是我一直堅信,我愛摩的大飆客,但這份榮耀和功勞是屬於那些調音師的。而至於龐麥郎,他的作用和金坷垃三人組沒什麼區別。而當時那麼多人調教龐麥郎音源,估計和調教金坷垃時候的心裡差不多:略帶戲謔的展示自己的音樂。
好久之後,【我的滑板鞋】就火了。但是了解【摩的大飆客】的人應該都不難判斷,滑板鞋這首歌不出意外和大飆客一樣,龐麥郎又只是一個漢中口音的金坷垃音源,其他的都歸功於其他幕後音樂人員。
諸位可以聽聽龐麥郎現場唱的滑板鞋:龐麥郎真身出鏡現場版《我的滑板鞋》,迷一般魔鬼の步伐(同樣建議關閉彈幕以防影響獨立判斷),這作為他唯一的代表作,唱的節奏錯誤、歌詞錯誤。
你告訴我他是一個音樂人?你讓那些真的在做音樂的音樂人情何以堪?龐麥郎的定位更像是一個念詞的。
炒作方故意隱瞞了滑板鞋這首歌的具體來歷,之前沒聽過大飆客的聽眾會下意識地認定滑板鞋就是龐麥郎的創作和唱作,更有人認為他是一個特立獨行的音樂人…被騙了啊……
看到有答案這麼寫:龐麥郎人家都是原創,有沒有點同情心。我覺得這樣草根的人物恰恰是中國未來的支撐。
不要鬧了。。。中國未來的音樂要是交給這樣的人就毀了。。。當然,我覺得滑板鞋的詞寫得不錯,但是這已經和他的「音樂修養」沒有關係了。
所以,請諸位在討論龐麥郎的時候不要動不動就說出「原唱」、「音樂人」、「音樂理念」這一類的詞語。而《驚惶龐麥郎》這篇文章沒有寫龐麥郎作為「音樂人」的事情,我覺得非常正確,因為他確實不是。最近才開始逛知乎,剛看到這個問題,前面已經有很多人對這個文章發表了自己的觀點,關於龐麥郎我也有自己的一些觀點想在這裡分享一下。篇幅可能有點長,主要是談一些之前和龐麥郎合作的一些經歷和針對如今龐麥郎發展現狀的些許觀點。
2014年8、9月間的時候,經常有業內的朋友來搭訕:「嗨,這是××,我哥們兒,想跟你談個合作……」開始的時候我都很感興趣,主動貼上去看看是不是有機會搞個大飛機。結果,一次次地發現所謂「合作」,其實就為一句話:「兄弟,有龐麥郎的聯繫方式么……」
這情況斷斷續續,直到去年的11月之後才淡去。而正在這個時期,龐麥郎迎來了他的第二個曝光高峰:拍MV、拍寫真、
媒體專訪、主題曲邀約、各色人等各種議論……如井噴般爆發,那「摩擦、摩擦」的鬼魅歌詞也近乎成為最時髦的口頭禪。這期間,人們對龐麥郎本人的八卦也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一篇「透視」一般的專訪文章《驚惶龐麥郎》幾乎刷屏了我的朋友圈。
作為互聯網行業第一批與龐麥郎合作的人,當初把他帶到上海這座城市之時,我們就猜中了這結局,但最後還是選擇退出這場圍繞他的肆意狂歡。而龐麥郎也在潮湧般的關注下,從一鳴驚人變成了驚弓之鳥。
說起我們和龐麥郎的合作,就是一場希望能夠實現「四兩撥千斤」效果的營銷行為。我們是做遊戲的,自家產品要在2014ChinaJoy露臉,在那個「胸脯與大腿齊飛,節操與底限共碎」的歡樂場,如何才能夾縫中求曝光?這讓預算有限的我們有些頭疼。在一次頭腦風暴會議中,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你們聽過《我的滑板鞋》么?網上有個叫約瑟翰·龐麥郎的怪咖,最近蠻火的,要不我們把他找過來包裝一下?這個話題迅速激發了討論。大家都知道和名人合作的要點是氣質的貼合度和公眾形象的穩定性,但我們預判這個傢伙無論在知名度和後續潛力方面,還是其特有的濃郁鄉土氣質,或許都無法為產品帶來正面的效應。大家很猶豫,於是決定現場聽一聽《我的滑板鞋》……現在回想起來,那場面,也是醉了。你能想像幾隻加班到海枯石爛,精神恍惚的苦逼運營狗,在投影儀閃爍的昏暗會議室里,被一首神曲摧毀三觀的絕美畫面么?
但故事還是向著奇妙的方向發展了,低投入高產出的性價比還是充滿誘惑的,我們決定放手一試:第一,先入為主的優勢,我們有機會把他包裝成獨佔資源,借勢而上,享受最高的邊際收益!第二,是後續的合作潛力。單純用歌曲合作的方式來傳達產品精神,而不是產品代言的形式,運作方式比較輕度可控,想像空間也很大。尤其是《我的滑板鞋》這樣的奇葩音樂確實有一舉成為新神曲的潛質,畢竟在這個口味越來越重的年代,不瘋魔似乎註定是無法大紅大紫的。我們押注這樣一個神秘網紅的下一首歌曲能夠為我們帶來巨量的關注,因為越是對大眾來說彷如謎團一般的事物,越是能通過「運作」,在「話題為王」的時代引發巨大的「眼球效應」。
我相信當時有同樣想法的團隊不在少數,但好在我們的行動夠快,在經歷了和所謂「經紀人」的幾番糾纏後,我們聯繫到了龐本人,也許是因為當時聲明初起的他還處在興奮多過驚恐的階段,合作洽談並沒有想像中困難,甚至他興奮的表示自己有十多首歌,可以挑出來讓我們來發布。於是2014CJ,成為了約瑟漢龐麥郎從神秘走向人前的首秀!這期間,我被安排與龐麥郎接洽,當時他的經濟條件是我們意料之外的,因為住的偏僻,交通不便,我們不得不輾轉安排交通方案把他帶到上海,並預付他部分的生活費用。另一方面,快速趕往上海與他匯合。初見龐麥郎是在舞台搭建的現場,按照約定,我們要先進行一輪綵排。他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瘦弱的很,頭髮油膩自然的匯聚成縷貼著頭皮向各個方向垂下,一身素白,包括膠底的白色回力鞋。顯然,周圍熙攘的人流讓他有些不自然,大部分時間弓著身,低著頭,目光飄忽不定,在確認要綵排的時候,塞給我一個刻錄盤,說是播第四首歌,他說滑板鞋唱的不一定好,但是非常想唱「西班牙的牛」!我們說滑板鞋肯定是要唱的,於是他爽快的表示那唱兩首!於是綵排開始,暖場秀是熱舞和SG走秀,忽然湧出來這麼多高挑靚麗的姑娘,他有些不知所措,顯得更緊張了,為了緩解這種情緒,我開始和他閑聊,話題沒有離開過舞台上的姑娘們,「我喜歡這樣的姑娘「,「後面如果拍MV,可以找她拍么」,我發現他的比較喜歡混血風格的女孩,雖然聊天的時候可以自然的看向舞台,但我還是發現他甚至不敢將心儀的Showgirl瞧得很用力,只是突然的悄悄對我說什麼,或者根本就是自言自語。
後來上台的時候,我特意安排了那個Showgirl為他遞麥克風。他顯得有點受寵若驚,握麥的手也有些顫抖。但是,他透過人群傳遞過來的目光,讓台下的我感受到了他的喜悅。但接下來的幾分鐘,迎接我的是意料之外的打擊,他的現場的唱功,實在是太跳脫了!幾乎是完全撇開配樂完成了他的「即興rap」,濃重的口音和因為配合感覺扭動而導致無法銜接的氣息,強烈的衝擊著現場每個人!這明天開場怎麼鬧?
我們質樸的選擇了相對科學和安全的表演方式——假唱!所以,幾乎是可預見的,龐麥郎的CJ首演不會順利。
隔日,到了正式上場的時候,聚光燈下的龐麥郎,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一開始,「他的盤」確實掀起了現場的一個小高潮,暖場的Showgirl們的大長腿讓他和觀眾都有些興奮,他踏了幾下自創的簡單舞步,一步兩步,似乎想伸展開來,但還是嬌羞地放棄了。最終,他只是靜靜站在舞台中間,不算太美男子地拿著麥克氣若遊絲地對嘴型。現場版的《滑板鞋》總體表現出來的,就是這樣一股「呆萌」的氣質。偏偏當時同館的另外一家廠商甩出了傑森·斯坦森,高下立判,人群如潮水一般涌去,當然也包括了我們展台的觀眾。台上的龐麥郎察覺到了這一切,表現出斷崖式的嚴重失落,第二首歌還沒結束就匆匆下台。這時的龐麥郎比候場時沉默了許多,附近的一個觀眾大聲起鬨:「Showgirl好不容易暖起來的場子,他一上去就冷了~~~」他張了張嘴,卻沒有反駁。
CJ兩天的表演,我們接受了同樣情緒的兩次洗禮,無一例外的群眾們被節奏刺激聚攏,被詭異歌聲驅散,他最後一場表演結束離開前找我有話說,我原以想告訴他,不用在意現場,外圍的宣傳才是主要陣地,但我發現我會錯了意,他是想問我能不能再給些生活費,前一部分的用完了。
ChinaJoy的首次合作之後,我們對他有了更客觀和直接的認識,同時在原本顧慮的問題上,更多了一層思考。
網傳他改過年齡,目前已經35歲了。針對這個問題我不置可否,只是覺得龐麥郎並不像一個擁有35年人生閱歷的男人,更像一個懵懂的少年,充滿好奇,也抱有幻想。他依照著他的幻想,或者說是夢想來打造他的非凡之路,但是,那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這也是我們與他的合作產生嚴重分歧的肇因。
遊戲圈最怕話題寡淡,所以公司會在龐麥郎剛火的那陣子,通過多方關係迂迴曲折地聯繫到他,即使他一開始都不知道ChinaJoy為何物,也不知道我們的產品到底是怎樣的一款遊戲。對他來說,也許這些都不重要,他渴望成名,也渴望表演機會。現在看來,真可謂一拍即合。
ChinaJoy的表演雖說算不上成功,但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將圍繞著龐麥郎做一些「有趣的事」,即使沒能一夜爆紅,我們還是寄希望於長線發展。
當時,公司希望邀他為我們的遊戲創作一首主題歌,價格比照二線歌手,他爽快地同意了,並配合我們開始了歌曲創意上的溝通以及後續MV的拍攝計劃。或許有些朋友已經聽過這首曾經為我們的遊戲量身定做的歌曲——《我要打敗你》:
我跑我跑我跑跑跑
我上我上我上上上
我現在就要上
我現在就要上
即開即打
我要打敗他
我要打敗他
……
這首歌的原名應該叫《即開即打》,源於我們遊戲微端競技的定位,是體現快樂的、率真的、隨性與自由的。而龐麥郎恰好是不同於主流審美文化的另一種價值表達,他用一種質樸和癲狂的混合氣質,獨立發聲。這種與眾不同的另類特製往往是現代社會年輕人所欣賞和嚮往的,龐麥郎的爆紅並不奇怪。所以公司的態度也是十分堅決,我們渴望在「龐麥郎」上賭這一把,我們立即申請了預算,聯繫好了國內一線的拍攝團隊,並且根據歌曲的表達和龐麥郎的自身制定了MV的計劃,我們希望他能夠站在國內最繁華、最高大上的地方,用他清晰、孤單的黑白身影,反襯周遭五彩斑斕的幻影似的人流。用他那單純的眼神追問著:你究竟為什麼而戰?你要逆襲什麼?
不過,龐麥郎關心的核心問題只有一個:鏡頭裡的他究竟帥不帥?而他的「帥」的標準是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諭。他也會天馬行空,如果我們為他打造MV,他要星河戰艦,要絕色美女,要穿越時空拯救世界……而他的原創歌曲,更是不能有絲毫改動,因為只要改了,就不是他了。我們試圖讓他理解一些現實問題,但終於發現,孩子得到了糖果,如果味道和印象中的不同,是無法用成分、價格這些「成人世界」的東西來溝通的。
龐麥郎不在乎我們外圍傳播,甚至極為抵觸我們對他追夢者的包裝,他認為自己是台灣人,生來就是當明星的。他喜歡上海,並盼望著想留在上海,他寧願留在城市角落的小旅館中也不願意和我們去公司總部開會。我們與龐麥郎的合作開始變的如履薄冰,這種改變從我自身來說感受的尤為直接。龐麥郎對我來說就像一顆不穩定的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引爆,隨時都會提出一些不太合理的要求,「要錢,要改腳本,要換演員」,這樣的合作似乎真的變成了一種賭博。而此時,我們的遊戲正處於上升期,作為一款競技網遊,領導將賽事作為了我們下半年的運營方針,面對龐麥郎我們似乎也應當做出一個新的選擇。最終,我們回歸了初心,回歸了以玩家為核心的傳播思路。我們選擇了贊助國際賽事,邁向了電競產業經營的路線,和龐麥郎的合作也定格在這首《我要打敗你》,我們將藏在歌曲之中的競技精神放入賽場,不再去追逐話題口水的針鋒相對和獵奇窺私,取而代之的是賽場上的龍爭虎鬥。隨後,我們參加了WCA,參加了TGA,我們為精彩的戰隊比賽喝彩,我們在玩家奪冠的瞬間歡呼,舞台上再沒有龐麥郎的身影,只有一群玩家相互擁抱分享喜悅。
龐麥郎是一個沒有監護人的35歲孩子,一個沒錢卻又任性的屌絲青年。你能從他身上看到孔乙己和唐吉可德的影子,如果腦洞大開的話,沒準兒還能看到卡夫卡。可那又如何呢?他們這類人成了你心目中特立獨行的「逗逼者聯盟」。
你只是看到了一件奇怪的東西,神經受了刺激,呵呵呵地笑起來了。然後渾渾噩噩地加入鼓吹夢幻泡泡的行列,希望找到一些認同,或者一些反抗的快感,即使事實上你什麼也不能推翻,什麼也不能改變。他們是你的擋箭牌,是你的大麻。
「逗逼者聯盟」是精神宣洩流水線上的原材料,大眾對他們肆意圍觀、捏造和消費,想想「百元哥」的那些MV吧。大眾其實是殘忍而又疏離的,像一個怪蜀黍對小男孩說:「來~棒棒糖給你吃,小JJ給叔叔彈一下……」不正常的人群在狂歡之中,已經漸漸分不清人生冷暖,只不過需要更加不正常的網紅來當下水道而已。
是的,後來的我們再也沒和龐麥郎扯上什麼關係,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將他從網路世界拖出來,擺到聚光燈底下示眾。這種推波助瀾究竟是對話題人物的幫助還是摧殘?大家都無法回答。對於龐麥郎,終究我們還是沒能賭下去。
猛然間,我覺得我的心境居然和余秀華的詩句如出一轍: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我是漢中人,這篇文章讀了好幾遍,剛開始有些不舒服,我想換了是誰自己的家鄉,可能都會有同感。
後來,我覺得寫的很好,很多人罵是因為他們不相信現實中有這樣的人,以為是作者在詆毀和嘲弄,可是你認真看這篇文章,作者並沒有發什麼感慨,他只是在記錄自己看到的和收集到的關於這個人的信息。
然後說這個人,我不認識,但是老家小地方很多這樣的人,大學時就有,平時很難溝通,他開玩笑我們聽不懂,我們有時開玩笑,他會覺得我們是在罵他,總是跟我們不在一個點上,偏執到一種境界,到大二的時候,我們還在懷疑他是不是神經病。
其實並不是他們真有什麼問題,後來我生病在校醫院打吊針,他來守了我一晚上,這些人本質都很善良,只是他們的成長環境太閉塞了,上一輩的人不懂溝通,也不能提供很好的教育,平輩之間交流簡單粗暴,讓他們變成了這樣。
從小在一個說話沒有技巧,也沒有太多選擇的環境中長大,人性的慾望被壓抑到畸形,最後的結果是,他的內心會自動封閉外界的刺激,他會慢慢感受不到外界對自己的異樣,變得十分偏執。
於是,他要麼自信滿滿,要麼自卑之極,此時,就像一個山裡長大的野人被硬拉到了紐約時代廣場,他表面帶笑,內心一定十分恐懼,弄不清周圍到底是敵是友,他用謊言來保護自己,用絕交來反擊敵人,對人要麼過分坦誠親密的讓你受不了,要麼緊張防備的讓你莫名其妙,世界對他來說,就像夾著芝士的老鼠夾,誘惑又恐怖。
過幾年他接觸社會多一些,可能會好一點。
突然很想哭,為他也為己...1.
今早看了財新張進寫的《小楊的龐麥郎》,他因龐的稿子去聽了《我的滑板鞋》,由此想到了給自己加裝寬頻的工人小楊,介紹小楊與他在微信上的交往過程。
作為「千千萬萬從農村到城市謀生的大軍中毫無特色的一員」,小楊通過張進的朋友圈,學會了說「民主和法治」,懂得怎麼幫老家維權,多多少少見了北京這個大城市的市面。張進覺得, 龐麥郎跟小楊多多少少有些相近,他把兩個人都看做了出身底層,在城市裡辛苦打拚的人群。
這正是很多人謬讀報道的原因。
最近太多中年記者批評鯨書這篇稿子了,話里話外總是說,鯨書作為94年的小姑娘,她不理解底層人民,也沒有憐憫,如果我寫一定會更加有同理心。
問題關鍵是,這些大叔阿姨根本就不會寫龐麥郎啊!這種亞文化的網路紅人,本身就不是主流媒體的報道範疇,也不是他們日常聽歌、上網的理解範圍,那為什麼說他們就能寫得更好呢?因為他們過去經常深入農村,寫過礦難、討薪和塵肺病嗎?
但就拿張進這篇來說,小楊跟龐麥郎,其實徹底是兩類人。如果只以出身,以所謂的「底層」來定論的話,這才是對他們的不尊重,是很多人批評鯨書時所說的「中產階級視角」和「沒有同理心。」龐麥郎的走紅,根本不是因為歌詞好,大叔們看完稿子,回過頭帶著研讀的心態來聽摩擦摩擦,試圖從字面意思上解讀文本有多感人,這完全是緣木求魚。龐麥郎本身沒有音樂功底,歌詞只是他走紅中微不足道的小因素,他懂得花錢找人為《摩的大飆客》配樂,懂得進一步進錄音棚通過不斷修音,做出一個符合流行音樂規格的《我的滑板鞋》,這並非一個偶然成名的案例。
《驚慌龐麥郎》這篇稿子,鯨書是以一個網路時代年輕人的心態去採訪的,她找龐麥郎,根本不會居高臨下地說你從漢中走出來太不容易了、我要給你啟蒙民主法治,而是抱著一種面對娛樂明星的心態,採訪龐麥郎跟採訪鳳凰傳奇是一樣的,他們的身份不是草根,而是網紅。而真正接觸,發現這個網紅比我們隱隱預想的更奇怪,這當然是我們最感興趣的地方了啊!皮屑、上廁所,凌晨拖記者聊天,這些不是對於底層,而是對於網紅來說也非常奇怪的舉動,為什麼不能記錄下來?
這篇文章本身就是有閱讀門檻的,目標受眾是龐麥郎走紅的被影響者,而非遠離網路文化的中年人。而且,批評者們所在的雜誌社恐怕一開始就會把這個選題斃掉,大叔和阿姨們看不出來這其中的新聞性,也無法理解其中的複雜所在,主流媒體對互聯網文化的接受是有時差的,在龐麥郎飛速湮滅無聞之前,記錄他的狀態,對我們這個時代是有價值的。
2.
很多人說,《驚惶龐麥郎》里只側重龐本人,為什麼不多寫寫背後的唱片產業?你不能苛求一篇稿子面面俱到,產業稿是一種寫法,人物特寫也是一種,體裁併沒有高下之分。如果沒有這一篇,批評者們會意識到唱片行業中存在的畸形生態嗎?拿著你的頓悟去攻擊你的閱讀資料,這是不公平的。
《南方人物周刊》此前寫過封面長報道《製造鳳凰傳奇》 ,這一篇應該是大家最需要的神曲產業鏈分析,從唱片公司、詞曲供應者到演唱會現場,面面俱到。這不是一篇仰視的明星報道,也並非對草根歌手的俯視,作者帶著一定的批判視角,審視的是現象本身,文筆本身也好看,強烈推薦大家閱讀。
不過更有趣的是,這篇稿子雖然有趣又符合新聞倫理,但最初的閱讀量非常一般,真正引起反響,是裡面提到了玲花說五月天「唱得跟狗屎一樣」,五月天的歌迷在網上炸毛,而玲花隨後寫了封非常高超的公關文《和一個五月天歌迷的爭吵!》,稿件才有了二次爆炸性傳播。而最終,遠超越稿件之外,大家的視角還是落在了玲花本身拿丈夫開涮,有力扳回影響這件事上,出身於網路的歌手打了又一個漂亮的網路公關仗。
所以對於網路紅人的好報道,文本之外永遠有第二、三層再解讀,作者、網紅、讀者圍繞著稿件產生持續的共振,這本身也是個有趣的現象。
3.
如果是我來寫龐麥郎呢?不同雜誌社有完全不同的方法論。也許我遇見龐麥郎,會直接心理上認為這個人有病,不在具體細節上糾纏,再放至少同等的比重寫傳媒公司經營上的策略,並描述受眾的具體反映。雙方的嘴仗和龐的奇葩會寫一點,不過更多使用中觀視角,在復盤中保持文章的敘述距離。
這只是一種方法論,與新聞倫理本身無涉,我不會寫龐個人,一是個人興趣,二是個人能力——生活中遇到人性尷尬的地方,大多數人是掩耳盜鈴地跳過去的。一個好的作家卻是把這個時間空間的片段放大,如同病理切片,類似門羅、卡佛、麥克尤恩、奧康納的短篇都莫不如此,這也是行文中最難的地方。
因此,鯨書的筆頭功夫非常了得,這也是所有讀者公認的。但是,小說有閱讀門檻,不喜歡的人可以直接略過,但新聞報道就必須被所有人批判,大多數人習慣了溫吞水的描述,偶然間看見床單上的皮屑不免驚叫失聲,這篇文章每個自然段都是一把刀子,文本露骨因此變成了一種罪過。
《驚惶龐麥郎》之外確實有過多的形容詞和斷語,「歌詞離奇」、「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天真興奮」、「一個人抵擋著整個世界」……偶爾一兩個還成,多了確實不合適。如果加以克制,全部換成描述,讓讀者閱讀後自己總結出那些形容詞,會更加高級。
此外,這個文本中記者本人的角色權重過大,」我「不是不可以帶入,但次數、主觀情緒的多少,應該加以控制。」我「與採訪對象的距離曖昧不清,文本中交織糾纏,這或許不是好的新聞寫作。也可以把這變成一種全新的特稿式寫法,但採訪對象答應採訪時,可完全是把對方當做了一個有理性距離的新聞記者。這篇採訪,寫的是龐明濤,一個誤闖主流社會的邊緣人。
多談幾句。
對大眾而言,龐是個異數。電子音樂這種精緻的玩意,照理說不是龐這樣的草根能玩的。但龐率性創作,搞出一首在多數人眼裡頗為搞笑滑稽的《滑板鞋》,這種巨大的反差對大眾而言,就是新鮮感,就是特別,就是好玩。
但大眾又有多少會關心,活生生的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這篇報道,我看還是盡量客觀並且克制的。並沒有作者的主觀判斷,但字裡行間都是龐的各種細節。包括他的言語、表情、髮型到所思所想,龐表現出的就是一個平時被人們無視的草根人群的模樣。
這樣的人,滿大街都是。三四線城市、城鄉結合部,更是數不勝數。他們不是沉默,只是你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所以他們顯得孤獨,身影在破旅店、網吧和街道,不住徘徊。他們不是沒有夢想,但是那些夢想在受到更好教育的人群看來,渺小到有點搞笑。他們缺乏教育,邏輯看上去很混亂,想事情一根筋,品位尤其莫名,為了標榜自己不惜撒一些明眼人看來很蠢的謊。
這篇文章不是塑造龐,而是重現龐。龐就是一個平時我們根本不會關注的社會群體的一員。這個群體,進入公眾視野時,一般是野蠻無知的形象,譬如哪裡出現了刑事案件;有時候還是庸俗可笑的樣子,譬如殺馬特;更多時候是灰色的影子,沒人在意的影子。
這篇報道的好處是,讓我們看到一個闖入城市領地的鄉村青年的各種驚惶,讓我們看到他的理想和執念,也看到了他對商業社會的懵然無知所導致的疏離和逃避。因為這篇報道,龐不再只是一個奇異的音符,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這樣有著自己卑微願望的鄉村青年,在日益精緻的舞台上,另類非常。騷動但漫無目標的青春總是打動人的,龐的身影讓我似乎看到了「小武」。來到公眾視野,是一次誤會,就好像他本來不該玩音樂,更適合他的是KTV里切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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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作者是以筆殺人,我也不覺得她看不起龐。她在表述一個「闖入者」,描述闖入後的種種不適,種種不解。龐的歌,本身就充滿了一種荒誕的離經叛道的氣質,和我們習慣的音樂完全不同,荒腔走板,但又聽著來勁。這篇文章似乎在尋找到底是什麼塑造了《滑板鞋》,以及《滑板鞋》後的龐麥郎。甚至作者文中一直也直呼龐的真實姓名,顯然,她想描寫的並非那個鏡頭前的台灣人龐麥郎——一個屌絲逆襲的傳奇八卦;她想寫的是個陝西農民青年,在面對外面世界的誘惑中,如何擺脫過去的生活,但在新的生活中,又找不到自己坐標的現實處境。
真實也蠻真誠,我看著覺得挺好。我想首先提出三個假設:
1、大部分觀眾對《我的滑板鞋》的評價同「好聽」無關;
2、有大量和龐麥郎同樣努力的「音樂人」並沒有得到和龐麥郎一樣的知名度及收益;
3、《人物》雜誌沒有阻擋龐麥郎自由發聲(包括之前和現在)的能力。
大多數人通過嘲笑這個倒霉蛋和他的歌曲獲得了愉悅和滿足感。而當有一家媒體試圖在還原這個倒霉蛋真實生活的方向上踏出一步(我並沒有說那篇文章完整和絕對真實地還原了龐麥郎,沒有任何人能夠絕對客觀地寫任何東西)時,我們就生氣了。
我不認同 「龐麥郎比記者可憐」 的說法,無論從收入、社會影響力、知名度上,龐麥郎都比記者要強許多,但他的能力很顯然無法匹配他所獲得的地位——怪記者寫出了這個事實嘍?
我也不認同任何誅心之言論——公眾人物理應受到更多的關注——因為他們也靠關注得到了一定的收益,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在消費龐麥郎,《人物》雜誌當然也在消費,但你我難道不是?這個問題和這個回答,顯然也在消費龐麥郎。而反過來,龐麥郎的「4萬在ChinaJoy唱2天」「25萬演唱遊戲主題曲」則是他從「被消費」中得到的回報。從這個角度上而言,我反倒覺得如果有人寫他的「努力」是一種更惡意、更道貌岸然的消費。
我是在雜誌上看到這篇文章的,當期的重頭是龍永圖和姜文,這篇文章大概在整本雜誌的第3/5部分左右,好像只有4頁,這篇從位置到力度到力氣,可見都不是最下功夫的。實際上我也購買了《人物》的微博訂閱,在這篇之前,《人物》已經推送了包括姜文在內的當期數篇文章,這篇並不是重點。所以,你看,這篇文章獲得了這麼大的影響力,重要因素之一就是我們都愛消費龐麥郎呀。
龐麥郎完全無法融入現代社會,他不會在記者面前塑造自己的形象,甚至做了很多冒犯記者的事情(我不認為在凌晨3點陪著對方聊電話到5點,被帶到158元的賓館裡,還要「隔著玻璃門聽對方大便」 是記者的份內事——更何況是個20歲的女孩。從這個角度而言,可以主導採訪的龐麥郎是強者,要寫這篇稿子的記者實際是弱者)。坦白一點兒說,龐麥郎沒有足以匹配自己影響力的名氣和素質,《人物》只不過寫出了這一點。但因為龐麥郎……實在太沒法匹配了,所以激發了讀者的同理心。
我一直覺得,對於媒體而言,努力呈現事實就是本份,記者當然可以選擇「更人文」(或者「更狡猾」)的方式呈現,但她選擇了這個方式,所有文字都基於她了解到的事實,這篇報導就談不上「錯誤」。當然,空口說白話的話,當然我也可以說文章可以對某些問題探討得更深入,比如經紀公司的居心叵測、龐麥郎這種怪異表現的深層次原因(實際上我覺得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表現他經紀公司的小算盤,沒有更明確地指出所有人都在「利用這個笨蛋」)——但換我寫,我沒把握寫得更好。我津津有味地讀完了那篇報道,相信很多網友和我的感受差不多,從這個角度說,記者的水平肯定是不俗的,人物特稿並不容易寫,何況在此之前,我連龐麥郎是什麼人都幾乎不知道。
讀完我想,為什麼這篇報告帶給我一種滿足感,我覺得是它迎合了我對龐麥郎的某種想像。我是直到兩三天前才知道龐麥郎是一個歌手不是一種速食麵,他有首歌的歌詞內容是「摩擦摩擦」,然而到底怎麼唱的,我真的沒聽過。可是「網路神曲」的定位已經在我頭腦里生成了,所以即使我還完全不了解這個人的任何情況,他給我的預設印象已經是這樣:庸俗、無聊,可能還很傻逼。結果看了文章,發現他真的是個傻逼啊!也就是說,我潛意識所認為的,和雜誌提供的,高度重合,這加強了我的思維定勢,於是讓我感到滿足。
但這種一邊倒的「傻逼」印象,又讓我覺得非常不安。這篇文章太急於想證明龐麥郎是個傻逼了,它提到的絕大多數細節,都在明示或暗示這一點,龐的鄉氣土鱉,不懂規則,無知狂妄,自卑自大。而且這些細節都來自於並不能算十分厚實深入的採訪(記者採訪了多少天?採訪了多少人?看文章能判斷出,離萬無一失還遠得很),畢竟有時候淺表的判斷是會失誤的。退一步說,即使龐麥郎真的是文章說的那樣傻逼,那麼造成他傻逼的內在、外在因素到底是什麼?好像交代得還不夠。我不是說要同情龐麥郎,這好像也有點矯情,但我們應當敬畏人的複雜性。
我很喜歡何偉的文章,從「非虛構寫作」的技術層面來說,何偉無疑達到了非常高的水準。他特別厲害的一個地方,是讓細節自己說話,而不是走出來代替細節說話。這篇報道有些地方就讓人覺得,作者非常主觀地希望詮釋那些細節——結論我已經有了,細節只是我找來的證據。但我們讀何偉的文章就不會有這種感覺,細節都在那裡,可結論需要你自己去總結。何偉厲害的第二個地方,是保持恰如其分的距離感,不輕易對人和事下褒貶。他寫過的很多關於中國的事情,愚昧、落後、野蠻是明擺著的,如果換一個人來寫,都很容易採取批判的立場,但他並沒有那麼簡單地處理,他頂多是用他獨特而溫和的幽默感,讓那些事自動顯露出荒誕的原形和馬腳。
說到底,龐麥郎是否傻逼真的重要嗎?也許他的確是個傻逼。在今天這個人人都可以成名 15 分鐘的時代,許多新聞人物和事件,其本身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它們只是機緣巧合地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我相信龐麥郎作為一個歌手和他的音樂都無甚價值,所以費盡心機去展示和證明他是一個傻逼,這件事同樣沒有價值。唯一有價值的,是怎麼記錄和揭露這個造就傻逼的機制和時代。昨天的朋友圈讓《人物》雜誌一篇《驚惶龐麥郎》刷屏了。由此引申的討論,也趨於兩極。
捧的說稿子挖掘了大量猛料,落筆也勾勒出真實的龐麥郎。罵的,大體用四個字概括,「以筆殺人」。
說實話,第一遍讀完,我的感受也比較矛盾。一方面能看到記者採訪時的用心和努力、寫作上的精明和技巧。另一方面,卻有一種直感:作者的年紀應該很輕,人生想必還很順利。
後來相識的朋友告訴我,作者是94年的女生,忽然有點理解。和作者並不相識,不好妄下判斷,還是說回稿子。
很多評論說,作者在文中抖落龐麥郎的諸多反常,充斥著一種「優越感」。有些將這種「優越感」歸因於社會階層,有些則說是文化知識的差距。我覺得還不準確,其實未必是「優越感」,而是一種對立感。自始至終,作者和龐麥郎保持著明確的心理距離。
雖然前往龐麥郎寄居的旅館,細緻地觀察、描寫「食物腐爛、被單潮濕」,「透明的皮屑、指甲、碎頭髮和花生皮」,讓人覺得,作者是認真且費心的。而有一些段落,比如「女服務員正在把舊床單扯下來,一抖,毛髮、皮屑潑潑洒洒散在空氣里。他起身,沖水,馬桶劇烈抖動。」則讓人覺得,一個女生,為了采寫,也是蠻拼的。
這是真心的表揚。但看到下面的引文,我心裡不太舒服。
他指著《人物》記者筆記本電腦上台灣地圖的最上端,為自己作證,「這是基隆,我就在這長大。」「那是台北。」「哦……那我是在台南長大的。」他快速虛指了一下,然後用力按了屏幕幾下,想關掉頁面,但失敗了——他誤認為這是可觸摸屏。
然後突然火了,摔了電腦,機身邊緣被磕出一個小坑。「這就是你採訪大明星的態度?你是查戶口的嗎?」
不舒服不是因為筆記本電腦摔了,覺得肉痛。而是因為,台灣地圖是幾個意思。作者在文章里多次提到龐麥郎說自己是台灣人,事先想必也做過功課。如果筆記本電腦上的「台灣地圖」也是採訪的準備,這魚釣得,脫離了採訪的本意。
我知道,太多記者前輩會說,撬開採訪對象的口有太多技巧和方法。甚至有一些,還會祭出公共利益的旗幟。但我總堅持,手段不正確,則目的無意義。何況,龐麥郎的荒誕與否,除了滿足公眾的好奇心,還有哪些和公共利益直接掛鉤?
這篇稿子中間,很多料此前聽人傳過,但未經證實。比如龐麥郎的音樂水準,比如商業運作。作者幫助證實了,這是很好的素材。
除此之外,這不是一篇足夠客觀的報道,因為作者和龐麥郎都沒有進入一個溝通的狀態。我相信作者關乎龐麥郎的一切描述都是真實的,但那種自卑、粗魯乃至胡言亂語,一定不是龐麥郎的全部。或者說,「驚惶龐麥郎」,其實是他面對媒體時的樣子。
之於龐麥郎這樣的採訪對象,要進入其內心世界固然很難。但寫出其中一面,就大量鋪陳、強調,也失之偏頗。《驚惶龐麥郎》有些急於證明龐麥郎是一個自卑、古怪甚至有精神問題的人,並希望通過他身上的特質、舉止,映射當下中國小鎮青年的荒誕現實。
問題是,除了窺斑見豹的作者見聞,外圍的採訪是否充分?和龐麥郎是否有過多次聯繫的努力?究竟有哪些原因令龐麥郎,或者龐麥郎們,變成現在這樣?
關於這些,稿子里並無充分展現。那麼,滿足讀者的好奇心之後,這篇稿子還有哪些「剩餘價值」?
如果只讓讀者看到龐麥郎的「病」,為「病症」的衝突和乖謬所吸引,而忽視了致病的根由,只能說,稿子還有很大的空間。
@magasa 舉了何偉的例子:「他特別厲害的一個地方,是讓細節自己說話,而不是走出來代替細節說話。(《驚惶龐麥郎》)這篇報道有些地方就讓人覺得,作者非常主觀地希望詮釋那些細節——結論我已經有了,細節只是我找來的證據。但我們讀何偉的文章就不會有這種感覺,細節都在那裡,可結論需要你自己去總結。」
當然,這些只是純理論層面的探討。換我去採訪龐麥郎,估計會比作者做得差。但我總覺得,對採訪對象的尊重,對複雜背景的剖析,對紛繁表象的寬容,背後,是對世界的理解和溫存。這不是一個虛無的道德問題,而是每個人都可能的經歷。
所以我會說,作者應該還年輕。而從這篇稿子呈現的寫作技巧和天賦來看,成長的美好,也十分可期。
今天看到一篇《一個消費精神病人的社會是可恥的》。帽子扣得太大。但任何時刻,嘲笑龐麥郎都是容易的,而理解龐麥郎,則太過艱難。
好幾個人邀請我回答,那就抽空說幾句吧。我過去喜歡寫人物稿,也比較擅長寫人物稿,但因為沒有受過正規新聞訓練,所以都是自己摸索,以下說的都是自己的經驗之談,未必客觀,如果有意見,請憋著,嘿嘿,就是這麼不友善。
首先,我的評價建立在認定這篇稿子是做了完備採訪的基礎上。因為看到龐麥郎本人聲稱記者並未真實採訪過他,文章內容是造謠等等。我相信《人物》雜誌的記者操守,作者本人也說有採訪記錄。那麼在沒有進一步的證據這篇文章失實之前,我認為這篇稿件是完成採訪之後的作品。若將來有證據證明採訪並未執行,那這篇文章就是失實,我的評價也就不值一談,當我放屁好了。
我認為這篇稿子比較出色,至少在筆法上,精準貼切,細節豐富,完整塑造出了一個為「成功」、「成名」所累的草根歌手形象。從客觀反映來看,也達到了部分目的,說這人可憐也好,說這人變態也好,龐麥郎的形象算是有了一個新包裝。
但這篇稿子的問題也是明顯的,就是太多的內容來自於記者本人對龐麥郎的近距離觀察視角,缺少第三方的視角。當然文章中不是沒有提到,比如他的工友,他的經紀公司,他的朋友等等,但內容比重顯然不夠,而且披露的內容都很單一,實際上增強了龐麥郎本人與人溝通不暢的形象。雖然記者本人儘力保持文字客觀冷靜,筆記本被砸了也沒說什麼,但正是這份冷靜,讓過於集中的視角顯得不近人情,也就是有些人說的「用筆殺人」。
另一個問題,在於對龐麥郎這種成名前後神經質的現象,缺少足夠的背景追問,因此大大減弱了這篇文章的力度,僅僅止於獵奇向的「范進中舉」怪現象描述,缺少足夠的傳世價值。對龐麥郎來說,他對成功的渴望可以理解,但為何會扭曲到有些病態的地步?因為草根成功太難,怎麼難?這需要相關的背景描述。請問星光大道、快樂女聲等這些曾經紅極一時的草根成名途徑,當初的報名者有多少?通過多少?留下來的有多少?現在還站著的有多少?而如今都是跑男、我是歌手這種給明星添油加醋的,留給普通人出頭的途徑實際更少,你說難不難?如果對成名環境的細節做一個調查採訪,用數據和變化趨勢來說明突圍之難,或許這文章對龐麥郎的神經質就會顯得客觀很多,因為這就和范進中舉一樣,驟然得償所願,心態失衡很正常,不僅僅是本人的原因。脫離背景一味描寫此人之怪,之扭曲,之病態,固然非常抓眼球,但的確顯得「冷血」。打個比方,龐麥郎本人看到給他出唱片的竟然是「傳播文化公司」,大喊受騙,說不是唱片公司,這體現了他對文化產業的無知,那麼文化公司那邊是怎麼說的呢?當初有沒有給他解釋說明過合同?對這個誤解有沒有想辦法解決?沒說。龐麥郎自己註冊微博小號,自己接通告,經紀公司怎麼評價?怎麼處理?沒說。演出的合作夥伴對他怎麼評價?也很少。因此,雖然記者在文中對其他渠道的言論有一定的採用,但相對於大量放在龐麥郎本人身上充滿細節的筆墨,還是太輕,所以大家看了之後的觀感都集中在「這個人怎麼這麼怪」,而不是「這個人為什麼這麼怪」。
我喜歡這種紀實性的寫作手法,過去我也經常用。但我深知這種寫作手法之難。其一在於需要大量的跟蹤採訪,用細節來構建人物,投入的精力很大,但寫出的稿子如果僅僅以稿酬衡量,著實不值得,只能以提升新聞寫作專業水準來自我安慰。其二,在於要學會取捨。素材細節足夠多,選擇餘地很大的同時,該選擇哪些,丟掉哪些呢?這是個頭疼的問題,都是覺得有價值才記錄下來的,要取捨就很糾結。說到底,是動筆之前,需要想清楚表達的核心,圍繞核心選擇最精準的素材,做平衡的把握,儘力達到趣味和深度的結合。這個度很難把握,我也是磨練了許久,至今還在摸索。如果說記者本人是個94年的小女生,那麼到現在這個地步,我覺得可以接受,她已經儘力了,人需要磨練和成長。坦白說,我21歲的時候寫不出這樣的東西,我那會就是個腦殘。
回到文章本身。這篇文章的核心,是描寫了一個草根歌手,在意外成名之後,面對不期而遇的成功,手足無措的現象。類似於彩票中了500萬之後很多悲劇的出現。就是在不合適的時間,以奇怪的方式達成了自己的夢想,卻發現自己從未做好準備。當一個人對於成功沒有足夠的心理預期和思想沉澱,那麼驟然而至的名利,一定是會是讓人無所適從的。因為他要面對一個與過去絕對不同的生活,這實際上是很殘酷的事情。這篇文章部分體現了這個主題,但卻因為對龐麥郎本人種種怪異言行的描述,實際突出了龐麥郎本人性格怪異這個原因,有些失衡。其實這個選題很好,可以延伸出很多有趣,也有深度的內容,比如「突圍之難」、「所謂的音樂夢想」、「旁觀傑克蘇」等等,但這都需要時間採訪,需要眼光和經驗來發掘,我們不能要求人人都一下做到那麼完備,能做到現在這一步,我覺得是值得鼓勵的。
最後,我不覺得龐麥郎有什麼可憐,如果他可憐,也必有可恨。我覺得他只是一個追求成名的人,驟然成名之後被名氣所累,無法適應,行為失當而已。這種人很多,傑克蘇、瑪麗蘇到處都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我只是覺得這種人可悲,遇到了自己無法翻過去的高山,過不去就廢了。除此之外並無更多感受。
再說一遍,稿子很不錯,我給70分,有10分是看在作者的年齡和閱歷上。這是一篇沒有被公關的文章
其實大部分描寫「大人物」的稿件都有一個看不見的利益相關,諸如李彥宏馬化騰馬雲這樣百度指數高的人本身就是極其珍貴的採訪資源,採訪他們可以給媒體帶來流量,聲望以及內心的滿足。但是接近他們的過程也是一個被公關的過程,PR聯繫記者上門採訪,是為了打出去一個良性傳播的稿件。如果大佬對寫他的東西不滿意,那就會封殺掉記者。
但龐麥郎不懂公關,也不是大人物,看到此文動怒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以後拒絕《人物》的採訪。
這是一篇沒有利益相關的文章
利益並非局限的指金錢,這還包括人際關係,人情世故。記者與採訪對象的溝通後可能會產生一定的交情,然後在成稿時會將一些對採訪對象不利的細節隱去。稿件刊出後如果受訪對象覺得喜歡,以後也許會提供給記者更有價值的信息。這也是一種利益。
但龐麥郎無權無勢,除了一首《滑板鞋》之外,一無所有,性格也不好,記者也沒打算與其交朋友用來二次造訪。
這是一篇對採訪對象一次性消耗完畢的文章
一次性消耗完畢,意味著破罐子破摔,以後再也不從那得到任何信息。在《人物》雜誌的高關注度與繼續與龐麥郎保持友好關係面前,《人物》選擇了前者,對還是錯,我不予置評。
沒有公關,沒有利益相關,一次性將採訪對象的料全部釋放的文章,是我們渴望的精品,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看看同期發布關於姜文的報道【姜文寵與失】是否同樣有那麼多直擊人心又會引起受訪對象姜文不快的信息?
又或者說這是一個得罪的起得罪不起的問題,誰敢寫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的負面呢?
這是一篇採訪對象得罪的起的文章
但龐麥郎與姜文不同,他的百度指數比BAT的CEO還要高,他的聽眾從80後跨越至00後,人們對他的火爆有足夠的好奇。另一方面他文化程度和社會地位都不高,不懂公關性格還異於常人,甚至可以這麼說,他越怪異,給這篇稿子的素材就越猛,還記得當年紅遍全網的小月月?
這些特點使得人物對這篇稿件的最終面貌的處理選擇了不顧及龐麥郎的想法,而是去盡量迎合大眾獵奇的心理。
這是一篇負面情緒的文章
負面情緒通常會得到良好的傳播,無論是微博上的負能量集合還是網路紅人扒皮貼,又或者名人的撕逼大戰,總能引起一輪又一輪的圍觀,更重要的是,這篇文章里有一個重大的信息點,龐麥郎不是靠自己火起來而是被別人推火的,這簡直給了掙扎在溫飽線的屌絲一個定心丸。
於是你看到了,一個帶有天涯扒皮性質「我的採訪對象是極品」的文章,一個活脫脫真實的農業重金屬歌手的龐麥郎,一個屌絲變明星的背後推手推火的故事,一個《沒有一個屌絲能夠逆襲成功》理論的佐證,這文章的每一個特徵都踩中了傳播的G點。
卻無需顧及龐麥郎的感受,因為這一次榨乾他的價值就足夠了。
PS:
我對《人物》沒有任何惡意,對龐麥郎也挺喜歡,我突然覺得這或許也是一篇好報道的代價?
因為不管怎樣,最後爽的是讀者。
還是給80分吧,初看的驚異和不拘一格的筆法還是值得稱道的,但整體架構顯得比較輕,背景缺乏厚重感(因為沒有放入整體社會的背景下去做描述),旁采內容缺乏,這也是遮掩不過去的硬傷……但是至少同齡人(比如我)寫不來這麼勇敢的筆法,開頭勇敢到給作者跪下……以及被砸了電腦繼續採訪簡直辛酸到哭(當然之後遇到的一堆破事也夠辛酸)……以筆殺人什麼的,還不如說是龐麥郎自殺……自己表現成這樣,難道要記者幫忙掩飾?當然寫得有些輕浮倒是真的,但這也不是殺人不殺人的問題……
就像口音暴露了龐麥郎的出身,大量選擇性的細節也暴露了記者的閱讀口味,天涯上有種「極品貼」,大概是曝光「宿舍某人」邋遢,吝嗇,土鱉,三觀不正,偏激,到驚世駭俗的程度。這就是全網嚼舌頭,無非是是自以為主流正常的信條來征伐那些不小心闖到雷達掃射範圍內的他者:某省人,鄉下人,鳳凰男,公主病,妄人,花癡,自戀狂,妄想癥。嚼舌頭是普通人精神愉悅的來源之一。但是當記者的不能超越這個層面,那真的會給別人,自己帶來很多麻煩。
再說說龐麥郎的走紅和出走。
聽過滑板鞋的人,必然有這些問題:
1 華數公司為甚麼要包裝他?中國2862多個縣城和縣級市,沒有任何專門訓練沒有任何從業條件,聽了幾首流行歌就開始發音樂夢的人沒有百萬也有十萬吧,為甚麼是他?
2 龐麥郎和華數公司合作過程和商業和約的情況,涉及到的商業利益是多少?文章說了公司的投入和損失,完全提及網路流量創造的利益和去向。不會用手機和熱水,沒有文化,精神似乎也不太正常的人,大大地坑了是懂法律和商業操作,有資本有人脈的資方,可能嗎?或者是怎樣成為可能?
3 為甚麼要出走?龐麥郎內心的恐懼是甚麼?他感覺到了他作為一個笑話被炒作背後的深重惡意? 芙蓉姐姐是心知肚明,不是天下人淫我,是我淫天下人呢,完全沒有胸中丘壑的龐麥郎是怎樣感知娛樂機器的碾壓?
4 龐麥郎有明顯的認知障礙,他前35年的心理發展過程是怎樣的?
結論 這是篇寫得很表面的稿子,暴露的是記者和雜誌目前的水準,給差評。看完這篇,有一種說不出的矛盾感受。
微博上,朋友評價說作者「很聰明也很殘忍」,突然間啟發了我。
我發現我的那種矛盾正是源於此,因此而導致我的感受是:強烈地想讀下去,但又無法直視。
這篇文章寫得非常好,吸引人但又心驚都是因為其文筆之好,因為那細緻冷酷的筆觸,彷彿把一隻奇怪的蟲子放在顯微鏡下冷靜觀察,然後,一刀一刀耐心解剖。
我想看,但不敢看下去,雖然最終還是看完了。
蔣方舟轉發時的那段話,我在看文章時也心有戚戚。
假如我們都是蟲子,形態不一,有的看上去還很美。把我們也放在顯微鏡下,你能保證呈現出來的微觀狀態不嚇著別人么?有人緊緊貼近你,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並細緻剖析,你確定你能經得起這種考驗?
何況龐還是一個音樂邊緣人(就不要管邊得有多遠了)。這個群體里離經叛道的人本來就很多。
換言之,用同樣的方式接觸、相同的角度觀察、類似的筆調描寫音樂圈乃至娛樂圈、藝術圈裡絕大多數人,你都會得到一個奇葩。
甚至就算是普通人,我不知道誰的生活經得起這樣的透視與解剖。大家可以捫心自問一下。反正我害怕。
所以看的時候有著獵奇的快感,也有一種極不舒服的——不安全感。
更何況,我還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也曾經在新聞報道中以奇特的思維、怪異的行為出現在大眾眼中的奇葩。
作為認識秦志暉本人的人,我突然發現他和這篇文章的描寫對象特別像,以至於描寫他們的筆觸都如此相似,我一邊閱讀一邊不禁想——會不會是大家對於「奇葩」沒有別的敘述方式,因為太過吃驚,太過震撼,所以總是會用類似的「冷靜」筆調來強調——
「其實我很客觀,不騙你,你看我一點感情色彩都沒有,全是白描」。
那當然。
拍攝普普通通的人與景,需要燈光布景後期效果各種花哨,可拍攝一朵奇葩你什麼都不需要,因為任何的技巧都是多餘的,不是錦上添花,而是畫蛇添足。
你只需要打上一千瓦大燈,他自然自己會展現最離奇最驚世駭俗的一面。
你沒有任何責任,因為你反而在極力摘乾淨自己,讓自己不要擋住這朵奇葩的光彩,「全是他自己,我什麼也沒做哦。」
鼓掌。
這是我看過的最噁心的採訪。這個記者從骨子裡透著一種人格缺失式的帶著自卑反彈後極度自大,而且反社會性的人格。
龐麥郎完全可以告她,我敢打賭作者是個內心極其陰暗的人。文章帶著一股強烈的腐臭味。
作為一個記者,一個採訪者,她完全不配。
不管龐麥郎人格是否有問題,這不是重點。有沒有她都是造成了誹謗。
什麼樣的成長環境下才能養出這樣的記者?
另外,很多人的答案都自帶精英模式的認同這個記者。什麼叫自帶精英模式呢?就是自以為是精英,用自以為的精英模式看待問題。其實是價值觀的極度扭曲。
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各位,這個國家除了那些上層建築,一切自以為是精英的人其實屁都不是。
很弔詭的是這些人在社會中還非常常見。他們有自己的一套扭曲價值觀與行為模式,可是現實與他們以為的又有巨大的差異。所以造成了他們形成自己一個個的偽精英小圈子互相安慰。他們的相似性由於此而越來越強。但他們本身內部又互相瞧不上。經常發朋友圈孤芳自賞就是他們的特點。我估計作者就是這類貨。
由於事實上從來沒有過平等與自我權利的現實下,在國內形成這樣一種現狀。就是人們對比自己顯得弱小的人絕不寬容,並且經常是見到就煩躁,想踩一腳。一方面是某種層面上貌似比自己弱小的人折射出了自己的影子,一方面需要有某種發泄來平衡自己的事實上的懦弱與渺小。
終於等到此文退燒,可以拿來討論了。
一開始只覺得文筆精確、作者年輕、視角熟悉。繼而被刷屏,看到反方指責「用筆殺人」、「作者有優越感」, 才開始驚詫。鯨書用細緻如掃描儀的目光、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龐麥郎,這哪裡是優越感?一般人對身邊人才有這樣的嚴苛。真有優越感,眼裡是看不見這個人的。
後來刷豆瓣,看到沈誕琦轉了一條評論:「初讀驚惶龐麥郎時,就覺得作者一定跟我一樣是小鎮姑娘;今早看到她寫的《繼父》,除驗證了這想法之外,補全了我對她的一切想像。於是最初關於龐麥郎一文的『優越感批判』就更顯可笑。我們這樣的姑娘,何來的優越感——當然,如果你說,苦難也算。我們心裡都住著那個龐麥郎,拚命想掩飾來自過去的頭屑。」這段評論與我的感受相同,但還沒說透。
全天下的小鎮都一樣:閉塞,灰濛濛,雞飛狗跳;居民苟且生存,剩餘精力用來互相纏鬥。這樣的小鎮,每一輩人都有那麼幾個人天生敏感,敏於草木、人情、美,對惡、丑、無聊、平庸也有同樣銳利的感受。這種稟賦,曹雪芹稱為靈明清秀與殘忍乖僻兩氣相遇。玉質細微,極易侵染,他們長成什麼樣,取決於運氣和性格。運氣差性子弱,他們是王安憶的妙妙;運氣差性子強,他們是蕭紅;運氣好的,鯨書算是走出來了,從北斗、豆瓣到《人物》,慢慢找到自己的天地;郭敬明也屬此類。但是故鄉小鎮是他們整個幼年童年少年生活的背景,烙印蚹骨——門羅70多歲寫的半自傳還取名叫《逃離》。他們一生,都有拚命逃離的姿態,逃離窮困,逃離苟且,逃離人間失格。
至於為什麼這篇文章一眼能看出是小鎮姑娘寫的,很簡單。
因為,龐麥郎也是逃離者;只有同為難民,才有那樣的尖酸和領會。
找了幾篇鯨書的舊文來讀,她寫人物一向冷酷如寫病歷。但龐麥郎這篇,作者對筆下人物的言語動作表情尤其警覺,是動物遇到同類的強烈反應。這篇《驚惶龐麥郎》,讓不少讀者誤讀出優越感,是因為的確有一種「優越感」,但不是社會地位上「中產階級少女」對農村青年的優越感,而是:「想要逃離那種地方,融入這裡,本來就是很艱難的,你看我就比你勇敢。不勇敢怎麼能行呢?」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鯨書在龐麥郎身上看見的是自己。
她寫了龐麥郎:一個鄉村青年闖入商業城市的騷動、驚惶和戒備;
也寫了鯨書:一個小鎮姑娘咬牙在遠離家鄉的地方掙下一片立足之地的勇敢、軟弱和痛楚。
從小鎮里走出來的姑娘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生活的真相,但下一道關卡是,以同樣的勇氣面對這真相施於己身的傷口。
鯨書是一個值得期待的記者。但她還沒有諒解自己。
作為讀者,我很期待她活得放鬆一點。
那時候她會寫出更好的文章,尤其是人物稿。
關於「滑板鞋」
這是我在知乎的第一個長回答。
我想我必須同時講清我對《我的滑板鞋》這首歌的感觸(現在當然起了變化),才能講清我對這篇報道的看法。我對這篇報道的看法不長,但是對歌曲感觸很長,想看的同學可以接著看。
一、我對這篇報道的看法(以下文字寫於真實情況的了解之後)
我認為,這篇報道本身沒有什麼原則性的錯誤,但同時起到了正面和負面影響。
1、這篇報道會讓以前對這首歌「愛不釋耳」的人失望,會讓龐麥郎跌落雲端。(如同我)這很自然。然而——
2、即使記者沒有自覺,但她採取的那一種視角本身,就是有意地在剝落龐麥郎的光環,會造成公眾的不理智的憤怒以及類似「《應該無視中國「病人」龐麥郎》」這樣的稿件。應該無視中國「病人」龐麥郎
《應該無視》此文看起來沒有什麼巨大的錯誤,但是此文作者的觀點是:有問題的病人就不要去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吧。我反對這一觀點的原因是,我認為「有病就得治」,即使龐麥郎本人存在種種「不守規則、信口雌黃、甚至自相矛盾」的缺點,他也是一個人,應該受到尊重。應該去解決問題而不是放任問題。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人文關懷。
3、從一篇採訪稿來看,我們通常看到的不是一個真正的人,而是「記者眼中的那個人」。
從一篇採訪稿來看,我們通常看到的不是一個真正的人,而是「記者眼中的那個人」。而媒體又具有影響讀者判斷的能力,因此對視角的採取尤為慎重。因此,當我和我的朋友bamboo討論這個問題時,她覺得記者為什麼要採取這樣的視角去描寫一個人,這樣地從「細節」來挖掘一個人,是值得深思的。
我猜想,記者並非刻意為之,只是覺得這樣展現出的龐麥郎更為真實。只是,我認為人的真實,包括表面上看出的真實和他的內心。就如你和卡夫卡交往時,你也不知道他的內心是多麼無助、多麼瘋狂,多麼特別。我到現在還是覺得《我的滑板鞋》的歌詞寫得很棒。因此,我認為,龐麥郎的外在受到否定時,我們應該尊重他的內在價值。
二、我對《我的滑板鞋》這首歌的感觸
看了大家的關於他歌曲爭論,我發現一個現象,喜歡這首歌的都是感性占多數的人。然而,他們對這首歌的喜歡,大多數喜歡編曲和歌詞。而看似痛恨這首歌的人,本身並不是在痛恨這首歌,而是痛恨龐麥郎名不副實。
(首先我一開始的感觸,僅僅基於這首歌曲,沒有了解龐麥郎的一切背景信息——後來我知道他是一個活在幻夢中的人,也沒有了解他另一首歌《摩的叨位去》的旋律背景——《摩的叨位去》的編曲是知乎上的AirS Jack同學。如何評價約瑟翰·龐麥郎? - AirS Jack 的回答
以下文字寫於對一些真實情況的了解之前。)
正文:
首先,我是從媒體的報道和他的作品來理解龐麥郎這個人的,其中可能存在種種偏差。即使這首歌在演唱上存在種種技術上的問題,但我還是受到這首歌的強烈的吸引,寫下了這些文字。
我不知道別人第一次聽到《我的滑板鞋》這首歌的感觸是怎樣的。在真正聽它之前,我以為這首歌是一首在當代中國通俗意義上的「神曲」。但是現在,無論外界怎樣告訴我他們是如何看待這首歌曲,我都不能否認它帶給我的震驚與感動。於是我去網易雲音樂的評論欄里把稱讚這首歌的評論都贊了一個遍。
首先,不可否認的是唱這首歌的龐麥郎沒受過專業的音樂教育,他的演唱存在很多技術上的問題,但是這技術上的問題掩蓋不了他這首歌流露出的真誠和才華。
在我繼續表達我的感動之前,我需要說一說我心目中的關於藝術方面的「才華」的定義。我認為,這種才華事關「感受力」、「表達力」和「放下一切去愛的能力」。毫無疑問,在我的眼中,龐麥郎具備這三種能力,或者說,這三種能力的潛質。
首先,從《人物》的那篇採訪稿《驚惶龐麥郎》,我們可以看到他極度的敏感,對這個世界的刺激的反應過於巨大。這當然是他最大的弱點,但是在他的創作上,這也是他最大的長處。因為這種敏感,事關一個創作人所創作的作品的高度與質量。一個創作人,只有先感受並了解到這個世界在自己身上作用時的感覺,才能具備開始創作的先要條件。他越敏感,能感受到的東西就越多。這就好比只有張愛玲是先發現了生命這襲華美的袍上的虱子,才能把它表達出來。感受的能力非常重要。在龐麥郎的《我的滑板鞋》這首歌里,我們能夠發現他的這種與眾不同的感受力,下面我會對這首歌做一個初步解讀:
歌詞的在開頭寫道:「有些事我都以忘記,但我現在還記得,有一個晚上母親問我:『今天怎麼不開心?』」然後他就敘述了他和他的「滑板鞋」的故事。在他的敘述中,在這個故事裡,我看到了貧瘠生活里的一點點希冀,以及在這希冀中的我們的無限沉淪。我們當然可以把滑板鞋解讀為「理想」、或是「夢想」,但「滑板鞋」涵義的範圍卻不僅僅是如此。「理想」、「夢想」是這個涵義的核心,但是從更寬的範圍來講,我認為這雙滑板鞋,代表著生命中,在抗拒「不開心」時我們能拿出的所有武器,是小時候幻想的讓自己在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獲得幸福和安全感的來源。從小範圍來講,它可以是「理想」或「夢想」,但更好是詞是「生命的希冀、美好與力量」。然而,我需要在這裡跳出這篇文章來講,他找的地方不一定正確,他在「魅力之都」去尋找這一切,在歌曲的MV里,這個魅力之都就是上海。此外,從「滑板鞋」這麼一個象徵來看,他把他的美麗的希冀寄托在物質上,這也是他後來之所以會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體會到的是「魔鬼的步伐」的原因。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天使」的保護,他在對外部世界的追尋中體會到的只能是無盡的沉淪。
但無論如何,他都明顯具備了一種對外部世界的感受力,這是我要說的第一點。
其次,他具備表達這個世界在他身上作用的時後他產生的感觸的表達力。他把得到「原先以為的生命中美好」的快樂和失落用關於「滑板鞋」的故事表達了出來。「月光下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有時很遠有時很近,感到一種力量驅使我的腳步。」也許,作者自己都無法仔細分析他為什麼會寫下這樣的歌詞——我不知道他看過顧城的那首著名的關於「遠和近」的詩沒有——但是他卻把那種從外部世界中得到的一種有價值的物質的感受用「自己的身影有時很遠有時很近」,「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這樣的詞句表達了出來。他的內心實實在在地表達出了那種來自「有價值的外物」所產生的感受的不確定性。因此,他具備了一種獨特的表達力。
第三點,那種「放下一切去愛的能力」,我要分析他專輯裡的另一首歌《摩的叨位去》來講清。我們都混混沌沌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與他人發生著愉快或不愉快,或者一般般的關係。我們相互競爭、彼此厭惡或者憎恨,但卻又深深地愛著。在這首歌講述的故事的開頭,「瞧瞧公婆騎著摩的,高速公路上要和我比一比」;「我回頭嘲笑光頭真垃圾,公婆沒有受傷沒有哭泣,他伸出拳頭,把我從摩的上踢下地。」後來在間奏里,「公婆」出了車禍,他卻說「公婆我愛你,不要受傷,不要哭泣」……我想,我們都無法講清他在歌曲里不斷重複的兩句話——前半段的「把我踢下地」和最後的「一點點距離」的具體內涵,但是,我分明在「我愛你」里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愛。這種愛,是即使「把我踢下地」、是不僅僅存在「一點點距離」時也繼續愛的愛,是對這個世界的巨大的執著和承諾。因此,我認為龐麥郎具有這種「放下一切去愛的能力」。
關於他通過歌曲傳達出的真誠,我想不用多說,有心的人在他的歌曲中一定能體會得到。
我的理解是:這篇文章的訴求一開始就不是調查性報道,而是故事(雖然是對真實性有要求的故事),而且人物雜誌的slogan就是「故事」。故事和調查性報道的區別並不在於二者的素材誰更真實——我願意相信鯨書的職業操守——而在於將與報道對象直接相關的素材置於何種位置。調查性報道中對當事人的採訪是眾多素材中的一部分,通過行文和結構組織使之成為素材中平等的一員,寫作者是處於一個局外人的地位審視所有素材的。而故事中,作者並不試圖處於一個局外審視的立場,而是與素材短兵相接,取自當事人採訪的素材直白地堆放在一起,寫作的目的是將真實的素材擺成一個富有故事性和戲劇性的姿勢。讀者在和這些素材的近距離接觸中獲得感官和情緒上的衝擊。在這個過程中,素材的真實性沒有發生變化,但其組織形式,它們堆疊的姿勢充當了一種無言的敘事。
那麼媒體應該以出「作品」的態度寫文章嗎,「故事」是一個媒體應該追求的寫作結果嗎?這是第一個可以討論的地方。第二個問題就是媒體應不應該judge,這是個很大的問題,新媒體浪潮開始的時候很多媒體人跳出傳統媒體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覺得傳統的新聞專業主義、平衡報道很束縛記者的表達,他們要的就是明確的態度。傳統的新聞寫作里有些地方是明確了媒體可以judge的,比如監督公權力,對一些違法或明確違背社會道德的事物。但是對個人,尤其是事實不能百分百確定的個人行為,媒體有沒有權力judge?這很值得思考。注意到文章里很多對龐過去經歷的描寫顯然是沒有旁證的,換句話說,只是單純採信龐的敘述加上自己的潤色,這反倒是一個弔詭之處了:如果龐是個能輕易撒謊、說話顛三倒四的人,那麼他的話是不能全信的,荒誕不來自於調查得來的真實,而是來自於被認為是荒誕的人的單方面敘述。於是報道不再是立於荒誕之外的一個審視者,而成了荒誕本身的組成部分。以下僅僅是一個媒體邊緣人的感受:
看了這篇人物報道(或者稱之為文章更合適),第一個印證的感覺就是,與龐麥郎對話的這個人,果然是個冷酷的聰明的毫不世故的少女吶。
這篇文章很有趣的地方就是,記者與受訪者的心態都是不自然的吧(想不出更恰當的形容,感覺兩個人都不是隨著年紀增長而自然地成熟),一個是少年老成的天才少女(才情和情商都果斷碾壓同齡人吶哈哈),一個是成長在少年時代就停滯了的巨嬰。其實光是兩個人天然形成的衝突與壁壘,都夠好看了。
問題也就在這裡。記者明顯與受訪者保持著很疏離的距離,甚至很抗拒這個受訪者靠近。
比如,記者帶著自己固有的觀念,去觀察這個受訪者。(多次細緻地寫龐的衛生條件等是否有必要?普通人大概都擠過公交車也住過出租屋,對這樣的環境和人都有共識吧)
整篇文章把龐麥郎與他背後那個渾濁世界割裂開了,尤其是知友 @Ronnie X 提到了很重要一點,音樂佔據了龐麥郎生活中很重要一個比重,但記者對這一層面的涉及卻很少,甚至很難看到認同與尊重。然而採訪達成的最基礎一項條件就是記者展示出對採訪者的尊重。
這個尊重特指音樂層面,這也是構成記者採訪動機的一部分。為什麼要採訪龐麥郎?因為他是個與眾不同的音樂人還是因為他是個嘩眾取寵的表演者?龐麥郎肯定是認同自己音樂人身份的,那麼採訪至少要從肯定和否定兩方面來展示。(也理解記者這方面阻力很大,但這很重要,尤其是對一個可能被判定有病的人來說)
讀者只看到了龐麥郎的「病」,但沒看到他的致病因,或者根本也沒來得及去追究,就被表面這種奇特的衝突給帶偏了。通篇文章給了讀者詬病與取笑龐麥郎的機會,但完全沒有留給大眾反思的餘地。
人物編輯對此是說,挖不到不要硬挖,有些荒誕天生存在。不太能認同這個觀點,做採訪尤其是深度採訪,不就是一次挖掘的過程嗎,只是深度取決於記者能力與現實阻力。
報道不能推論結果,但應該展示出儘可能多的證據與證據鏈條,判斷留給讀者。確實突破不了外圍,那在某個層面說這個採訪就已經失去新聞報道最應該有的意義,其後的精準刻畫都只是在提升這個報道的可看性。(舉個很小的例子就是,龐麥郎在採訪里經常會說「我很帥的」「我這樣的大明星」看起來很滑稽可笑。可實際上我周圍也有這樣的人,並且大多數很很愛看周星馳的電影,就經常在生活中這樣催眠自己。這並不是無緣無故來的自大)
當然,當記者的大多都有才情,尤其是一個好的記者,一定是有強烈的個人印記符號。但作家與記者顯然有區別,作家是可以出世的疏離的保持自我的帶有濃厚個人情感的,但記者是需要入世的甚至世故的,你必須圓融地進入這個社會,不斷地去吸收他人的經歷,提煉出普世的或者多角度反思相對客觀的觀點與報道。這也是需要犧牲部分自我的。如果說作家是佈道者的話,那麼記者就只能是傳道者。
這一點,我比較傾向於《VICE中國》關於諷刺漫畫的報道中提出來的一個觀點,」好新聞應該讓循規蹈矩的人不安,賦予不安的人以慰藉。」很多跟龐麥郎一樣的殺馬特也好藍翔富士康工人也好,他們都很不安,有的靠著寫歌有的靠著寫詩去平復這種不安,但是沒有人會給他們一個解決不安的出口。自殺的詩人許立志,讓人覺得特別遺憾。另一個極端,大概就是龐麥郎這樣,自卑的極度膨脹。
我說以上的話也很忐忑,因為完全沒有立場去評論一個資質比你更高的作者。只是個人覺得,當要記者,年齡這個事情真的不是那麼好僭越。故作老成,故作客觀,都很可怕,過猶不及。
如果能選擇的話,我可能更願意看一個老記者寫的一篇世故的報道,可能不及這篇文章一半尖銳與好看,但至少留有餘地。一切都還有餘地。
這大概也是我不夠格當記者,迅速結束了自己記者生涯的原因。我總想,自己對採訪者(特指不帶有明確是非的普通人)是否負有責任。即便他是一個荒誕的人,他將他的荒誕呈現於我,我再公之於眾,那麼他受到的傷害是否就完全是咎由自取?這個問題我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還望大家賜教。
這也是為什麼文中那句話最讓人心痛:「你們不要害他,他有現在不容易。」
過於偏向中庸與保守,可能維護了採訪對象,但又造成了社會輿論的消極,這是都其他人的不公,也不是好的現象。
先表個態,我不太喜歡這篇報道,我認為它的畫面和細節的選取是經過刻意挑選了的,它不夠平衡,且操過過程應該存在問題。
《人物》是這兩年最喜歡的一本雜誌,也出過很多優秀的報道,說實在的這篇稿子本身也算不錯,可確實存在一定的問題,當然也沒有「以筆殺人」這麼嚴重。
1、不平衡,對話不平等。
文中有關龐麥郎形象的刻畫,多半都是記者單方面的觀察,其實這樣短時間的單方面的觀察結果是非常不客觀的。不要說文章細節都是真是的,真實的細節經過挑選一樣有殺傷力(第二點再談這個)。
「唱歌音準極差」、擅自修改年齡和家鄉等事情,都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
對於這些負面的信息,當事人應當有機會表達,可是,沒有,這篇報道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的幾件事證明龐麥郎是奇葩,從記者單方面的觀察寫出來也讓人覺得他是奇葩,而龐麥郎自己的表達、原話的引用(幾乎句句話都是)都讓人覺得他是奇葩。
這不僅僅是龐麥郎本身就存在問題這麼簡單了,報道不平衡就是不平衡,沒什麼好辯解的。
這篇《驚惶龐麥郎》里有很多觀察入微的細節,也正是因為這些細節給讀者刻畫出了一個不堪的生動的龐麥郎。例如:
他的頭髮板結油膩,弓著身子站在上海普陀區的街道十字路口,羞澀得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摳著手說,「去我酒店吧先。」
一推門,一大股食物腐爛、被單潮濕的味道。他挺不好意思,招呼服務員來打掃。
房費每天158元,位於轉角,不足10平方米,沒窗,大白天也得開燈。床腳的被單上,沾著已經硬掉的、透明的皮屑、指甲、碎頭髮和花生皮。
以及沖廁所那一段。
有關這些, 《新周刊》副主編蔣方舟在說到這篇報道時說:
不太喜歡這篇報道。一則覺得任何人的生活在這樣粗暴片面的觀察下都挺不堪的:「蔣方舟早上牙都沒刷就坐在電腦前,潮濕的床單上還有透明皮屑和頭髮……」;二則龐麥郎是時代的悲劇和棄兒,可消費他的公司和電視台心態也是扭曲的。一個精神病人的病歷因為殘酷所以好看,可我們都不是有資格鑒定他的醫生。
是的,其實我們很多人都會有這樣邋遢的時刻,但是記者將這些片段連接在一起,以及這樣簡單粗暴的描寫,確實讓人覺得這是帶有口音的農民出身的龐麥郎的真實形象。
3、操作上存在一定的問題。這是龐麥郎有關此事接受新浪採訪時的說法:龐麥郎回應:是閑聊不是採訪
引用這篇報道里的龐麥郎的說辭:
可能是一些閑聊吧,因為她畢竟過來,我跟她聊一聊,但是這些都不是採訪的話題,隨便聊聊而已。她剛進來的時候,也沒說要訪談,就說聊一聊。也沒有拿話筒,就問我一些問題。當時我不知道她錄音。她也沒跟我說她要錄音。
龐麥郎沒經歷過事不知道現在的記者都是這些手段,沒準他還真以為人家記者妹妹在勾搭他。記者沒給龐麥郎說是採訪,只說是聊一聊,也沒說要錄音私自錄下來了。
其實現在的記者很多在採訪時是這樣操作的,但是不能因為這樣的做法多,我們就認為這樣做是合理的,這樣的操作手段確實顯得不幹凈。
4、簡單粗暴的人物報道,對時代棄兒沒有憐憫,沒有升華
(這一點是源於我對《人物》的期待,所以算是苛責了。)
很多人的故事足夠撐起來一篇報道,但是,我堅信新聞不只是「我手寫我見」這麼簡單。龐麥郎本人的心態有問題,可是消費他的背後的團隊、以及圍觀叫好又喊罵的群眾、甚至整個社會現狀都是值得人深思的。
記者不能簡單判定他的採訪對象的問題,更應該深層次地追問是什麼造就了這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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