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理解 《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這部電影?
這是一部特殊的類型片。
下文通過對影片的設計和拍攝兩方面偏技術向的分析,談談該片的精彩之處。
(嚴重劇透)----------------------------------------------------
影片的設計:
1、視角的定位
本片所有人物背景均設定為大學教授(有一位大學生,可以理解為作者保留的感性思維),這種設計的妙處是可以將觀眾「擺設」成大學教授的那種博學多才理性思辨的水平:他們在面對奇特事物的思路是最成熟的,你不可能比他們還高明——作者可以以最理性最嚴肅的方式討論這個話題。
正是因為這種設定上的認真,作為一名普通觀眾,你幾乎找不出任何劇情上破綻。
2、劇情的發展
私以為本片之所以有讓人無法辯駁的推演邏輯的原因是它參照了典型的科學研究的步驟,即觀察→假設→驗證。
你可以質疑論證的結果卻無法否定論證的過程。
「觀察:致力於揭示自然真相,而對自然作理由充分的觀察或研究。」
本片一開始通過描述得知老友John即將搬走並離開所供職的大學後,教授們趕到John家為其送行,在朋友們的種種好奇與鼓動下,John突發奇想決定跟他們談談自己的身世,所謂「以真實的身份向大家告別」(John提到他以前從沒這麼做過,這個博學到幾乎無所不知的人還是在某些方面缺乏經驗教訓,這一點是全片戲劇衝突合理性的基石)這些劇情來展現的。此段交代了對現象進行觀察研究的充分理由,即眾人對一個自稱永生不死的人的獵奇,這正是進行科學研究的原動力,也是開展科學研究需進行的首要步驟。
「假設:通過這樣的過程假定組織體系知識的系統性。」
John以假定科幻小說的方式開場,在眾人對這種假設做的自己的陳述和推測後,John索性乾脆將自己安置於其構思的科幻小說中,很認真的介紹道自己就是這個活了14000年的人,並且合理解釋了為什麼要每過十年就遷移等問題。
在眾人和John的輪番提問和陳述後,眾人對John能後細緻描述歷史細節如同回憶親身經歷的表現驚呼不已,且將討論的重點從這個奇妙故事的內容轉變成對John自身的質疑(本片最厲害地方在於其成功地刻畫了眾人心思在「信」與「不信」之間不停搖擺的微妙變化,上文提到作者成功地將觀眾帶入劇情,就是說觀眾的觀點也是飄忽不定的——通過嚴肅的據理分析和John極具說服力的陳述,選擇相信John的話表示理性,而選擇不信僅僅是因為有違常理)。
Art將心理學教授Will呼來,希望他能解釋John這種奇怪的行為,由於Will妻子去世對他情緒的影響,所以其詢問的結果更是讓大家一籌莫展;在討論到宗教問題時,全片進入高潮:John對基督教中的一些現象講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並引導眾人相信其所謂的真正教義,而後又間接地告訴眾人耶穌就是他自己,此舉徹底顛覆了眾人的三觀。
在聽到John這個毀人三觀的論述後,本片通過對Harry的調侃、Edith的惱怒和Will就John是耶穌這一話題繼續做臨床心理分析等細節的描述來表現眾人開始並沒有接受這一說法,而後John的一段以耶穌身份的告白徹底讓眾人信服(眾人的情緒也趨於崩潰)。
本片通過這些劇情來展現假設工作的經過,以宗教問題作為戲劇衝突發展的基點,非常合理,對人物思緒的控制也把握得趨近完美,這一段深刻展現了假設過程在科學研究中重度依賴邏輯推理這一現象。
「檢證:藉此驗證研究目標的信度與效度。」
Will打斷John的話,希望John此時給大家做一個最終的解釋並給了John承認撒謊和堅持其言論兩種選擇,John選擇了前者。由於假設的過程無法順利進行下去,而Will此時作為一個接受了一輩子科學教育的理性派代表,他有必須將驗證這一步驟提前以對這個類似科學研究的討論做一個完結:「我不相信你瘋了,但你說的沒一句是真的。」
通過片中Will的這句台詞我們便可以確定其帶表眾人趨向於,或者更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John杜撰而非事實。而此時檢證這一結果的核心全然在John身上,所以整個類似驗證的過程是如此的簡單粗暴。這之前John一度是以很認真的態度訴說,希冀他們會相信他,而不料卻發展成眾人以「我們以整個人類科學文明的嚴肅性擔保你是在胡說」這種態度來要挾John承認其撒謊的局面。
John深知說服他們相信自己沒有任何意義(John提到過自己不想向人們證明任何事),所以才選擇了一個他們更願意接受的說法,此時由於眾人已經被John的話完全折服、以至於到了當下除了John自己以外無人可以證偽的境地,知道其杜撰的真相對於這些教授們來說無疑具有深深的被戲弄感,是一種莫大的羞辱,所以John的選擇徹底激怒了他們這一情節非常合乎邏輯。
這一段劇情的推演私以為是作者為了表達這樣的一種現象:在無法對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做出合理解釋的時候,人們往往會選擇以拒絕接受事實的方式來捍衛理性的絕對權威,當某項研究的進度受到影響時,一切形似缺乏邏輯關係或與結論關聯不清的理論常常被忽略、亟求結果而非經切實研究得出的結論被當做真理。
一個細節處也可證明這一點:Will詢問John是否曾經得過嚴重的疾病,John說有黑死病和天花等,Will提到了John不會結疤痕,醫學教授Harry說這不可能,接著Will打斷他說較於John的其他問題不會結疤痕這事根本算不上奇怪。此時Will正在給John實行他的臨床分析,趨向性以為John會很快在自己的述說中露出破綻,所以乾脆打斷Harry對為什麼John在得了天花後不可能不會結疤的解釋。
這也是全片中唯一一個由於眾人的原因而沒有被John詳細解釋的細節,我們可以將Will的這一行為理解成科學發現過程中存在的不嚴謹性,是一種急功近利,當然說這是作者為了成全故事合理性的一個巧妙的避嫌也並不矛盾。
3、主次比重
劇情結構上另一個令人稱讚的地方在於本片對主人公比重的稀釋,作為科幻片,刻畫這個永生不死的人理應是全片的絕對核心,而本片對主人公的描述除了其對自身的必要陳述之外,極少運用側片烘托等手段,更多的篇幅都安排在了對「完美聽眾」的刻畫上面。如此目的很顯然是在營造一種立體感,上文提到作者已經將觀眾成功的代入到片中「完美聽眾」的角色中,所以此時不斷豐富這些角色(觀眾)的感官是相當聰明的辦法。而豐富這種角色(觀眾)的感官,合理性和真實性則是最基本的要點,本片中對眾人理性提問、幽默討論的描述就是對真實性和合理性的完美貼合。
4、片中的知識
一開始我打算嘗試將本片中所有的乾貨,包括歷史、地理、氣候、文化等類別的內容進行系統性的羅列,經過對一部分的查閱後發現這實屬自不量力:片中知識同人的思緒一樣呈碎片化,在沒有對部分知識系統性了解的前提下去理解片中的某個細節全然是一種盲人摸象——影片中提及的信息量過於龐雜。
舉個栗子:片中Dan提到了更新世(Pleistocene)這個概念,維基百科上的定義是:地質時代第四紀的早期。如此我又查閱了地質時代,到這樣一張圖:
此錶盤展示地質學時間及地球歷史事件。冥古宙40億前年部分為無生命時期,其餘部分體現了生命之演進。最後二百萬年的第四紀為人類時間,太短不能在圖中看到。
更新世是指上圖新生代部分里第四紀(新生代分為古近級、新近級和第四紀,第四紀分更新世和全新世)的早期,更新世後是全新世,全新世是最年輕的地質時代、從距今11700年前一直持續至今。片中John提到自己有14000歲,這個時間大致處於地質時代中的新生代第四紀更新世的末期,也就是說他的一生經歷了更新世的末端整個全新世。
此時我對本片中John的出生時代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哦等一下,片中John自己提到的可不是地質時代,他首先提出的是舊石器時代晚期(Upper Paleolithic)這個概念,舊石器時代是指約4.5萬年前-約1萬年前的這一段時間,這個時間同John所謂的14000年大致吻合。為了更系統的理解舊石器時代的概念,我又在維基搜到了下圖:
至於史前時代的結束,則取決於人類開始使用文字來記載的早晚。在不同的文化中,書寫工具的產生有先後之分,但一般都是在青銅時代的晚期或鐵器時代早期。
舊石器時代晚期的標誌是出現最早的洞穴畫圖,John在後面有提到過在Les Eyzies鎮上的這個會作畫的人(Giraud),而後我又查到John所說的這個Les Eyzies鎮位於法國中部,該鎮以最早的古人類生活遺址、尤其是岩洞里的壁畫聞名,被稱為史前文化之鄉,其隸屬於馬格德林文化,下圖就是馬格德林壁畫中最有名的一幅——正是John所謂的「我們想吃的動物」:
由此我們可以確定John的早期生活地點是在歐洲,證明了其向東方遷移說法的合理性。
由此我們可以確定John的早期生活地點是在歐洲,證明了其向東方遷移說法的合理性。以上內容的引出僅僅是為了理解兩個名詞的含義,注意這兩個概念且是在描述文字出現以前的時代。而當史前時代結束、也就是文字出現後,人類文明的飛躍、各種文化爆炸性發展時期的內容該如何進行系統性了解呢,這是一個問題。
影片的作者當然也沒有這種神力,他們只是巧妙的選取了一些我們相對熟悉的概念,將地球人都知道的哥倫布、梵高和耶穌等人物、文化和歷史事件安插在主人公John身上,將John設計成這些事物的親歷者,如此,一種非比尋常的史詩感就構建成功了。
5、影片的高潮
與其餘內容與知識的分散性相比,影片高潮的分布還是比較集中比較容易入手的,我試著分析一下這部分。
全片通過塑造以基督教直譯學家(Christian literalist)Edith為代表的人們來表現他們較深的宗教觀,為接下來其情緒被John一段論述徹底擊潰做了很好的鋪墊,這也正是全片最深刻的一個戲劇衝突,是本片的劇點。
高潮段是指從65:30開始到75:00的這9分30秒,即從John的最後一段陳述開始到Art生氣離去為止,而眾人被John徹底折服的這一場戲的台詞可謂是本片的精華,很有必要單獨拿出來看看:
John:你知道伏爾泰第一個提出宇宙產生於大爆炸的理論嗎?相信保羅會同意這點,而歌德第一個認為螺旋狀的星雲是旋繞著群星的物質,當今我們稱之為銀河,真是有趣,新的科學概念往往最先通過藝術形式假設出來。
John:《舊約》販賣恐懼和罪行,《新約》則販賣與人為善的道德準則,詩人和哲人借我的嘴將之傳頌至今,這可比我明智多了,教義從未被實施過,教堂里的都是神話。
John:始於講堂,終於教堂,我說有個比我偉大的主人,我從未說他是我父親。我只想傳播我所學到的東西,我從未稱自己是猶太人的王,我從未在水面行走,從未復活死者,我從未說過其它神聖的東西,除卻塵世凡人的善,沒有智者會從東方趕來崇拜馬槽,我只利用所學的東方藥理做過少數幾次治療,就這樣。
John:沒人了解耶酥,甚至包括我,我…某天我確實在山上傳道,留下來的人並不多。
John:聖經上的耶酥說「你們認為我是誰?」他給了他們選擇,我給你一個選擇。
John:如果我說不是,你能否確定?
.......
John:你們給我了創意,你們所有的人。
John:伊迪絲看到我那副梵高的贗品,你說我從不見老,Art你給了我有關原始人的書,Dan你發現了鏨刀,你說「如果石頭會說話」。
John:我靈光一閃,說給了你們聽,想看你們的反映,我走得太遠了。
John:你問我是否是宗教史中的人物,是否還有別人跟我一樣,是否我能創造未來的身份,我們在五月柱旁邊團團轉,享受神秘之旅,展開分析,你們在配合我玩遊戲!我也在配合你們玩遊戲。
John: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認罪,可我情不自禁,想看你們是否能駁倒我的言論,我有完美的聽眾,人類學家、考古學家、基督教直譯學家…心理學家。
引用台詞的粗體部分可以理解成是本片作者借John之口所表達的中心思想,是全片的精華。
本片所表達的是對人已有的世界觀的徹底懷疑論:
1、你所熟知的世界到底是不是你所認知的樣子?
2、你所熟知的事物是否有更準確的定義?
3、你所熟知的自己到底有多客觀?
世界觀是人對世界或宇宙的基本看法和觀點,根據人出身的先天條件以及後天的機遇造化,世界觀可以在人的不同時期做出不同調整,它是一種受各種因素影響的變化過程。
衡量人的世界觀有一個即粗暴又準確的方法,這就是看他在社會中所屬的階層,即人們所謂的「境界」。在社會中所處的階層越高,對世界的看法就會越成熟客觀。
片中對John身份設計的酷炫之處正是在於其處在人類社會的最頂端——這是一個人類史上經歷最豐富、知識最淵博、世界觀最成熟客觀的人。可以想像這樣的人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會被神化(鬼化)的,所以作者將宗教作為本片的核心戲劇衝突事實上非常討巧。
很多人懷疑作者的這種衝突設計會有點投機的感覺——要是John對質的是一群沒有信仰的中國人呢?在以宗教為世界觀的人中,John的訴說自然是對其世界觀的顛覆,而本片中的那種頭腦風暴在沒有宗教信仰的人群中是應該不會有的,John只會是給他們提供一個新的世界觀而絕非顛覆。
引用台詞中的其餘部分是John在交代自己撒謊後對自己撒謊編故事動機所做的一個完美的解釋,這就好比John跟這群人玩了一個他們完全沒有意識的智力大蹦極,極具挑人心懸之能事,眾人(觀眾)的心路從好奇→懷疑→相信→深信→再到恍然大悟。
John的解釋相當完美,他將眾人(觀眾)從質疑他到完全相信他的所有心理路程一一的剖析給他們自己看,完美的解釋了他編故事這一動機的順應性,眾人的思路從深信不疑到恍然大悟進行了一個180°的大轉向,本片最狡猾的衝突就在於John的這個完美的解釋。
若是全片到此結束,也並不唐突,而這個科幻片的頭銜就大可以去掉了,John的身份則可以定性為「高端的騙子或者卓越的基督教憤青」——只因全片加了一個Will發現真相的結尾,其類型片(科幻)定位只由於此。
這難道不算是一種投機取巧么?
影片的拍攝:
1、貧瘠的視聽
作為一部電影而非話劇,本片的拍攝在某種程度上不得不說是一種偷懶:僅有的兩個場景(屋內屋外)、寒磣的場面調度、幾段輕輕點水的配樂、找不到一星半點典型科幻片所特有的視覺元素等等。如此內容就說這是一部電影,相信很多人是難以接受的,更何況這是一部科幻片。乍看來這是一個硬傷,我們似乎只能用其故事的優越性掩蓋其視聽的不足聊以慰藉,可事實上並非如此——雖然表面上看與話劇異曲同工、與典型科幻片大相徑庭,可本片帶給觀眾那種純粹的、身臨其境般的心靈震撼和體驗是話劇和視覺特效所難以企及的,這也是本片不輸典型科幻片的核心競爭力。用 @驍遙的話來說就是:『這是男主角的勝利,是敘述的勝利,更是編劇的勝利。』
2、密室感的拍攝
本片並沒有運用典型的搭建攝影棚的拍攝方式(運用攝影棚的優點是攝製組可以擁有足夠的操作空間以確保鏡頭的質量,而角度單一化和很難創造空間立體感是它的局限性),而是選擇了360°無死角的純室內拍攝,演員同攝製組共享一個創作空間。全片對角色的台詞和表情的細緻捕捉異常生動地描述了眾人質疑、接受和拒絕一個永生不死之人真實性的心理路程;通過極具說服力的劇本和360°的視覺空間感帶給觀眾一種絕對的心靈震撼和認知慾望。在如此狹小的空間里完成如此高密度台詞的分鏡轉接並使之具有強烈的立體感是一項多麼有挑戰性的任務就可想而知了(包括拍攝錄音打光等瑣碎工作),此片前期籌備和後期剪輯的工作想必是相當繁瑣的。
(圖片摘自
(圖片摘自Jerome Bixby"s Man from Earth)————————————————分割線——————————————————
通過對影片原創劇本的概讀,再補充幾點。
1、我注意到作者在人物簡介上對John的介紹是這樣的:
1、我注意到作者在人物簡介上對John的介紹是這樣的:JOHN OLDMAN——About 35,good looking,competent,easygoing history professor
劇本一開始也並沒有拖出John的真實身份,結合影片看來,我認為作者似乎很想避免典型科幻片宏大敘事背景的這種設定方式,極力想構建一個我們熟知的現實世界,通過平實的鏡頭語言和精簡的台詞將這一個有關虛實碰撞的故事精彩地展現給觀眾。
2、該片的拍攝應該沒有我一開始想像的那般複雜,人物的描述、通過對白進行的轉場、衝突的順應等故事所需的要素都在劇本被詳實地構建完畢,可以讓拍攝工作延伸發揮的空間並沒有那麼多——紮實的劇本足以獨當一面。
3、我們或許可以根據本片中John提及的那個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同樣擁有不死之身(不會衰老)的人物,延伸出一部致敬之作。
Rewind Cinema Vol.25
The Man from Earth
Prologue
「如果一個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人一直存活到了現在呢?」-約翰?奧德曼(John Oldman)
《這個男人來自地球》(The Men from Earth)是在病榻上的編劇傑羅姆?比克斯比(Jerome Bixby)辭世之前的最後一部作品。這位專註於電視劇本創作的編劇曾為《星際迷航》(Star Trek)引入了「鏡像宇宙」(Mirror Universe)的概念,而類似這部影片中約翰?奧德曼一樣擁有遠超人類壽命極限的角色也早就在《星際迷航》中出現,1969年由他編劇的《瑪士撒拉的安魂曲》(Requiem for Methuselah)(瑪士撒拉是《舊約》中一名活了969歲的人,也是諾亞(Noah)的祖父)這一集中,便曾經出現過一名活了六千歲,名為弗林特(Flint)的人。
實際上《這個男人來自地球》劇本的基本概念早在此時(60年代)便已基本成型,《星際迷航》不過是小試牛刀,可惜直到1998年4月,即將撒手人寰之際,比克斯比才真正下決心將之寫就。也許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對永生與死亡的思考要比之前更加深入,畢竟此時死神已經觸手可及。同是小成本製作(20萬美元)科幻影片、同樣不到10人的演員陣容(不計兩名搬家工人與兩名警官),《這個男人來自地球》與《彗星來的那一夜》相較起來,少了一份玩弄概念的炫技,多了一份自我反思的鎮靜。雖然在奧德曼與諸位教授的溝通過程中充滿了各個專業領域的學術知識,但並不會讓這部影片顯得晦澀難解,因為它所想要探討的議題,已經突破了此生的有限長度,抵達了永恆的界域。
Immortality
「如果你活了一百年、一千年,你是否仍然會保留著它呢?」-約翰?奧德曼
在人類學家丹(Dan)拿起骨質工具詢問奧德曼,是否將之從舊石器時代保存至今時,奧德曼以這樣一句話作答。「你會出於什麼動機保存它呢?作為你生命源起的紀念品,縱然你根本對於這源起毫無概念?它總會離你而去的。消失無蹤。不。我沒有什麼史前器物。留著它吧。」這塊一頭削尖的骨頭在丹的眼中擁有科學層面的無上意義,這意義的根源在於我們對人類過往的所知甚少,但對於經歷了人類全部過往的奧德曼而言,其意義已然與路邊的一塊石頭無甚區別。或者換言之,雖然擁有了無人可以媲美的永生,但代價卻是世間一切事物意義的削減甚至是徹底的虛無。不論是金錢、名聲、甚至梵高贈予的名畫,在他看來並無壽命有限的人類賦予其上的價值。我們之所以會追尋這些東西,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擁有超出我們生命限度的存在嗎?這些身外之物對於人類而言真正的價值,便在於他們「身外之物」這一層含義。我們清楚一切終將歸於虛無,所以想盡一切辦法抓住那些可以在此身寂滅之後仍然留存於現世之物,並絲毫不覺這一切努力之荒謬。但在擁有了永恆的生命之後,這份對於永恆的執著隨之被消解為零。
那麼對於奧德曼而言,什麼是值得追求的呢。也許是知識,畢竟他拿下了十個博士學位,也難得地敞開心扉將一切告訴諸位學者,希望能夠觀察這些人類智慧的代表對於他的態度。也許是愛情,雖然每一次他都不得不看著心愛的人撒手人寰,但在影片的結尾,他仍然停下了車,等待愛著他的歷史學家桑迪(Sandy)上車同行。也許是智慧,畢竟他在跟隨佛陀修行之後,為了將這智慧傳遞給更多人幾乎以身犯難。但這些真的是他人生的終極意義嗎?博士學位證書被他仍在箱子里,待遇一如梵高那不傳世的名畫;經歷了無數次愛情,卻沒有一次堅持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便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庭;這世上只有一個耶穌,也許這不過是他最後一次試圖喚醒沉睡而迷惘的世人?將環繞在奧德曼身邊的一切仔細端詳以後,存留下來的也許不過是兩個字:永存。
正如在討論宗教時,藝術史教授伊迪絲(Edith)所質問的:「你認為這就是宗教全部的內容……兜售希望並存活?」雖然此時的議題仍是宗教,但她的話已經點出了奧德曼此生最大的難題,即要如何認知並接受自己將會「永存」這個現實。沒錯,他不得不時而融入人群、時而離開以免遭受懷疑,畢竟不老的容顏在誰看來都是違背常理的,即使是哈佛大學睿智的精神病學家威爾?格魯伯教授(Dr. Will Gruber),在面對奧德曼的存在時,也不得不搬出「吸血鬼」的傳說來進行解讀,完全拋卻了自己對科學的信仰。然而更為關鍵的問題是,如何從心理上與這一現實共處。死亡的消泯意味著賦予常人生活意義的最根本元素對於奧德曼而言全然消失了,隨之而去的正是一切成就的價值。生活被生存所取代,生存成為不斷的輾轉、移居、相愛、分離。雖然他不曾死亡,但每一個身份的建立、生活、消失,與生物學家哈里(Harry)口中的輪迴有什麼本質的分別?也許只有一點,當他經歷了世人所可能擁有的所有人生經歷後,卻仍然保留著對這一切的記憶。當對於過往輪迴的記憶無數次疊加之後,加諸奧德曼身上的永存,是否已經成為了一種詛咒?
Religion
「相信那些在冗長廢話之外他努力想要教授的東西吧。虔誠並非這些課業帶給人們之物,而是人們強加在課業之上的謬誤。」-約翰?奧德曼
當對於永存的討論進一步深入後,便不得不進入宗教的領域,或者用另一個詞更為合適:「信仰」。奧德曼的述說摧毀了伊迪絲心中的信仰,卻得到了丹、哈里的支持,即使是從科學的角度來看,宗教也從未是鐵板一塊不曾變化過。《聖經》本身經歷了無數次的修訂,不僅文本內容已經與最初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根本理念也在無數後來學者的加工中,成為了一個混雜了全人類智慧的產物。然而即使是這樣一本書,其中也保留了大量以現代社會理念看來足以被視為糟粕的內容,不論是《舊約》中那個善妒、狠毒而又不善角力的神,還是《新約》中那個逆來順受、立於水面、死而復活的神,人們或是為自己所畏懼的自然添上一個人造的面具,或是將對於自身的一切美好期待加諸一人身上。
人們信仰,只是因為人們需要信仰。
奧德曼是否是基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一事實背後,這份屬於全人類的信仰已經坍塌,露出了其本來面目。當被寄託了人類全部希望的基督以一個普通人的模樣站在你面前時,其背後本應存在的天堂地獄也一併消失,那曾經不可及卻可望的永存原來只屬於他一個人,奧德曼在摧毀了信仰根基(對自身靈魂永存的希冀)的同時,又獨自佔據了所有人曾經期盼的永存,也無怪乎瀕臨生命極限的伊迪絲和格魯伯兩人對於奧德曼的反感情緒最為強烈,畢竟「兜售希望並存活」正是宗教的最佳寫照,不是嗎?奧德曼的存在本身證實了基督的存在,卻又導致信教者的信仰崩塌,這本身已經是對宗教最巧妙的嘲諷了。
拋開某一宗教不談,對於奧德曼而言,宗教的變遷固然顯得有些可悲又有些出乎意料,然而更值得我們思考的是,在他心中是否存在不再依附於宗教的信仰。其跟隨佛陀的修行並非一般意義上的信仰佛教,更應當說是一種與佛陀個人亦師亦友的溝通。對生命極限的突破不僅讓奧德曼通透地避過了宗教最大的魅力,更讓他得以接觸到宗教背後去除教義、儀式之後留存的那一點核心理念。與其說他作為基督的那一段生命是為了將佛教傳入西方,倒不如說他只是希望將佛陀的智慧傳遞給更多的人。而當我們對於智慧的信仰掩蓋了智慧本身的光芒之後,是否這智慧越令人茅塞頓開,隨之而來的信仰便越是令人愚昧透頂呢?
Science
「如果我一無所知,怎麼可能做出這些依託知識的回憶呢?一切都是回顧而已。我能做的只是將自己的記憶與現代的發現進行結合。」-約翰?奧德曼
奧德曼的永生本身並未逃出科學的解釋,哈里的寥寥幾句便已經證實了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所謂細胞擁有完美的再生機制),但他這段話也隨之展露了一個事實:在我們所處的時代(也許包括未來),仍然有太多的事實是科學無法解釋的。更有趣的是,奧德曼對自身的認識,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並未因其永生這一事實而有任何超出時代的改變。雖然他有著十個博士學位,但直到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他才意識到地球不是方的(當然早在希臘文明的時期,地球是圓的這一點已經成為部分人的共識,這可算是影片的一處瑕疵)。人類對於這個世界運轉原理的了解,始終是伴隨著時間而逐漸進化的,而好在這些知識能夠以書本和師承的方式得到延續,換言之,人類作為一個整體實現了另一層意義上的「永存」,這也是為什麼奧德曼雖然肉身永存,始終未能超越整個人類的智慧。
整部影片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兩種永存之間的對抗:奧德曼擁有永恒生命的假說與來自各個學科的頂尖學者之間的一場對於現有知識體系的對抗。奧德曼擁有的是他自身的記憶以及十個博士學位(或者是他個人在其有限生命中積累的各學科知識),而餘下七位學者擁有的則是各自領域的頂尖知識儲備;奧德曼需要通過自己的述說以及回答來證實自己的永存,七位學者則需要在他的陳述中尋找到漏洞,擊潰這一假說。
在這一場論爭下,科學背後的那一點點荒謬被展現的淋漓盡致,眾學者所賴以擊潰假說的知識與奧德曼用以捍衛假說的知識,其實均來自人類在其成長歷史中的積累,他們之所以難以戳破奧德曼的假說,正在於這一假說的根基或是事實,或是人類科學發現的總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孰勝孰敗?換言之,科學無法證偽奧德曼的永存假說。即使奧德曼並非真正永存之人,他口中的這段自述不過是一段假語村言,科學、或者說人類的知識總和也還是拿他的故事無能為力。將人類對於自然的認知拉長到奧德曼的生命長度之後,我們也許便能夠理解為何他選擇在離去之前向這些學者提出這個問題了,漫長的生命讓他明白了科學「定律/原理」的相對性,他並不畏懼自己的假說會為這些人駁倒,他想要從這場論證中獲得的,並不是對科學或人類極限的譏諷,而是試圖在眾人對其存在的反應和態度中,找尋自身存在的意義。
Paradox
「時間……你看不見它,聽不到它,你沒法給它稱重,你沒法……在實驗室中測量它。它是一種對於……抵達我們……所在,卻非在一納秒之前,或在一納秒之後抵達我們所在的主觀感受。這一整塊時間正如一片已經存在的風景,我們於自身背後成型、向前移動並一片一片……穿過它。」-丹
人們常會有一種錯覺,隨著年紀增長,時間會越變越快。也許時間本身並未改變,只是我們對於它的感受隨著年齡的增長愈發敏銳。然而這也道出了時間的一個重要特徵:依託於主觀感受。雖然我們可以用表來測量它,但我們要用什麼來測量表呢?只能是另一隻表,不論這隻表的原理是什麼。換言之,我們永遠不可能印證時間的客觀存在。那麼,對於一個生存了一千四百萬年的人而說,奧德曼對於時間的主觀感受又是否與你我相同呢?在他的眼中,你我的一生是否不過是眨眼一瞬?是否我們拼盡全力追求的幸福生活或是人生成就,在他的眼中不過是滄海一粟。面對這永恆的存在,我們唯一正常的反應,似乎便是感到自己的渺小,這也是為何伊迪絲會痛哭流涕、格魯伯會憤怒地拔槍相對、考古學者阿特(Art)會拂袖而去吧。
但他們並沒有意識到,在向眾人道出這看似假說的實情時,奧德曼也在期待著來自他們的理解或指引。永生並未讓他自視為神,反而讓他過上了漂泊的生活,無法擁有常人一生中都可擁有的生老病死其中的兩樣。在生存之上,一切似乎都因為死亡的缺位喪失了意義。他毫無疑問在剖露自己一生真相的同時,想要獲得什麼。也許他希望這些人類智慧的頂尖代表能夠接受他的存在,仍然視其為值得信賴的友人,也許他希望能從他們對自己的態度中,了解到人類作為整體對於他的態度,在這個時代是否有了任何的變化。結果如何呢?七個人雖然來自不同的學科領域,他們的反應似乎展示了人類可能有的全部反應,最初的震驚之後,有人傷心、有人憤怒、有人指責他是如同吸血鬼般的存在;也有人仍然視其為好友、意識到了在這一存在背後蘊含的無窮科研價值、或是愛上了這個經歷了滄海桑田的獨一無二的人。
如果說這一次坦白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意義,或許是不得不親眼目睹自己年邁的子嗣在面前死去,這個永生的存在也終究不得不看著自己的一部分逝去。這個實現了人類終極夢想的人,面對死亡卻仍然是無能為力的,起碼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平等的。將他自高高在上的神拉回至人世後,影片最後給他的結局也便隨之易於理解了,不論經歷了多少次愛情,他也終究是一介凡人,最好的歸宿仍然是與愛人上路同行,只是這一次,這個愛人不再對他一無所知。
Epilogue
「你所說的這些,違背了常識。」-阿特
「一如相對論、量子物理,這就是自然運作的方式。」
整部影片基本是由對話組成,最為緊張的一幕也不過是格魯伯拔出一把道具槍的一刻。一間房子、八個人便已經足以撐起這樣一部貫穿千萬年人類歷史、同時又做到發人深省這一點的作品。在電影這一媒介中,以近乎話劇的規制來完成創作不啻於為自己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鐐銬,在剝離了一切特效、蒙太奇、華麗的剪切之後,還能抓住觀眾注意力、讓他們陷入深深的思考,便只有靠出眾的劇情設定以及演員優秀的演出了。在扮演奧德曼的大衛?李?史密斯(David Lee Smith)那溫柔的面容中,我們似乎可以看到一個更近凡塵的基督,而當格魯伯指責他依靠吸收他人生命維持永生之時,奧德曼那陰沉的表情又像極了現代版的德古拉伯爵。
不知比克斯比是否在病榻上看到了耶穌,又或者死神在側的最後一段人生時光讓他通透地看到了整個人類的歷史,總而言之,這個故事有著太多太多值得我們去思考的東西。也許永生對於我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永不可即的夢想,但也許對於奧德曼這個得到了永恒生命的人而言,這個世界上最為珍貴的,也仍然是與你我別無不同的,來自他人的感情。而這份感情,也可以讓我們在短暫的生命中,感受到時間的永恆。
在對於時間的主觀感受上,我們總是平等的,不是嗎。
Rewind Cinema Vol.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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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這部很早前看過的電影,還有最近涉及的一些哲學書籍談談我的理解。
人們在一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拋向了這個社會中。
你的家庭會從你很小的時候開始向你灌輸知識以及他們的經驗。
如果你悟性、天資不高。很有可能的結果是,你在地球上的這一輩子永遠活在別人的遺留下來的知識、經驗當中。而你從未自己體驗過!
知識經驗構成了這個世界不同的文化。
而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文化、知識、經驗到底是什麼東西?
文化是什麼?知識是什麼?經驗是什麼?
你有很深入的去了解這些字眼背後的本質嗎?
舉個例子。
我現在手上有一個東西叫筷子,我知道他可以用來吃飯。在我出生之前一直就叫筷子。生下來後,這個叫做筷子的東西名稱,使用方法直接被灌入到了我的思想里。
那麼,如果這個東西在我出生之前,我的家庭告訴我這個吃飯的東西叫菜刀,那麼往後我可能一直就把這個吃飯的東西叫菜刀。
而這個吃飯用的這個工具只是名稱,他可以是任何一個名稱,只是文化里我們一直叫它筷子。
但這些名稱,他只是一種知識存在於你的腦袋裡,你看到這個東西本能就知道叫筷子,以及他的使用方法。他很早就被灌輸在你的思想里。
可你有沒有仔細去想過這個叫做筷子的東西?你仔細觀察過他嗎?你仔細觀察過自己的思想嗎?
你的文化會告訴你,愛是什麼什麼樣的定義,國家是什麼什麼樣的定義,中國是什麼樣的國家,日本是什麼樣的國家,老師是什麼,花是什麼,什麼叫觀念,什麼叫是非,什麼叫我,什麼叫你,什麼叫他?什麼是時間?這些知識存在於你的腦海中。
再比如你的家庭會灌輸給你一些經驗,如怎麼樣才能成為優秀的人?怎麼樣在社會上才能不吃虧等等。
以上這些知識,經驗一直存在於你的思想里,他像一個電腦的晶元一樣指導著你運轉,讓你每天看起來像一個機器!
說真的,你一直活在各種知識、經驗里,你有通過自己去體驗過嗎?
你有問過自己,到底什麼叫愛?什麼叫國家?什麼叫文化?什麼叫文字?什麼是我?什麼是他?觀念到底是什麼?是非到底是什麼?生命是什麼?
你有自己去真真切切的體驗過嗎?還是像個機器一樣,看到一朵花,就本能的反應出,哦,這是一朵花。你有親自去摸過,聞過,觀察過花嗎?還是你看到只是自己關於花的知識、經驗而已?
當《這個男人來自地球》中的主人公展現出毫無破綻的邏輯講述全新的「文化」給朋友時,他們固有的文化體系、知識體系、經驗輕而易舉的被完全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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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在說觀察有多麼重要。那是了不起的藝術,我們必須大加關注。我們只能用一部分看,我們從未全身心看過什麼——用我們全部的頭腦、全部的心靈。在我看來,除非學會這項非凡的藝術,否則我們就會一直通過心的一小部分、腦子的一小部分運作、生活。因為種種理由,我們從不曾全身心看過什麼,我們不是太關切自己的問題,就是太受制約,受到信仰、傳統和過去太沉重的壓迫,這事實上阻礙了我們,以致無法看也無法聽。我們從未看過一棵樹,我們看樹是透過我們對樹抱有的意象、透過關於樹的概念在看。但是概念、知識、經驗跟現實的樹是截然不同的。在這裡,我們很幸運地置身於樹的世界,當講者在談論「看」這個主題時,如果你環顧四周,如果你真正去看,你會發現要看到樹的全部,要拋開夾在看和實物之間的意象、屏障是多麼困難。就這麼做,請別看我——看樹,搞清楚你是否能用全身心看它。我說全身心的意思就是用你的頭腦和心靈的全部去看,而不是只用一個片斷,因為我們今晚要探究的問題就需要這樣的觀察、這樣的看。除非你真正這麼去做(不是把它理論化、合理化或者扯出各種不相關的東西),否則恐怕你會無法理解我們要一起探討的內容。
——克里希那穆提
導演並沒有通過這部電影去講一個故事的意圖,他想傳達一個觀點——對信仰徹底地懷疑,幾近虛無主義地懷疑,你所信仰的並不是它本來的樣子,本來什麼樣你永遠不會知道。
雖然通篇都是一個自稱基督的人在自說自話,好玩的是,它是一部反基督的電影:借基督之口反「基督」。一個活了140個世紀的男人講了一大串自己遊歷的故事,邏輯縝密證據鏈也很充分,但他就是真的神么,如果他是真的神,那世人書寫的聖經同他的主張格格不入又算什麼。如果他不是神,沒錯,他講的大多數話都不能被證實也不能被證偽,當你對一個入侵你價值觀的闖入者竭力質疑的時候,有沒想過自己的信仰其實也是如此,「神」本身就既不能被證實也不能被證偽。
一個有趣的細節,主人公說自己在印度時曾拜釋迦摩尼為師受他點化,聯想起釋迦摩尼對於自己手創的佛教曾有的一番評論,或可一窺導演的真實意圖。釋迦摩尼臨死時說(大意):我死之後,我的主張弟子和信徒口口相傳,只傳五百年,是為正法時代;後來版本蕪雜諸多出入,再傳一千年,是為像法時代;最後一千年人人代佛言事彼此攻訐眾說紛紜道德淪喪,信徒復歸偶像崇拜言必引經據典與我背道而馳不自知,無人知曉我主張的本來面目,是為末法時代。
喬達摩·悉達多逝於公元前486年。佛祖本人極力反對偶像崇拜,可你看現在哪個廟裡都幾尊泥塑的菩薩,偽信徒磕頭如搗蒜……這部電影提出了一種關於歷史的假設:我們根據掌握的材料所推論的歷史是真實的嗎?或者僅僅是我們邏輯的演繹?我們所了解的歷史是否僅僅是我們的想像?
影片先提出一種不可思議的事,隨後這看似反歷史的東西,最後被證明符合我們的材料。整個過程就好想對現有人類知識的一次次拷問?世界真如我們所想?
影片最後解釋穴居人的故事是真的。但它留給人們的問題影片本身沒有解決。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逃避。然而誰能解決這個問題呢?誰敢向人類全部的知識宣戰呢?這樣的假設也許只有藝術家們才會提出。
《這個男人來自地球》講了這麼個故事:一個普通男人john對著五六個自己相識10年的老友們坦白:我有14000歲,從史前一直生活到了現在。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瞎說,他接受了現場歷史、心理、生物學等多名教授的車輪拷問,且毫無馬腳。在自述過程中,他聲稱結識過梵高、差點跟哥倫布環遊地球,和佛祖有一面佛緣。這些還都不算高潮,高潮是他承認自己就是耶穌本人這個驚人事實。一般情況下講到這裡,稍微有辨識力的人都會呵呵了,但是他的大學教授朋友們沒有,自己多年來的學術積累、知識留存,包括對宗教的信仰突然變得不堪一擊,最後由男主本人通過親口表示這是個玩笑來完成突圍。
看完這部電影,我第一感覺和那個有爐子的小屋裡所有教授朋友一樣,從「別特么扯了」、「你夠了」到「我靠不是吧?」一直到最後到啞口無言,只希望他告訴我們:安啦,我是在玩你們呢!這是他個人杜撰的超級陰謀論。
這是男主角的勝利,是敘述的勝利,更是編劇的勝利。投資一萬美元,幾個正反打幾位,比話劇還要少的場面調度,達到了震撼人心、刷新三觀的效果,這投入產出比就夠得上一部偉大作品的標準。哪怕你關了屏幕、穩住心神、氣定神閑後回想,也要驚魂甫定地設想:如果我是他的朋友,我會信他嗎?他把一個虔誠的基督徒聖經原教旨主義者差點說崩潰了,這個聲稱有些10個博士學位的男人!
拋開最後那個結局(自己的孩子被震驚至死,這是劇情需要)不說,這部電影借主演之口發生的故事構造能力是令人驚嘆的。林肯大人曾說過,你可以在部分時間騙所有人,也可以在所有時間騙部分人,但不能在所有時間欺騙所有人。這部電影要做的是騙倒所有人。要編織讓一個人相信的謊言並不困難,只要敲定他願意確認的細節即可,細節越真實、符合常理,謊言就讓人相信。這位先生的牛逼之處在於,他把所有細節都在專業的角度進行敲定。沒錯,那裡有一屋子的科學家,每個都對自己的領域充滿自信,並把其他領域的辨析任務託付給自己相當學術水準搭檔、另外的專家。問題是,當所有領域裡的問題的答案都變得無懈可擊的時候,講述者就具備了扭曲現實場的能力——真相經受了各個學科的專業拷問後依舊堅硬,謊言就像鏈條一樣扣在一起,毋庸置疑。
電影的結局是:這不是謊言,是真事。但這終究只是電影。回到現實,我們難道不能懷疑自己的辨識能力,我們賴以判斷的常識是否真的那麼靠得住?持科學萬能主義不乏其人,但在面對精心設計的謊言時同樣是無力的。就像這部電影所展示的:一屋子裡的專家被一個有備而來的專家放倒,判斷力全部失效,有什麼理由懷疑被精心構建的騙局、被編織和重構過的歷史把我們騙得渣都不剩?比如毛澤東時代都有的PS技術,電影《全民目擊》里造假的犯罪現場視頻,有圖有真相嗎?有視頻有真相嗎?比如中國IT行業著名龍芯騙局,美國人都說伊拉克有大規模殺傷武器,專家靠得住嗎?媒體靠得住嗎?言之鑿鑿的事實都最後都經不起推敲。面對未探索的未知、面對被遮蔽的真相,面對盒子里的貓,我們能夠把持多大程度的自信?我們的歷史觀支撐的歷史還是歷史嗎?我們科學觀和發現的科學定律沒有局限?這本應該是個問題。影片中一個插曲:john接到學生的電話,雖然他沒及格,john主動判他及格,可能在1500歲的他看來,人類所有對歷史的認知里充滿謬誤和謠傳,現代人的歷史統統都不及格。
有科學癖的人大可認為,電影講的故事根本站不住,他們會像方舟子一樣愛說一句「不科學」:這些哈佛教授們問得都是什麼狗屁問題,毫無學術水準。對這樣的論調我非常理解,在遇到強大得對手之前,科學主義從來自信滿滿,在詩人詠嘆天上宮闕的時候,他告訴你沒有天;在詩人寫瓊樓玉宇的時候,他會說沒有玉兔廣寒,別鬧了,傻文青,阿波羅登月已經半個多世紀。對於剩餘的未解之謎,神秘現象和未知世界,他們也保持同樣的自信,有怪物儘管抓過來解剖,有神奇必然有人搞鬼,從理性出發,一定要找到安放理論解釋之地,哪怕解釋無能那也不是科學本身問題,讓我們未完待續。
我絕不是在宣揚神秘主義和不可知論,只是被這部電影引發在認識論上的一點擔心。我對理性的全部自信,都面臨這部電影提出這個命題的挑戰:即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對所謂歷史和真理的把握都是有偏差的。柏拉圖在《理想國》里講過洞穴理論:人類就像一個地下洞穴中有一群囚徒,他們身後有一堆火把,在囚徒與火把之間是被操縱的木偶。因為囚徒們的身體被捆綁著不能轉身,所以他們只能看見木偶被火光投射在前面牆上的影子。因此,洞穴中的囚徒們確信這些影子就是一切。這部電影本身就是這種情形:john的講述了與過去我們司空見慣並不一樣的事實,提供了新的影子,有人信以為真、有人不敢承認,他們都是一流的科學家、可知論堅定支持者,看洞穴的影子里前排就坐的人。對不可知適當的敬畏並不是理性的怯弱,恰恰是對真理本身的某種尊敬。而對於那些深陷歷史唯物主義大坑的自大狂、天天拿僅有的理論丈量全世界,喊「不科學」的人,會有一天像影片中的神學老太太一樣,為自己堅信一生的信仰大廈崩塌而顫抖不已。
另外說一句,這部電影叫 man from earth,不應該翻譯為男人來自地球,而是男人來自洞穴——john在電影里說,他是洞穴人,習慣住所有地方都有壁爐,火光給他安全感。我相信它正好暗合了柏拉圖的洞穴隱喻:洞穴里的人以為自己看到了真理,卻不知道光芒來自哪裡。
蘇聯導演塔可夫斯基說過,「電影,就是雕刻時光。」確實,電影可以雕刻我們自己的生活往事喚起我們的共鳴,也可以帶我們窺伺現實中無緣接觸的異國風土和別人的生活,還可以遠離地面,飛向天馬行空的無限幻想。《這個男人來自地球》就是最後一種,雖然它的整個故事就發生在一棟房子內,沒有一處視覺特效來刺激感官,卻能在各個方位觸發我們的想像空間。
一個相處了10年的朋友,突然聲稱自己誕生於14000年前的法國西南部創作了Les Eyzies的岩畫的克魯馬努人原始部落,隨後一路向東當過蘇美爾人、漢謨拉比治下的巴比倫人、航行地中海的腓尼基人、到印度向佛祖學習、和哥倫布航過海、作為豬農接受過梵高贈畫,最那啥的,他就是我們在世界各地見到的十字架上的人本尊…… 在現實中,我們對此等人物多半敬而遠之,如有危險,扭送精神病院。而電影熒幕這層「窗戶紙」,反而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去認真的去面對這個有趣的問題。
這是一次人類學、社會學、生物醫學、歷史學、地理學、宗教學的大巡禮。片中的其他角色(他們和主角都是大學教授)首先擔當了挑戰的任務,比如14000年前的記憶是怎樣的,還記的會說的第一種語言否,14000年沒死於重病或事故,一個人見證過那麼多歷史是否過於巧合等等。對此主角一一做出了解釋,比如意識到自己長生不老,也許是上天賦予的某種使命,因而積極投身於人類的各項變革。同時也談了一些作為長生不老的人的特殊體驗,比如何時意識到自己被後世人歸類為「克魯馬努人」的?作為原始人是如何看待死亡的?在14000年的漫長歲月里,面對不斷獲取的新知識、見證人類社會不斷的變革,是怎樣一種感受?他談到自己的大部分知識也是從書本學習而來,而非親身體驗,但一些特定的發生過的事會銘刻在腦海中。這符合我們大多數人的情況,來佐證除了長生不老,他的一切都與我們無異。為了不讓人起疑,他每隔十年就得離開加入一個新群體,因為他不想被關起來研究一千年。從這裡拓展出了一些社會學體驗,比如游牧民族容易離開融入,而當村莊和城市建立起來之後就困難了許多—新面孔總是被懷疑的。主角積累了如此之多的不同經驗,他非常需要找到一種方式來把經驗變為知識。而無限的時間允許學習大量的知識,完成第10個博士學位的時候,第1個學位的知識已經過時100多年了。從這樣一個角度研究歷史和社會,也算別有趣味吧。
在這百科全書式的輪番拷問中,宗教無疑是一個重心。影片用自然巧妙的方式帶出一些隱含的話題,比如一個教授問到14000年的生命,是一次次輪迴還是一個持續很長的過程?這裡暗含了古代西方兩大文化的最大不同特徵:印歐文化(印度、希臘羅馬、古代北歐)奉行多神論,最重視覺(神像),認為歷史是循環輪迴的,要通過哲學思索洞察預測歷史,因此重視自省、冥想,以脫離輪迴的宿命。這也是主角曾經請教過的佛祖的部分理念。而閃族文化的亞伯拉罕諸教(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奉行一神論,最重聽覺(念經),認為歷史是一條從創世到審判日的直線,上帝決定歷史,因此重視祈禱佈道,研究歷史,以期望在審判日得到救贖。而主角自稱跟佛祖修行了幾十年後到了中東想要傳播佛祖的思想,結果戲劇性的成了耶穌。這個無比大膽的劇情其實也並非毫無依據,有人詳細比對耶穌的教義和佛經,並提出過耶穌可能原是佛教徒的假設。
也許這樣的劇情會冒犯一些信徒,但我想這部電影的原意並非褻瀆。它只是表明了,人類在漫長的歲月中,一直是多麼渴求終極問題的答案:世間萬物從哪裡來,一切能量背後的原生力量來自哪裡。宗教便是人類對這終極問題答案的嘗試,自然也成了無數人的精神寄託。這裡不會爭議孰是孰非,我們必須看到各個宗教在幾千年來對人類的精神和信仰寄託起了多大的作用。當然其中也有不少衝突和悲劇,我們希望各種信仰能夠和睦共處,共同寄託人類的信念。我在土耳其旅行時就見到了令人欣喜的例子,在伊斯坦布爾的計程車上,司機不無自豪的向我介紹一條大街上並立著的清真寺、東正教堂、亞美尼亞教會教堂,穆斯林每周五向麥加禮拜,東正教徒每周日面對耶穌禱告,大家相安無事,在這東西方的十字路口,信守人類共同的美德。
其實個人以為,對信徒真正的挑戰不是教義的衝突,而是信仰在現實中的考驗。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在生活中謹守教規,耶穌在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但突然面對無法證偽的耶穌真身,是否還能保持心中耶穌的教誨?耶穌曾問信徒:「你們認為我是誰?」男主角也這樣問了,這是對人性和信仰的雙重考驗。我們看到劇中角色大多逐漸顯得十分不安,甚至訴諸武力威脅。除了嫉妒,還是因為人總是害怕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害怕自己所知的被顛覆,消滅顛覆「異端」才能安心,回到自己一直習慣的空間中去。這一幕無疑也折射了人類史上千百個類似的故事。
另外,每個宗教的真神存在與否,都是一個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偽的問題。就像片中的諸位角色無法證明或證偽主角是否真活了14000年,主角和幾百年前遇到的另一個長生不老的人也無法證明或證偽對方一樣。影片又把我們帶入了不可知論的領域。如果以「只接受感官認知的事物,除此之外一切有待證實」的態度來審視,我們從未體驗過奇蹟,但也從未體驗過「奇蹟一定不會發生」這一法則。所以我們不能肯定也無法否定奇蹟的可能性。我們只能體驗習慣性的期待,比如扔出石頭總是會掉在地上,而無法體驗自然法則,或者說現象背後的上帝力量,比如重力原理本身。這是一種值得推崇的審慎理智的態度,既不盲從,也不似無神論者那樣帶有無所畏懼的意味。但是非常遺憾的,本片為了製造戲劇衝突,在片尾安排了個父子相認的劇情,打碎了原本籠罩全片的最高一層不可知論設定。如果到電影結束,觀眾也無法證明或證偽主角是否真活了14000年,這意味深長的的效果絕對比一個狗血劇情強。個人認為這是這部電影最大的敗筆。
總之,「一個活了14000年的男人」這樣一個簡單設定一定還能啟發更廣泛的思考和討論,以上僅當拋磚引玉。在體驗理性思辨的樂趣的同時,這部電影是否也能給我們帶來一些純感性層次的衝擊呢?最直接的一個問題:你願意和他一樣么?我的第一反應是願意,這樣我有無盡的時間可以揮霍,無盡的知識可以學習,無盡的創造可以目睹,無盡的人生可以體驗。但是我最多只能有10年的朋友(和14000年的生命相比),我將看著我愛的人死去。甚至經歷無數場愛情之後,愛情早已離我而去。甚至,連讓周圍的人相信自己的意願都早已消失殆盡。對普通人來說,時間是一道風景,他們在每個截面中穿梭;對我來說,時間就是大海,每個人就像海浪潮來潮去,沒說幾句話就死了。只有200年前擦肩而過的另一個不死之身是可能的朋友,只有舊貨店裡各種熟悉的玩意能喚起一點回憶。面對不斷重蹈覆轍的人類歷史,自己是否有疏離感?面對所愛的人死去,自己是否有罪惡感?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無意識的吸取別人的生命?我是否想要終結這一切,既因為這萬年不朽的罪惡感,也因為對人類重複愚蠢錯誤的厭倦?
別覺得這個問題無聊,別覺得生活無聊。在貝多芬第七交響曲的旋律中,不妨放下生活中的條條框框,找個這樣的話題,天馬行空的思索一番,和朋友熱議一番。這就是這部電影的意義,別像電影中那些搬傢具的工人一樣,麻木了自己,對如此精彩的遊戲熟視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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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布置,例如John的身份是哈佛大學的教授,卻居住在人煙稀少的山裡,大家都要開車才能到達;
眾人剛來到John的屋子時,還保留著許多現代的用具(例如餐盤等),但隨著故事講述的推展,東西被越搬越空,沙發也被搬得只剩下一隻,大家守著一個壁爐席地而坐,像是從現代世界回撤真的來到了洞穴之中;
甚至在高潮部分John講述宗教部分的故事時,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去打開電燈,而是在昏暗的火光中圍著John,的確像一群接受神諭的遠古人類……
John和眾人零零碎碎講述了很多,大致可分為三部分:歷史、人類與宗教。而這也可以是人類認識世界的三個維度——時間、自我、信仰。
歷史部分的論述是最輕鬆自如的,因為John的講述與教科書以及眾人的常識分歧並不大,哈里(生物學家)與阿特(考古學家)多次說John不過是在按照教科書上的知識體系進行敘述。John也承認,由於時間久遠加之自己當時並無意識,所以很多事情是根據書上的記載研究進行回憶,才判斷自己某個時段所處的哪個歷史分期。
這一段有循環論證的嫌疑,就像我們無法準確記得自己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但如果有人(如我們的父母)不斷向你灌輸某事,即使你腦中並沒有記憶可以證實,天長地久也會在潛意識中根植下「曾經歷過……」的念頭,反覆加強這念頭便會根深蒂固,久而久之你也會認為自己的確是經歷過某件事。
John並非超人,他亦承認自己需要靠書本等經驗記錄、知識傳遞才能積累這14000年的記憶,任何人都無法超越時代,無法超越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人。例如自己儘管生存了一萬多年,卻也只能在地球被證明是圓的之後,才能打破原有的思維定勢。
因為在這一萬多年內經歷了數次的思維變革,John清楚地意識到「我們的所知是如此淺薄」,他對人類的一切都持包容但淡然漠視的態度,如威爾(心理學家、John的兒子)所說,John對人類這個族群有隔閡,因為「人們總是重複一些愚蠢的錯誤」:偏執、拒絕真相、自欺欺人、自我安慰、非理性、戰爭……
他向這群將在生命中一閃即逝的「朋友」們講述自己的身世,也許是一時興起,也許更是一個試探。畢竟眼前這群人,幾乎代表了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人(哈佛大學的教授們,各個領域的專家),他們就像他曾經經歷過的哥倫布、梵高、佛陀,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在歷史的長河裡就成為了一顆耀眼的明星,成為影響後世的那個「時代超越者」。
但事實證明他們並不是,這群最優秀的人依然會受限於自己的認知、常識、信仰甚至情感(威爾因為妻子離世,一直對John的故事非常敵視),對於超越了自己知識領域與理解範疇的事物,採取的態度多是拒絕和崩潰。
John可以理解,作為一個生存了一萬四千年的人類,他的眼界與洞察世事人心的思想的確已入化境,他是一個超越人類的存在對人類族群的審視,帶著愛與慈悲,也帶著淡漠的包容與冷眼旁觀。
人類已經進化了很久,進步了很多,但卻無法超越自身與時代,能夠推動人類進步的只有時間。
也許這是我們應當樂觀的,畢竟時間不會錯過最優秀的人,無論是數千年還是數百年,無論是思想革命還是技術變革,總會有有限的生命,發揮無限的價值,推動整個人類的進步。
當歷史的經驗記錄與知識傳遞與無法超越時代的人類互為映證時,神般存在的John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是,真實的歷史永遠無人得知。
這在後來的提問與解答中,演變成了宗教信仰的崩塌。
John的一切敘述都在擊碎在座諸人的世界觀:他就是聖經中的耶穌,他不是上帝之子也從未宣稱過《聖經》上的很多神諭,他傳遞的思想原本來自印度的佛教並非上天的啟示,他從未復活也沒有復活過任何人,他只是一個活得比較久的普通人而不是救世主……
他說,這世界本就沒有救世主,所謂神諭只是他人借我之口宣傳自己的理念,出於各種各樣的目的(統治思想、安穩民心、尋求解脫)。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沒有原罪沒有救贖,我的教義只是最簡單的為人之道:善、忍、恕。
也許以中國人實用理性的思維,會比較好地接受John的這番說辭,畢竟,當我們經歷完戰爭需要休養生息時,道家的清靜無為、垂拱而治的思想便成為時代的主題;當我們需要積極入世、添磚加瓦時,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語句會成為讀書人的座右銘;當我們深處亂世、急需改革時,西學東漸、拿來主義又會成為不可抗拒的道路。
儘管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存在著無數的宗教與信徒,但自古以來以民族文化心理結構形式存在於我們潛意識中的,總是實用理性的精神。
人若思考,便不會產生信仰。因為人對世界的認知是如此淺薄,從哪裡到到哪裡去?人生而為何?世界為何如此?世界是否真實?太多的疑問沒有人來解答,思考的痛苦讓人難以自拔,慶幸還有信仰可以找到答案。
虔誠的基督教徒伊迪絲教授認為John褻瀆了上帝、褻瀆了宗教,她怒視這個自稱上帝的人:「你認為這就是宗教的意義?販賣希望和生存?」當然不是,宗教的用途遠遠大於這個單純的目的,它作為人類發明出來的超大規模思想武器,為無數人帶來了生的寄託、死的撫慰、與世界的和解。就像她自己,也不過是挑選了《聖經》中自己願意相信的部分來信仰罷了。
畢竟接受自己一無所知的事實是如此殘酷,像被突然扔進荒原,孤獨前行而不知去向,想要回頭又找不到來路。
就像《三體》中,驕傲的人類對磅礴的宇宙一無所知,在末日來臨時方才醒悟,大到對於這個世界、這個宇宙的認識,小到對於自我的判斷,我們都是如此愚蠢而一無所知。
電影中,眾人曾經有很多機會停止這場對話,但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重新喚起,伴隨著無法抑制的求知渴望的,是真相一步步揭示的崩潰和拒絕——一如面對未知的人類。
永遠是多久,有誰得到過?如果我們的所知是如此淺薄,歷史、自我與信仰都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偽,那麼時間、時代、生存與死亡的意義又是什麼?無法超越時代和自我的人類,又當何去何從?
也許John執著離去的背影就是答案,「欲離是有限相對之現世,以超無限絕對之至上」,生存、生活、試探、尋找,繼續失望,繼續下一站。
不然,你們認為我是誰?不是被創造的神之符號,只是一個遊盪在荒原的普通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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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其實是沒有真相的,一切都在框架之中的合理,有一句話說的好,我是不死之身,因為我從來沒有死過。
有一個哲學問題是「缸中大腦」人類無法自證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存在或者只是電流!
這部電影cover了我一個學期學的一門關於死亡的哲學的課的部分話題,如果有人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發我的reading list喲
反對大部分人的說法,因為你不可以用你有限的生命來體會無限的生命,此之謂「夏蟲不可語冰」。
1. the nature of immortality
immortality可以有很多完全不同的形式,john的這個是其中一種。以下任意一個元素的改變都可以產生新的immortality模式
- a.他並非自願選擇變成immortal,而這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 b.他在特定年齡之後停止老化,然後持續以那個年齡的狀態生存。其他形式的immortality可以為:在生存的同時不斷的老化,身體機能不斷下降(見Gulliver"s Travels ch.10, "A Voyage to Laputa")。
- c. 此外,我認為john他不是「不會死」而是「無法死」(unable to die),換句話說他無法使自己死亡。從這個意義上我認為他是很可憐的,是被詛咒的。當然這個inability of death是無法證偽的,因為似乎john沒有試過殺死自己然後無法死亡(所以他也無法證明自己有能力選擇死亡)。
- d. 他可以選擇自己記住什麼,這個是很有幫助的,因為immortality很大的一個問題(根據Bernard Williams)就是無聊,因為你什麼都見過了。而選擇性的忘掉東西,就可以保持新鮮感
Christine Overall 有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探討了在什麼條件下immorality是好的(見 From Here to Eternity: Is it good to live forever?)根據這篇文章,John的immorality是不好的。但我個人認為還不錯,因為我從來就是很獨立的人,也許看著周圍的人都死了會難過一下,但也就一下。
2. are the immortal people a part of human species?
電影里印象很深的一個就是別人把john稱作耶穌,那個老奶奶(忘記名字了)一直不信。個人認為部分原因就是她認為john是人,而不是神。可是如果一個人能活這麼久,他在嚴格意義上真的是人類么?(人的反面不是就是神,還可以是一個新的物種)
Samuel Scheffler 有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就探討了這個問題(fear, death, and confidence). 他認為人的生命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有不同的階段,死亡也是其中之一。舉個例子,你在一出生3天就會說話,這個是神童,但如果10歲才會說話,別人就很同情你了。雖然都是說話這個事,但因為發生的時間不同,帶來的意義也就不一樣。對於一個不會死的人,你無法定義他生命的階段。1000歲對john來說是很年輕的(他不會死),但對他來說也是很老的(1000年)。所以,「夏蟲不可語冰」,john的生命意義完全是不可以用你我的生命來看的。這就是我為什麼說大部分人的回答是值得推敲的。
3. personal identity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john沒有活14000年。因為10年之後的他已經不是10年前的他了(換了一個身份),而且他的記憶和經驗一直在改變,而且看起來他的性格也在變化,他的身體也在不斷的更新,所以他不是一個持續的存在。你甚至可以認為他每十年重生一次。舉個例子,到底那個羅馬時代傳教的john是john,還是之後和梵高聊天的john是真正的john?
我覺得認為這部片沒勁的人是因為get不到宗教顛覆的感受。最近看了一系列科幻電影,包括彗星月球星際異次元等等,所以一開始看覺得沒啥意思,但是等看完,這個長生故事的設定並不新穎,新穎的是編劇對於幾個聽眾的刻畫和對人們對長生固有觀念的革新。
這部片被譽為神作,不是長生設定,而是因為宗教上它給西方尤其是基督佛教徒的三觀顛覆堪比Spotlight,這也是為啥我們看Spotlight也不能get到奧斯卡評審們那麼震撼的原因。
從男主自曝活化石,到男主被逼承認是編小說,幾個人(包括心理學老師)的情緒變化是很有意思的。起初的不屑,生物學老師各種開玩笑,然後半信半疑,再到宗教部分基督徒女士的崩潰,心理學老師的惱羞成怒,最後大家逼問男主是否在瞎說時的急迫和得到滿意答覆後的佯裝生氣,充分暴露了人類對於超(人類)常識未知事物的恐懼和抵觸,從地心說時代到萬年進步後的現代,即便社會進步,呼喊著給燒死哥白尼添一把火的人並未減少。
講述期間雖然不斷有人提問,但大家的心裡並沒有接受他說的話,他們帶著質疑和抵觸,以多次強調「這只是假設」的方式提問,也僅是對於自己未曾經歷事物的好奇與印證,順便尋找漏洞以反抗男主。
心理學老師的激進,是因為他一開始就以「救治精神病」的眼光居高臨下地看待男主,直到發覺男主的講述已經漸漸侵入他自己的思維,急忙強制停止以防被攻潰,當然還夾雜妻子去世的憤懣。
最後在大家逼迫下男主無奈的承認這是他瞎編的,在場人(除女主)都鬆了一口氣……黑人聲淚俱下,生物老師開心自己終於不用背棄畢生所學,其實他們真的一點都不信么?不是的,只是不願接受罷了,無論理性還是感性,不信要比信舒服的多。而基督徒女士對於實際上是她的耶穌進行「寬恕」簡直諷刺,由於人類的偏見固執和狂妄自大,最後竟成了所有人對男主撒謊的原諒和救贖。
編劇對男主長生設定的探討主要觀點有兩個:
1. 人基本無法超越他所處的時代的限制(特斯拉星人除外),長生不意味著全知或者先知,長生只是時間多一點,一個普通人對周身的認知很難形成科學家一樣的客觀規律定性,普通人得到知識依舊來源於書本和社會進步,就算長生男主也是看了書又回憶才知道哦原來那個時期叫冷兵器時代;
2. 很多事情的真相其實啼笑皆非,而未來發展也難以預料。對於宗教的傳播,對於魯迅感嘆號的解讀,即便老祖宗們開了個玩笑,後代人也能當真並發展出一個體系。有一點歷史虛無主義的意思。
片尾曲是以女主視角給了影片一點接地氣的溫情。愛才是永恆的。(我覺得不在影片里渲染這點是因為怕破壞影片的主旨構局)
擦擦擦!第一次看的時候震驚於我就是耶穌,如今才意識到更加毀三觀的是,我是你爸爸!
很多點樓上答案都已經說了,我補充一句個人的強烈感受:本劇的主創有極大可能看過大仲馬的《風雨術士:巴爾薩莫男爵》,並因此受到啟發創作了這個新故事,耶穌的身份比風雨術士的身份更有爆點。
我是先看的電影,後看的書,看完第一章後,驚嘆不已。終究悲哀的智性與情感
1
總有些神奇的電影會以電影內容本身之外的特點佔據你的視線,譬如在眼下這個金錢橫飛瘋狂砸錢的電影圈裡,在動輒上億的投資成為基本起跑線的情況之下,卻有一些電影另闢蹊徑,以極小的成本四兩撥千斤地賺得票房與口碑的雙豐收。譬如《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這部2007年的美國電影,就以不到20w美元(網上有說不到2w美元,我覺得基本是喜歡誇張說話人的瞎扯,片中的幾個演員確非知名,但也不是無名之輩,一直活躍在美國影視界)的預算大獲成功。它的秘訣就在於,這部電影本質就是一個談話節目,一群人圍在屋子裡從頭講到尾就是電影的全部內容,沒外景、沒特效,幾張破沙發就是道具,這樣自然把預算降到了最低。這擱古代西方叫十日談,擱古代中國是答客難,電影史上也有同類型的《十二怒漢》珠玉在前,秘訣就在於要有一個新鮮而誘人的主題保證把觀眾摁在椅子里一直看下去。這部電影的主題只有一句話,但僅一句話就可以把觀眾強烈地吸引住,這句話就是:如果一個人從新石器時代一直活到了現在,不老也不死,你怎麼看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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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龐大的主題在一部兩個小時的電影裡面呈現是非常困難的,電影的訣竅就是要弄假成真,雖然觀眾知道銀幕上是虛構的,但黑暗裡一個多小時的欺騙是一切樂趣的來源。電影為了把這個設想弄得更像回事,將這個永遠35歲樣貌的叫奧德曼的傢伙的身份設定哈佛大學的教授,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養成了每隔五到十年就更換一個地方生活的習慣,在哈佛混了幾年他要照例開溜,但是他在哈佛有些同僚也許是和他交情很好,也許是詫異於為什麼這個30幾歲就評上教授的牛人要辭職,來到他家為他送行,並企圖弄清楚這個問題。也許是因為奧德曼深深了解知識分子是多麼的雞婆,或者他知道美國的專家和天朝專家類似,說什麼大眾都不會信,於是乾脆第一次和盤托出。
他的講述遭到他那幫生物學家考古學家邏輯學家的同僚的質疑,他不斷化解這些質疑,帶給他們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實際上是導演借這些學者的身份來對自己的構思進行質疑,好讓自己的謊能夠看起來像一點。但千萬別傻傻的認為這些演員的台詞具備哈佛教授的水平(還能不能好好的看電影了?),不需要果殼或者松鼠會的geek出來批駁,稍微有一些思辨水平的觀眾都看得出來裡面的質疑都是軟弱和淺嘗輒止式的,因為讓導演去想像一個他從來沒有認識過的事物實在太困難了。但這個idea已經足夠激動人心,電影里拋出的兩個疑問也值得人去一再的思考
1、如果一個人有足夠長的壽命,他會成為有史以來最聰明的人嗎?
2、如果一個人的壽命十倍百倍的延長,他的情感會發生哪些變化,人會「非人」嗎?
3
先說第一個問題。電影對第一個問題似乎有些模稜兩可,一方面他認為人的智性不是完全直線型的,片中的奧德曼也承認自己雖然拿過十幾個博士學位,但是內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是沒有忘掉的知識,也已經遠遠過時而派不上用場。但另一方面,奧德曼卻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歷史人物,他是梵高的朋友,是釋伽牟尼的徒弟,他在部落里被尊為首領,他甚至就是耶穌本人。那導演到底對這個問題持什麼態度呢?
我認為,一個有足夠長壽命的人,未必可以成為有史以來最聰明的人,如果他本身不具備天才的素質,我相信這也是電影的意思。足夠長的壽命只能給他提供充足的學習時間,但學習這個動作的對象是已有的知識,一個人無法超越他時代的邊界,雖然他可以悍然成為這個時代邊界上的高峰,比如梵高,比如愛因斯坦,但是電影中的奧德曼,顯然不具備這樣的素質,他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文化創造,也沒有什麼推動人類進程的發明,他只是一個時代的旅行者,隨著人類歷史來到這個時代,他就像是一個部落里年事最高的長者,有最豐富的見識,但他並不是這個部落的領導者。至於他成為了耶穌這個事實,則充滿了對智性的諷刺意味,他一再在談話中對這些虔誠的信仰者祛魅,他成為耶穌,成為西方文化的標誌性人物,不是依靠自己智性的高超,而是群眾智性的低下的產品,他們為了戰勝自己的恐懼和無知,活生生地造出一個或幾個神來,這是人類歷史到處可見的事情。這是一個多麼讓人無奈的發現:人的智性,上限極其有限,雖然科學家一再宣稱人腦有無限的潛能,但是除卻天才,一般人無法觸及時代的邊沿,更遑論超越,所以奧德曼花了一萬多年來學習,他也只是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卻連自己的出身還沒完全搞清楚;但是人智性的下限,卻深不見底,不可想像的愚蠢造就了各種特異的景觀,此時我們可以再次深味愛因斯坦那句名言的正確:世界上有兩種東西是無限的,一是宇宙,二是人類的愚蠢,我所不能肯定的乃是前者。
人對於超越自己認知之物的防禦機制一直牢牢地限制著人對自己智性的超越,這種機制從大到教會對布魯諾的迫害,小到普通人對駕著跑車疾馳而去的年輕女性產生的「婊子」想法上持續顯現著,人對知識和思考到底是何種態度呢,這恐怕也要取決於趨利避害性,不相信的話就看看電影里這些教授對超越自己認知理論所顯示出來的本能的抗拒吧。
那到底什麼樣的素質才是天才所具備呢?或換而言之,學習如何才能形成足夠可觀的智性增長?或許這一開始就與學習的方法息息相關,如果學習的方法不正確,早早觸到天花板並原地轉圈也許早已註定。中國的古人也苦苦思考這樣的問題,宋明的哲學家朱熹和陸九淵形成了兩種學習論,朱熹認為學習依靠循序漸進的積累,陸九淵認為學習依靠內心反省的體悟。不難看出,這種難以明說的「悟」的方法是向佛教借來的。「悟」擺脫了簡單的直線進程,是一種飛躍,類似於宇宙航行理論中的空間摺疊(不是由a點直線通往b點,而是將空間摺疊,使a點與b點重合),電影對這種「悟」的方法顯然也深為認可,所有它大膽地將釋伽牟尼視為耶穌的老師,並將他當成有史以來最有智慧的人。
但這種「悟」的方法最大的問題在於:一,時間在這個方法上無效,有可能一瞬間悟道,也有可能一輩子執迷不悟;二、合作學習在這個方法上無效,天下人不悟,一人獨悟;三,知識都他媽在這個方法上無效,飽學之士悟不出的東西,不識字的慧能悟出了。
所以,如何不具備天才的資質和體悟的條件,就算把一萬年的時間交給你,除了利用人類智性的漏洞裝神弄鬼充當「大師」以外,你也不會取得什麼成功,且慢,不僅不會成功,還會更失敗,我們下面就來講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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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和倫理道德都是社會發展過程當中製造出來的東西,是規則和利益的潤滑劑,比如同窗之情、師生之情、戰友之情等等,都是社會發展過程當中創造出來的。而人的感情又是這麼的容易馴化,
只要在一個對象上花上足夠的時間,情感就會培養起來,也有了抵擋消耗的基礎。譬如多年的舊友見面,即便身份思想品味已經完全不同難以為繼了,但是回憶豐厚到在一次次短暫的會面里足夠被消耗,那麼尷尬的時刻就會推遲到來,幸運的話甚至可以一輩子保持一種體面的關係,雖然這種關係很早就已經死亡了。但是交往的時間,始終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我們覺得和一個朋友交往了十年是名副其實的老朋友了,那是因為我們默認的生命長度只有七八十年,十年在我們生命長度中佔據了一個牢固的地位,與其肯定老友的地位,不如說是在肯定我們自己,但是如果我們的生命有一萬年呢?十年的交往就相當於20多天的交往,是否覺得20多天也足夠多了呢?但朋友間的交往不是時時刻刻在一起的,平攤到每個時間段的具體時間都是微小的,因其持續才顯得壯大,20多天的來往,就相當於去參加一個培訓或者夏令營,在裡面認識了一個還比較談得來的人,相互留了聯繫方式,但再也沒有聯繫過,若干年之後,能記起他的樣貌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更何談特殊的感情呢?
由此我們不難理解影片的結尾揭示奧德曼是一位老教授的父親時,老教授痛哭失聲,難以抑制感情,奧德曼卻冷靜甚至漠然,因為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個匆匆一面的人,雖然是他的後代,但是他已經有了無數的後代,在這個意義上,他已經無法理解其中的感情了。
電影《守望者》(《watch man》)也從側面探討了這個問題,電影里有一個牛逼的人物叫曼哈頓博士,因為一次物理實驗的失誤變成了一個全身藍色的怪物,但是同時也擁有了超能力和不死之身,在擁有不死之身後,由於在不同的維度思考,他對人類的情感變得日漸稀薄,最後跑到火星上和岩石做伴去了。
所以如果一個人真的有不死之身的話,他的結局大概是要瘋掉(因為他自殺無法成功),因為他不可能受得了時間不斷增長之下智性停滯的焦慮和感情的破滅,整個世界呈現在他面前,是一個人間地獄。
5
人的智性和情感,終究還是悲哀的。它們在延長的時間面前,終究脆弱、相對、甚至虛假充滿了自我安慰。
但反過來說,這也未嘗不是一種成全。
人的不能永生,真是一個好主意,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裡熱烈的生活,做出偉大的功績,像暴雨雷電淋漓盡致,而不是在時間的延伸里一拖再拖。不敢做的事情,想到終有一死,便不再畏懼;為了名利生出的勉強之心,想到終有一死,也就澆滅大半,因為有一死,所以有恨有憾,有滋有味,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片空白,那我們又能去討要什麼,撬動宇宙的那個點,又該在哪裡放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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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影有一個迷人之處是它對歷史bug免疫,因為他顛覆了人們考證歷史的方式
喜歡這部電影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彗星來的那一夜》
個人認為其震撼程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我覺得最重要的理論是人的認知受到社會發展水平的限制。
我的觀點:這部片子的最大看點是各位聽眾面臨顛覆已有世界觀時的各種表現。
「來,夥計們,咱們聊會兒吧!我跟你們說個事兒。」...好多分鐘過去了...「兒啊!我是你爸爸啊,傻了吧?」
引用電影中的台詞來回答:
「一切皆有可能。聽著,我們有兩個簡單的選擇,我們可以為此氣憤,也可以理智對待,或挑戰邏輯,或者就簡單地放鬆和享受。我可以帶著批判的目光傾聽,可我不必接受任何事物。」
就像是從中國盒子里跳出來,跳到另一個大盒子里,然後再跳出去……不斷地突破,不斷地挑戰極限,好好享受帶來的其他任何可能性。
以下皆為台詞對白,內容包含各個領域,能否打破這個領域現有的壁壘,就看觀眾自己的接受能力和聯想能力。
我們是老師,約翰。我們每天都在回答傻問題。
現代社會之前,那些東西都是很純凈的,我們已經把活動範圍擴大到了…不適宜我們居住的地方。
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
畢竟一個世紀充滿了魔幻,下一個世紀又屬於科學。就像黑格爾一樣,從荒誕的前提推出邏輯。
我不能承諾你永遠。
永遠有多遠?又有誰得到過?你所說的與常識相抵觸。
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也是如此,這都是自然界的事實。
但你所說的和我們所知道的自然並不相符。
但我們的所知如此淺薄,丹,如此的淺薄。別這樣了,冷靜點,這輩子能有幾次機會能碰到自稱來自石器時代的人?
不管一個人活了多久,他都無法超越他所處的時代,他不可能比這個族群最優秀的人知道得更多。
那個年代消息傳播得很慢,通訊手段落後啊,而且還有社會上的桎梏。比如偏見,比如來自教會的阻力。霍比人將時間視為一種景觀,它存在於我們之前和之後,我們移動,在時間中移動,一片一片的穿越它。
一萬四千年,傷痛、疾病、災難,你全都倖存下來了,你真的很幸運。
你意識到自己與眾不同?
但我花了更多時間才知道自己和別人到底有何不同。我在尋找一種將經驗變為自己觀點的方法。我時常感到厭煩,人們總是重複一些愚蠢的錯誤。
於是,你就覺得跟這個族群有了隔閡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當然,我是這麼想的。問題就在這裡,我不能肯定世界是創造出來的,也許這只是不斷積累的過程,各種領域相互影響。
那電場能量的源頭呢?這難道不意味著原始力的存在?
我會好奇原始力從何而來,在無垠的時光中倒退,對我沒任何意義,最終它會回歸神秘。神話相互龐雜地交織…這並不好,而事實則如此簡單。
我們彼此包容,相安無事。
可釘子和鮮血使得宗教藝術更為迷人。
人們說如果佛和耶穌知道人們以他們的名義所做的事,不是會笑就是會哭。
一條簡單的通往善的途徑,超自然的路標。
事物的發生都遵循自然規律,無論我們信與不信。
耶穌對於在場的發現難以產生自我信仰人有什麼話說?
信仰他的教義,而不加以胡言亂語,教義沒有帶給人們虔敬,而是人們錯誤地對待教義。一切皆有可能。聽著,我們有兩個簡單的選擇,我們可以為此氣憤,也可以理智對待,或挑戰邏輯,或者就簡單地放鬆和享受。我可以帶著批判的目光傾聽,可我不必接受任何事物。
歷史不允許出現真空。即興創作,有些極為誠摯,填補空白,杜撰如此久遠前的事,應該輕而易舉。寥寥數語,輕信,時間會完成剩餘的部分。
淪陷的領袖離神永遠只有一小步。
真是有趣,新的科學概念往往最先通過藝術形式假設出來。
人若不思考,就不會產生信仰。
兩千年來,基督教都是全世界範圍內的信仰。
埃及人崇拜伊希斯,蘇美爾人崇拜伊斯塔有多久?在印度,聖牛可以做為轉世的靈魂自由地散走,可過個一千年,它們會被燒烤,它們的靈魂會附入松鼠體內。《舊約》販賣恐懼和罪行,《新約》則販賣與人為善的道德準則。詩人和哲人借我的嘴將之傳頌至今,這可比我明智多了,教義從未被實施過,是神話在建造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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