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瞬間的事嗎?


說一個我總會做的噩夢吧~

講實話,也是見過生死的人,倒不是有多害怕,只是每每想起還是會渾身發涼。

死亡幾乎不可能是一瞬間的事情,因為我們的人體會在臨死之前作出最努力的掙扎,可能無濟於事,但是掙扎是無論如何都會發生的,這算是身體的本能。

講講我的那個噩夢吧。

一位19歲的年輕姑娘,胖胖的,很可愛。

一次鍛煉身體後陰道出血去當地醫院檢查發現盆腔有巨大包塊,大小約20×20cm左右,因為體型偏胖,所以一直沒有發現,抽血查HCG大於70萬,正常懷孕期間最高峰也才是20萬左右,這基本上就確定了是原發性絨癌,一種可以化療治癒的癌症。

家裡人帶著她離開家鄉,來到了我們醫院就診,初次見面小姑娘開朗豪放,不拘小節,直接管我叫哥,我也沒有拒絕,在我們醫院查了一遍之後發現腫物還在繼續長大,所以主任決定開腹把腫物切除,保留附件和子宮,然後繼續進行化療,希望這樣可以保留姑娘的生育能力。

手術順利,化療效果不錯,HCG下降理想。打了三個月的化療,複查B超發現又出現一個15×15的腫物,而且跟周圍界限不清楚,準備再次手術。
再次入院的時候,她問我:六哥,你說我這個病能治好嗎?
我說:沒問題,這次肯定會有更好的效果的。
她說:六哥,你說實話。
我說:確實沒問題,主任這次說了,手術範圍加大,更換化療方案,肯定沒問題。

手術範圍擴大,子宮雙附件都切除了,開始要考慮捨棄生育能力來換取活命的機會。但是化療效果就不太好了,化療打著打著盆腔的包塊又長了起來,因為只要手術的創面都有可能種植了癌組織,加上出血和化療效果不敏感,很容易複發。一邊打著化療,一邊尋找手術的機會,這次手術幾乎就是破釜沉舟了,要是在其他醫院可能就已經放棄了。
她問我:六哥,你說我還能不能活下去?
我說:現在化療藥物起作用比較慢,咱們可能還要手術,只要挺過這一關,咱們就算熬過去了。
她說:六哥,我信你的話,我能堅持下去。可是我不想死。

經歷了幾次的手術,加上家人越來越焦急,開始有一些她很長時間都見不到的親戚來看望她了,她可能漸漸感覺到了死亡來臨的氣息。

她的家人在辦公室跟我們討論著手術的可能性,還想要最後拼一把,但是手術風險大到有可能下不了手術台。她的父親是一位堅強的男人,把身邊忍不住哭的家屬都哄到了門外,說:這是我的掌上明珠,我願意把所有的一切賭上,要讓她活,我知道有可能失敗,但是我願意相信你們,手術這個字我會簽,我就一個要求,你們竭盡全力救她,我代表我們家人謝謝各位了。

他給現場的每一位醫生鞠躬,然後離開辦公室。我們繼續討論手術的問題,有人出門打水看到這位父親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第三次手術過程很不順利,到處都在出血,就像是好多個自來水管放血,用一句俗話,就是跟死神在搶人,麻醉呼吸機頻頻報警,取血的醫生跑斷了腿,輸血科的配血醫生也是全力以赴,幾千毫升的血灌進去,一點兒效果都沒有。主任還在著急要求輸血,嗓門大到整個手術室都聽得到,手術台上的我們幾乎就是在血泊裏手術,剛把這裡堵上,那裡又流了,剛剛堵上左邊,右邊又流了……

終於,手術還是完成了,算是活著下了手術台,但是我們都知道,這次手術的效果並不太想,而且隨時有可能出血,而再次出血可能就是她最後的時間了。回到病房的她,變得很安靜了,狀態也不是很好,看到我去查房說:六哥,你說實話,我是不是沒多少時間了。
我能說什麼,看著旁邊的她的爸媽說:別亂說,你看這不是扛過來了嘛!?
她沖我笑了笑,比了一個V。

那天夜裡,我值夜班,剛接班沒多久,她的狀態就不好了,血壓一下子就掉到了60/30mmHg,我到床旁看的時候就發現腹壁縫合的傷口開始呼呼的冒血,引流管里全部是血,她很快就休克了,領導指示緊急輸血,幾乎把全市的同型庫存血都調用過來了,直到最後,沒有血可以輸,只能輸其他的無濟於事的液體。

因為大量出血導致的貧血和電解質紊亂,滲透壓改變,她開始變成的躁狂,開始出現非常渴的狀態,一方面一肚子的血快要把肚皮撐爆,一方面還要一直喝水,剛剛喝進去,就嘔吐出來,但是還要接著喝水,其實並不是真的渴,只是因為大量失血所導致的這種狀態,已經幾乎沒有可能扭轉……

全部值班醫生都忙前忙後,簽署病危通知單和有創搶救的同意書等,安慰她的家人……我一直在病房裡陪著她,聽她喊:六哥,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其實,已經無能為力了。

第二天早上九點三十二分,她最後說了一句:我扛不住了……

然後,就閉上了雙眼。

前前後後一年多的時間,她無論哪一次入院都是我的病人,我眼睜睜看著這條生命這樣結束,其實還是很難忘記,時常會在夢裡出現她說最後一句話的場景,我想以後也還是會出現。

死亡不是一瞬間的事情,無論是客觀來說,還是從精神上來說,它都會持續很長時間。


死亡是漫長痛苦的過程。
雖然我還沒有死過,但曾經做臨床醫生時候,目睹過許多死亡。也送走過很多病人。
從來沒有一個是像電影或者電視劇中那樣,安詳的帶著笑意死去。幾乎所有人,包括那些早已在死亡之前失去意識的患者,都會不斷抽動身體,發出哀嚎,那種哀嚎讓人毛骨悚然,不是從嗓子眼裡發出的,而是從身體里,每一個細胞,每一塊組織。
當然,死亡也是有味道的。這是我們年輕的校醫室可以察覺到的,每個人的味道都不同,患者進入垂危階段,病房裡就會瀰漫一種很難聞的氣味,不是臭的但是聞起來特別讓人噁心,隨時都要作嘔的那種噁心,帶來一種壓抑窒息的感覺。
患者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是非常恐懼的,由於我所在的科室大都是癌症晚期病人,因此許多病患都在心理上有預料,但他們依然非常恐懼,那種恐懼表現在眼神中,難以形容。
大多數死亡,不是一瞬間的事。患者會開始嗜睡,好像有幾個星期沒有睡過一樣,叫不醒,打呼嚕,聲音很大,呼吸很沉,然後心率會變快接著再變慢,然後血壓會進一步下降,這個過程有人會持續兩三天有人只需要幾小時,接著身體會有輕微的抽動,大口呼氣,身體變的非常軟,但是很沉,很難挪動。
這是發生在醫院中的常見現象,醫生不應該在家屬面前流眼淚,但心情會非常沉重,低落會持續很久,面對這個過程總能反思很多。不是矯情,而是因為死亡不是簡單的一瞬間。


我本來沉浸在論文中無法自拔的,結果知乎有個消息提醒,然後我就手賤戳開了知乎,然後就看到了這個題。

15年元旦的時候,一個阿姨跟我聊天說漏了嘴,我知道奶奶得了胃癌。我從小跟著奶奶長大,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就是奶奶了。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我不信,就打電話給我爸,問他說為啥奶奶還不回家?奶奶是不是病還沒好?(因為之前一段時間奶奶說她胃不舒服,然後就去了北京做檢查)爸爸跟我說不是,是想讓奶奶在那邊玩一段時間。然後我就開始哭,問那奶奶是什麼病啊?爸爸開始覺得不對,跟我說你奶奶沒事,你別瞎想,你哭啥啊奶奶沒事。你在學校好好學習就行了。第二天我又給我媽打電話,問了半天,後來告訴我說是胃癌中晚期,因為奶奶年齡大了,不能做手術,只能吃藥控制病情,大概還能活一兩年。我不知道當時是什麼感覺。

後來到了暑假,我回家,因為不大能吃得下東西,只是喝一些粥、奶之類的,變得很瘦,但是精神還很好,坐在陽台上看書。奶奶特別喜歡看紅樓夢,還喜歡聽我講學校里的故事。我就拿了一些書,給奶奶看,說很好看,還拿了kindle給奶奶,把字體設置的很大,給奶奶說用這個看,字大,看的清。奶奶拒絕,說這我不會用,再用壞了,我就看書就行了,看會歇歇,不累。

後來我開學了。深秋那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我每天都要給奶奶打電話,問她在幹什麼,今天吃了什麼,吃了多少之類的。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奶奶跟我說,我沒事,你別惦記我,不用天天老打電話,在學校好好學習就行了,我沒事。然後,我就不再那麼頻繁的打電話。

再後來,考試周前,爸爸突然打了電話,說給我訂了中午的車票,讓我回家。我當時心裡一咯噔,趕緊爬起來請假收拾東西去車站。路上我就不停的再想,沒事沒事,肯定是不放心我才讓我回去的。(那段時間抑鬱症很嚴重,會有幻覺,自殺風險很高)第二天早晨五點姑父開車到火車站接我,路上我頭枕著媽媽的腿,一句話都沒說。

回到家就看到躺在床上插著氧氣的奶奶,全身上下一點肉都沒有了,連輸液都輸不了了。隔一會就拿著棉簽給奶奶濕濕嘴唇,翻翻身,因為太瘦了,躺在床上硌得慌。我看到奶奶,沒忍住,一下子眼淚就掉出來了,扭頭擦擦眼淚,笑著跟奶奶聊天。給她講學校里的事情,講我上的課,讀的書,講我的老師,講我的同學,朋友,講學校食堂有啥飯,講我去哪玩了。奶奶拉著我的手,放在她胸前,跟我說好好學習。跟我說要好好吃飯,別不捨得花錢。還一直對我笑。後來中午的時候,吃完飯,我拉著奶奶的手坐在旁邊,我媽說坐了一晚上火車,讓我去休息一會,我不肯,奶奶就說,睡,然後姑姑們跟我說,你去睡一會吧,你奶奶也要睡,你看她聽你講了一上午,也累了,讓奶奶休息一會,你去睡吧。

晚上的時候,大家都在屋裡坐著,姑姑們就說,娘你看你多偏心,敬敬一回來,你這笑都沒停過,俺一直伺候你,好幾天都不見你笑,還是得跟你說,娘你給俺笑笑吧,好長時候沒見過你笑了,你才笑一下呢。這恁敬敬一回來,你這都一直笑。我聽著大家聊天開玩笑,坐在旁邊偷偷的抹眼淚。到了該休息的時候,我不肯去睡,姑姑說,你去睡吧,你在這也伺候不了奶奶,我們都在這看著呢,你睡一覺,明兒個才有精神跟奶奶說話啊。於是我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床上,就聽到姑姑在哭,說,娘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衣服沒穿好匆忙忙跑了過去,奶奶在床上躺著,我站在床頭看著奶奶。然後我被爸爸拉了出去,讓我到隔壁屋去喝飯。我不動,爸爸就把我拖到隔壁屋子,按著我坐在凳子上,把碗遞到我手裡,看著我探頭到碗邊,才走回去。然後我放下碗又跑到奶奶那屋,一動不動的站在床前,再次被拉走。來來回回拉了好多遍,最後我坐在隔壁屋的沙發上,不再跑了。

後來他們把奶奶放在堂屋中央,要守靈。我跪在旁邊,偷偷的拽著奶奶的手,好涼啊,我就一直拽著,想給奶奶暖熱,可是他們不讓我摸奶奶。我只好偷偷的給奶奶暖手。我們那裡流行哭喪,可是我一直沒有哭,村裡人都罵我,說你看看啊,那孩的就沒哭過,這她奶奶養她這麼大了,哭都不哭一聲。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哭。我拿了奶奶最愛的紅樓夢,坐在她旁邊讀給她聽。你們都在幹嘛!我不哭,我奶奶沒死,她也許明天早晨就醒了,她只是累了。

所有人都在勸我,跟我說,妮兒你快哭哭恁奶奶吧,奶奶死了。我不哭,我奶奶沒死。後來,我就看著他們把奶奶放進棺材,埋進地里,我要去阻止,可是我媽媽和姑姑他們都拉著我,不讓我動。後來,他們告訴我,奶奶前一段時間一直在念叨,問敬敬啥時候放假啊?但是堅持不肯叫我回家,因為不想耽誤我學習。還勸我說,你看看,這多好,你回來啦,奶奶見到你了,也跟你說話了。你還跟她說了一天話,你看恁奶奶多高興,笑了一天,往常就沒笑過。這還不中呃,這都夠了。

這當然不夠。奶奶養大我,我卻沒給她養老,我還沒帶她出去玩,還有好多的話沒有跟她講。況且,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不在了。

當時沒有哭,現在哭著敲下這些字。我想念奶奶 。過生日了,可是沒人給我煮雞蛋了。

死亡怎麼會是一瞬間的事情呢。死亡,是一輩子的事啊


看到這個問題,忍不住說兩句。好多個畫面浮現在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
臨床醫學研究僧一枚,本科到現在帝都某三甲醫院臨床轉科實習4年+,從第一次經歷病人死亡到現在,想說說自己的感受。
第一個印象比較深的是腫瘤科病人,肝癌晚期,多發轉移,50多歲男性,一直到最後,病人的意識依舊清醒。血壓血氧心率一直往下掉,監護儀不停報警,病人大口喘著氣,一直重複「我害怕,我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害怕」。我當時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他緊緊的抓著我,老師們忙碌的在給葯搶救,擴容、靜推腎上腺素(因為腫瘤晚期,其餘搶救方式家屬均已放棄),我一直對他說「沒事兒,別怕,別怕,我們都在呢,你看主任都來了,已經用上藥了,馬上就好了,別怕,我們都在。。。」最後,在強大的疾病面前我們無力回天,病人聲音越來越小,拉著我的力量也越來越小,我就這麼看著他,拉著他,他的瞳孔慢慢散大,最後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們都在啊。。。」然後漸漸心電圖拉成一條直線,身上的皮膚慢慢紫紺,然後變花,出現大塊的淤斑,我就這麼抓著他卻什麼也抓不住,當時覺得醫生沒用爆了,在生命逝去的時候什麼也做不了,那種糾結懊惱,然後和患者家屬抱在一起哭成一團。主任凝重的拍拍我說,哎,很多時候,冷靜並非麻木,是因為醫生來不及傷感就必須投入下一場戰鬥。這句話我到現在都記得,在我連續一個夜班搶救兩個病人,一死一進ICU的經歷來看,我們真的來不及感傷,那是對患者最沒幫助的情緒。
從頭到尾,那是我目睹的比較完整的一次死亡之一,之所以銘記,是一直記得患者拉住我的那份沉甸甸的力量,和他一直清醒的意識,換位想想,當一個人知道自己馬上大限將至,那種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絕望,得有多麼黑暗和撕心裂肺,讓我好久都不敢回想。
死亡,我不知道痛苦與否,也不知道真實體驗是何,但是它整個過程那麼快,一氣呵成,讓我不相信這人剛剛還在和我說話甚至開玩笑,怎麼就去世了。經歷的多了,讓我更加珍愛現在的生命和生活。我想,上帝設置死亡這個the end的時候,一定是想教育我們,活在當下最重要,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可能有點跑題,確實,有真實體驗的那些人估計沒法現身說法了都,手機吭哧吭哧打了這麼多,就是想把自己看到的一些經歷分享給大家聽,希望所有人都熱愛生活,在死亡還沒來臨的時候,好好活著。
曾經看到很經典的話,共勉:你渾渾噩噩過去的今天,就是昨天死去的人期待卻沒有到達的明天。


———————2016年9月3日再更新————————各位關心我的知友們,我活著,過著暫時快活的生活,謝謝各位關心。雖然發燒和肝膽問題困擾著我,但是在它沒有發作的時候,我還是要過得好好的。謝謝各位。

——————2016年7月6日更新————今天隔了兩個星期回醫院複查CT,懷疑是轉移瘤的那個結節沒有長大,幸好幸好。跟醫生商量過,讓我帶著它生存,它沒有壓迫我其他器官,它沒有對我生活太多的影響,就不會過度治療。回去的那兩個星期,發高燒了一個星期,然後掉很多很多頭髮,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了,自己嚇自己。現在就努力維持著這樣吧。這段時間多謝很多知友的關心和鼓勵。很多人會被病魔嚇死的,我看我也是還不夠淡定的應對這一切。————————我是一名淋巴瘤患者,化療後一個月就轉移複發。當時候用的葯已經不能控制腫塊的瘋長,在胰腺的位置,一個7厘米的腫瘤,感覺已經絕望了,沒希望了,回到市裡的人民醫院做最後的嘗試。當時,已經舉步難移,因為腫瘤壓著肝部,臉都發黃。我的主治醫生第一次見到我,也被我嚇到了。

住院後第一天晚上,我就發燒到四十度高溫,科室的主任冒險的給我上了化療葯。化療葯和腫瘤的壓痛一點點的磨滅了我生存的意志。我跟家裡人交代了我的事,我已經看不到一樣了,我感覺我在等死神的到來,想他快到來,結束著痛苦。多次幻想著怎樣死可以沒那麼痛苦,希望死會是一瞬間的事。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所受的痛苦,折磨。
可能人本來最基本的意志就是求生,我也熬過去了,熬過了四個化療。別人都說我是陽光女孩,在病房經常笑,說我很樂觀。我也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好運下去。
但前兩天做檢查,可能又有複發。我覺得,如果是真的,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我很累了。


看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突然有些渾身發涼。

因為真的不願意想起。

可是逝去的一幕幕還是把我拉回到那個冬日溫暖的午後,也是最後存留父親餘溫的午後。

我沒有經歷過死亡,所以當父親突然仰面朝上,睜大眼睛,開始大口呼吸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在這個世界聽到我喊他「爸爸」。

我疑惑又焦急地看了一眼姑姑,姑姑坐在父親身邊,輕輕撫摸著他,對他說,別擔心,別害怕,女兒在你身邊,我們都在你身邊。

我才恍惚地意識到這是最後一刻了嗎?是我一直害怕面對的最後一刻嗎?

瞬間我淚如雨下。我趕緊握住父親的手,大聲喊著爸爸。我聽說過,人在去往另一個世界的過程中,聽覺會最後一個消失。我不知道真假,但我已經控制不住地要去叫他,我想讓他知道我在。

每一聲的呼吸都特別地急促。也許我心裡還抱有一絲希望,也許這不是最後的時刻。我聽到呼吸聲慢慢變得緩慢。每一聲都變得沉重和漫長。我矛盾,我是那麼的害怕下一聲,呼吸就那麼暫停,他會再也聽不到我的聲音;可是看到他這般艱難地掙扎,回想到過去他經歷過的所有痛苦,我又希望能像他無數次乞求過的一樣,解脫。

呼吸慢慢變弱,弱到我不知道下一秒他是否還有力氣做最後一點抗爭。但當母親推門而入,大喊父親名字的一瞬間,我看到父親又一次強烈的呼吸,我知道他一直在等,一直在堅持。

出殯那天,我盤了父親最喜歡的髮型,穿了父親最喜歡的大衣,捧著父親的遺像,一個人坐在靈車上。

那天下了特別大的雪,開往火葬場的一路,都被雪花灑地沸沸揚揚。我沒覺得自己孤單,也不覺得父親孤單,因為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段路,都有我陪他一步一步前行。

看到骨灰被送出來的那一刻,母親突然腿軟,半暈在地上。親人們扶她離開,留下我一個人,拆開紅布,捧出一把還留有餘溫的骨灰。按照父親的遺願,這把骨灰要灑向他最愛的伊犁河。從此,伊犁河好像變成了父親的化身,也成了我每年回家一定要去看看的地方。

人在經歷死亡的時候,是最後一次與生的對抗。我看得到父親最後的抵抗,那不是一瞬間,是他生命里千千萬萬的瞬間,是對生命千千萬萬的留戀。

然而我相信,在每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眼裡,記得的永遠都是父親最最健康時候的模樣。他把剩下的生命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要替他看遍山川,看遍河流,看遍每一個他不曾到過的角落。我要替他好好生活。

父親去世幾周後,拍於伊犁河。


對於前幾天北京大風事件,死亡對於其中一個人是一瞬間的事。

何洪亮和李高文是城市最默默無聞的打工者,在3天前北京一場大風裡,一死一傷,短暫地成為新聞熱點。大風過去,驚懼、獵奇和調侃也隨之散去,而他們留在城市裡的痕迹,也沒有剩下多少。


北京的一場大風,把李高文和何洪亮聯繫在了一起。

李高文今年59歲,四川人,在北京做保潔。一起工作了3年,同小區收廢品的工人也只知道他叫老李。

5月5日上午7:40,李高文在上班路上被一塊木板砸中,頭部重傷,送去醫院手術搶救,至今沒有脫離危險。

1小時後,快遞員何洪亮被倒塌的圍牆當場砸死。當天一則數百字的消息報道了他的噩耗,文中沒有出現他的名字。

在這場大風面前,他們的名字顯得太過渺小。5月5日這天,大風、沙塵襲擊了北京城,全城北風五六級,陣風八九級,密雲山區最高陣風11級,截至下午13時,全市極大風速達到8級及以上的測站有188個,佔總數的67%。

風成了這天最熱的詞,全城擁堵、航班取消,短視頻和段子在網上流傳。上午10點,狂風逐漸吹散了沙塵,一天後,北京城和居住在這裡的2170萬人一起,迎來了一個被風吹過的夏天。

大風帶來的調侃、獵奇、驚懼也隨之散去,只是李高文和何洪亮的生活,就此擱淺。

出事

災難並非毫無預兆。從5月4日開始,北京市氣象局連發17條大風預警。此前一天,沙塵已經席捲了北京。5日早晨,一片黃乎乎的天空下,樹失控地搖擺。

李高文和妻子王都素沒有看到任何通知。他們不看天氣預報,對於已近60歲的老兩口來說,手機上的字太小,王都素壓根兒不識字。

自打3年前從四川來到北京,他們就沒住過有窗的房間。夫妻倆在海淀區知春嘉園小區做保潔,曾經租住在小區內一間地下室里。每月400元,幾個平方米,將就能放下一張床。

4月11日,這處人防工程的鐵門上貼了通告,說地下空間進行綜合整治,限期搬離。兩口子不得不搬去了新家——附近一處尚未整改的地下室,地下二層,月租1000元。

「通勤」上班以後,來北京3年幾乎哪兒都沒去過的王都素終於在北京走熟了一條路,經過慶豐包子鋪、蘭州牛肉麵、高層公寓聳立的錦秋家園小區,過了十字路口,搭滿腳手架的小區就是他們的責任區了。

王都素算得很清楚,「步行12分鐘」。她每天比丈夫早走一會兒,到小區給倆人打卡。每人負責打掃兩棟樓,每天工作8小時,月薪2000元,終年無休。

去年春節後,她回了一趟家,丈夫留下來做了倆人的活兒。「越過節越不能休息,要不過年衛生誰打掃?」同小區收廢品的一個工人說,他們這個年紀,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已經相當不錯了。

29歲的何洪亮正在掀開北京生活的新篇章。上個月,他找到一份在昌平區霍營圓通送快遞的工作,順利過了試用期,等房子租約到期就要搬到集體宿舍,和工友一起住了。

大風次日,房東來到快遞站,退掉了何洪亮租住的房子。因為5月5日上午8:49,狂風下,霍營街道小辛庄村西口圓通快遞對面一堵5米高的牆倒了,當時正在牆邊給電動三輪車裝電瓶的何洪亮還沒反應過來,就和8輛車一起被拍進了磚垛里。

牆是大約半個月前建起的,和何洪亮入職的時間差不多。

幾乎在同一時刻,另一個住在朝陽區的網友有些驚懼地發現,自家小區的鐵欄杆整排被風吹倒,中間的水泥柱子直接砸在地上,斷成了幾截,「秒變開放式小區了」。

李高文出門的時候,風吹得拉著滿滿一車飲料的三輪車直往後退。他在經過錦秋家園一棟24層公寓樓的時候,一塊和磚頭一樣厚的木板從右上方飛下來,砸中了他的頭,他一聲沒吭地倒了下去,血流了一灘,旁邊是斷成兩截的木板。此處距離工作地點還有3分鐘路程。

「他右前部的腦袋整個被砸癟了。」一個路過的居民目睹了整個過程,10分鐘後,999救護車趕到,他幫著醫護人員把李高文抬上了擔架,「當時人還能動」。


受傷的李高文被抬到救護車上送往醫院救治

李高文被抬走時,先到公司的王都素已經開始打掃衛生了。他們負責整個小區4棟樓的保潔,每人2棟,每棟20層。活兒早就干熟了,一樓大廳每天拖上幾遍,然後拿著笤帚坐電梯上到頂樓,再沿著樓梯一層一層往下掃。

直到物業領導來問她,王都素才知道李高文沒按時上班。她給李高文打電話沒通,心裡有點納悶:「剛給他手機充了30塊錢話費,月租8塊,應該還富富有餘。」

她決定回家看看。走回租住的地下室時,李高文被砸的現場已經被清理,警察帶走了地上的木板,血跡也被沙土掩埋。

出租屋門鎖著,王都素推測老公已經出門了,「他也不可能去別的地方,他不喝酒,就抽點煙。」王都素琢磨著回到工作的小區,開始打掃李高文那兩棟樓。

更多的飛來橫禍跟「知春路有人被砸」一起匯入有關大風的新聞中。上午8點40分,北三環主路東向西蘇州橋東邊,一棵大樹被風颳倒,砸中一輛計程車,擋風玻璃被砸碎,司機頭部受傷流血;9點左右,通州區怡樂中路,一塊大型鐵皮板被風颳倒後砸向路面,3輛正行駛的汽車被砸。


北三環主路東向西蘇州橋東邊,一棵大樹被風颳倒,砸中一輛計程車

此後一個小時中,北三環、雍和宮、機場輔路、望京、崇文門東大街等處的樹木,有的被連根拔起,有的被直挺挺地吹倒,把恰巧經過的車窗玻璃砸得粉碎。在狂風、沙塵的雙重夾擊下,一直到上午10點,北京全路網處於中度擁堵。

善後

狂風呼嘯的時候,現實和網路中的熱鬧,一度與全北京只認識從家到工作小區一條路的王都素無關。

她不知道丈夫已經被認定為開放性重度顱腦損傷,正在手術搶救,也不知道他身著牛仔褲和襯衫躺在地上的照片正在微信群里流傳。

她工作的樓里,牆上貼著一份物業的《溫馨提示》:「近日常有大風預警……隨著城市高層建築的增多,近年來高空墜物造成人身傷害、財產損失的事件屢有發生。」

不識字的王都素也不知道,就在10天前另一場大風吹倒了紅軍營南路人行道上的簡易大棚鐵架,砸死了一個37歲的女人。

小區物業負責人又一次找到她,告訴她老李被砸了時,王都素的第一反應是「挺『奇』的,咋會被砸了呢?」下一個念頭是:「不就是砸了一下,能咋樣?」她想接著把丈夫那兩棟樓打掃完,領導說不要打掃了,帶上她直奔醫院。

在手術室外等了近3個小時人還沒有出來,王都素終於「有點虛了」。她放棄了「一個人扛下來」的想法,給在建築工地打工的侄子打了電話。在醫院的幾個小時里,面對警察和記者,這個以「我們山裡人」自我定位的婦女一遍遍反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29歲的何洪亮,永遠沒有機會問出這句話了。工友們聽到磚牆倒塌的巨響,衝上磚垛把人扒出來,被砸得血肉模糊的何洪亮已經沒了氣息。


何洪亮的快遞車被壓癟。 圖 / 陳墨

快遞站負責人逐一安撫了看到慘狀的工人,但自己此後「看到高牆就想繞著走」。

幾塊手撕麵包掉在地上,這是箱子里的貨品。快遞員們6點半上班,取件、出發,到了各自分派的小區再買個手抓餅當早餐。

何洪亮是十幾天前才來快遞站工作的,4月24日剛過了試用期。熟練的快遞員一個上午能送一百二三十件,何洪亮只能送七八十件,為了趕進度,他總是比別人早十幾分鐘到快遞站來。

出事這天早晨,何洪亮和平常一樣,提前到了快遞站。負責人問何洪亮:「來這麼早啊?」何說:「幹得慢,早點來。」這是工友們印象中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入職時,這位負責人面試了何洪亮,稱只有兩點要求,能幹活兒和性格好,性格好的主要表現是接電話有禮貌。至於何洪亮是否成家、租住在何處,負責人說:「這有什麼關係呢?」

何洪亮被砸倒以後,前來調查的警察封了路,快遞站給其他全年無休的快遞員放了半天假。

遺忘

事發這天,王都素也擁有了少有的空閑。下午3點,李高文手術結束,被轉入重症監護室,王都素讓侄子守在門外,不認識路的自己和物業領導一起回了家。回去的路上,看著地面直發暈,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天什麼都沒吃。

第二天一早,王都素哭著來到小區物業,辭去了夫妻倆的工作。

「我們山裡人在老家沒什麼收入。」王都素說。他們還有一個兒子沒有成家,老兩口出來打工,想攢點錢回家養老。如果李高文沒有出事,他們原本打算今年年前就辭掉工作回老家。

晚上5點45分,北京市氣象台解除了大風黃色預警信號,沙塵也在中午被吹散,北京終於迎來了風和日麗的夏天。

關於大風的熱度正在褪去,蓋子變成風車的垃圾桶、旗子一樣隨風飄揚的單車、從樓頂被刮到地上的熱水器、高層外牆上搖搖欲墜的空調外機,成了舊聞。

李高文負責打掃的大廳里出現了雪糕紙,樓道上被丟了煙頭,常年在這棟居民樓3樓開小旅館的店主並沒有意識到那位清潔工的缺席。

問起做保潔的李高文夫婦,店主對著電腦屏幕上投射的6個攝像頭傳回的影像笑了:「我們這裡做保潔的是年輕兩口子。」他說的是自己店裡的保潔員工,至於打掃這棟樓衛生的人,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事發後第二天,砸死何洪亮的斷牆、磚垛還保留在原地,載重量超過4.4噸的卡車,被一道混著鋼筋的混凝土牆體拍扁,像被隨意踩了一腳的易拉罐。厚鐵皮貨廂如同被粗暴撕開的快遞盒子,敞開著翻在一邊。


被砸的鐵皮貨廂如同被粗暴撕開的快遞盒子。 圖 / 陳墨

為了防止牆面再傷人,除被風吹倒的一面牆體以外,環繞沙廠的另外三面牆已經被推倒。

一輛車駛過,司機搖下車窗,打聽這裡「是不是砸死了人的地方」。但他只能對著手機里的新聞圖片在現場尋找何洪亮最後的坐標了。

這個29歲年輕人留下的痕迹,比同時被埋在磚堆下的汽車還要少。那輛貨廂被砸扁的卡車頭上,有人用黑色的筆畫了兩顆心,還歪歪扭扭地寫了兩行字:「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你,真幸運。」


每人互動

你經歷過的最恐怖的天氣什麼樣?


《北京大風中被砸倒的兩個生命,至少應該留下名字》

每日人物 / ID:meirirenwu

文 / 陳墨 編輯 / 楚明


老爸是在我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的

面對你珍愛的人的離開,有時比自己們面對的時間還要漫長

造化弄人,也許是巧合,2011年陰曆八月十六至2012年八月十五,整整一年,整整365天

八月十六,老爸因身體不適獨自一個人去檢查,確診為癌症,肺癌晚期,已轉移到骨髓,當時是醫生把我爸攆走,叫來我和我媽進行告知,全家如臨坍塌,唯獨我爸

然後就是一個漫長的等待死亡的過程,所有人心裡都明白,那只是一個節點,早晚都得來

記得一個題目叫當你知道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你會做什麼,對我而言是當你知道你的摯愛將要離開你會怎麼辦,好像除了強顏歡笑的陪伴,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都改變不了

這一年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做什麼事情,心中都會憋著那麼一口氣,頭上都會頂著那麼一座山,我是獨生子,沒有一個同齡的人可以與我分擔,與我出主意

這一年我只哭過一次,還是在做夢的時候,哭醒了……其實好幾次都很想哭出來,但是都憋回去了

老爸前期還好,脾氣、身體各方面沒有很大的轉變,但是後期的時候脾氣變得非常暴躁,身體也出現了水腫,畸形,還有化療留下的痕迹

有時老爸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在我將要結婚成家的時候,給了我這麼大的壓力,無論經濟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我當時笑笑,把眼淚給忍回去了,安慰他,因為我知道,他的壓力要比我大得多得多

次年八月十五中午我高興地回家,老爸在逗小表弟,讓這剛滿三歲的屁孩子幫他按摩按摩腿,捶捶肩,陽光還不錯,照在老爸因為化療有點發黑的脖子上,好像一切也沒那麼糟了

但是還來的還是來了,晚上我在和我奶奶包餃子,老媽悄悄讓我去卧室,我放下手中的餃子皮就過去了:老爸已經開始有點精神恍惚了,但是還是帶著顫音讓我坐下說說話,沒一會老爸呼吸就開始急了,我也急了,發了瘋一樣在八月十五的晚上滿城找沒歇業的藥房和醫院,終於買到了兩袋氧氣袋,回去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這時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我有點絕望的把氧氣袋給他接上,趴在他旁邊不停地跟他說話,但是回應的只有急促卻沒有一點規律的呼吸聲

好像,在外地的七個阿姨一個舅,三個姑姑都來了,還有我將近90的姥姥姥爺,雙眼通紅的來看看老爸

終於,他最後三口氣,非常漫長的三口氣,吐了出來,終於,呼吸沒了,就在我懷裡

家裡人都大哭了起來,我還是沒有哭,我只是獃獃的看著懷裡老爸水腫的變形的臉,腦海中努力尋找小時候老爸的音容笑貌,我要記住他這張臉,因為……往後再也看不見了

人去不在,留下給我們的是什麼,是老媽長久的失眠,精神敏感,恍惚,奶奶姥姥姥爺和姑姑們動不動的掉淚,阿姨和大舅的嘆氣,還有我的那種說不出的滋味

再也沒有人在我回家的時候準備滿滿一桌子我最愛的菜,再也沒有我一回家就誇我又變帥了的那個不正經的老爸,再也沒有教我為人處事的那個長著,再也沒有那個失戀安慰我的老爹了

終於發泄出自己長久的壓抑,不匿了,以此懷念老爸


記得曾經看到過一段話,他說人的死亡分三個階段。第一是醫院宣布死亡,這是生理的死去。第二是葬禮的舉行,這代表著這個人社會地位的死去。第三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去,那麼這個人就是真正得死亡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知道曾經那個人的存在了。

所以,死亡不是一瞬間的事,是比一個人的一生還要漫長的事。


突然想起的一個病人
去年管的一個病人,上段食管癌,病人從入院至死,家屬都不同意我們告知病情。
他是經營馬戲團的,女婿在政府當官,經濟環境很不錯。入院的時候人很精神很健碩,留著長發,跟我握手手非常溫暖。
由於他的食管腫瘤位置非常高,無法手術,只能放化療,所以從檢查報告出來的時候我就基本知道他時日不多。他病情惡化地很快,沒多久就只能喝稀飯了,後來還把長發都剪了留了個平頭,但是人一直很樂觀,每次我們交待他做什麼,他都要敬禮並且說「知道」。
今年情人節前後,他的腫瘤突破食管並侵犯主氣道,引起頑固的咳嗽,我們將他轉入重症監護病房。他在情人節那一天,委託監護病房的護士給他老婆送了一支玫瑰,這件事觸動了我,這時候他多少已經猜到自己病情的嚴重了,但是仍然每天面帶笑容,心繫家人。
情人節後他開始昏迷,沒多久腫瘤完全突破氣管引起張力性氣胸,縱膈受壓,缺氧無法改善,最後多器官功能衰竭去世。他在凌晨一點多去世,他身體底子好,心功能很好,心臟撐了將近2小時才開始停跳,我們給他做搶救,但是心裡都知道沒有什麼作用。他就這樣走了。
這個病人我印象非常深刻,入院時向我伸出手的樣子我還歷歷在目,才半年就無意識地躺在病床上了,看著監護儀的直線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無力感。他去世前後那幾天我都在不停思考死亡,我想,無論如何猜測死亡,它都會在你真正面臨到它的時候給你從未經歷過的衝擊和震撼。它是那麼不可抗拒,無論達官顯貴,還是才識過人,它要來即來。
今年中秋節他的女兒小汪還給我發來慶節簡訊。

老汪,你的家人都好,你放心吧。

這是我去年寫的一篇日誌,有點跑題了……回到問題,我認為死亡不是瞬間,而是永恆。


死後永無止境的黑暗和一無所有的寂靜才是讓我最近輾轉難眠的根源。

其實最近一直在思考類似於死亡的問題,以前大概12歲左右也曾經想過,但是從未如此後怕。那時候我問爺爺,人死了會怎麼樣,爺爺回答,像睡覺一樣,只是永遠也不會再醒來。

睡覺,在我看來只是睜眼和閉眼的那一瞬間,在那一剎那間,沒有時間的概念,自然也無法體會黑暗和寂靜。


最近1年因為做了兩次骨折鋼架手術,都是全身麻醉,在醫生注射後,大概幾十秒左右的時間,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睡著,醒來後妻子告訴我,已經過了一個上午。

我越想越覺得恐懼,如果一些危險性較高的手術,患者在過程中死亡了,將是多麼讓人驚恐,時間,空間,這一切都消散而去,沒有思維,沒有任何感知,等待你的連無盡黑暗和空虛你都沒辦法感知。

我又曾幻想過,比如某一個人在車禍中,車主重傷無法行動,腦部也受到撞擊,躺在車內等待救援,我會去假裝感受那種體會,應該是恍恍惚惚,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眼睛一睜一閉,誰也不知到下次眼睛還能否睜開。如果他再次睜眼,那麼肯定在醫院出現,但對他來說這不管是昏迷幾天,那他的體驗時間就是一瞬間。但是如果他重傷,恍惚間,那種半夢半醒間,一閉眼永遠也再無法見到光明,那恐懼我還放不下。

我本來也想過去信仰一個宗教,這樣能自我安慰一下,畢竟你如果相信有神,那麼肯定相對的你就相信死後有去處,我認為宗教最大的吸引力就是這個。而比起死後無知所帶來的恐懼,這簡直就是天堂。

或許我還沒到要信一個宗教的年齡,我想隨著年紀增加,總有一天不信也信。

我兒子出生的時候,我老婆餵奶的時候,我才發現人類是動物的本質,人類根本沒有超脫於動物,這種感覺從未如此強烈,以至於我每晚都很害怕閑下來,總是在睡覺前刷手機各類app到疲憊才敢睡下。

我就想說,如果有人告訴我,人死後思想有去處,或者真有靈魂存在,我會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過幾天,是我父親三周年祭。
自父親確診肺癌晚期那一刻起,死亡便是一件確定的事情,醫生說最長一年半,最短半年。最後的事實剛好18個月。從那一天開始,我們全家也都進入迎接死亡的準備。
深刻記得被宣判的那個晚上,在上海的一家小旅館,父親鎮定地在記賬本。不是遺書,是賬本。我母親是全職主婦,我是學生,妹妹雖然工作了但平時也不參與父親的事情,父親以這種形式在做最後的交待。第二天我們送父親去住院,接受化療,雖然醫生說那是徒勞。
住在醫院的腫瘤樓層,寂靜的夜裡能聽見病人嘔吐的聲音,那是典型的化療反應;還有家屬的哭聲,那是病人走了。當然也有從死神手中逃脫的幸運兒。我總是很妒嫉他們,非常非常妒嫉,這幸運為何不屬於我父親。但我還是會去和他們攀談,問問有沒有什麼好的方子,有益調養。
那18個月,每一天都是煎熬,比死都難受,但我們一家人都在努力保持笑容,每次住院化療,父親都會買一盆綠色植物放在病房,化療結束送給相熟的護士。六次之後,醫生說不用去了,沒有意義。我們也瞞著他開始求神拜佛,年輕的母親開始念佛經,四處尋覓名醫。一次在帶著父親病歷求醫途中,斜道衝出一輛違規行駛的小車,導致我坐的中巴車避讓不及直接衝過綠化帶,搖搖晃晃衝到逆行車道上。在車幾乎顛覆的時候,我心裡想著,也許我死了,父親就活了。結果我們的車竟然安然無恙,車上所有的人都在慶幸,只有我心情苦澀。
最後我們還是把父親送進了監護病房,身上全是管子。那三天三夜,母親幾乎面對了現實,我和妹妹還是不能接受。朋友塞給我一本經書,說你在叔叔耳邊念念吧。我是帶著微笑念的。父親還在喘氣,幹嘛要哭。
醫生還是宣布了死亡。醫生是一個熟人,我至今沒有原諒他。雖然完全不干他的事情。
在葬禮上我哭得不多,一遍一遍摸著父親的臉,曾經那麼帥的一張臉,被入殮師化了妝,面目全非。直到火葬,交給我的骨灰盒還是燙的。我捧著這個發熱的盒子,整個人魘著了,我那麼高大帥氣的父親,怎麼就跑到這個小盒子里了。
之後我回到讀書的地方。那段時間我抑鬱了。好多次走在路上,都有衝出去被車撞死的衝動。母親比我們堅強,她很少當著我們的面哭。家裡大小的事情,她一肩挑起。好在,現在我們都還努力活著。
死亡,是一件無法忘卻的事情。一個人的死亡,像我父親那樣的,從來不是一瞬間,幾乎每時每刻,他自己的身體感知,甚至周圍人的眼神,都在提示他是一個將死之人。而對於我們,這種失去至親的痛苦是延續一輩子的。也許,等到我故去,這種痛苦又延續到了我的親人身上。這是一個多麼令人無奈的延續。
但我們還是要好好活著。死不是一瞬間,生也不是。一個人,感受過這個世界的多彩,感受過家人的溫暖和愛,感受過成功的喜悅和失敗的落寞,感受過病痛和苦難,從來沒有放棄也不抱怨,他的生命就是永恆。

08.08.16 補記
收到幾條有誤解的評論,想解釋一下。
關於醫生那句,所謂「不原諒」,當然是氣話。醫生是很熟的熟人,和父親是稱兄道弟的那種。前一秒他趴在父親身上哭,心跳拉直的一刻他就面無表情地宣布死亡了。我的不原諒,和醫術無關,是不原諒這種程式化的人際交往關係,所謂「人走茶涼」。更多的細節就不描述了。

之前的敘述里沒有說太多,其一「不話人是非」是家訓,其二寫此答案的目的不是為了訴苦,不求同情,更不妄爭論。只是當時恰好看到這樣一個提問,恰好又經歷了,所以寫了下來。

很多朋友在評論里給我鼓勵和安慰,深深感謝。願大家平安健康。


有一句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其實就是說,一個人對世界留戀的程度,多半在,他將要從這世界離去的時候,才意識到。
後知後覺的天性,使得人這種動物,一定要在付出最大代價的當口,才會意識到什麼對自己是重要的。
就比如一個人不失明,不會覺得能欣賞世界的美已經彌足珍貴;
不斷腿,不會覺得能走路其實比能開車重要多了;
不患癌症,不會覺得熬夜加班的工作方式是錯的,即便是睿智如李開復,都一般的後知後覺。
一個人要失去了很多很多,才會開竅,原來說,周邊那幾個人,才是你人生意義的絕大部分。

社會的高度繁榮,也是在帶來越來越多的所謂附加意義,這些意義,由奧迪的四個圈,由LV的字母,由市中心的大房子構成。
唯獨其中,少了人。
爭論、猜測、懷疑、妒忌與暴食,好像都在慾望的要求下孜然生長,除非生命戛然而止,不然不得消停。
而一旦到了那個時間,我毫無疑問的會覺得,人在想的,必定是後悔。


曾經突然冒出過一個奇怪的想法:
我覺得死亡其實應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即從出生到滅亡,也就是我們通常所稱的「人生」,就是一個「死亡」的過程;而我們通常所謂的「死」,其實應該是「死亡」這個過程的結束。

如果這樣看來,死就應該是一輩子的事業。。


謝不邀。
神經外科醫生,直面過許多次死亡過程。
一般人很少有機會看到人從活著到死亡的全過程,因此大多數人在電視里產生這樣的一個印象,人要死的時候,要麼突然就死了,要麼說完了話,然後頭一歪,就死了。事實上,死亡絕對不是這麼一帆風順的。
先從死亡的定義說起。這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以前人們認為的死亡,就是呼吸和/或心跳停止。這在醫學不發達的過去,是基本上靠譜的。但是現代醫學發展到今天,很多呼吸停了的病人,依靠呼吸機,又可以維持很久,甚至維持多年。而心跳停止的病人,有些經過心肺復甦,又能恢復。因此一些國家經過立法,將腦死亡定義為死亡。因為腦死亡是不可逆轉的。
參見百度百科:

腦死亡(Brain Death)是一個已經被嚴格定義也因此具有明確所指的概念,它是指「包括腦幹功能在內的全腦功能不可逆和永久的喪失」。隨著醫學科技的發展,病人的心跳、呼吸、血壓等生命體征都可以通過一系列藥物和先進設備加以逆轉或長期維持。但是如果腦幹發生結構性損傷破壞,無論採取何種醫療手段最終發展為心臟死亡。因此,與心臟死亡相比,腦死亡顯得更為科學標準更可靠。而世界上已有80餘個國家和地區承認了腦死亡標準。

而我國在科學層面上,大家也認同這個定義,但是法律層面沒有立法,因此有的時候,關於腦死亡涉及到的器官移植就不容易處理。跑題了?
回到題主的問題:死亡是一瞬間的事嗎?這個分情況,任何導致頭身分離或者頭部粉碎等情況的,毫無疑問,是一瞬間的死亡。這個不用多說,砍頭了,車禍頭被碾碎一地,遭到核彈襲擊瞬身體被氣化,等等顯然是一瞬間的。但是這個應該不是題主問題的重點。
我揣測一下,題主問的意思應該是,由瀕死到死,這個過程是像電視劇裡面演的,發生在一瞬間的嗎?
顯然不是!其中發生的事情,前面已經有很多人討論過了。我只分享一下,我多年前在做實習醫生的時候,寫的一篇日記。那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死亡病人。

今天早上照例交完班,喬老大帶組查房。才查幾個,就有個護士衝過來,喘著氣說:喬老大,35床的娃娃心率只有八十多了。當所有的人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大甩下正在查的病人「走!我們馬上去看他」。於是幾乎在一瞬間,組上所有的醫生全部轉移到35床旁了,不用過多的指揮,所有人自覺的戴上口罩,將病人團團圍住,搶救就地展開。「阿托品,快!再來腎上腺素」,喬老大很果斷的指揮著搶救,一邊在給小孩做心臟按壓,另一邊則有人在給他捏球囊通氣,有人在給麻醉科打電話,請麻醉師來做氣管插管,護士,醫生們忙而不亂。家屬們則在一旁痛苦流淚,眼裡嘟嚷著「娃娃怕是活不成了」。讓人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小孩的情況一點不見好轉,心率漸漸的慢下來了,心電圖也變成了室性心率。可憐的小孩才3個月大,先天性心臟病加嚴重的心衰。做心肺復甦很消耗體力,兩三分鐘就會讓人精疲力竭,很快做心肺復甦的人換了一撥又的撥,該我按壓的時候,我儘力地壓得深一些,這時候才想到以前學的急救知識多麼的重要,小孩胸部被按壓一下,頭和身子就反彈上來,整個人像木偶一樣,看起來實在殘忍,可是又必須這樣搶救。半天小孩絲毫不見好轉,護士查看瞳孔,已經散大了,於是喬老大囑停按一分鐘,心率仍然沒有恢復。這會我又換到一邊給小孩捏球囊通氣,小孩的手腳漸漸地冰涼下來,護士捫頸動脈,已經沒有搏動了,心電圖也幾乎成了一條直線,只是偶爾跳過一兩個QRS波。就這樣搶救了半個小時,最後喬老大囑放棄,宣布死亡,吩咐善後。我手中還在捏著球囊,很不情願地接受這樣的現實,真希望小孩會像電影裡面一樣突然發生奇蹟,一下子又活過來。 當我放開緊扣在小孩臉上的面罩時,看到小孩的嘴張得很大,他是不是想說什麼呢,他還那麼小,也許說不出什麼話來,或許他最後想喊一聲媽媽,或者再大哭一場,可是我去卻用面罩緊緊將他扣住。學醫這麼多年,醫生十多個,卻仍然沒能挽救一個小小的生命,學醫何為?曾聽人說「治得好的病,不治也好,治不好的病,治也沒用」。
那個小孩,就這樣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在我們的手上一點點地死去,而所有人卻無能為力,緊張的搶救不知道是讓他苟延了幾分鐘的生命,還是暴力的按壓加速了他的死亡。更可悲的是,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死的,生與死的界限竟然如此的模糊,醫生竟然如此的無助。
也許這樣的結果正在意料之中,大家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悲戚,洗洗手,接著查房。

以上。


要回答死亡究竟是瞬間還是過程,我們還是先定義一下什麼是死亡吧。

很遺憾,作為一個曾經的法醫,一個曾經以死亡為自己主要工作和研究對象的人,對於什麼是死亡,我覺得無從定義。

為了方便討論,避免不同宗教不同文化不同法律的影響,我們把討論的範圍定在中國,無神論,我們討論的對象既非植物也非動物,僅僅是人,同時,我們還把大腦皮質對心跳停止後的缺氧只能耐受數分鐘,肌腱能耐受數小時精子卻可能耐受幾天這樣頭痛的「不同步」問題忽略,把人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這樣夠單純了吧。

首先一個問題就是我們要區分法律上的死亡和生物學意義上的死亡,而這兩者並不是一回事,法律上是有所謂「宣告死亡」制度的,也就是說某人下落不明4年或意外事故之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2年後別人可以向法院申請宣告你死亡,從此你的老婆可以改嫁你的財產可以被繼承在法律上和你死了沒什麼區別,別問我人萬一回來了怎麼辦,這事得寫一小書。

除了「宣告死亡」外,法律上另一個問題是所謂的「推斷死亡」,舉個典型的例子,比如一輛汽車裡坐著爺爺爸爸和孫子三代共三個人,一起掉懸崖一起摔死了,那麼三個人是一起死的嗎?法律上認為不是,會推斷為爺爺先死爸爸其次最後是孫子,為什麼?因為繼承關係這樣比較好處理,否則認為爸爸或者孫子先死了,死都死了,還繼承什麼?

就算我們把我們所處的法律環境忽略不計,雖然事實上我們不可能這麼做,來僅僅考慮生物學意義的死亡,這個問題依然複雜得我一個勁的犯迷糊:通常我們認為新陳代謝是生命的標誌,一旦新陳代謝不可逆的停止,那麼就是死亡發生了,可問題是,不同的科技水平歷史時期,對於何時才是「不可逆」顯然有著不同的判斷,比如在古代,不要說嚴重顱腦外傷心臟刺創之類現在可能有搶救甚至手術指針疾病肯定是不治之症,就算胳膊被人射了一箭招致感染,沒抗生素的年代估計也只能等死,還有,具體何時才是生和死的界限?就拿最簡單的心跳停止來說,沒有心電圖等現代儀器的幫助,我們是否能夠準確判斷?摸脈嗎?我很肯定的說,一個人心臟停跳的時候,腕動脈要先於股動脈停止跳動,所以在沒儀器的時候我要判斷心臟停跳我的習慣就是去摸股動脈,我沒發現古人有這個解剖知識。

何況,用心跳呼吸停止這樣簡單化的標準來判斷死亡(目前我國就是這麼做的),其實只是醫療水平在一定階段才能通行的事情。如果都採用這樣的標準,我們怎麼採集心肺等器官移植給受體?人還沒死呢,你是在殺人嗎?我們又如何判斷受體的生死,用他本來心臟是否跳動還是現在的?為什麼?

有人會跟我說,腦死亡,我們用腦幹是否不可逆轉的功能停止來判斷死亡,這個最先進了,很遺憾的說,第一我國立法還不支持腦死亡,此事目前事實上和我們無關;第二立法支持腦死亡的國家大約是80多個,互相之間標準不一,日本美國和歐洲就不一樣,換句話來說有可能一個患者在某個國家認為已經死亡在另一國家還沒有;第三,我們再仔細想想,之所以會採用腦死亡作為死亡標準不過是因為目前沒有腦移植的技術,如果哪一天我們可以移植了呢?到哪一天,死亡的標準又該逃到哪裡?

所以,你還是先跟我說明白什麼是死亡,我再告訴你死亡是瞬間還是過程吧。按照我主觀得不得了的判斷,如果是墜樓,頭部著地,或者其它類似可以在瞬間毀損腦組織的死亡原因,我認為是瞬間死亡,其餘的,都是過程。

這可真是純主觀判斷,一點也不科學,一點也不法醫。


一個多月前,媽媽去世了。我不敢寫,可又害怕我將來有一天我會淡忘這一切。我想永遠都記住這一切。

一切都發生的毫無徵兆,甚至在去世前兩天還在跟我發著語音,甚至去世前一天還語言告訴我「我在你爸旁邊呢」。六年前,她被診斷為胰腺癌,4年前出現黃疸,腹水,醫生說這是晚期了,沒辦法了,好不容易進了icu,會診醫生也很迷惑,胰腺癌不會活這麼久,於是跟家人說不然就開個大手術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當然也有可能瘦到皮包骨的媽媽根本撐不下那台手術,當時沒有辦法了,爸爸舅舅們商量了就拼一拼,到現在都記得手術到一半的時候,醫生走出來說不是癌症的時候所有家人的那種開心,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獻血,發現是因為膽管支架手術失誤,膽道穿孔,整個腹腔都腐蝕了,所以所有器官都不好了,碰哪哪出血,粘連在一起。

那次之後,慢慢的媽媽好了起來,又可以到處玩了,又可以看電影了,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我們一起去海邊度假,一起散步,一起購物,一起搭帳篷去郊遊。去年八月底,我出國讀研,那時我覺得一年很快,快到一眨眼我就能回家了。

我就快畢業了,我正在跟同學在公寓樓頂慶祝生日,3個月前,也是同一個地方和在一起兩年半的人分手了,那天我怎麼都感覺不對,隱隱的不安,下午接到爸爸的電話,他說我可以回家一趟,我問他情況怎麼樣,那時爸爸也沒想到情況會這樣,他說也許能撐過去,就沒事了,也許挺不過去,我很奇怪,因為爸爸跟我說她的一切生命體征,一切指標都是好的,怎麼會這麼嚴重。我買了當天的機票,一夜無眠,哭也哭了,跟爸爸電話也一直打著,早上六點多出門就去了機場,又碰到了技術故障,在瑞士後半段轉乘航班取消了,最早只能後天早上到北京,我已經想不清那時我到底在想什麼,可能我心裡還依然覺得不會是這樣。十一個小時的航班,睡睡醒醒哭哭停停。直到回到家,ICU不是隨到都可以進去的,等了很久,終於讓我們進去,可是那時媽媽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她那麼瘦小的躺在那,戴著呼吸機,黑黑的眼眶,我忍住眼淚,一直在跟她說開心的事兒,讓她快點醒過來,我一直說啊說,直到醫生讓我們出去了,大家走在前面,我最後一次摸了媽媽的臉,我在她耳邊對她說要加油,無論如何,我都永遠愛她。她沒有任何反應,醫生說她已經深度昏迷了,但我知道,她能感受到,她也許能聽到,她只是不能回應我了。

可能生命真的有感應,有神奇的力量,我出來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媽媽開始瞳孔放大,用了幾倍的升壓葯,可血壓一直下跌。最後那天晚上,因為器官衰竭,她永遠離開了我。最後給媽媽穿衣服的時候,爸爸和長輩們沒讓我進去,說實話,現在的我想到那幾天的事情都會不住的發抖。當時的我很想進去,也不敢進去,怕自己崩潰。爸爸和姑姑舅媽們,給媽媽穿上了她剛新買的旗袍,她買了五套,她當時告訴我她三套,我兩套,等她檢查完出院穿,她戴著我在巴黎給我們倆一起買的一模一樣到圍巾,她被從icu推出來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再親親她,但是他們告訴我不行,我跟著車,一直扶著她的床邊,夜裡把她送去了殯儀館。一切都那麼倉促,直到親眼看著她被推進冷凍櫃,我可能才反應過來我真的再也沒有媽媽了。兩天後,我的24歲生日那天,我們給媽媽舉行了追思會,她是虔誠的基督徒,她之前說她萬一有一天她不行了,她要用彩色照片,她不要放哀樂,她要讓唱詩班來給她唱歌。我第一次知道了骨灰不是粉末的,我抱著還有溫度的骨灰,好像麻痹了自己,我沒有一直一直哭,很麻木的不知所措的執行著主事讓我做的一切,一直到安葬完媽媽,主事告訴我,女兒要先走,而且不能回頭,那一段山路,兩個妹妹陪著我一直走一直走,我沒有哭,也沒有回頭。原來真正的傷痛和無力,都無法用眼淚來釋放了,就壓在你心裡。在回歐洲的路上,我似乎覺得所有人都要離我而去,我沒有人能無所顧忌地說,沒有勇氣去面對今後的生活。

我想,她也許是種解脫了,兩年前她從icu出來的時候,她後來告訴我們,她說她感覺自己都走到天堂門口了,天使告訴她,她還沒有盡了在人世的責任,又把她送了回來。這一個月里,白天的時候我在學校上課,寫作業,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還好,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她,我總覺得她還好好的生活在另一個半球,像以前一樣。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在每天的夢裡,夢裡的她有時是好好的,有時是我自己意識到她時日無多,可別人不知道,於是在夢裡我特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還有一次,我夢到她抱著我,她對我說,孩子,別難過,我也不是故意的,可能上帝知道接下來的路太難走,就把我先帶回去了。甚至有一次午休,怎麼都醒不過來,夢裡在公車上聽到後排的人對自己的媽媽說,要帶媽媽去哪去哪玩,就突然驚醒再也睡不著了。我不能想像以後每個日子我都不在有她了,每個重要的節點也沒有她的支持鼓勵和安慰,我再也沒機會吃到她做的飯,聽到她唱的歌,甚至她的嘮叨。我是多麼的想念,我們一起在海邊散步,一起做飯,一起玩耍,一起打牌,一起看電影的日子,我想可能我人生迄今為止最美好的回憶永遠定格在了大四的那個生日,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夥伴都在的日子。

我出生在一個父母極為恩愛的家庭,我想我無法體會我爸的傷心和難過,五七那天,從來學理科的爸爸寫了一條很長的朋友圈,但是很快又刪了,他帶著她最愛的花栽在她的墓前。我可能要用一生去感受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我想,我永遠都愛她。我也希望爸爸可以和我一樣努力振作起來,慢慢開始新的生活。我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會給我帶來怎樣的影響。可我努力去繼續善待這個世界,珍惜每個身邊的人,希望未來也可以有一個像父母帶給我一樣的充滿溫暖平等尊重和愛的家庭。太多想說的話不知何處開口,終於雜亂無章的想到哪說到哪的說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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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的鼓勵,我也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也要正視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了,只能更好的去面對。現在我也努力在做很多有意義的事,這件事可能讓我更懂珍惜,我想天上多了那顆只屬於自己的守護星,抬起頭就可以找到力量。不一一回復了,善意讓人感動。今天看了&這部讓我覺得很震撼的電影,下周樓主也要踏上西班牙朝聖之路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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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幾個月過去了,總是在某個瞬間,某個下午,某個夜晚,我很想她,她時不時都會來到我的夢裡,夢裡她還是之前的樣子,每次想到的時候眼淚真的沒有感覺一樣的往下掉,她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呢,我還有那麼多事沒來得及做,甚至在外一年都沒怎麼好好陪伴過她,媽媽很喜歡在QQ空間上傳照片,以前我都沒有一張一張仔細看過,現在變成了根本不敢一張一張的翻,好好的人,怎麼就說沒就沒了呢。我想我永遠都會愛她,永遠都會思念她。


每天我們都死一點。


我的貓死了。
當你在我懷裡劇烈地掙扎,尿到我身上,吐到我手裡,我還僥倖。
僥倖這個生命還有力量,還能尿,腎就還好,還能吐,腸胃的功能還沒有喪失。
緊接著,你就沒有力量的軟下來。面部表情開始僵硬。
不敢去摸你的呼吸。其實已經感覺不到。

既然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自然應該全力的趕。
醫生比我可靠,在生命這件事上更值得信任。

不哭。哭什麼呢。你還在。柔軟,溫熱。你像以往所有的日子裡一樣,信任的依偎在我懷裡。
每到晚上,你就忽的「喵」一聲,跑到枕旁,等我掀開被子,鑽進去繞個彎。將頭枕在我的胳膊上,安心的放鬆下來,呼嚕呼嚕。

你還是這樣,雖然臉上帶著痛苦,但是軟軟的很放鬆。

一直難受的張著呼吸的嘴,也閉上了。露著牙齦。

我抱著你,坐在大門緊閉的醫院前,不知道該著急還是心慌。

終於醫生來了,我小心的把它抱到病床上,輕輕的放平,打開毯子。
醫生拿著聽診器,聽了聽,抬頭看似疑惑的說:沒辦法了,已經沒有心跳了。
一臉的眼淚和鼻涕,握緊拳頭不安的等著,心中似乎已經知道但是並不願意相信。
終於聽到醫生這樣說。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是不是什麼都不需要做了。走上前,小心的把你包好,眼睛已經看不清了,說:我先走了。
回去的車上,看著外面的高處,我想:我不能崩潰,我還抱著你呢。
下了車,我不管不顧的往家裡走,路上有個人拉著我說:你去哪了?我根本看不見他是誰。
回到家,回到你的床前,我抱著你小心的躺下,心想不如抱著你我們睡一會兒。
可是一躺下我就意識到這是真的。我真的失去你了。
我像個被打了一通的嬰兒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該幹什麼。好像什麼都做不了。我只能哭了。
前天你跑到隔壁的衣柜上躲起來,我找了一晚上找不到你,嚎啕大哭的時候你回來跳到床上舔我的臉。
這次你怎麼不回應我?
他們不是說貓有九條命嗎?
你一條都還沒用完。

摸你的頭。你最喜歡別人摸你的頭。
碰你的眉毛,眼睛就柔軟的閉起,碰你的耳朵,耳朵就輕輕的顫著。
你平時幾乎透明顯著細細的血管的的耳朵也不躲,大大的黑色瞳仁,眼睛眨也不眨。
你的眼睛怎麼這麼好看。
你的鬍子怎麼那麼可愛。
你軟軟的身子,抱起的時候不甘卻不掙扎,小聲撒嬌的叫。
你厚厚的屁股,一坐下就像雙下巴一樣,有兩層。

你怎麼了。
你變得冰冷、猙獰、僵硬。
都不像你了。
可是毛都是你的毛,鬍子也是那些鬍子,眉毛還是那樣的修長、整齊。

想抱著熱乎乎、軟軟的你睡一覺。
我好久沒睡覺了。

為你做一個冢吧,我們說再見。
歡喜。一隻軟軟的胖貓。你的墓志銘。

死亡是一瞬間的事嗎?我卻覺得這個過程非常漫長。


因為胃出血昏倒過一次,失血量過大,還差點掛了。我覺得死亡就是永恆的昏迷吧。我昏倒的時候是沒有任何感覺就栽倒了,醒來之後對此毫無印象。感覺就像電影剪去了一段膠片似的,被剪去的一段徹徹底底的不存在了。大概死亡就是整部膠片都被毀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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