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離開投資銀行的原因都有哪些?
是什麼原因讓你最終離開投行,進入其他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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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離開了一年多,可以一答。
我一本畢業時收到了幾個offer,挑了面試過程最多輪的那家,挑的邏輯很簡單,既那家肯花這麼多精力和金錢招人,應該是最賺錢的行業。
後來HR說,篩選後的有效簡歷有三萬多份,最後挑了19個人,除了我還有一個清華金融系的本科,剩下的都是海外名校master海龜。這個概率也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最小概率事件了,運氣真TMD好。
很多人說的辛苦我倒不覺得,因為別行也有別行的辛苦。難道熬夜幹活就一定畢在體制內給領導賠笑臉辛苦?畢竟你賬面工資是人家十倍(雖然人家黑灰色收入也可能是你的十倍)。
28歲時,我據說成了某大行史上最年輕的大陸籍VP(升職祝賀信是老闆群發的,有一堆人跑來跟你八卦)。而那一年,我接手的盤子的revenue翻了6倍,我覺得其中一半是運氣,一半是能力。部門的RA跟我說,XX總當年VP的時候還比你大,你一定要爭取當最年輕的MD。
是的,在同事們眼裡,老闆賞識我(其實只是因為我業績好),客戶喜歡我,我的職業前途一片光明。
然後,在所有人的錯愕和難以置信中,我交了辭職信。
為什麼?
因為,我的性情不適合。這個行業是屁股決定腦袋,在其位,謀其職。該宰客時宰,該炒人時炒。手起刀落時,靜默無聲。
客人的報表好看,investment grade,明明不需要錢,老闆也讓你三天兩頭勸人家發發債啊,收收購啊,反正就是不能放這塊好肉在那裡晾著。投行要的是單子,要的是業務,因為獎金是一年一年發的,當下的中國,幾乎每個人都短視,想著撈幾票升職漲工資兼吹水談資,很少有從客人的長遠利益考慮。
曾經有實習生問我,職業道路這麼成功(在她眼裡算成功)有什麼秘訣?我說,第一,永遠先站在客戶的角度思考,從客戶的利益中出發;第二,晚上11點前睡。
我做不來用短視的宰客方式去提高業績的事,在我辭職前的盤子我還自己可以說了算,再往上走,就多少得做違背性情的事,所以決定離開。
對了,辭職這件事,除了至親和好友,剩下的人基本上都認為我腦子有問題,包括我家附近馬路上賣早餐的大媽。
-預感這種題不論怎麼答都是會被罵。。。外人拿自己聽說的投行起薪,腦補個多少多少獎金,多少多少年薪漲幅什麼的,還居然有人敢說錢少/辛苦。。。
除去被動被炒的情況,一般大家離開bulge brackets IBD都是覺得對比回報付出得太多了,很多人覺得「正途」是跳去PE,辛苦可能減少的有限不過畢竟未來回報的餅也畫得大了,很多人尤其是花街的喜歡去讀個MBA換換腦子再想以後職業規劃,也有很多人覺得生活應該比加班更精彩,或者乾脆burnt out了轉去做一些正常作息的工作。
我自己覺得BB IBD感覺就跟又一次大學,you pay your due, you earn your keep, build yourself up a bit, then move on。IBD有多苦沒幹過的人很難體會,在歐洲的好處就是市場規範,學真東西,比起國內極少的辦公室政治,同事關係大多比較團結友愛,即使身邊有VIP沒人點破也是沒有一點不公平待遇,也許也是我比較幸運一路team都很好吧。壞處就是歐洲是個更健康的社會,沒有那麼一切向錢看,收入論英雄,更容易被行外的人同情帶不理解投行沒有生活的人生堅持個什麼勁兒。
IBD工作時間長出差多地球人都知道,其實對我來講最受不了的不是強度而是不確定性,頭一兩年基本沒法commit任何超出本周末的邀約,隨時說活來了就得干,說飛哪就得飛哪,被迫和友人改期轉手戲票之類的事不要太多。另一點我慢慢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永遠在execute,級別大一級壓死人,客戶壓死人,很少能自己動腦子對做的事情有點input,工作滿意度跟熟練度反比。加上每年發完獎金都會走一批來一批,MD以下的所有人都是如此inter-changeable,沒有什麼離開誰不轉。最後往比自己高2-3年的小頭目那一看,自己想過他們的生活么,既然結論是否且獎金也越來越不給力了,我就知道該給獵頭打電話了。
我離開的時候我的analyst class已經走了一半多了,有去KKR, BX這種換個理由不回家的,有跳去其他銀行同一個組換個地方不回家的,有法國小哥不喜歡石油這種污染環境的行當跑回巴黎主權基金投新能源的,有回老家某中亞國家財政部的,有不怕冷去莫斯科掙盧布的,有戰鬥種族的妹子轉到GS同行業再戰的,有波蘭妹子乾脆辭職去玩票學甜點順便準備婚禮的,有德國小哥回國去做紋身和科特飾品創業的,歐洲這種多元社會大家各有各的活法,每次有人辭職leaving drink一幫人都喝了賭誓媽的下一個就是老子/姐辭職。看看每年一茬茬campus event排大隊來尷尬聊天的fresh meat,你就知道這真是圍城。謝謝 @Vas Brandon的邀請。其實我覺得 @Vas Brandon才是大牛~
首先要說明的是,外資投行不了解、國內頂級投行不了解(如中金)。所以,就拿國內的一般券商來說吧!
第一,出差巨多,工作量很大。我們可能會錯以為,投行員工的工資很高,其實不然。拿到高工資的,永遠是少數人。如果你在投行,沒有資源、沒有項目,不具備承攬能力,sorry,那你就永遠承做,拿著可憐的承做費用。最後,做個偽中產就到頂了。但是,相比於你的出差天數,你的工作量,這點錢真的是很不夠,也就是說,性價比太低。為了那點錢,一年上頭,你出差250天,老婆看不見、孩子看不見,你覺得值得么?我在這個項目上已經是快20天了,中間也沒有回過家。我有朋友做併購,在內蒙古窩著,四個月,你覺得,你能忍受么?媽的,我這個朋友的女朋友都快跟人跑了。
第二,奔波之苦,難以言表。今天在上海、明天在蘇州,後天在北京,當我拖著行李箱在機場徘徊、找的士的時候,我心中閃過無數次的念頭就是,媽的,老子不幹了!而且,在你出差回去之後,你會發現,我靠,我說話怎麼不利索了?因為你長期一個人窩在項目上,與人交流太少。
第三,投行說到底,是吃青春飯。你想,你到了35-40歲的年紀,還有動力去奔波么?
補充:
@魂斗羅羅羅
「同在投行 說的感同身受 確實就是青春飯 而且補充一點 中國這個重監管的壓抑的金融環境 導致金融創新很難搞 金融行業所謂的知識人才創造財富無從談起 這是和美國最大的一個區別 看看華爾街之狼 中國的青年才俊要創造財富 基本就是互聯網行業。」
當然,我說的是國內的一般券商的投行部,這些投行部的業務集中在ipo、併購、發債、新三板等。至於頂級投行的高大上業務,sorry,不太了解。
怎麼說呢,我現在越來越悲觀,投行領域,天花板太明顯了。作為無背景無資源人員,到了一定地步後,很難再往上進步了。君不見,國際各大投行都喜歡聘用高管、企業家的子女。或許是我太悲觀了吧?觀察我的同時,普遍不樂觀,尤其是剛入行3年以下的同事,對投行前景和自己的前景,都不看好。
最後,引用一段話,投行先鋒論壇上面一位前輩說的:
「針對想去投行前台,包括相進投行的人,鄙人在這裡說點負能量的,打消一下你的積極性:
1、出差太多,單位時間工資收入非常低;有些人說,有項目獎金啊,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不好意思,這個絕對不是針對你,跟你毛關係都沒有。在投行,收入 跟資源 匹配,跟是否付出多少時間趴在那裡寫材料沒關係,跟你出差了多少天也沒必然關係。
2、從現在的趨勢來看,保薦代表人已被弱化。想當初保薦代表人很火,跳槽賺會費的不在少數,現在呢,基本沒有公司招聘保代了,有些保代(專指沒啥資源的那種)現在想跳槽都沒有東家想要。沒有公司願意招一個熟手就能頂用的保代來公司。保代現在太多了,存量保代已足以消化我國的保薦項目。其實歸結到一點就是,中國人太多了,從來都不缺幹活的人。
3、又有人說了,趁年輕多打拚,投行能鍛煉人,機會多。不好意思,這也是個美麗的謊言。選擇做投行,你基本沒有什麼正常的作息規律,多年下來,你身體基本上是一個殘次品。別看很多人好像看上去挺健康的,其實不然。這個只有等你老了的時候才能知道,原來你的身體可以這樣糟糕。原來身體是1,後面都是0。關鍵是1沒了,後面的那個0還是0,那真的比較慘了。
4、未來投行仍然是一個重資源的時期,保薦代表人的弱化,其實相當於斬斷了寒門子弟提高工作地位的一個便捷通道。儘管這個制度備受詬病,但不可否認,正式這個制度的實行,一些原本根本不可能賺現在這麼多錢的人賺了一點養老錢,一些現在可能一大把年紀還是現場項目人員的人當上了中層管理人員。但是,以後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少出現。儘管現在情況還沒有看上去的那樣糟糕,但是已經不遠了。
但是,任何一個行業,總有一些機會,所以,事情都不是絕對的壞,或者好。」
他說的,或許更為中肯吧!
ps:我還沒離開投行~
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我離開GS IBD將近兩年,中間寫過一篇名為《我為何離開香港 - 知乎專欄》的文字吐槽香港是一個沒有未來的城市。這裡來聊聊離開投行的「push factors」(讓你想離開的原因,不同於「pull factors」,讓你想進入另一個行業的原因)。
其實不僅僅是中國,在美國也有很多人擁有同樣的疑問。我們這一代人剛好趕上了改寫歷史的全球金融危機和矽谷的崛起,離開華爾街前往矽谷也是過去幾年在美國逐漸流行的趨勢之一。
也希望此答題能讓大家不去盲目地膜拜一些毫無意義的金融海歸背景,更不要因為自己在某個投行當了幾天中後台實習生就到處宣傳自己是華爾街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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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分析人為何主動離開投行,首先需要理解人為什麼想要進投行。因為當這些進投行的動機被滿足和消失的時候,就是離開的開始。
我們在追求任何一樣東西時,都會有不同的動機,可以將他們分為兩類:理性和非理性。
理性動機主要包括Pay(薪酬待遇)、Hours(工作時長)和Industry Outlook(行業未來發展)。其中Hours是一個負面動機。
1. Pay:如果投行的薪資和其他行業一樣,沒有人會想要進投行。高薪既表示了投資銀行的高門檻,同時又給從業人帶來了天然的優越感。投行的薪酬體系和大部分其他行業不太一樣,年底獎金是浮動的,且佔據整體薪酬的比例可達平日薪水的100%,一方面讓公司在資金方面浮動可控,另一方面確保員工在獲得每年獎金前的全身心投入。因此就算是要離開,也都是拿了年底獎金再走。投行的薪水到底有多高?其實只有發工資的人和領工資的人最清楚。因為薪水是業內最為敏感的話題之一,包括獵頭統計的數字都是業內人士自報,但外資大行基本可以用「年薪百萬」來做為基層入行benchmark,隨後以每年兩位數百分比增長。
2. Hours:進入投行前對每周工作100個小時、收到一封郵件就奔赴機場的工作狀態沒什麼感覺,可能會想體驗一把挑戰自我。但當超時工作和不可控的差旅成為常態時,你的內心可能是崩潰的。Hours也是變為從業者之後最喜歡問及的、離開投行後最需要拿出來比對的硬指標,「The hours are so much better」為辭職後的常用句。能夠在hours上更人性同時pay更好的行業基本上只有PE(私募股權基金)和HF(對沖基金),但是去買方相比「離開」更像是登上了職場金字塔的更高一個階級而已。當然,在投行里多干幾年hours也會逐漸變好(通常在VP級別以後),但始終會保持在一個相對高壓的工作環境下。Hours也是最快能夠辨認自己是否適合這個行業的方式,不能適應的人會在實習期間或工作的前兩年內離開,而能夠適應的人會完全習慣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的作息安排。
3. Industry Outlook: 金融行業曾經是發展最迅速、人才需求量最大的行業。在行業的增長期,即便pay和hours不是最佳,通常也有很多人前仆後繼的想進去,或者願意待下去繼續觀察,但金融危機改變了這一常態。
這裡順帶簡單講一下投資銀行近幾年的行業發展吧。在中國以外的全球金融市場是高度關聯的,甚至可以說是一體化的(例如在美國受到監管的美資投行會把公司政策在一定程度上釋放到全球分公司)。自從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基本上全球金融服務行業一直處於災後重建狀態,而由於金融危機影響到了平民的日常生活(失業率上升),媒體對華爾街投行的收入開始大幅度曝光,也讓歐美政府在選民的強烈不滿下展開了許多強制監管政策。投行一方面盈利能力下降(由於Volcker Rule規定需將自營業務剝離)、另一方面高級別banker的年終獎也被附加上各種條款(例如由原本的現金變為公司股票或分若干年付完),因此從一個基層投行員工的角度來看行業未來發展,會意識到其實投行已經告別了pre-GFC(金融危機前)的鼎盛時期。
但是,大部分人進入投行的動機並不是完全理性的。所以以上這幾點只能構成入行之後跳槽的主要原因,而不完全能夠組成一個人離開投行的全部原因。因為無論是進還是出,能夠讓人持續為了一樣東西超負荷工作的最深層原因,永遠都是非理性的。
非理性動機主要包括興趣、證明自己和逼格。
4. 興趣:在金融行業中真正對金融擁有濃厚興趣的人是小眾。很多人並不是為了興趣而來,而是來了之後再去尋找自己對所分配到的行業組或產品組產生興趣。就好比舊社會結婚後再想辦法愛上自己的配偶一樣,喜歡上了是福分,喜歡不上也是常態。這種情況在未入行的學生人群中更為明顯。大家普遍都是為了薪酬和逼格這類比較膚淺的原因去應聘,而當被問到「你為什麼想要進投行?」的時候卻又根據面經法則必須表現出對於投行的濃厚興趣,所以該問題所得到的答案通常是最空洞的,例如「我很喜歡公司的人,他們都很聰明」、「我喜歡挑戰,每天起來上班都很興奮」、「我希望通過金融能夠幫助到企業實現價值最大化」等。
興趣決定了金融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一個means(手段)還是一個end(目的)。對於真正對金融感興趣的人,它是個end,所以這些人就算離開投行也會選擇去其他更貼近興趣點的金融機構,比如買方、研究;真正走的都是那些把金融當成一種學習經歷或賺錢渠道的人。
5. 證明自己:很多還算聰明的小孩大學畢業之後,不清楚自己喜歡什麼、該幹嘛的時候,持續不斷地「證明自己」就成為了他們的奮鬥目標。在西方,這種人可以叫做「Over-achiever」,翻譯成中文可以理解為拿了一輩子三好學生獎狀的人。但這種動力的缺陷就是它的保質期很短,獲得結果後就需要尋找其他的方式繼續證明自己。
另外,投行曾經是小部分人能夠進入的小眾圈子。而任何一個流行的東西,當所有人都了解它並追求它、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經獲取它的時候,它就不那麼酷了。#或許今天的互聯網創業也會慢慢淪落為此#
6. 逼格:逼格可能是很多人不會承認的高權重決定因素。而它的主要來源是全球範圍內對整個華爾街、投行、金融界的標籤化和神話化。就好比六七十年代的中國說自己父親是軍人一樣,過去四五年最炫酷的一句話自我介紹,莫過於「I』m a banker at Goldman Sachs.」
在西方,從《門口的野蠻人》開始就有過無數本書和電影描繪華爾街一夜暴富的神話,而隨著金融危機的蔓延,公眾輿論也一步步墜落到《華爾街之狼》裡面演繹的短視和荒淫無度。在中國,從曾子墨的《墨跡》開始,拉開了海歸精英登上華爾街舞台的序幕,一代人誓死要穿著Armani的西服、拖著Tumi的拉杆箱、在機場VIP lounge用公司發的Blackberry飛速地回郵件、ThinkPad里的Excel計算出下一個公司客戶的valuation range #用滑鼠你就輸了#。但越是荒唐的財富神話反而越激起了人們的嚮往,也成功將投資銀行推向"中國父母最希望子女進入行業排行榜"的榜首。
在這些宣傳中你看不到的是,Blackberry里的郵件最經常回復的是「Will do」,Excel即使練成了鍵盤上的肖邦,最常計算的不是WACC(加權平均資本成本,現金流折現估值模型的重要部分),而是把昨天休市的股價更新到今天的股價然後粘貼到PPT里。
逼格,始終是別人眼中的你。
一旦自己眼中的自己比別人眼中的自己更重要時,逼格就成了浮雲。離開投行並不只是換一份工作,而是改變生活方式。這個生活方式可能看起來好極了(商務艙、五星級酒店、司機、秘書、一張讓人直視你的名片),但也讓你離真實的世界漸行漸遠,不可避免地高估自己的實際價值。
離開投行除了進入時的動機消失以外,還有一些沒有提到的重要維度,是入行之後才會體會到的,比如晉陞機制和公司文化/人。
7. 晉陞機制:投行的晉陞機制有一個嚴格的hierarchy(分層制度),根據每一個人在業內的年份決定你的職位、薪資、以及話語權。因此投行里不是看一個人的年齡,而是看人的從業齡,比如一個28歲的2nd year analyst可能需要聽一個26歲的1st year associate派活。所以無論能力與否,在投行里即便是天才,也必須一年一年地往上爬,其結果是入行越早越驕傲、越晚越吃虧。當然,偶爾跳槽可以加快爬的步伐,但在互聯網時代,「爬」依然是最貼切的動詞。
8. 公司文化/人:公司文化誇的再好,實際感受到的還是每天一起工作的人,這些人是否carry了好的公司文化決定了每天工作的爽和不爽。這一點比較難進行客觀衡量。因為有人會告訴你投行的人都很拜金、浮誇、亂,但我兩年中的同事並沒有讓我這麼覺得,儘管市場上這樣的人大有人在。這一點無法從公司、部門、城市這些層面去評論,因為真實體驗是細分到每一個組的。有些人運氣很好,碰到喜歡也喜歡Ta的團隊,而有些人會因為人的不合而迅速跳槽或轉行。對於在其他方面並不是非常強求的人群(也就是之前提到的1-7),人的權重可能是最大的,也就是說如果和同事處得很好就會一直幹下去,哪天和某個同事撕逼了可能就開始撰寫farewell letter(辭職信)了。
最後聊聊相比投行,近幾年出現的其他alternatives(可選項)。
9. 其他選擇:我沒面過幾家諮詢公司,但買過一本諮詢面試聖經《Case In Point》,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高盛最大的競爭對手不是摩根士丹利,而是麥肯錫。作者所指的就是應屆畢業生的人才戰爭。而如今,高盛和麥肯錫出現了更加強悍的對手:矽谷。在西海岸工作有了各式各樣的標籤:更好的hours、同樣或更好的pay、絕對更好的行業前景(且不論泡沫不泡沫)、以Zuckerberg為代表的新一代高逼格創始人、以及通過創建一家有影響力的企業來證明自己的可能性。如果說金融危機前的最高目標是「財富自由」,如今這些人都將bar提升至「改變世界」的層面,儘管實現的可能性低過被雷劈中,但至少從timing上來說,現在改變世界的難度貌似要低於金融危機爆發之前。
華爾街正面臨著史無前例的talent drain(人才流失)。這也是為什麼華爾街各大行拚命在想方設法將工作更加自動化、減輕初級員工工作時長、提高初級員工基本薪水等變動。當然,全球各大行每隔一段時間暴斃一個分析師的新聞也讓他們不得不緊張起來。未來會陸續有更多的人離開投行和傳統行業投身更具有顛覆性潛質的行業,因為時代在變,尤其是中國的移動互聯網時代正帶著13億人飛速前進著。這當中所蘊藏的機會成本,是一種一眨眼就有可能錯過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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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沒資格叫「投資銀行」,只能叫「券商」,賤名好養活。但是既然身在「投資銀行部」,不說自己是干「投行」的,怎能唬得住家裡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學校里一干不明真相的純情學生。
談談見聞。
首先聲明,本人沒有離開這個行業,但是見慣了分分合合。
還要聲明:即便是在同一時間甚至同一家公司,大家摸到的大象長得也都不一樣。不同公司、不同團隊都會讓一個人講出不一樣的投行:我就聽到過不同前輩講過的完全不同的職業經歷。
下面說說有哪些人離開了這個行業:
1、錢掙夠了,年齡也不小了,離開這個行業,找個地方頤養天年。這些都是「別人家」干投行的。
2、對錢的慾望是沒有盡頭的,有盡頭的是你願意付出的努力和你認為合理的回報的對比。當你45歲,體力精力不在,沒有得到進入公司管理層可以坐著壓榨年輕勞動力的機會,金錢的邊際報酬和邊際吸引力也都在下降。一部分人選擇了退休。他們在剛入行的人看來是衣錦還鄉,光榮退伍,但是箇中滋味,冷暖自知。
3、有些人找到了貌似更好的路。擬上市公司董秘,PE。干這行的人見慣了一夜暴富,看到的都是成功企業,對「代數級」財富增長失去了耐心和興趣。於是他們紛紛轉行,去實現曾經幫別人實現過的暴富夢。結果怎樣呢?幾家歡喜幾家愁,幾家呢?
4、對於寒門壯年子弟來講,這一行出差時間長,風險報酬比不斷升高,市場競爭逐漸激烈,而工作性質更加會計師化、民工化。監管部門希望獲得最大的權力,同時承擔最小的責任。於是券商只能去背這個黑鍋。(前一段時間有傳言證券法修訂計劃討論取消保薦制。我表示嚴重「呵呵」。這是中國為數不多的可以將責任圈定到人的好制度,試問幾乎是最被邊緣化的部級機構,是罰幾個保代容易,還是處罰一家證券公司容易。)
保代嘴裡、心裡的監管部門,哪個不是充滿了血淚。而面對企業,所謂的盡職調查不如說叫儘力調查,有些問題很容易被企業瞞掉,有些因為利益裹挾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如之奈何呢。這是保代的局面。
對於非保代來說,年輕人剛進來,人人慾得而小弟之,邊工作、邊照顧家、邊準備考試,考過了低三下四地找機會簽項目註冊,簽了項目你就上了賊船,整個項目就指著你一個幹活,身邊的小弟是不是得力就要看運氣了,而且他們也不是傻子(傻子不得力,得力很難太傻)。把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盼望項目上市成功。能分到怎樣的企業,企業能不能持續盈利,這都不是一個準保能決定的事情。在準保嚴重過剩的情況下,能分到項目就不錯了。如果你的項目被斃掉了,再找一個項目讓你簽又談何容易。
於是保代降到白菜價,準保降到不敢問價。
很多人或者功虧一簣,或者半途而廢,甚至希望都沒看到一點就罵著娘離開了。一部分人的悲劇實屬命運,另一部分逃兵到了新的行業註定也會厭倦、膽怯、離開。這個世界沒有給庸人的捷徑,只會慨嘆命運的不仁慈。
這些都是負能量,這麼多困難你有無數個理由退出。但是我想說,對於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想要財務自由,還有什麼可以不辛苦、不擔責任的工作呢,求推薦,QQ號私信留給你。
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這就是我的中國夢。
不然的話,干哪行都得有個興趣和耐心。
5、最後補充一個我見過的最離奇的離開這行的原因,在到企業盡調過程中,成功晉陞老闆女婿。我想這是做投行的最高境界。(為了增強畫面感,我再補充一句:晉陞為老闆女婿之後,立即辭職,開著壕車陪千金嗨皮去了;項目也不做了,老闆放棄上市;於是我們就呵呵呵呵了)大家共勉。
為什麼沒有人邀請我啊,我每天都在想要不要離開,一想就是好多年。
賣餛飩的阿姨也在想可不可以明天就不賣餛飩,送外賣的小哥也在想明天可不可以不送外賣,各行各業的人每一天都在想要不要換一個行業,這是人的常態。
昨天又一個老朋友離開投行了。我就來回答一下。每一個人都是獨立個體,每一個故事都不一樣。給你舉一些例子吧。
我同一屆第一年分析師的時候,有一位W小姐,上班3個月就走了。我當時很震驚,後來才聽說她上大學的時候也是這樣,上了康奈爾大學,三個月之後覺得太冷受不了要抑鬱了,就轉學回來香港。她之前實習做的不是投行,所以上班三個月就發現太無聊,然後就辭職了。後來去了香港的一個創業企業做戰略商拓。我們當時覺得她瘋了,因為沒有做滿一年,還要退很多錢的。我過了幾年才想通,當時我們都二十齣頭,不管喜不喜歡,就一定要撐下去證明自己比別人好,我們那時候不叫勤奮,叫虛榮。可是W小姐,很早就不care了,二十齣頭就非常清楚自己要什麼,完全不管別人想什麼。她收入肯定比不上投行,可是成就感一定是爆棚的吧?
第三年的時候,有一個周末早上,我突然聽說L先生辭職了。感覺天要塌下來,L先生是全亞洲數一數二的白骨精,簡歷完美,少年得志。整條街都震動了。L先生級別比我高很多級,還比我勤奮很多。他有一個故事我印象非常深,他說紐約的一個同事很懶,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回郵件。我們說,睡覺的時候怎麼回呢?他說,難道她半夜不會起來上衛生間嗎?難道她上衛生間的時候不順手查郵件嗎?看到了不回還可以睡得著嗎? ~~~~ 我這種散仙聽到這話整個魂魄都沒了好吧。後來聽說他是因為家人的原因,他工作時間太長,孩子不知不覺長大了,他都無法見證。他就突然裸辭了,如果他寫了一封辭職信,我估計是這樣的:我家那麼大,我想回去看看。
還有一個很好的朋友S小姐,有一段時間老用別人的手機給一個餐館的臉書點贊,一個月後,她離職了,那個餐館是她開的。半年後就新開了三個餐館,生意好的不得了,我每月都去十次。投行很多時候是對人智商情商的一種認證,而這種人的內在素質是可以通過別的渠道來獲得回報,達到成功。大部分人就換去私募,對沖,主權各種管錢的地方,因為這些地方還是離錢近,而且風險相對小。風險偏好大一點的就去做互聯網創業了,畢竟投行的那套投融資加戰略在各種互聯網創業之中是有價值的。可是像S小姐這樣開餐館的人極其少,開餐館就意味著你基本不打算去融資,不打算去上市了(極低概率事件)。我覺得非常有意思,S小姐就每天一定要吃到新鮮的吞拿魚啊,她就離開了投行,開始了吞拿魚餐館生意。上市併購那些浮雲算什麼呢?
對於應屆生來說,我想像不到什麼特別好的出路可以又有錢又有經驗值的,過了幾年之後,自然會有很多門對你打開。總是會有更好的生活方式,更多的錢和期權,更有趣的工作體驗等著你,投行不就是一份工作嗎。你離開無非也就是這樣的原因,而你留下也就是還沒有遇到喜歡的唄。
補充:我真不覺得投行有那麼多需要違背良心的抉擇,如果你一定需要騙人才能賺到錢,我怎麼覺得那應該是你業務不行,或者你做的這塊已經沒有什麼未來了呢?我真覺得良心還過得去啊
補充二:我身邊的例子主要就是兩條道路:一條是買方,主要是私募主權對沖各種管錢的地方,另一條是企業,基本全數進入互聯網企業,也都是從事金融口的戰略併購投融資。而在投行不走的人,大部分其實都是因為不想離開香港,因為上述其他工作,包括自己創業,都有很大概率要離開香港。留在香港的原因可能是小孩,空氣,家庭,稅務等等,那就複雜多了。像S小姐那樣開小餐館的真是稀有。這個問題有超過八千人關注,看來大家都很好奇。投行就像是圍牆,牆裡面的人掙扎著想要出去,但外面的人又拼了命想要進去。
之前因為工作原因,曾經採訪過一位2000年早期清華經管畢業的前輩 @高爾基 (wechat:meizhikeyiyou,特別萌的公眾號),在香港的滙豐投行部、中信證券投行部工作,之後也是選擇離開投行業,進入一家新興的財經傳媒集團擔任高管。當時在朋友圈PO出下面這篇文章時,在倫敦外資投行MA工作的同學給點了個贊,而一位正在國外留學的朋友則是私信詢問這位前輩的聯繫方式,尋求內推機會。在這一刻,真實和思考退去,在年輕明亮的雙眼中,映照的是野心。
下面附正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 劇透你的投行生活
『香港金融機構的地緣分布非常有講究。在寸土寸金的中環皇后道中,幾棟豪華的寫字樓,簇擁著各色的國際投資銀行、私募基金還有律師事務所。然後再遠一點,則是其它境外和香港大型財團的辦公樓。而後是其它境外商業銀行的總部。再後是各家中資機構的龍頭企業集團駐港總部。最後目之所及之處,是鱗次櫛比的其它機構。』——《大投行家》
沈誕琦在《劇透你的生活》中說過,進Investment banking不難,只要就讀頂尖名校,只要讀Vault Guide to Finance Interviews,上Mergers Inquisitions網站,上Wall Street Oasis論壇,面試前背兩個近期的MA實例。
所以我們在論壇上看過一個又一個投行面試準備的經驗貼,懷著對那一入門就相當於普通公司經理總監級別薪酬的無限嚮往,憧憬著自己進入投行後在兩三年內能夠在陡峭的學習曲線下對各大行業趨勢和明星企業如數家珍。但實際上,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投行的生活就像沉默在水下的冰山,危險又神秘,無論是紙醉金迷還是深夜加班,我們所看到的只是投行生活的鳳毛麟角。很少有人會認真的告訴你,在投行工作,到底是怎樣一種生活狀態?是在香港中環幾十層的高樓上眺望維多利亞港燈火輝煌的志得意滿,是在客戶和同行之間周旋的小心翼翼,是晚間在酒吧歡聚後又回到公司工作的精神奕奕,還是加班到凌晨四點一個人獨自回家時的疲倦失落?
或許你應該去讀一讀《大投行家》,這是我讀過最好的描寫投行的小說,不同於《撒謊者的撲克》或者《大馬猴》,那種帶著外文翻譯腔的格格不入,《大投行家》的作者用自身的投行經歷為60%的原始素材,白描了原汁原味的港式投行的生活。這本書是一部投行入門指南或者manual book,一步步告訴你從底層投行小兵到站在投行之巔的董事總經理,每個level都會負責做什麼,需要什麼能力;這本書也承載著作者自己對於投行生活的思考,在香港這個物質和夢想交匯的異鄉,講述一群投行人的的過往、現今和將來。
職問帶著對於投行的好奇,採訪了本書的作者 @高爾基 前輩,談一談他對於投行、對於工作選擇的理解。以下內容部分整理於訪談記錄,部分引用自《大投行家》小說原文。
- 進投行很難,但生存更難
一定意義上,進入投行的確艱難,IBD需要你有一個頂尖名校的學位,要求你對某個行業如數家珍。但是,比起進入投行,在投行生存更難,money never sleeps, 投行人也是如此。每周24X7的工作,從調整PPT中公司LOGO這樣的小事兒到上百億deal的客戶會談,新入投行的分析師都會面對。在這種情況下,投行家的任務排序和管理的能力非常重要。
『郭柯在工作上有一個好習慣,從讀書時就開始的。做每件事情,他會在心裡先默默把事情分成幾個步驟,一直細化到每個步驟都只需要10分鐘到15分鐘左右就能完成,如果其中某個步驟暫時不能完成,他就會把流程梳理一遍,把能夠做的步驟先做,能夠同步作的步驟,就同步推進。這樣每個10分鐘里,其實工作的目標都是很小很明確的,而且中間因為全程都心裡有數,也能隨時根據進度休息一下。』——《大投行家》
即使是在投行擔任管理職位後,隨著事情的增多,高爾基也會嚴格遵守自己的時間表,一個事情最多投入多少時間,一旦超過時限,就先開始下一件事情,儘管這樣往往會讓與他會談的合作者感到鬱悶。永遠精準到每一秒的時間觀,這或許就是投行重壓之下的生存之道吧。
而投行作為一個職場新人的入門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完整精細的職場培訓體系,這也是投行勝出實業的地方。在進入投行後,會有飛到紐約或者倫敦的體系化金融培訓課程、會安排資深投行家作為你的mentor輔導,會有associate和VP直接帶著你做項目,整個過程中都在向你灌輸如何邏輯清晰的做事情,從電腦桌面上的文件夾應該如何組織,到與客戶溝通會上的融資故事應該如何講,投行都有一套完美的工作模板給你。
所以在外人看來神奇萬分的各類excel估值模型、路演或者項目洽談的PPT,無論是成品還是製作的過程,在熟悉投行的人看來毫無新意。典型的流程是:晚間接到副總裁(VP)通知,明天一個新客戶諮詢如何在大陸收購企業。然後分析師開始根據一家基準公司,在Google Finance,Factset,Bloomberg上面找可比公司,直接用Factset模板導出基本信息;如果遇上需要非上市公司,這個時候每年summer實習生的勞動價值就體現出來,他們會在一整個暑假整理出各行業的待上市公司信息清單,供參考董事總經理有空時pitch客戶使用。然後分析師或者經理需要嚴格按照「XX銀行業務介紹」、「XX行業經驗介紹」、「我們對XX國XX行業的理解」、「團隊介紹」、「我們的服務」的固定格式將所有信息填入PPT。再然後是枯燥的調整格式,分析師需要把表格里所有的文字都置於表格垂直居中,表頭水平居中,內容水平居左,加上統一的項目符號,並用標尺把內容的文字左對齊。對了,還不要忘記在PPT里把所有的可比公司LOGO圖片調成一致大小。
甚至連開會的會議紀要,因為會議繁多,投行都有自己的固定模板:「會議主要議題」、「我們的陳述」、「對方關心的問題及我方答覆」、「對方的反饋」、「下一步工作」。而發工作郵件也是門技術活,郵件中等級森嚴,異常講究:收件人是接受彙報的人,抄送人是和發送人類似身份的人,容不得一絲差錯。
- 投行比學校更規則化,一本完全的投行生存guidebook
『所以說,如果你在一場聚會上認識一位有一點點心動的女神,無須唐突佳人,冒昧敘齒,只消換來名片,根據級別,心底暗暗算算工作年限即可。方便的很,是不是?』——《大投行家》
投行等級森嚴,Analyst, Associate, VP, Director, Managing Director,而晉陞的考量因素更是人人皆知。在投行生涯的最初,職級完全是按照年限來劃分的,本科畢業是「Analyst」(分析員),3年之後提升為「Associate」(經理),再3年就是「Vice President/VP」(副總裁),晉陞考核的主要是工作量和工作態度。
而在副總裁這道門檻之後,就需要開始開始短兵相接,拼業績,也要跟對人,在這個階段人脈關係比技術能力要更加重要。一般這個級別競爭失敗而數年未能晉陞的VP,要麼就一直停留在這個位置上,要麼就跳槽去客戶公司、PE或者其他投行謀求升職。在世界上最頂尖的投資銀行高盛,全球的3萬多名員工中,MD只有2000多人,VP有12000多人,剩下的基本都是analyst和associate。
而投行的等級差異甚至完全映射在他們離開辦公室的時間上。董事總經理的生活狀態看上去堪稱愜意,每天9點開始在辦公室打電話與客戶和同行交流,然後下午3點將董事和副總裁叫進辦公室絮絮叨叨一陣,布置好任務之後就從辦公室消失。接著董事和副總裁會在4點給經理和分析師布置客戶的任務,董事大多在6點多離開,衣著光鮮地出去和客戶吃飯;副總裁是在晚上8點;至於底層的經理和分析員,後半夜才是他們的標準下班時間。所以在香港中環,在紐約華爾街,在倫敦金融城,分析師是不被允許有個人生活的。
當然,為了在與矽谷的人才爭奪戰中輸的不那麼難看,華爾街的投行正在強迫自己的分析師減少工作時間,董事們被禁止在周五晚9點下班後發送工作郵件。但對於香港中環的分析師來說,沒有工作打擾的周末那是在大洋彼岸13000公里處遙遠的夢想。凌晨三點,抬首看去,只有靜默無聲的維多利亞港,滿辦公室閃爍的電腦屏幕,和屏幕前一張張疲倦的面孔。 就像瑞銀CEO所說的那樣,你不可能依靠為一個22歲的年輕分析師放假就建立起一家國際一流投行。
坊間關於投行加班流傳最廣的一個故事是,某家Tier 1投行給每兩位分析師配一位秘書,協助分析師安排時間表,而某位VIP客戶的女兒進入這家投行工作後,她的母親甚至需要預約才能見到她。而我聽過的一個故事版本則是:一位香港投行工作的大陸女生回北京陪父母度假,但投行北京office緊急需要她協助,於是她在北京休假的3天,工作超過60個小時,最後只與父母匆匆見了一面就不得不飛回香港。
甚至相比於內地瘋狂生長的本土投行,香港投行分析師的生活更為枯燥,基本上被局限在辦公室的圈子內,很少有機會有時間去參與各類商業酒會活動,至於結識客戶人脈的機會更是少的可憐。
那麼去做投行的話,最重要的能力究竟是什麼?高爾基認為不同職級所需的能力差別很大,在投行工作,技能的配置要分時間先後。比如在工作的第一年,最重要的是不怕苦。然後多任務管理(multi-task)的能力也很重要,要同時做好幾件事情,知道怎麼去安排前後。不過,投行分析師也必須要有真正意義上的技術技巧(technical skill),比如說要會估值、會做PPT;知道拿PPT怎麼去把一個故事講清楚;知道怎麼入手研究一個行業。對於一個Analyst來講,想要成長,這些都是必備的能力。
但到了VP以後,就要開始承上啟下,有一定的管理輻射半徑,這個時候要學會帶團隊,要知道哪些事情需要自己做,如何能去更好地指導下面的分析師和經理。對於業務,需要夠明確地判斷哪些項目有機會,客戶之後的需求是什麼,怎麼去滿足,項目的進度應該如何安排。
而到了MD層級,衡量的標準更為直白:sell,sell,sell,拉到客戶是第一要務。董事總經理要有各種各樣天馬行空的主意,讓企業家覺得他很有衝勁,願意合作。要有很廣的人脈,要麼他認識很多人,要麼很多人認識他。然後他需要有好的idea,同時能把好的人攢到一起去;然後還得有自己的團隊,得有牛的VP,能幫忙把這些事落實好。
所以在投行,不同階段kill set的配置是要拿捏分寸的。但現在很多的年輕人在不該過分注重某個能力的年齡,去強調這些能力,雖然會經過一個成長很快的階段,但是缺少後勁。所以很多年輕人會說我要做投行,所以每天去social,去認識很多人攢名片。但實際上,這些事情都是長線的積累,短期內拿它吃不了飯,也炫耀不得。可能要積累上很多年,突然有一天你會發現你人品的積累就有用了。這裡說的是真的人品,不是運氣。
- 枯燥的數字背後,是不動聲色的商場交鋒
投行在本職上就是一個salesman,只不過他們販賣的商品不是快消品、汽車,而是企業。而分析師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估值建模(Excel Modelling),用一張Excel表和上百個財務數據的堆疊,加上對客戶心理的小心揣摩,妥帖地估量出一家企業的價值,然後再由MD動用三寸不爛之舌按照這個價格把企業推銷給客戶。所以估值是一門藝術,而非技術。Excel表單中的數字變幻只是表象,背後是不動聲色的商場交鋒,是對行業脈搏的觀點碰撞。而這,也是投行生活中最有趣最吸引人的部分。
在高爾基的《大投行家》中『雙頭鷹』一章中,描述了作者親身經歷過的一個海外併購項目。某家投行作為國內科技公司的財務顧問,代表這家公司與一家海外私募競購國外科技公司。海外私募給出了超過這家公司市價一倍的報價,遠遠超過投行財務估值的結果,國內電子公司對此大惑不解。經過與競購對手的不斷短兵相接,終於了解到了這家競購私募公司敢於報出天價的背後玄機;國外私募大亨操縱併購的資本技巧讓人嘆為觀止。
- 從投行奔向新的生活,投行是否還應該是你的第一選擇
在高爾基看來,《大投行家》剛好跨越了兩個對比鮮明的時代。一個時代是幾乎當時所有的精英,都拼了命想要進入投行。後來又是一個時代,所有人都說世界太大了,想出去看看。最先擁抱新時代的是一些中高層,在財務自由或者業務上比較成熟時,跳槽到買方或客戶,這個趨勢從來都是有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投行這座金字塔的兩端,非常非常資深的投行人和非常非常不資深的投行人,都開始向一些創新行業轉型。
而高爾基在談及自己從香港投行轉到中信證券投行部,再轉到財新任職高管的經歷時,也是坦言被國內新媒體、互聯網這些新興的產業所吸引。但他認為,投行工作仍然是年輕人在走向社會的第一步,能夠獲得的最好的洗禮。雖然因為人才向高科技企業的流失,投行進入的門檻與原先相比略低,投行經歷帶來的鍍金效果變得未知。但在投行,仍然能接受很多創新型的公司無法提供的培訓。因為,就算是最大的BAT,專業化培訓也相對較少。甚至在他自己進入投行的那一年,會有家族企業的繼承人專門入職投行培訓,培訓完就quit回家打理家族企業的。
當然,除了良好的工作習慣以外,投行最主要的technical skill培訓就是corporate finance(公司財務)。但顯然,會看財務報表會估值只是必備的一部分技能,還有很多技能是投行無法提供的,而這樣的技能會越來越多。所以若是能在創新型企業靠你的情商智商,學習到這些技能,那麼畢業後直接去創新型公司工作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最終,這還是取決於一個人想要怎樣的職業生活。
- 尾聲
在寫這段結尾時,是下午3點。我打開朋友圈,有兩條更新。一條是一位在紐約最頂尖投行工作的朋友,在連續5天凌晨下班後,第101次認真地發誓她要quit這份榨乾了她所有精力的工作。另一條是一位明年從國內最好的大學畢業的朋友,興緻勃勃地曬出他在高盛、摩根、瑞信、瑞銀申請投行部門分析師工作的網申截圖。在這一刻,真實和思考退去,在年輕明亮的雙眼中,映照的是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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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我其實個人覺得這個答案不太成熟,或者說,我媳婦當年(4年前)的回答不太成熟。說某個行業整體怎麼樣子,尤其是道德上面的judgement,都是沒必要的,如果一個行業不好,那麼他過幾年就會被淘汰掉。我想說的是,沒必要在道德上面做評判。
但是關於行業風氣的評論,是她所經歷過的,因為這部分我才沒有把這個答案刪掉。
看下面答案的時候,請批判著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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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投行做過。我媳婦有,她在美國某大投行幹了六年,最後辭職。
根據她的說法,大概原因有二:
第一,良心上實在過不去,這裡有二點比較不厚道的。
1,投行的服務在overcharge, 投行的存在存在價值沒錯兒,但是banker的高收入是靠著行業壟斷來的
2,隨著信息時代的發展,靠著倒賣信息吃飯的行業,invest bank的服務越來越不被社會需要。但是banker們並不擁抱這樣的變革和趨勢,反倒編出各種借口來儘力反對這樣的趨勢,自我感覺越發良好,利用特權來阻撓這樣的趨勢,使得真正再做革新的年輕人做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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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談起來這問題,我就把她的話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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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除了其他答主們所說的情況。
在國內投行這個行業里,還有可能是被「串串」老闆和黑心作坊給逼走的。
正好前幾天在微信公眾號上寫了一篇相關文章,在這也給大家欣賞一下:
前幾天突然沒來由的,監管機構群、公司中干群、同業吹水群開始同時響個不停。
我還納悶了,湖南寧鄉硬裝的嗶不是又給杠回去了嘛,沒聽說又出什麼重磅文件啊。
打開微信群一看才知道,一份到付快遞惹的禍:
這下可熱鬧了。
監管機構群里,當著眾位監管老爺的面兒,各位券商的兄弟姐妹們,掄圓了在那使勁兒拍胸脯:
不能夠!絕對不是我司!
馬上啟動內部調查!若真是我司的,必定嚴肅處理!
監管大哥好樣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十來塊錢不掏,哪有百萬年終獎!
……
公司中干群里,領導轉發來的,並@了所有人,各位中層幹部們,也紛紛報以內斂的反饋:
收到。
收到。
收到。
………
同業吹水群里,各位業界的大拿們是項目也不做了、大盤也不盯了、甲方的大腿也暫時鬆開了,開始此起彼伏的發出業界最強音: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總之,不管此事的主人公是有意還是無心,也不管業內的傍觀者們是嘲諷還是憤慨。
而事情,遠沒有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無秘是個好東西,除了略黃一些,也是大家直抒胸臆的地方。
當然,直抒胸臆自然就會導致略黃一些,但今天咱們不說黃,說這個事。
果不其然,很快無秘上就此事開始了發酵:
所以說,有時候匿名的發言,比微信群里說給別人看的,要真實多了。
這事真說到底,還不是被「串串」老闆和黑心作坊們給逼的,真以為從業人員都是傻子呢?
不信,你們往下看。
我有一個同業朋友,所在的券商能摳的什麼程度呢?
別說快遞費不給報銷,打的費也不給報銷。當然,打的費不給報銷也很正常,那咱們就坐公交、坐地鐵嘛,畢竟公共交通工具上如果沒有我們,你們還怎麼聽我們在電話里吹上億的項目呢。
但是,公交地鐵也只能報單次的購票憑證,公交卡充值的發票不行!公司就不想想,用公交卡除了自己方便,票價可還能打折為公司省錢呢。
這也就算了,小東小西的也無所謂,大頭支出在餐飲和差旅里嘛。不過,連市內交通費都能省的摳嗦公司,還能在這兩個地方給你機會?
差旅費是只能報實名的火車飛機票,決不允許員工自己開車。當然開也行,反正不給你報油錢和過路費。你要問,如果在一趟行程中,有一段旅途是搭的便車,不報銷的話,怎麼把這整個行程給弄完整了?
搭便車啊,好說,高速上下口必須拍照證明!你們可以想想,當你坐在客戶的豪車裡,沒到路過一個高速口,你就要舔著臉跟客戶說:大哥,知道你車好,能不能為了兄弟飆慢點,要不我拍照會有重影……
餐飲就更牛嗶了,報銷多少金額以上,必須附帶本人銀行卡刷卡pos單。報銷多少金額以上,必須流程要董事長手簽,這都還是最基礎的套路。
更高階的,是給你約定好每個人有多少吃飯標準,咱就說50元/人吧。如果你有一張餐飲發票是500元,就必須附上說明,寫清楚吃這頓飯的十個人都是誰,哪個機構的,手機號是多少?你說這種規則,讓我們是寫真的,還是寫假的?
寫真的,那就真的按照這種餐飲標準去宴請了,能請人家客戶吃啥?麥當勞的午餐精選嗎?你就不怕套餐里的冰可樂,涼到領導的肚子?
寫假的,按照我們行業里應酬的這個頻繁度,就是家裡所有的親戚朋友都拿來用,恐怕也不夠編的啊。再往下擼,那就只好去抄公司的員工通訊錄了。你們說,先從財務部,還是先從質控部開始?
我看啊,乾脆也別搞那麼複雜的報銷標準,公司就發布兩條要求得了:
第一,這不能報;第二,那不能報。
我還有一個同業朋友,所在的券商就不止是摳了,要稱得上黑了。報銷就不提了,還會專門去薅員工的羊毛。
比如過年過節的,公司里要搞點裝飾、貼個門對子什麼的。那對不起了,公司一分錢不花,全特么的給你攤到業務部門頭上。比如公司對各個業務部門,是按照成本收入核算進行建制的。那員工的固定工資算入成本,我們還可以理解,但你把公司該交的五險一金也給算到成本里,是怎麼個意思?合著你就給個牌照用用,一分錢成本都不花?
這都還好,給牌照用,那你公司就按照之前談的,該怎麼分收入就怎麼分收入吧。那不行,一旦部門的收入到了公司賬上上,手就開始深得比黑山老妖的舌頭都長了。
之前談的獎金髮放時間,馬上開始無限期拖延,想拿錢?那就再來談談收入比例吧。在這個談判的期間,你想要錢花?拿發票來沖吧,我管你之前咋跟客戶承諾的。你說這要買到假髮票了,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真要坐下來談啊,公司就開始跟你訴苦了:這個花了多少錢,那個花了多少錢?
你一看:秋豆麻袋,我明明下半年才過來,怎麼上半年就開始給我扣了?
不服要離職?不把你薅乾淨,你連離職流程都走不完。不信你可以試試,領導要麼是拖著不批、避而不見,要麼就是當面都說好好好,背後讓你熬熬熬。
沒用的,收入一到公司賬,此錢綿綿無絕期。有家券商,不是就無限期的拖欠了整個投行部門的項目獎嘛。
當公司開始不要臉的時候,你是鬥不過他們的。
還有很多奇葩事,這裡一下說不完。
現在整個資本市場的環境,又是狠抓材料質量,又是嚴控項目風險的。其實,我們從業人員也都理解,也很願意配合,畢竟能更好的保護自己的職業安全。
但業內就是有一群垃圾公司,打著業務整改的旗號,卻做著壓榨搬磚工人的事,掙錢的時候什麼都不管,要花錢的時候就開始編假賬。
業績都是公司,黑鍋都是員工的;收入都是公司的,成本都是員工的。
啥也不說了,真逼急了,從業人員裡面,誰還沒存幾個監管機構的電話啊:
喂!
是監管大哥嗎?
我們是敵後武工隊的。
說吧,你想弄哪家?
黑材料我都有!
1.底層離開通常是因為hour差,人辛苦。
2.中層離開通常因為只被給了很少的資源卻又承擔了最多的具體事務。
3.高層離開通常因為分贓不均,或是被食物鏈頂層欺凌。
4.頂層離開可能是因為靠山垮台。
以上都是離開「一家投資銀行」的理由。但是,這並不是離開「投資銀行業」的理由。很多人五年跳三家,依然活躍在這個行業里。
讓人離開整個行業的理由,我認為主要是因為:狹義的投行業務,和其他所有的專業類服務一樣,是一門賣時間的行業。
賣時間有兩個缺點:一是個人閑暇極大損失,二是「個人」的產能擴張有個上限,你再高效率的工作,你的一天也不會有25個小時。再social的人,也不可能一晚上趕十場飯局。
和狹義的投行業務相比,金融業里那些工作量不隨資產管理規模同比例上升的領域,流失率相對就會少很多。每人有自己的際遇,很難有一次把原因都說全吧。
另外,這年頭,在投行部里干後台運營的都出來說自己干投行了(下次見到「神」們記得問問具體幹啥),所以大家都說投行,腦袋裡定義可能不一樣。即便是金融圈,投行也可以指的範圍有寬窄,最窄的就是負責發行併購融資的投資銀行部(其實投資銀行部里也還會分前中後,有的把資本市場部就定義成中台,運營算後台),寬點的可以涵蓋整個機構的業務把交易員啥的也算進來,再寬有的時候都可以把投資也算進來了。我這裡說的是狹義的投資銀行部里,我自己也只是做了前台,只對這個有發言權吧。
說說我自己,離開投行後去了哈佛念書,但其實不是簡單的因為拿到哈佛錄取離開了投行,(因為去哈佛要申請好不?!)所以申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基本想好了。只有精力申請了四個學校,哈佛、普林斯頓、哥倫比亞和杜克,錄取都陸陸續續來了,也就沒啥好想了。
一般經典路線是投行或諮詢2-3年後出去念MBA,不過我的想法很單純,遠沒有什麼遠大的夢想,也沒有料到自己會走現在創業這條路。當時就是一個原因,覺得很多工作內容沒什麼太大意義。其實說直白點,那時候進投行就是想名利雙收。
當初在北大念書時拚命想進投行,除了那開出的薪酬對於一個大學生實在太有誘惑力外(兩年投行的收入除了養活自己看起來頗為高大上的生活外,還供完了接下來自己在哈佛的兩年讀書生活,還剩了錢自己創業,你們自己算吧),另一個很重要的動力是證明自己是牛人,因為聽說牛人都去了投行享受同學師弟師妹的各種膜拜。而學生時代偏偏會有特別重的同輩壓力(peer pressure),於是一遍又一遍地給自己洗腦,還給別人洗腦。
但真的進了,才2個月就知道其實不太符合自己的期望。因為其實大部分時間並沒有花在我期望的技術性工作上,比如我想像的踏踏實實地了解和分析公司的價值,而都是在一些花了呼哨的表面工作。為啥呢?比如經常要做標書搶項目,這些做查數據、做模型、做標書的工作(dirty work)都是由我們這些剛進門的小朋友完成的。但做一份標書4-5個小時,剩下的40-50個小時其實都在「搞設計」——被VP們說「哎呀,你怎麼把這些表放在右上角?放在右下角客戶才看著順眼啊。重做!」「嗯,其實還是放在右上角好看一些,你看,我早給你說了吧?!重做!」「MD覺得還是放在左上角更自然,我覺得也是……」好吧,你可以說這樣的經歷有助於打磨剛畢業的小鮮肉的細節精神和精益求精的態度,但如果每周都重複呢?所以後來才慢慢明白,其實投行部就是個做客戶的部門,畢竟還是個賣方,要看客戶臉色的,怎麼可能扎紮實實研究分析,想研究分析其實應該去研究部。不過呢,再了解多了,才知道投行的研究部其實還是賣方,還是服務導向的,真正踏踏實實研究的是買方,是做投資的,比如VC、PE、公募基金。真是後悔入錯了崗位啊。再後來呢,才知道VCPE這些真正的大鱷其實要求比投行高的,但很少招應屆畢業生的,所以學生中間知名度反而不及花了呼哨的投行高。干投行的會吹會包裝啊,本來工作就是在客戶面前顯示高大上牛逼啊,收拾你們這些小鮮肉小蘿莉還不手到擒來?!
另外呢,發現其實投行這種事情,雖然把自己包裝得很有價值以某某家論,但歸根結底最大的價值還是在客戶和買賣雙方之間攥著,他們才是最終大手筆改造產業格局面貌的人,而投行或個人其實作用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大。我當時把國內的所有大銀行的上市發行都做遍了,粗算一下加起來幫融了輕鬆超過3000億。記得特清楚的是建設銀行當時融了600億資金,到上海證券交易所去敲鑼那天,我突然站在發行的大廳里發獃,看著那麼多人喜氣洋洋互相恭維,就生出一個很邪惡的念頭「沒了在場這些人,這600億還能融嗎?」答案當然是離了誰都照樣轉。然後……然後我就呵呵了。
當然,雖然哥已經表示呵呵,但工作還是很努力的,出了名的「標書高質量」和「估值小霸王」。可能正因為這樣吧(其實真正原因到現在都不知道,難道讓哥跑去問「領導,當年你為啥看上我的?」),被高層領導直接拽到一個改革小組裡(真的很直接,壓根沒問,就通知全體了),我一看名單,MD(有多種含義,自己去理解),一個公司三號元老,外加一個ED,剩下就是我和另外一個小朋友了。投行是個普通的金融民工職業,這個說出來大家都能理解,但我從此踏上一條絕大多數金融民工沒有走過的IT不歸路(用公司老大在我拿到哈佛錄取提出離職時給我的工作和角色的定義,「以前從未有,未來不知有沒有」)——出門投行男,進門產品汪。
調配1個億的預算啊!以後再說那段風華歲月的細節吧,簡單說來就是預算一個億,公司改革以業務IT系統革新為出發點,由我們會同IT部門,重新設計和開發業務IT系統,並協調各個業務部門和財務人事等部門部署全公司範圍內的改革。我大經濟男在2個月內被逼成為挨踢男,出門「融資前估值」、「息稅前收益」、「市盈率」,一進門就開始滿嘴「中間件」、「底層架構」、「BI(就是這兩年最時髦的大數據)」、「頁面展示」、「業務人員體驗(其實就是這兩年整個互聯網圈都在嚷嚷的用戶體驗)」。就為這事,去美國把麥肯錫、埃森哲、IBM、EMC啥的考察了個便,也感受了一把自己當甲方這幫公司當乙方的樂趣,哈哈哈。當時我們幾個開玩笑,「干投行當慣了乙方,現在當甲方咋覺得不舒服呢,咋看他們當乙方都覺得不到位。」
這段投行男兼職產品狗的經歷在金融圈就是個奇葩,好多同學都聽不明白,哈哈。但其實因為是以公司改革為目標,整天接觸公司領導層,給了很高的平台和很大的視角,是只在前線做投行小兵不可想像的。在外面做投行項目服務客戶,說到底你還是個外人,接觸不到人家客戶的實質決策的,所以所謂的整天和CEO打交道也沒啥用,只是讓你自己覺得自己逼格更高了而已;但給自己公司做改革,接觸的全是核心決策,自己公司的情況又了解,真的可以在高層身邊看他們是怎麼處理問題、怎麼打架、怎麼用人,相當於請了個高級私教啊,好玩死了。
這段經歷讓我發現之前給自己定義的金融人生太狹窄了,其實都沒怎麼接觸過社會和選擇的。還有很多自己預設之外的事情很有意思,還有很多東西要看,比如管理決策就很有意思,比如IT系統建設也挺好玩。反而讓我回想起自己進大學時最早的計劃是出國念經濟學phd,當中國第一個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出國計劃擱淺,但這個小火苗卻一直沒有滅。現在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這會兒第一個原因一出現,互相強化之下,就決定離開了。那個時候腦袋裡只有一幅圖片:自己在國那種木書架、地毯、小燈的環境里安安靜靜地在看一本書。
如果真要深究,當時還有另一個個原因。第二年的時候基本已經能夠摸到工作的節奏,未來的道路也能大致看到(因為上面那個公司改革的經歷,我那個時候前途真心很好:哈佛念書的時候公司三把手和人事主管在哈佛商學院開完招聘會還專門在哈佛校園裡最貴的餐館單獨請吃飯問我什麼時候回去,哈哈),不禁有點問自己「我未來的人生就這樣了?我還沒準備好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學校吧。」
想清楚了,執行唄。10月決定出國,趕緊報11月的托福和12月的GMAT,只搶到了天津大學的一個托福考位。當時正在IT系統選型決定和哪家簽合同的檔口上,IBM和EMC打得如火如荼,那麼多的錢,我又是工作組的談判代表,基本沒有覺睡。每天只能發瘋地工作到2點,然後看兩個小時英語書,再花一兩個小時看學校寫申請,早上9點不到電話就又來了。培訓班?太奢侈,哪有時間能去,手機24小時開待命,所以只能自己複習;這兩個考試也都只能考一次,還差點沒請成事假。找代理做申請?我這經歷只能自己慢慢寫,別人沒法懂沒法提煉出彩的,所以也都是自己做。申請哈佛、普林斯頓、哥倫比亞和杜克四個學校也都是極限了。結果12月底申請剛結束,談判也完成了,nnd,事情都扎堆來~~
哈佛畢業後就回國創業了,做互聯網做教育,現在回過頭看,可能骨子裡還是有點愛折騰吧,不願意一直在一個大平台安安心心趴著,只是當時沒有察覺而已。
在國內的券商做了六年投行,已經辭職準備去讀MBA了。為什麼離開這個問題其實是這半年來身邊朋友一直在問我的,我的回答也針對的是傳統的國內投行。
前面的幾個答案都看過,寫的很真實很中肯,投行的高強度以及奔波的生活方式的確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尤其是對於女生來說(我們部門的三個女生都是單身。。。)。對我而言,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現在投行的工作已經越來越讓我找不到工作的價值感了。在受證監會越來越多約束和限制下,傳統的投行業務中,我們可做的工作基本上淪為「證監會申請材料製作商」。客戶也很清楚這一點,關係比較熟的客戶還會開玩笑揶揄我們壓價...網上經常有段子調侃,你有沒有去打銀行對賬單呀,你有沒有訪談經銷商客戶呀...經常做這些事,真的會讓人忘了我們到底是做什麼的。記得剛入行的時候,理工科出身的我每天都興奮的不行,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學到好多好多金融知識。可是幾年下來,我關心案例的文件是如何撰寫的超過關心案例本身...
雖然平時大家吐槽很多,但真正下決心離開其實還是有些糾結的。這個行業的收入還是挺誘人的。而且這個行業是很有活力的,身邊的同事和遇到的客戶都非常出色的,經常可以結識到惺惺相惜的朋友。雖然這個行業確實很拼資源和人脈,但同時還是給像我們這些沒有背景但是願意努力的人提供發展機會的。
關於將來想做什麼,我還不太確定,所以想重回校園先休息一下,不過我能確定的一點是,我會很懷念這六年投行中的酸甜苦辣,遇到的這些人,那些事。2017.08.14 更新:我回來了,想投身交易、科技、人工智慧的同學們,我和高盛亞洲交易主管合夥的金融科技公司現在招人,這是我們的招聘鏈接:招聘。如果你有投行對沖工作經驗,直接跳過第一輪篩選進第二輪。
我先在羅斯柴爾德,後在摩根大通,
離開投行是因為,錢少,事多,時間長,
經常出差,有時還需要去局勢不太穩定的地方見客戶,
有人能開個新問題邀請我回答嗎 —— 「坐防彈車,荷槍實彈保鏢貼身是個什麼體驗?」
投行是賣方,而大家都想去買方。
後來去做對沖基金,量化交易,感覺好多了。
但沒多久,因量化而迷上了人工智慧,
離開對沖基金去讀計算機工程博士,
然後創辦了一家人工智慧公司,
這幾年一直在海邊搞科研。
美妙的人生並不難,選一個難題,最好是只用紙和筆的數學難題,或紙筆都不要的哲學難題,投入鑽研,不知不覺,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或是相反,把掙錢作為目標,
所有的時間都想著怎麼掙,也不問掙來幹什麼用,
死的時候像葛朗台一樣抱者一堆金幣說:啊,真暖和啊……
所以,美妙人生在於你能迷上什麼。
想過要離開 還沒有實施
在券商行業幹了六年 感覺投行的最大特點就是不穩定
2009年前後 創業板開板以來的熱潮 確實讓投行基層一些員工也分到了湯 然後隨著股市的低迷 這個行業也就是寒冬 監管層在呼籲轉型 公司領導們都一直在喊轉型 但是怎麼轉 幹什麼 大家都很迷茫 在中國這個金融環境裡面 轉型談何容易 你只能幹允許你乾的 到處都是違規的可能
那個時候一個保代一年的基本工資在140萬左右 加上簽字費獎金補貼等幾百萬的比比皆是 自然也是金領行業 但是這幾年過去 IPO項目全部被卡死 通過考試的人數越來越多 保代基本廢了
光是要幹活的人 招幾個熟手遠遠比保代好用 而且成本還低
投行的人員說自己是民工也並不太誇張
天天應對監管部門各種繁雜甚至前後矛盾的材料要求 天天計算材料的有效時間哪幾頁簽字公告什麼時候出 這些其實都不是投行該乾的活兒 投行人員在現有環境下其實不過是熟練度更高的CPA或者律師
經常干著干著就到很晚 有幾次出來 還沒吃飯 旁邊工地的工人坐在馬路邊吃飯 那時候都覺得心酸
幹活了項目能出來還好 但是從來也沒有一馬平川 經常監管規定的修改 監管部門的臨時通知就能讓你人仰馬翻
投行的工資在外人看來還可以 問題是性價比太低 最後除了工作沒生活 你沒時間和朋友聚餐打球遊山玩水 你只有項目 也許日後回想 你那幾年最深刻的回憶就是和電腦為伴 在寂靜的辦公室迴響自己敲鍵盤的聲音
所以最後大家都會離開 在揮灑了汗水辛勤和無數的精力後看到這個問題,我想起了一個朋友的經歷,簡單說一下。
朋友是個master海歸,家是東部沿海某省省會城市的。畢業後,選擇來某券商投行部上海辦事處。
他們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有項目忙的時候,就不分晝夜,有時候一連出差一兩周;沒項目的時候就是待在家裡。
他們出差就是幹活,各種做材料的基礎工作;連客戶都知道他們是幹活的,不會把他們當作客人對待。
待遇不高,由於項目少,獎金也不多。而且出差的話,酒店和機票都需要自己先墊錢,有時候出差多,一個月墊一兩萬也是常事。差旅補助也極低。
說一下他們的辦公條件,20多個人擠在二百平的空間里。有時候人員齊整的時候,辦公桌都不夠用。
這一兩年,辦事處的boss對本職工作好像心不在焉(據說他自己在外面有項目),所以一年多都沒有做過項目,這也就導致他這一年1/2多的時間都待在家裡,多數時間都去圖書館上自習。人都長毛了。
女朋友在家鄉,他自己在上海。但是以目前的收入,在上海買房又很困難。
他跟我講,他們boss是拉項目的,他們則是一幫承做的工人。他們永遠處於行業食物鏈的最低端。按照這種模式幹下去,他看不到前途。
他早就想離開投行了,只是目前尚未找到合適的下家。
搬運自高登論壇
http://freemannote.blogspot.hk/2013/04/fw-from-hkgolden-ibank-by.html
[FW from HKGolden] 我在iBank的日子 (by 二十世紀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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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離職到現在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數個月。還在那棟狀似巨大陽具的超A級寫字樓上班時,我常常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離開了這裡,一定要好好記錄其間的所見所聞,荒謬的不可思議的無力的令人心痛的那些,為自己的離開做個總結。金融海嘯之前,幾本暢銷財經小說和媒體把投資銀行(Investment Bank,其後簡稱iBank)神化,讓全世界以為做這行每個人都曾經或是有機會每年坐領數以百千萬花紅;金融海嘯之後,一個Lehman Brothers幾個貪婪的CEO和rogue traders讓這個行業突然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沒錯,iBank裡面很多人尸位素餐且自我感覺良好,但我所見到的更多人是每天盯著極低的成交量坐以待斃。從來只有上位者立傳,因為失敗者的故事沒有市場。上個星期我決定脫離高登CD-ROM生涯,和各位巴絲打分享過去的見聞。我不是超級賓架,也不是London Whale(倫敦鯨)般惡名昭彰的交易員,我只是個現任家庭主婦的前iBank分析員。山水有相逢,為求保險,還是放個disclaimer:以下故事純屬虛構,內容絕無指涉任何相關團體、人物,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不定期出文,請巴絲打指教之餘也放過伯母。
先說一些背景資料。隔行如隔山,有如我不知道其他行業的真實情況,相信大部份的人,包括我老母,對於iBank的認識都是來自於報章雜誌。一個金融機構的架構簡單來說可以分成三個部分:front office、middle office和back office。Sales、sales trader、trader、analyst(分析員)等直接和客戶接觸的都概括在front office裡面,也就是前線。風險控管、損益計算、和資料分析等等大概是middle office的工作,back office則是提供交易支援,包括確認和交收等等。以業務來分,純investment banking(MA/ECM/DCM)只佔一部分,而大家俗稱的賓架應該都是指這幾個部門,負責上市、公司融資、併購等等服務,在過去幾年幾個部門都是投行的主要利潤來源之一。另一個大利潤來源是私人銀行業務(private banking),服務的對象以超高淨值人士(ultra-high-net-worth individuals)為主,一般來說超高淨值人士的定義是淨資產超過三千萬美元,而每家銀行的門檻也不同。我所在的部門是經紀部門(brokerage),主要服務的對象是機構投資者,例如共同基金、對沖基金等等,分析員的主要工作就是研究上市公司,為基金經理提供意見。除此之外,分析員也負責IPO報告的撰寫和推薦。
其實我沒什麼猛料報,只是有一些工作上遇到的事情覺得可以寫出來娛樂一下大家。
還有分析員也是人,不是所有iBank工作的人都是牛鬼蛇神吸血鬼,也不是所有基金佬都Hi Hi。
希望我可以盡量平衡報導,大家請不要問候伯母每次要跟剛認識的人解釋分析員的工作其實有點難度,因為要做的事情又多又雜。
和電視上那些財經演員不同,除了少數比較喜歡曝光的行家之外,原則上公司和客戶希望我們保持低調。
如果堅料,當然是第一時間找大客戶出來當面說(電話都會錄音並保存記錄),怎麼有時間聽記者的電話或上電視接受訪問?
每天早上七點多開早會,從亞洲區電話會議開始,接著每個國家開自己的早會,然後和銷售和交易員溝通,八點多才回到自己座位上開始工作。
如果當天有出報告,回到座位就開始打電話給客戶broke,一天打十幾通電話份屬正常。
基金不會把生意只給一家經紀(等於只從一家broker收料),規模到一定程度的基金同時用十幾二十家經紀也不足為奇。
試想你是港股基金經理,十幾家經紀、不同行業幾十個分析員就算只有十分之一出報告打電話給你,你一天的時間都不夠用。
加上開市中要落盤,能夠好好接電話的時間可能不到兩個鐘。
在這麼有限的時間裡有這麼多分析員打來推銷自己的報告,如果聽到的只是「阿媽係女人」般的分析,人都會躁底。
但是問題來了,分析員所覆蓋的公司都要定期update,如果沒有出報告,
有的公司的系統會自動將公司的評級鎖住,有些公司會有產品經理去催你出報告,
有些公司可能比較hea,只要你提出的理由可以接受,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如果剛好這段時間在忙別的公司,或是真的這麼剛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或是股價沒原因升跌必須要改目標價,
這時候就只能硬寫一些東西充數,可能是recycle之前的東西(old news is so exciting),
可能打幾個電話給industry contact挖一些好像很貼近市場其實是無關痛癢的材料出來寫,
不然就是貼幾個好像很有道理的charts出來充版面。相信我,如果我有時間,我一定不會出無價值無impact的報告,但老老實實,像是中移動這種公司哪有這麼多東西好寫?
來來去去不就是那些ARPU、上客量、手機補貼?
但偏偏中移動這種恆指成分股,十個long funds裡面十個都有,不出報告被罵得狗血淋頭,出報告沒新料又被罵的狗血淋頭,
打電話給客戶也沒什麼好說,很有可能客戶比你還熟,只能意思意思留個voice mail或吹陣水算數。報告量和打電話給客戶的次數都是分析員績效評估的一部分,
根據這些紀錄,前線銷售就會去跟客戶捽數,計算你幫公司創造了多少commission。
和其他銷售行業沒有什麼不一樣,your commission your fate,分析員骨子裡其實也是sales,分析員也要跑數。
每天打電話、回request、和自己友開會、和客戶開會、和上市公司開會已經佔用了大部份的時間,能夠好好寫報告、tune model都要晚上六點以後了。
從早上七點多到公司到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12個小時,如果還要被拉去和客戶happy hour或是晚餐,
都不知道自己要OT到什麼時候才能完成手上的報告。
媒體很喜歡揶揄分析員call股票的準確度(其實分析員私底下也經常自嘲),但鮮少有人提到辛苦的那一面。
有些人可能覺得很多工種都很辛苦,憑什麼這些人可以坐領高薪?
Marketing時長程機一落地開始馬不停蹄的見客戶,一天八九個會議一輪嘴不停重複同樣的故事和回答同樣的問題,再無理的challenge也不能發怒。
在機場和機場,機場和酒店之間,想要稍微閉目養神,但手上的Blackberry兀自不停閃爍紅燈。
這些年,所有公司能夠開的新headcount寥寥可數,更多的人自願離開,可能因為健康,可能因為家庭因素,可能因為還有夢想。
總之,我暫時離開了。
如果有行家巴絲打,應該都知道巨額花紅早已是明日黃花,很多人被減薪,很多人數年沒有領過花紅,很多人被裁員。
(一)
回想起那天,是我第一次萌生去意。
一個再普通也不過的工作日,天氣微涼、潮溼而有薄霧。
每朝對於早起這件事的怨懟隨著曙光的提早來臨而獲得相當程度的改善,加上昨晚難得的兩人晚餐,
在睡眠明顯不足的狀態下,我仍然感覺到自己嘴角向上彎曲的弧度,
彷彿連混雜著口臭、輕微霉味和巨大疲倦的早班地鐵都無法打擊我從心中滿溢出來的笑意。
列車緩緩的煞停。門一打開,所有人像是要逃離什麼似的,急急往電扶梯方向衝去,沒有任何迷惘或遲疑─
事實上,迷惘或遲疑在上班時間的地鐵站是不被允許的,就算很多人對於上班這件事感到迷惘,
往辦公室前進的腳步卻不曾遲疑。能夠成為人群的一部分反倒是讓人安心,就算是週遭的人大多帶著即將接受審判的表情默默前進。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就算沒有遲到壓力的人都會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積極的向閘口進發。
如果用這種角度來看清早尖峰時間的地鐵站,倒也不失為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日:陽光不特別耀眼,身體不特別疲倦,既定的工作不特別多,下班後的行程也不特別令人期待。
在這樣的日子,心情理應不會有太大的起伏,但不知道為什麼,
一路隨著西裝大軍魚貫前進的我在閘口前迷惘了。
抓著皮夾的手懸在讀卡機上方遲疑了三秒後,我在數道不耐煩的眼神與嘖嘖聲之迅速出閘。
一分鐘之前我還在思考今天應該要光顧美心還是大家樂,麥皮餐還是腿蛋治,
此刻我卻在人潮之中迷惘了,彷彿之前所有根深蒂固、理所當然的價值觀瞬間崩潰,
我想到那年在海灘窮極無聊所堆的沙堡,辛辛苦苦整地、挖洞、堆沙,
只是為了親眼見到它在漲潮時一瞬間分崩離析,沈入海底。這天傍晚,在事前沒有任何風聲的情況下,辦公室從此多了三個空位。
(二)
時近節日,在這樣的市場,不管是sell side還是buy side都早已無心戀戰,不如早早收爐享受難得的假期。
隔壁房的鬼佬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支香檳王大聲吆喝,周圍的同事聞風而至,辦公室一片歡欣鼓舞的氣氛。
平時大家各有各忙,不是開會就是出差,很少有機會可以閒話家常一番。
石化A一手拿香檳一手拿著自己剛出爐的大報告,抱怨自己最近一個月沒日沒夜的悲慘生活。
拉著行李箱進門的銀行L不甘示弱,一面斟酒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已經出差了一個半月云云。
抱怨客戶跋扈,抱怨公司寒酸,抱怨工作辛苦,但人人都知道,現在有工開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的事。
外面風大雨大,在座的人一同舉杯慶祝在這家銀行仍然保留著自己的位置。
談笑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研究主管的秘書欲言又止的走了過來,在石化A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石化A聽罷愣了半晌,裝著香檳的紙杯落在地上。歡笑聲在瞬間凍結。石化A的座位就在我前面,出了名的學者型分析員。
不管多忙,他的位置永遠整整齊齊,對研究助理也永遠客客氣氣,
平時最喜歡給周圍同事看他一雙兒女的照片,在公司裡是出了名的好人。
此刻的A雙手微微顫抖,深呼了一口氣之後走回自己座位,想要在臨走之前拿回那個鑲著銀邊的相框,
相中A和太太摟住一雙兒女,笑得燦爛。
秘書忙不迭地阻止A,順手拿走了A擺在桌上的門禁卡。「不好意思,現在你什麼東西都不能碰,公司會將你的私人物品打包後快遞到你指定的地方,我們會再通知你離職的程序。現在我送你出去。」
A又深深吸了口氣,轉過頭來,紅著眼框和身邊的同事擁抱。鬼佬手中那支香檳王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諷刺,所有人心中都藏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怔怔的目送A出門口,然後癱軟在自己座位上。
「往好處想,我們又過了一關。」銀行L輕輕地說。
這些年,雖不敢說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但裁員的場面還是讓我難過。
某行員工到了公司門口才發現自己門禁卡失效,只好摸摸鼻子回家睡覺;
某行trading floor女sales被裁當場淚如雨下,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差點要call白車;
某行交易員被裁後在辦公室就地痾茄泄憤,Bloomberg上目擊者言之鑿鑿。
親眼目睹過一些,亦耳聞一些,原以為自己對於這樣的場面已經痲痹,
但當它再一次出現時還是難以承受。那天晚上大家有默契的早早收工,有些愛打聽的則是急急向各部門收風評估傷亡數字。
我以OT為名取消了晚餐的計劃,事實上裁員的震撼讓我食慾全消。
回到家整個人癱在梳化上,Blackberry從口袋裡掉出來,躺在地上規律著發出紅光。
我決定不望它,好好睡一覺。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少了石化A,這家公司照樣如常運作,其他teammates會接手他的工作,
等到市場開始好轉,或許會從其他行再挖一個分析員,或是直接將覆蓋的公司交給A的助理,
省力省時之餘,人工也不用加。在iBank分工精細化的時代,每個人都可以被取代,你的工作有其他人會做,
客戶你帶不走,因為你的成功仰賴這個platform。再怎麼不可一世的星級分析員,離開了大行的系統,
也只是普通人一個。想到這裡,想到A離去時的背影,我認命的拾起地上的Blackberry開始回email。
(三)
那天銀行L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待到深夜。
在這行做了十幾年,轉了幾間行,終於坐上現在這個位置,
在這棟全香港最高的寫字樓裡擁有一間望海的獨立辦公室。
在今天之前,銀行L放棄了人生很多重要的東西,
包括青梅竹馬的女朋友、組樂隊的夢想、還有陪孩子成長的時間。
他想起兒子出生之後,自己剛在這個銀行落腳。
為了站穩腳跟,他日日早出晚歸,一年花一半時間在外marketing,
一段接著一段的飛行,一間接著一間的酒店,讓他常常一覺醒來,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為了現在這個位置,他還有什麼不能犧牲?身為內定下一任大中華區研究主管的銀行L,上星期在紐約開會。
「過去三個季度的成本精簡方案目前已略有成效,
我們從IT外包、削減員工部分福利以及花紅結構的改變的確替公司省下相當的數目,
但有鑒於成交量持續低迷,第四季度業績據我估計應該還是會見紅。
在前景未明的情況下,我們都知道人力精簡是不得已的手段。
我希望這是唯一的一次,但我真的不敢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請在座各位在週五前提出名單。」
亞太區證券主管在會議上做下結論。大局底定。L提議去Union Bar喝一杯。
「L,你怎麼看?」M呷了一口啤酒,一派輕鬆地問。
M是個典型的英國鬼,現任大中華區研究主管,在行內打滾二十幾年,理論上明年就要退休。「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L笑著反問。
大家心知肚明這不會是最後一波裁員,以現在的經紀收入來看,根本養不起這麼多人。「當然是真話。假設你現在已經坐上我的位置,你會怎麼做?」M半灰白的鬍子沾著一層啤酒泡沫,
讓他看起來更像應節的聖誕老人。「這次看起來不是隨便交幾個headcounts就可以解決的了,目標是可以節省多少錢,而不是節省多少人。
消費品team雖然人多,但他們手上還有幾個deals,看來動不了。雖然你我都知道消費品K的能力如何,
但客戶喜歡他,有什麼辦法。中小盤股B是一定逃不了的了,我想他早已經心裡有數。」
儘管對辦公室裡各個分析員的背景瞭若指掌,銀行L還是字字斟酌,深怕說錯話。
其實每個銀行都有一些被戲稱為furniture的老鬼,作用只限於裝飾辦公室,
只要把他們全裁了就天下太平,可惜這話絕對不能說出口。「石化A如何?」M還是保持一貫的微笑。
L清楚明白石化A根本不適合做分析員。
兩年前公司從產業界將A挖來,希望可以利用他的行業知識和人脈補強積弱已久的石化team。
這幾年公司在各大brokers poll下了不少苦功,每個team都在團體排名和個人排名上有所斬獲,
唯有石化team,怎麼樣都擠不進前三名。
沒錯,石化A對於行業的認識絕對是數一數二,但他的專業卻不能反映在他的stock call和報告上面。
這兩年A出了幾份堪稱行業聖經的數百頁大報告,同行爭相傳閱,
但對客戶來說,他的報告缺乏商業價值,或許時間拉長來看,他的觀點是正確的,
但沒有人在乎五年之後發生什麼事。現在的基金經理,即便是long onlys,只在乎短期的波動。
A對於客戶的價值所在,是幫底下的junior analyst做education,是拿data,是約見管理層,
而不是stock calls。A的弱點現實的反映在他的PL上面。
雖然如此,A對於公司的貢獻還是遠大於那幾件坐房的furniture,銀行L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卻不能說。「如果是我,我也會把石化A放在名單上。」銀行L緩緩地說。
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銀行L想起自己的兒子曾經在他進家門時放聲大哭,以為他是陌生人。
是時候回家了,L告訴自己。臨走前,他倚著玻璃環顧對岸高樓鱗次節比,映在腳下寧靜美麗的港灣。
此時此刻,他沒有一絲顧盼自豪,反而發現自己居然有點羨慕那些離開的人。(四)
裁員後的辦公室一片死寂。
我的世界維持著一貫的效率運作,那三個人的桌子包括名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清得乾乾淨淨,
彷彿座位上的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依照程序,今天老闆們會開始大派定心丸。果不其然,接近午飯時間,秘書召集大家開會。
偌大的會議室閃亮簇新,窗外風光明媚,映照著一張張灰色的臉。
「各位應該都留意到公司昨天的人力精簡行動。
首先要提醒大家的是,如果有客戶、記者、同行或是其他部門的同事詢問這件事,
請務必遵守公司規定,拒絕評論。
稍早我們已經發了新聞稿,所有外界應該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在新聞稿中獲得解答。」
毫不浪費時間,M一坐下馬上進入正題。「對於幾位同事的離開,我們深表遺憾。
各位都知道,我們一直在進行精簡人力的工作,目前整個計劃已有所成。
市況雖然未如理想,但我們將會對公司中長期的策略進行一連串的改革,
相信就算是這樣的市場,我們的市佔率都能夠有所提升。新的一年,只會更好!」
M的拳頭握緊,以他一向激情而充滿感染力的聲音向大家洗腦,彷彿他自己真的相信自己的鬼話。「在座留下來的都是精英,都是公司最寶貴的資產。
我向各位保證,你們的努力一定會有可觀的回報!」
說罷,M帶頭鼓起掌來,但似乎無法有效激勵他的聽眾,只有稀稀落落的掌聲作回應。「放他媽的狗屁!」礦業J在我耳邊悄悄的說,我以苦笑回應。
會議結束,我和礦業J一起去樓下買午餐。
礦業J是東北人,從來直腸直肚,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她身材原本就高挑,加上黑色套裝和一對三吋高跟鞋,更顯得氣勢凌人。
然而在這樣強悍的外表下,J在她先生面前卻是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有一次下班見到J和他先生兩人手拖著手去吃飯,羨煞旁人。
我問她在這樣忙碌的行程中如何維持和另一半的關係,
她直爽地告訴我,很簡單,我賺錢,他持家,這不就行了!說起來簡單,但其中大有學問。「依我看啊,大家心裡有譜,這波『人力精簡』只是開了個頭,可有的裁了!」
說到人力精簡四字,J特別做了個手勢,令人忍俊不住。「大姐你有什麼盤算?」我笑問。
「能有什麼盤算,做一天算一天了唄!給他們攢的錢還嫌少啊,之前那個deal不是我爸的關係能成嗎?
辛辛苦苦幫這幫人打工,幾年下來身子都搞壞啦,進醫院啦,如果裁我,你看我跟不跟他們拚命!」
J連珠砲似的激動回應,手上裝著三文治的紙袋都被他捏到變形。J有個政商關係良好的老爸,行內皆知,
難得她沒有其他內地富二代的貪玩懶散,為人聰明勤奮,上位指日可待。「如果連你都裁,這公司應該也差不多關門啦!倒是我應該要幫自己擔心。」我說。
「你手上不還有個deal嗎?放心,有deal做他們不敢動你的。依照災後處理的SOP,
team heads會一個一個找我們去談,到時我們各自去探探口風,之後再一起琢磨琢磨。」
J邊說邊捏了捏我的手臂。果不其然,四點一過,我老闆就叫我進他辦公室。
分析員有很多類型,如果石化A是學者型,我老闆就是另一個極端。
他的強項是討客戶歡心,幾句話就能讓女基金經理笑得花枝亂顫,男基金經理跟他稱兄道弟。
與其說是分析員,我覺得他更像sales。「我找你來你應該知道原因,唉,你這行做了這麼久,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有沒有問題要問我?」
我老闆雙腿交叉擱在桌上,一對油亮的牛津鞋在我面前晃呀晃。
沒等我回答,他自顧自的接著說:「這一波應該不是最後一波,我們team看來非常安全。
但安全並不代表我們可以鬆懈,我說個故事給你聽。」他啜了一口咖啡,繼續說下去。「你看過我的新車嘛,上個週末我駕著我的Maserati去遊車河,天氣不知道多好。
回貝沙灣的路上我望著海,夕陽照進我的車窗,我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有。」
他說的七情上面,目光飄向遠方。「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但這是不夠的,the best is yet to come!
好好做,有一天你會像我一樣。暫時沒什麼事,你可以出去了。
對了,我要出去一下,之前我不是有個報告還沒出?唉,這樣的市有什麼好寫的!
你隨便幫我弄個one pager出去就算了,我先走了。」
接著,他自顧自的拿了錢包、電話和車匙走了,留下一頭霧水的我。晚上我和J說了我老闆這個意味深長的故事,J一邊扒著盒飯,一邊大聲說了句:「我呸!」
幾粒飯噴在桌上,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五)
「到底為什麼我要這樣對待自己?」今天的工時進入第十六個小時的時候,我問自己。
望著桌上演唱會的門票,今晚八點開場,我知道我的人生又因為工作多了一個遺憾。
因為工作所錯過的晚餐,因為工作所錯過的約會,因為工作所錯過的重要時刻,因為工作所錯過的人,
這些年累積下來,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到底我為什麼要還做這個工作,當我感受到的遺憾遠比成就多。回想起當年我踏入iBank,只是為了一球雪糕。
那一年暑假,我莫名其妙的進了一家現在已經消失的銀行做intern。
工作內容其實非常簡單(重要的任務也不會交給intern做),
每天就是穿戴整齊去公司,幫手找data、按年報輸入historical numbers等等。
在program即將結束的一天下午,老闆請我們一班小朋友去吃雪糕(其實他平常也常常請我們吃飯)。
可能是因為那年夏天特別熱的緣故,那雪糕特別美味,像是辛苦工作後的回報。
自此我矢志要進入這家銀行工作。畢業之後我順利地進了這家銀行的研究部,由研究助理(Research Assistant,RA)做起。
當時帶intern的S生已經離開,我跟的是行內出名嚴厲的新老闆,P太。
上班的第一天,P太帶著我行了辦公室一圈,自我介紹之餘也熟悉公司的環境。
所有的分析員都非常友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看著我的目光裡,七分友善帶著三分憐憫。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位置在過去三年已經連續換了幾任,最長的那位做了一年,最短的只是兩個月。
我的前手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海歸,上個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P太罵得狗血淋頭,
一個大男人掛著兩行眼淚,頭也不回的衝出辦公室,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其實到底P太說了什麼讓他這麼大反應?」我偷偷地問我隔壁的RA。
「P太說他腦袋裡不知道裝什麼,讀了這麼多書都白讀了,請個MBA回來連個中學生都不如,
叫他這輩子都不必想做這行。」我打了一個寒顫,同時心中打定最壞打算。如果事實真的證明我沒辦法做這行,走就走吧。
P太是正統派ibanker底:名校出身,Kellogg MBA,科網泡沫時幾個call讓她一戰成名,
之後一路平步青雲坐上這個位置。做這行的人都沒什麼耐心,又特別容易燥底,P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客戶的request不論大小,她的容忍極限只有半小時,半小時內沒有任何動靜就只能等著挨罵。
P太也是出了名的口不擇言,罵人的時候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上至大老闆下至秘書,人人聞風色變。
最難頂的是每天的午餐時間,如果P太沒有會議沒有約人,她的助理一定要跟她一起吃飯,
聽她抱怨她老公是多麼沒用,自己是多麼辛苦。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我自己),我在P太手下待了兩年,
成為歷史上最長命的RA。回想起來,這兩年幫我打好了做研究的基本功。
忽略P太人格上的缺陷,她其實樣貌ok,保養得宜。
比起有些嚴以待人,寬以律己的老闆,P太對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是一樣的嚴厲。
這兩年的訓練讓我不管多忙都可以multi-tasking,讓我更注意細節,讓我徹底明白現實的殘酷。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像P太這種藏不住話的性格,現在想起來其實一點也不可怕,反而覺得可愛。
還記得我提出辭呈那天,P太的第一句話就擊潰了我鋪排了幾天的說辭。「P太,這段時間真的很多謝你...」話還沒說完,P太就以她一貫的霸氣打斷了我。
「Cut the crap. 你要走?對方開價多少?」
「…P太,我真的考慮了很久...」對於P太的直接了當,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招架。
「不必跟我說這麼多廢話,我只想知道,如果我們counter offer你會不會接受?」P太雙手交叉,氣定神閒地望著我。
「…不會,我已經決定了。」我感到自己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恐懼。或者兩者都有。
「Fine. 我不會阻你發達。你不要後悔就好。」這是我正式離開之前P太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離開後不久,整個金融市場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去新公司報到的那天,正是香港證券史上的「大奇蹟日」,恆指先暴跌後反彈,全日波幅1,374點。
市場要你滅亡,必先令你瘋狂,在歷史新高之後,恆指再也沒有返到家鄉。
接著JP Morgan收購Bear Stearns、Bank of America收購Merrill Lynch、
Lehman Brothers破產後被剝皮拆骨、AIG被美國政府入主-這些都已經是歷史。
一場金融海嘯重創金融業,被併的和併人的、被拆的和拆人的、離開的或是倖存的,全都沒有好日子過。
那天崩地裂的一年,我活下來了。「沒錯,那一年我都撐過去了,現在又為什麼要離開?」我這樣告訴自己。指針剛好跨過兩點。經過和compliance和editor無數次的來來回回,報告終於發出去了。快速的擬了明天晨會要報告的重點後,終於結束了這漫長的一天。離開時看見ECM那邊仍有人繼續挑燈夜戰,瞬間自我感覺良好,就算另一個漫長的工作日將在四個多小時之後開始。
(五)
世事從來沒有最糟,只有更糟。港股蔭乾式的成交量讓裁員潮從sell side悄悄蔓延到buy side,每天發email被回彈的數量激增,和交易室電話響起的頻率成反比。在這樣的市況,居然出現了一單足以救黎民於水火的世紀大deal。這一年來在香港上市的大公司寥寥可數,每一單都讓間間投資銀行爭破頭。本來這家公司被分拆上市的消息只聞樓梯響,沒想到現在終於要落實,趕在明年第一季之前掛牌交易,而我們正是lead underwriter(牽頭保薦人)的其中之一。「想不到我們的IBD居然可以拿到這個大deal,真是奇蹟!」我老闆語帶調侃地說。「雖然要和其他兩間分,但這單deal不知道可以救多少人!」句裡行間,他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得意。
江湖傳言一直是C行和另外兩家瓜分這塊大餅,最後C行居然意外落馬,被踢出保薦人名單,箇中原因當然不是運氣-早在消息傳出之前,IBD和我們已經開始分頭作業。分析整個局勢,M行雀屏中選早已是意料中事:身為母公司長期合作的投資銀行,M行的地位在這單案子裡面難以被撼動。至於以財富管理出名的U行,多年來負責打理老闆的私人投資,上至私人飛機下至美酒名畫,無所不包,而正巧老闆的公子是該行的intern。和其他兩家相比,C行的實力絕對不弱,金融海嘯後從各大投行網羅精英,其bankers以死纏爛打出名,這兩年拿了不少叫好叫做的deals,但和母公司關係剛剛開始建立,絕對是撬牆角的好時機。
在會議室坐了半晌,IBD的人姍姍來遲,臉上卻無不帶著笑意。
「不好意思我們遲了,剛剛正在和管理層確認一些細節。真的多謝你們下的工夫,我們才能搶到這單deal,哈哈哈。」負責這單deal的賓架T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開場就送我們一頂高帽戴。
「你應該去好好謝謝他們家分析員,哈哈。那小子出了名的討厭這家公司,幾次分析員會議上對管理層窮追猛打,前幾個月還出了全行最低的目標價,把老董氣得說要告他。不過你們別誤會,這家公司我從來也覺得是垃圾,但business is business,幾個正面reports可以幫我們拿到deal,小意思。」說到興奮處,我老闆忍不住拍了桌子幾下。
「C行機關算盡也算不到最後是被自己人壞事,他們的分析員說得一點也不錯,如果這家公司情況這麼好,何須在這樣的市場趕著分拆上市?」賓架T眨了眨眼,雙手一攤。「好,我們言歸正傳。大家都知道時機稍縱即逝,下星期一AP(Analyst Presentation,指上市前公司管理層正式與分析員溝通,理論上所有資料包括公司財務數字、簡報和招股書草稿會在當天拿到,但事實上分析員在之前通常都已經看過自己公司準備的招股書草稿),你們有兩個星期的時間準備model和報告。」
當大國企已經在香港上的七七八八,這幾年在香港上市的大多是規模較小的民企,其中大多數質素麻麻,有些甚至可以用驚嚇來形容,像是兒童用品公司兼賣殺蟲劑,或是麵包公司中秋餅券收入居然超過整體營收一半。二手袋、補習社、減肥茶-產品不同,業務範疇不同,相同的是上市之後的命運,即是盈警。近年來最為行家津津樂道的其中一家公司專賣一種產品,就是來自海拔5100米的原始冰川水,零售價高過歐洲品牌,但只在國內販售,而且有八成生意來自鐵道部。最令人嘖嘖稱奇的不是冰川水之矜貴,也不是鐵道部之慷慨,而是其生產基地位置實在太高,上市前後仍未有行家有幸親眼一睹其廬山真面目。
某些公司的垃圾程度,在上市之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它們能上到市靠的不是紮實的業務,也不是高瞻遠矚的管理層,而是整個產業食物鏈中的自私。管理層為了泵水,不惜谷大條數,把公司前景說得十倍好;ibankers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公司的目的所在,但生意難做,能上就上,散了貨就事不關己,袋袋平安;把關機構為了爭全球集資排名,為了提升所謂競爭力,屢屢放寬上市門檻。是各個利益團體的私慾,造就了這些民企怪物,最終受害的還是老散。
「你怎麼看這個deal?」我老闆問我,此刻他心中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我怎麼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客戶怎麼看。客戶怎麼看其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多數人的想法。老實說,整個故事最沒有說服力的就是這張balance sheet,執靚後都還是這樣,我不敢想像真實的情況有多糟糕,看來客戶教育上要多下點功夫。目前定價的意向我覺得有點過度進取。」我提出我的看法。
「你這個人就是不夠貪心。我們的工作就是點石成金,如果連我們自己都沒信心,怎麼推給客戶?不過你說的沒錯,願意拿這個IPO的客戶未必真的信公司的故事,所以我們要讓他們相信這個IPO真的可以讓他們賺到錢。」他彈了一下手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如果這個deal做得成,用點石成金來形容都略嫌保守,簡直是化腐朽為神奇。「Ok,其他的我們AP後再討論,你叫秘書幫我們安排行程。」一單IPO所牽涉到的行業不只是第一線的投行,還有律師樓、會計師事務所、公關公司、印刷公司、翻譯公司、測量師和估價師等等。此刻我衷心希望這單deal最後可以順利出街,但事情的發展往往事與願違。
(六)
「那間公司根本是垃圾,做不成deal也是好事,少害點人。」對沖V一面撥弄著杯中的冰塊,一面笑著說。「你不明啦,今年你們順風順水,基金錶現回到水面之餘,還多賺了二十巴仙。我們就慘了,這單IPO上不去,IBD那邊不知道要走多少人。」我幽幽的說。
對沖V一直是我的客戶。我們識於微時,早在他還在本地一個小型對沖基金做分析員時我們已經認識,多年過後,他如今已經是一個大型對沖基金的經理人,是所有經紀眼中的大肥羊。
「我說話比較直,你別介意。你捫心自問,你們這兩年幫手上的那些公司有哪家是好的,如果我們把眼光放到五年之後。IBD為了做生意,什麼公司不論大小好壞集資目的,都拉人來上市。Sales對這些公司一知半解,就硬推給客戶買。你們不是指望我去個lunchoen、聽你們banker、sales吹幾句就拿貨吧?不過你們不做,其他行也會做,完全是惡性循環,頂爛市。」對沖V向來有火,聽到他這番偉論我一點也不意外。
曾經有junior sales在交易時段打給他,想說和他吹陣水、順便分享市場傳聞,卻碰了一鼻子灰。「阿妹,這些消息我上個星期已經從管理層那裡聽到了,明天報紙就賣啦,你不是想要在交易時間sell這個舊聞給我吧?有時間吹水不如做多點功課吧。」接著V就掛了對方電話。從此對沖V難伺候的故事便在市場流傳。可能是我認識V多年,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火從哪裡來。對沖基金不比共同基金(mutual fund,以零售客戶為主),資金來源集中在少數高淨值客戶,追求絕對報酬,有表現才有錢收(performance fee,通常是盈利抽成),想賺錢就不能hea住做。和很多養尊處優、頤指氣使的long onlys(多指共同基金,部位只能有長倉且對於現金部位有規定,通常是一成)基金經理比起來,V的勤力和表現絕對讓他寸的起。
「搵食艱難,明知頂爛市都要做,但做了也不保證自己可以保得住飯碗,我相信我不是唯一這樣告訴你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心中對於自己的工作產生了一些疑惑,這些疑惑隨著我每天在這行的所見所聞越滾越大,讓我認真思考自己的去留。」雖然我和V私底下是朋友,但我深深明白在工作上朋友只是暫時的,永遠不要和有利害關係的人吐露心跡,但今晚我真心的當V是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
「我每天接觸這麼多分析員、sales、公司管理層,我們的工作不就是在這眾多雜音之中找出真相?懂得懷疑已經是一個好分析員的重要特質,但懂得懷疑之餘,也要懂得相信,不然你會活得很辛苦。我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就算大部份的人都視對沖基金為洪水猛獸,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洪水猛獸是部分管理他們強積金的懶散基金經理,是不明就裡要他們買金融產品的無良sales,是電視上教你買股票但背地裡幫人散貨的財經演員,是風風光光籌了錢上市卻將錢搬進自己口袋的上市公司管理層。你應該要好好思考你工作的價值所在。」V說罷,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再叫了一個round。就算是在happy hour時段鬧哄哄的酒吧,V的一番話依然如雷貫耳。
「困擾我的正是我工作的價值所在。好像這個deal,我明知道是垃圾還是要做。當我知道公司延後上市時間的那一刻,我心中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我知道這對我或是公司來說絕對是個壞消息。正如你所說的,分析員的價值是在於排除市場雜音,作出正確的call,但做出正確的call並不能讓你拿到deal,C行那傢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們都知道他都是對的,但最後的結果就是丟了deal之餘還被long onlys客戶罵得體無完膚,只因為這些人全都坐在同一條船上。他們根本不在乎事實,只在乎手上的利益。Long onlys逼分析員去initiate(首次覆蓋。大行分析員開始正式追蹤公司必須經過內部批准,然後出一份完整介紹公司的首次覆蓋報告)他們看好的公司製造liquidity(流通性,有人覆蓋的股票,特別是大行覆蓋的股票,會增加市場興趣,進而刺激交投),IBD逼分析員改rating(股票評級,各家評級的方法和標準不一)為了拿deal,這些才是現實生活。」我越說越激動,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有點太大聲,緊張的望了望四周有沒有認識的人。
「你自己都說了,這是現實生活,每個人都為了搵食而必須要忍受不同程度的委屈,但我認同你的說法。你應該要好好想一想,當這份工所帶給你的挫折感遠大於成就感時,你還要不要繼續做下去?如果要做,就不要想這麼多,接受這些遊戲規則,不管它合不合理,像大部份的人一樣,不問對錯,只求結果。這行太多人覺得自己所得到的是理所當然,然而這些人所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值這麼多錢?錢是不是可以讓人漠視周遭的一切?」V淡淡的說。這幾年他辛勤工作,鬢邊不知不覺多了幾根白髮,講話卻也溫和了許多。
「阿女,我當年入行進了一家大long fund,long fund這種肥缺你也知道有多競爭,我一路過關斬將才拿到一個associate的位置,當時真的覺得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所有經紀見到我如蜜蜂見到蜜糖,需要什麼model要見什麼公司,一個email幾個分析員爭相幫我搞定。
我當時只是個associate就已經是這樣的待遇,更不用說公司的基金經理。入行之前我對資產管理充滿使命感,認為自己的工作是在幫成千上萬的小投資人創造價值,他們投資基金可能是為了自己下半生的生活,可能是為了成家立室,可能是為了兒女的教育基金...基金經理的工作,是讓這些人離自己的夢想更近,我一直這樣相信。然而事實和想像總是有一段距離。
我看到某些基金經理嘆慣享受慣,五點鐘準時收工,投資組合裡淨是些連街市阿嬸都識買的股票,基金錶現連續幾年跑輸benchmark(指標,每個基金都有指標,用來衡量自身的表現,通常是指數,例如恆指、MSCI中國等等)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有些則是態度囂張,對賣方分析員、公司管理層呼呼喝喝,彷彿自己看了幾年財報、參觀了幾年工廠就可以指點人家做生意。」V說到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你做過S記,你的風格真的跟他們那班人差太遠。」想到S記那班人平時對我們的嘴臉,我也忍不住笑出來。
「你知不知道他們第四季度的broker review(基金通常會在季末給各個經紀一份正式的期末評價,算是由基金內部投票而成的成績單,內容包括這段期間給了多少生意、感謝哪個分析員的服務、還有分研究、交易、銷售等等的評價,用來決定下一季傭金的分配)寫什麼?有個基金經理投訴我們能源分析員是老外,叫我們換個中國人來cover。還有另外一個說我們中國地產分析員不夠醒目,簡直是人身攻擊!」「這些人平常被服侍慣了,講話是這樣的了。之前我在的時候還見過我老闆在文華和朋友鋸完扒打電話叫經紀來付錢呢,哈哈。總之,那段期間讓我對於基金經理的幻想完全破滅,加上我幾個賺錢的call被我老闆拿去據為己有,期末花紅大部份都進了他的口袋,我一時火遮眼就辭了份工,加入了一間剛剛成立的本地對沖基金做分析員。」V輕描淡寫地帶過他離開的理由,但我可以想像當時年少氣盛的他是多麼看不起這些人。「去了之後我才發現之前我有的東西原來不是理所當然的,這不包括在中環的A級寫字樓、經紀日日請飲請食這些表面的東西。你做賣方分析員這麼久,你知道大客戶和小客戶的待遇可以差別多遠啦。我做的那家對沖基金剛剛成立,老闆之前也在long fund做,喔,我忘了你也認識他,哈哈。」
「堅哥嘛,這行無人不識。當年他主理的中國增長基金連續五年報酬率超過二十巴仙,是long onlys中的傳奇!後來他好像是跟F記鬧翻才決定出來自己開檔的嘛...」我回憶起當年吒叱風雲的堅哥,很難相信他現在已經從市場上消聲匿跡。
「堅哥是個好人,如果他繼續待在F記,也不會搞成今天這般田地。總之當時剛剛開檔,AUM(Asset Under Management,指基金所管理資金的市值)得個二十球美金,雖然還有三十球陸續會進來,但這樣的規模以1.5%的管理費計算,只能請我一個分析員加一個無所不包的admin,我和堅哥還要共用一台Bloomberg。為了節省成本,堅哥選在上環一棟舊寫字樓開業,那個電梯,哈哈哈...」V想到那部老舊到應該要淘汰的電梯,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還記得那部電梯!有一次我上去你公司開會遇到壞lift,穿著高跟鞋爬了十幾層樓梯上去你還記不記得?」我想到當時那個狼狽的情景也忍不住微笑。
「總之我們離開了大fund的庇蔭之後,什麼都不是!我們prime broker(提供對沖基金所需的一切經紀業務,包括結算、融資、借券等等)的sales沒有打過電話來,更不用說請飲請食。Conference(經紀一年都會舉行數次規模不一的投資論壇,邀請上市公司和基金經理、買方分析員等等參加)排不到和公司管理層一對一的會議也不要緊,慘的是我們連被邀請參加都沒有,我和堅哥要動用之前的關係,經紀才勉強給了一個名額,我和堅哥要輪流參加。你算是我遇到最不切實際的賣方分析員之中之一,我們規模這麼小,你也常常打電話來broke,難得這麼多年過後我們都還是朋友。」V接著說。
那年被一場大浪捲走的對沖基金又何止堅哥的公司?我心想。市場起起落落,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V運氣很好,不久之後就泊到一個大碼頭,後來還越做越好;堅哥就沒有這麼好運,他在一個美資大型避險基金落腳,正準備大展拳腳之際,公司決定關閉香港辦公室以應付其旗艦基金的虧損。聽說堅哥想找投資人另起爐灶,奈何全球經濟緊縮,籌資困難,開檔一事只聞樓梯響,最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聽到他的消息。
「時間差不多了,我趕著回家湊仔,我們再約吃中飯。記著,不管環境怎麼變化,人都要去適應環境,這是生存的本能。想想這幾年你經歷過的,不管好壞,喜歡或不喜歡,然後再做決定。沒人用槍指著你的頭逼你繼續做這行,如果有其他想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不過,如果你已經對自己每天所做的事產生懷疑,遲早你都會離開,不管你願不願意。這餐是朋友的聚會,不是經紀給客戶的entertainment,所以我買單!」V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爽快地付了錢。
(七)
V說得對,不管環境怎麼變化,人都要去適應環境,不管你喜不喜歡。在飛往倫敦的飛機上,我不斷思考V所說的話。做這行未來的出路好像很寬廣,事實上卻很狹隘。拿分析員來說,賣方的想去買方(泛指資產管理),買方的想當PM(portfolio manager,基金經理),最後不外乎是搞個對沖基金呼風喚雨一番,不過這也不是理所當然。很多人對對沖基金有美好的想像,但有多少人栽在這條追求絕對報酬的道路上,好像堅哥一樣。我想起Barton Biggs在Hedgehogging書中的一段話:"The new hedgehogs may have been golden boys, but they still bleed red." 恆指從一萬點到三萬點花了十多年,從三萬點跌回一萬三隻花了十四個月,然而對很多人來說,這還是比不上美夢幻滅的速度。V的際遇雖然好過堅哥很多,但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呢?班機誤點,當我踏進酒店房間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一點鐘,之後長達兩星期、跨越三大洲的marketing將從明天早上七點半的早餐會議開始。我用最快的速度沖完涼、熨完衫,睡前最後再檢視一次marketing materials。在倫敦我一向喜歡住這家酒店:小而美,交通方便,早餐美味,面對著Hyde Park,可惜我從來沒有時間去走走,總是隔著條街望著薄霧裡的一片蔥蔥鬱鬱。想要明天即將要見有歐洲股神美譽的B老,我兩眼發直地望著天花板,不知不覺到了天亮。
密集的出差讓我練就了一身打包行李的好本領,一個登機箱和一個衣袋就足以應付冬天兩個星期的行程。還記得剛入行時大包小包出差時的慘況,現在的我絕不會讓多餘的行李拖慢我的腳步。雖然一夜無眠,但倫敦冷冽的早晨讓我踏入酒店門口就瞬間清醒。早上的幾個會議還算順利,可能大家還沒從節日的歡樂氣氛中回過神來,就算我有一個錯到離譜的call都沒有人提起。抱著僥倖的心態,我提早到了F記。裝修古典優雅的會議室,我和一班基金經理中間隔著一張紅木會議桌,感覺像是受審多過開會。B老坐在正中間,一頭略漸稀疏的花白頭髮和玳瑁框眼鏡讓人感覺親切,但每當他望著我,鏡片後的灰藍色眼睛銳利的好像可以看穿我心中最微小的疑惑。
幾句簡單的寒暄之後,我開始被審判。幾個基金經理車輪戰式的挑戰我的觀點、對公司的財務預測以及我公司的宏觀策略。宏觀策略當然不關我的事,畢竟我不是economist(經濟師),也不是strategist(策略分析員,主要提供客戶有關資產分配以及選股的建議),但偏偏分析員對財務模型的假設建立在 economist和strategist的預測(house view)之上,所以如果兩方看法不同,就會出現自打嘴巴的情況。
「請你誠實的告訴我,不要管你們的house view,你真的認為香港的樓價會繼續上升?」會議的最後,B老這樣問我,溫和低沈的聲線帶有一股無可抗拒的威嚴。
「B老,我不知道你最近一次來香港有沒有機會在金融區之外的地方逛過,從銅鑼灣到天水圍,全香港的租金現在已經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商鋪的租約通常三到五年不等,當然現在租金狂漲,兩年的租約也有見過。舉個例子,以銅鑼灣羅素街商鋪替換的情況來看,高租金將會繼續維持一段時間,至少到租約期滿,不計違約走人的。現在只有國際品牌或是高客單價的金鋪、錶舖能夠承受羅素街的租金成本,而他們把租金看成是行銷費用的一部分。就算現在自由行所帶來的生意已經大不如前,我相信他們有能力至少撐到租約期滿。一切都是供給和需求的問題,香港只有一條羅素街。至於旺區之外跟著漲的舖租,我的看法就沒這麼樂觀。另外,就算是旺區,一條街是不是真的可以容納五家金鋪三家錶行一齊搵食,這又是另一個問題。」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但在一股無名火的驅使之下,我接著說出我真正的想法。
「至於住宅方面,可能讓我另外一個同事回答比較適合,但我個人認為,整個經濟體系層層向下,高租金攤薄了利潤,如果不是加價,經營者就必須要在其他方面樽節成本,譬如餐廳在食材上偷工減料,或是壓低員工的成本。打工仔開支大了,人工卻不變,有能力進入私人住宅市場的新血便越來越少,於是整個樓市慢慢的變成之前有樓揸手的業主支持。如果經濟暢旺,我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但現在我看到的是住宅市場彷彿是走鋼索的人,沿著鋼索慢慢向上,但周圍的風勢卻越來越大。
做分析員多年,我看得最錯的就是香港的樓價。這幾年我身邊沒買樓的人都像是受了詛咒,不是被業主以動輒三四十巴仙大幅加租,就是業主連租約賣樓被迫搬走。2007年前iBank的expats(外籍僱員)集中在半山、灣仔;隨著樓價拾級而上,有些人搬到九龍站上蓋,接著是奧運。這兩年開始,租金把expats慢慢向外推,長沙灣、將軍澳、東涌,然後慢慢有人離開香港。Expats已經算是這個社會上比較富裕的一群,你更難想像樓價對基層的影響。」我知道我的個人意見和這個會議並不相干,但話已經說了出口。
「最近我們有兩個分析員從倫敦調到香港,他們的看法和你一樣。每個分析員因為背景不同,他們都有自己的立場,但我感謝你告訴我你個人的觀察。這陣子我聽到太多過於樂觀的見解,我需要一個平衡少少的聲音。謝謝你來見我們,保持聯繫。」B老一貫平淡的語調,讓人猜不透他的好惡,但我很高興這個會議最後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之後的行程進行的非常順利,一個對的九倉的buy call足以讓客戶暫時忽略那些時點不是那麼準確的投資建議。美中不足的是從紐約到波士頓的飛機又延遲了,雖不滿意但也不意外。短短四十分鐘的飛行時間居然讓我等了將近三小時,早知道就坐車去了,我心想。又冷又倦的時候,特別容易想家,想起家裡那碗熱騰騰的湯,想起客廳滿溢著笑語和琥珀色的光。望著飄落在跑道上的雪雨,此時此刻我願意用身上任何值錢的物品去換一杯港式熱奶茶。
每次做完global marketing回來,再強壯的人都會面如死灰、形神憔悴。舟車勞動是原因之一,睡得少吃得少才是主因。不管是早餐會、午餐會還是晚餐會,分析員大部份的時間都在說話,只能眼睜睜的望著自己的食物由熱轉涼。銀行L常常調侃公司的女分析員不必去什麼必瘦站,多做幾次marketing自然就瘦了,他說的其實非常有道理。再怎麼好的餐廳,再怎麼好的菜式,只要是工作的場合,真的是食龍肉都無味。話說回來,有早餐會、午餐會、晚餐會還是好的,多多少少都能吃到一點東西,最慘的是趕路時站在路邊啃兩口凍冰冰的三文治,一面咒罵鬼佬國的飲食文化。波士頓做完,回紐約再做半天就可以回到亞洲了,雖然不是回家,但新加坡絕對比這裡好,我激勵自己。
八
最後一個會議結束時,我感到如釋重負。昨天接到倫敦sales的電話,說B老很滿意我們team在上一年的對他們的協助,我們的努力一定會被反映在下一季F記經紀傭金的分配上,除此之外,他還特別提及我。「他說你是一個好的分析員,在數字之外,你提供了很好的市場觀察。做得好!」業務性質使然,sales通常見風轉舵,高捧低踩,他們說的話我通常會自己打點折扣,但聽到好的客戶反應還是不禁沾沾自喜。對我來說,做分析員最大的成就感來自客戶的肯定,這不單是代表自己存在的價值,也證明了自己看市場的眼光。雖然一冷一熱讓我有點感冒,卻不減回家的雀躍心情。在樟宜機場簇新閃亮的第三航站,我抓緊上機前的空檔幫家人買些小禮物。還記得媽媽說上次幫她買的新加坡本地品牌鞋子價廉物美,這次再幫她多買幾雙。在排隊結帳時,我的電話響起,是媽媽打來的。
「阿媽,剛好我在幫你買鞋子你就打來,這麼巧!」機場的Charles Keith總是人頭湧湧,我側著頭夾著電話,一面在手袋裡找銀包出來付錢。
「阿女,你幾時到香港啊?」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鼻塞,想必是感冒了。
「我晚上十點到。你感冒了啊?等你看到你的新鞋子,一定高興的什麼病都好了。」看著店員將包裝鞋子的同時,我已經可以想像到媽媽看到它們時的表情。
「女啊,我沒事…我其實要告訴你,婆婆昨晚過身了…她...」話沒說完,媽媽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我的笑容凝結在周遭熱鬧的空氣中,只是呆立著,拿著店員遞給我的一袋新鞋。電話中仍兀自傳來媽媽含糊的話語。「我們想說等你開完會再告訴你,免得影響你工作。她走的很安詳,沒有什麼痛苦,她說你太瘦了,叫你要好好吃飯,快點找個好男仔嫁了,只是她等不了...」我仍然站在原地,感受到淚水溼潤了面頰,然後沿著下巴一滴一滴的落在衣領上。我怪媽媽為什麼這麼遲才告訴我,我怪自己在婆婆生命的盡頭沒能握著她的手,陪他一起度過。
我提著那袋鞋,腳步倉惶的步出店門,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最後登機的廣播提醒了我,哪裡是回家的方向。我一路哭著走到登機門,一路哭著上飛機,周遭的事物像是歪曲的時空,在淚眼中顯得多麼不切實際。一位空姐輕聲的問我,需不需要什麼幫忙,我搖了搖頭,她轉頭體貼的斟了杯熱水給我。我哭著哭著睡著了,夢見婆婆因病而骨瘦嶙峋的雙手緩緩梳理著我的頭髮,像小時候一樣。不必擔心,你會活到一百歲,你會看到我結婚生子,我笑著跟她說。她坐在那張她最喜歡的躺椅上,心滿意足的睡了。
(九)
在婆婆的喪禮上,人人只是不停手的折紙蓮花,以面前一疊疊的金紙消耗悲傷的力氣。機械式的動作讓我的頭腦可以暫時停止運轉,將所有的注意力用來對付眼前無生命的死物,暫時忘卻逝者在生時的種種,只是暫時。偶有空檔,往事就如潮水將人淹沒,不管願不願意。小時候我由婆婆帶大,衣食住行被照顧得妥妥貼貼,媽媽常笑我被寵壞了,將來怎麼嫁人。自小好勝,我在學校成績一向不差,不需爸媽操心,但這些對婆婆來說永遠只是清風拂面,無關緊要。她只在意我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湯水飲,胖了還是瘦了,成績這種事,遠比生活來的次要。飽經戰亂的一代生活只求安穩,每次我和她抱怨工作的事,她總是那一句:食無定時,每晚做到夜麻麻,不如辭工嫁人啦!我也總是笑著說知啦知啦我會留意啦,但香港地生活艱難,我知道要努力工作儲錢才有將來。至少有一天我頂不順份工,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我可以暫時支持自己的生活。結婚的事就這樣一年拖一年,樓價繼續一年高過一年,錢永遠儲不夠,她卻先走了。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沒有埋怨的權利。那些好日子,我擁有過,也失去過;那些好機會,我爭取過,也放棄過。然後我發現,很多東西失去了可以再找回來,很多機會放棄了可以返轉頭,但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是不可逆的,死亡是其中一件。這幾年我所引以為傲的,在生與死面前根本微不足道。突然我不知道這些奔忙是為了什麼。我們急急地向前走、向上爬,為了不可知的未來,將真正重要的東西拋諸腦後,然後安慰自己,這就是人生,每個人都如此,我又怎麼能例外。
「阿女,你可以例外,你有權利選擇你自己的人生。」喪禮結束後,我和爸爸慢慢踱步回家,他這樣告訴我。「我們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今天你所擁有的都是憑著你自己的努力,我和媽媽沒有幫你,應該是說我們也沒有能力幫你。人生不一定要一直向前走、向上爬,偶爾停下來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只要你有能力。」他一派輕鬆的說。
「我有想過停下來,或許轉換跑道,但仔細想想,我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什麼,也不知道這幾年下來我到底學到什麼。」我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步,細碎而凌亂。
「人生中不一定時時刻刻都要有意義嘛,放鬆點。時間不會白白過去,經過的事情一定讓你有所得著。」爸爸繼續溫和地說。「只是休息過後,你總是要繼續走。將來你還會失去一些東西,好像我和媽媽總有一天也會離開,但你也會得到別的東西來補償番,好像你自己的事業、你自己的家庭。重點不是將來,而是把握現在。」說罷,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阿爸,你現在說話好像幾有禪機,讓我回去好好參透下,哈哈。」我也笑了。
(十 )
如果停下來,我的機會成本是什麼?在sell side,撐得久的人就贏了,我和礦業J常常互相勉勵。賣方分析員通常只專注於某一個行業,除非轉換跑道,但通常覆蓋的板塊不至於差得太遠,像是原本看食品飲料等消費必需品轉衫褲鞋襪等消費非必需品,或是看煤礦轉看其他有色金屬,雖然也聽過原本看科技股轉看消費品這種極端的例子,但畢竟是少見。和公司的關係、行業的知識以及人脈是會隨著時間而累積的,如果看的行業沒有太多新公司上市,像是香港地產,那麼分析員就會是一份越做越輕鬆的工作,除非接下管理職。但在這樣的市場,鬥長命實非易事,尤其是比較年輕的分析員,人工沒有RA平,在業界的地位還沒有建立起,最糟的情況是幾個大市值的公司被老闆緊緊抓在手裡,自己得幾個可看可不看的小公司。如果我離開了,我的機會成本除了人工,還有過去辛辛苦苦撐過去的時間。繼續撐下去,不過不失且不要得罪人,或許我可以慢慢往上爬,或是去個小house做管理職。我試著想像有朝一日我坐我老闆的位置,不知道我會不會駕著一台Maserati,感受到他對生活的那種自滿,或是像銀行L和P太一樣,位高權重但工作起來照樣六親不認。如果有這樣的一天,我會不會開心?知道自己不喜歡什麼永遠比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簡單,問題是我要為了什麼去放棄既有的東西,就算我不喜歡。然後我發現,原來放棄也需要極大的勇氣。
「如果不做這行,我可以做什麼?」週末吃早餐的時候,我問F。F是我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從事IT。還記得那年在朋友的生日會上遇到他,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讓人感到格外親切,後來發現大家原來有共同的興趣,便自然而然的開始交往。
「我可以把我的工作外包給妳,哈哈哈。」F打趣地說。IT工時甚長,但某些涉及開發的工種其實前景頗佳,但大部份的人對資訊行業的認識卻仍然停留在砌電腦整電腦上,我媽媽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總是搞不清楚F的工作範疇。不過如果有人問起她女兒的工作,我想她大概會說就是計數、寫報告,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要常常出差。
「如果我可以接你外包的工作,這也算是有一技之長,但你知道我最叻只是excel...」我扁了扁嘴。
「其實我認識妳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妳真的喜歡什麼,只是感覺這份工消耗了妳對所有工作以外事物的熱情。平常吃飯時妳不停手的回mail,回家又回,睡前又回。放假如果不用加班就睡到下午…不過也不能怪妳,每個打工仔都一樣。」F最喜歡調侃我中了Blackberry毒,每五分鐘就要拿起來看一次,活像個強迫症患者。
「至少我不像你放假不停手的打機,睡醒後一路打到下午茶,回家又打,睡前又打,哈哈哈。」我開玩笑地說。
「這叫做男人的浪漫,妳不明白啦。遊戲世界是最公平的,條線不計,哈哈。遊戲中沒有現實生活中的不公義。長相、家庭背景、都無關緊要。在遊戲中,人人永遠都有重生的機會,超越肉體的限制,甚至超越生與死。現實生活中妳有看過喪屍、第三次世界大戰和波動拳嗎?遊戲裡我可以踢世界盃,可以揸波子,還可以當狙擊手,都不知幾好。現實生活中我含向左走向右走啦!」毒向左走向右走上身的F開始滔滔不絕的發表他對遊戲的偉論。
「好,我可以理解打機是一個暫時逃避現實的渠道,但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回答我的問題?」我知道如果我不打斷他,他就會開始跟我講昨天打機遇到的對手幾勁幾勁,然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英明神武的殺得對方落荒而逃。我不是沒有興趣聽,而是現實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
「我正在認真地回答你的問題啊。可不可以暫時跳脫出妳的無限loop,想像一下,如果你有無限多的空閒時間,妳會做些什麼?」F問我。
「嗯…我會把還沒看完的動漫看完,練習煮飯,可能寫幾個故事,然後每天睡足八小時。但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因為不工作就沒錢開飯,沒錢開飯就真係含…哈哈哈。」我原本想要說出那個字的,但想想在公眾場合還是算了。
「又沒人叫妳一輩子不工作,妳不工作我可養不起妳,但暫時支持一下妳倒還可以。妳剛說的那些事,只要可以令到妳開心,妳都應該去做。人人有開心的權利,妳也有。不過,如果妳真的決定休息,其實還有別的事可以做,像是準備婚禮。」F的思考邏輯非常實際,但聽到最後,我差點將口中的腿蛋通噴了出來。
「我有說過要跟你結婚嗎?就算我休息一陣子,我自己也可以養自己,才不用你支持。」語氣雖寸,但我相信我的臉上一定掛著笑容。
「唔該你同我結婚啦!」F邊說邊從口袋拿出戒指,我嚇得把手中匙羹跌在桌上。「我知道婆婆過身對你打擊很大,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人的一生會錯過好多事,所以應該要把握現在。我問了身邊的朋友有沒有什麼求婚好橋,但妳知道我高登仔來既,講就兇狠,做就含向左走向右走,在公眾場合做一些浮誇的事我真的接受不到,我想你也不會喜歡,如果我求婚求到一半,妳突然要回辦公室工作,向妳那個朋友一樣,我覺得好Seven。這只戒指我這幾天一直帶在身上,想說有適當時機就拿出來問妳,我覺得現在是個適當的時機,請你嫁給我。」穿著波褲拖鞋的F拿著戒指的畫面非常滑稽,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真摯感人。
「我覺得你可以挑一個好一點的時間和地點...但我勉為其難接受。」在週末早上十點的茶餐廳,A餐和B餐之間,我伸出左手,讓F幫我戴上戒指。
「我覺得用張欣欣那套是污辱妳的智慧嘛!好,禮成!回去打鋪機咧?最多我讓你一局?」F故態復萌,這感人的時刻只維持了幾分鐘,但生活不就是如此?我曾經幻想過我會在什麼樣的情境下被人求婚,但很顯然的F的思考邏輯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打你的頭!」怒斥他的同時,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十一)
辭職這件事需要一點衝動,雖然我每天都做好辭職的心理準備。公司的電腦裡早已存著一份辭職信,不開心的時候就打開檔案改成今天的日期,但我始終沒有寄出去。轉眼又到了II(Institutional Investor)投票的時候,同事紛紛忙著打電話給客戶催票,雖然投票的人和被投票的人都覺得這是件膠事。得名在某種程度上代表客戶的肯定,但更多人想得到的是最佳分析員的虛榮以及之後和自己日後談判的籌碼。一年之中有三大投票,由三家不同的機構舉辦,分別是Asiamoney(亞元雜誌)、 II(機構投資人雜誌)和Greenwich Associates(格林威治聯合),在亞洲的分析員比較看重前兩者,但某些美資行偏愛後者的公信力。客戶的投票是分析員的KPI之一,重要程度與panel vote(個別客戶內部投票)和報告質量差不多,但對客戶來說,投票結果實質意義不大,很多基金已經宣布不參與任何外部投票,除了怕賣方分析員死纏爛打,也不想因為外界的評價而影響自己傭金分配的標準。
就算知道外部投票的影響力在幾單醜聞發生後已經大不如前,各大行內部還是對此相當重視,每當投票季節開始之前,管理層都會擬定拿票的策略,並慎重其事的開內部會議確保公司上下全力拉票。但分析員投票原本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大基金的一票以權重計大過小對沖基金的一票,對於缺乏大long fund客戶的中小行分析員非常不利,加上中小行本身資源有限,報告能見度低,好的分析員很容易被埋沒。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機制的問題,但有沒有意義都好,事關年底review,電話還是要打,票還是要拉。我對於拉票這件事情感到非常厭煩,不管是趁機抽水的客戶還是汲汲營營的同行,做得分析員,居然要被幾個爛鬼雜誌搞出來的投票牽著鼻子走,想想還真是悲哀。不過投票所創造出的經濟價值是可觀的,從這段期間中環大小餐廳都訂不到位子可見一斑。
可能是因為我早已無心戀棧,對於這次II的投票我感到特別反感。坐在自己的位置,聽著周圍此起彼落的催票電話,感覺有些超現實,但不打電話卻又有點說不過去,所以我撥了電話給對沖V。
「V,是我!方不方便講兩句?上次那個call應該讓你賺了不少,記得我是第一個打電話給你說這件事的人。你也知道現在II正在投票,如果你覺得過去一年我們的服務對你有幫助,記得投我一票!要投regional(通常指亞太區除日本以外),不是Hong Kong/China!Regional權重比較高!」我模仿我老闆催票的標準台詞對V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阿姐咪玩啦!妳老闆今天早上已經打過電話來了,妳學的好像,哈哈哈!」V在電話另一頭爽朗的大笑。
「我一個早上聽他講一樣的台詞十次以上,都會背了!不過今年他好像對投票特別緊張,不停叫我約你出來happy hour。」我壓低聲音繼續說。
「妳叫他Stop la啦!幾個call都最遲downgrade認衰,現在開始反彈又急著upgrade,還敢跟我說自己是第一個打電話來的分析員。唉,我最憎投票!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已經接到多少催票的電話,每個人都說自己是第一個打來的。賣方分析員就是這樣,call錯就不出聲,call對就打來邀功,講一句"I told you so"好像好威,大佬你早了幾個月call啊!我做hedge fund不是long fund,如果真的聽你說,我的fund早就執啦!」在早上的電話轟炸之後,聽得出來V已經開始失去耐心。「跟他happy hour就不必了,他不是在外面說跟我有多熟?大家這麼熟還用happy hour?倒是幾時幫你慶祝破地獄?」
「噓,我還沒提。」我下意識的望望周圍的同事,見到大家仍然戴著headset口沫橫飛的和客戶講電話,才安心地繼續說。「我在想什麼時候是對我們team影響最小的時機。」
「妳都傻的,哪有什麼最好的時機?II完過年,過完年出上年業績,接著marketing,間中可能幾個deal又到中期業績。妳要等到幾時?要不要幫他們訓練完人再說?」V調侃我。「果斷一點,要做就快,把earnings season留給他們去頭痛吧!」
Earnings season(業績高峰期)是分析員最痛苦的時候。中國公司大多以十二月結算,三月即是出年度業績的高峰期,每一家所覆蓋的公司都要出報告review,同行業沒有覆蓋的公司也要知道狀況。業績有時效性,聽完分析員會議要儘快讓報告出街,所以如果一天之內剛好有幾家公司出業績,下班時間更是難以估計,常常前一天晚上做到三四點,回家沖個涼小睡片刻,又趕去公司開七點半的早會。我的生日撞正業績高峰期,所以入行以來,已經幾年沒有好好慶祝生日。
也許,今年我真的可以生日快樂,只要我把辭職信印出來,放在我老闆桌上,就是這麼簡單。今天他應該會一直待在辦公室,擇日不如撞日。我打開檔案,把日期修改成今天,印出來,簽好名,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入信封。遞了出去就沒得返轉頭,你確定你要這麼做,我自問。深深地吸了口氣,我輕輕敲了我老闆辦公室的門。
「Come in. How may I help you?」剛剛和客戶講完電話,我老闆一時之間還無法切換到對同事的mode,高昂的聲線中有種不自然的親切。
「Boss,有件事我想跟你談,可能阻你幾分鐘,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我想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揚了揚眉毛,做了個手勢示意叫我坐低。
「上一年對所有人來說都是辛苦的一年,很多人被迫離開這行。不要說bonus,能保住份工已經是blessing,妳現在自己要放棄?」他七情上面,加上手勢,讓整段話更富有戲劇性。「妳回去好好想想。不是我要留妳,只是妳知道大把人想坐妳的位置,妳走了未必可以回來。」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我有其他的事情想做,而這些事情需要時間,但這份工讓我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甚至沒有時間去好好生活。也許我這一刻的想法是錯的,但我還是想要自己去證明,不論對錯。」我的聲音異常冷靜,冷靜的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彷彿自己是個第三者在旁邊觀察著事情的發展。
「細路女,有些事情妳錯過了就不會再有,就當作感謝我當初叫你過檔幫我手,給你機會跟我學嘢。」他嘆了口氣,似乎對於我的愚蠢感到不可思議兼不勝其擾。
「沒錯,有些事情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所以我希望可以給自己一點時間去追番。真的很多謝你這段時間的提點,也多謝你給我機會。」就算聽起來愚蠢,我也想要堅持下去。
「有沒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做的,讓你改變心意?」他已經用盡耐性,從他緊皺的眉頭可見一斑。
「沒有。Coverage、人工甚至工作的保障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比起來公司的醫療保險對我來說可能還比較實際。我們可以談一個恰當的離職時間,這是我唯一可以讓步的。」我知道他快要爆發,所以我們的談話應該要儘快進入細節的討論,不要在不相干的事上糾纏。
「妳始終欠我的。我幫妳爭取的package和機會都算了,妳知不知道其實妳在上一次的裁員名單上,是我幫妳去講,妳才有得留低。妳不理house view在外面發表妳個人的意見,我都算了。我只是想要妳知道,我大可摧毀妳的career,但我選擇保妳。」我知道他講大話,礦業J收到的風絕對比他準確,但我已經無心和他爭辯。
「我多謝你的指導和機會,但我沒有欠你。我的人工是公司給的,我幫這家銀行打工,不是幫你打工。既然我的career可以這麼容易被摧毀,我想再做下去也沒意思。這是我的辭職信,從今天開始算起,根據合約上的通知期,三個月後我正式離職。當我踏進你辦公室時,心裡其實還是有些猶豫。謝謝你的一番話,讓我可以堅持我的決定。」說罷,我將辭職信輕輕放在桌上,轉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十二)
離開的那一天,辦公室滿滿的是耀目的陽光。交易室在幾輪裁員後空了幾塊,但隨著市場轉好漸漸開始忙碌。此起彼落的電話聲、IB chat(Instant Bloomberg chat,行內的MSN)訊息提示聲、sales traders落盤的呼喊聲,這是我所熟悉的交易大廳,總是熱鬧繁忙,而我今天就要跟它道別。每天有許多新的trading idea從這裡開始,有許多deal在這裡被執行,每件事都有它的價碼,正如在這裡工作的人一樣,彷彿身上掛著標價。東家不打打西家,美資跳歐資,歐資跳瑞士幫,瑞士幫跳日本公司,再不然領泡菜國的人工也不錯。或許一開始這行很多職位就被錯誤定價,根據的是P/D(price-to-dream,市夢率)而不是P/E(price-to-earnings,市盈率),而現在就是泡沫爆破的時候。Overcut(過度裁員)之後overhire(過度招聘)是這行的常態,海嘯時被裁的那批人,大部份在2009年和2010年找回飯碗,甚至比之前更高。當銀行發現高薪挖角回來的這批人其實不能幫公司帶來相等的利潤,之後所付出的代價又豈止是當初談好的人工這麼簡單?於是漸漸的我們開始聽到整個research team連根拔起的新聞,整個house撤離的新聞,整個行業進入冰河期的新聞-某種程度來說,是作繭自縛。
今天之後,我可以暫時跳脫這個惡性循環,同時也失去了每個月的固定收入,我感到既興奮又害怕,對於未知的未來。我只是個平凡人,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平凡的夢想和平凡的生活,而大部份我所認識的人也是如此。我把Blackberry和門禁卡交給秘書,從此脫離它們的箝制。在iBank的日子讓我對周遭的一切失去耐性,現在我要開始學習慢慢生活。秘書送我出門口,客套幾句之後我離開了這動簇新閃亮的超A級寫字樓。回頭望著它耀武揚威的屹立在維港旁,我想起當年的我是以怎麼樣的心情,暗中發願有一天我要成為當中的一份子。
玻璃帷幕外的橙色天空預示著一天工作的結束,明天這些寫字樓依舊吞吐著數以萬計的打工仔,法國人依舊在中庭花園三三兩兩抽著煙聊天,美國人依舊眉頭緊蹙盯著Blackberry手指快速敲打與自己手指不成比例的鍵盤,打扮入時的OL依舊足蹬漆皮黑色高跟鞋輕盈的步上電梯,穿著白色罩衫的茶餐廳阿哥依舊拎著外賣在與商場相連的通道行色匆匆,還有背著大袋文件的快遞員,在電梯中依舊頂著一額汗水閉著雙眼,對映著身邊架著玳瑁框眼鏡、身穿三件頭西裝的討厭嘴臉。這些是中環的氣味。明天也會是一個再普通也不過的上班日,工作的份量和今天也不會有什麼不同,早餐也是,午餐也是,下班後的連續劇也是,睡前希望自己突然生一場大病就可以不必返工的妄想也是,對一個戰戰兢兢想保住份工的打工仔來說,包括幾個月前的我。
明天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我和自己說。
(完)
學校畢業以後,一直在做投行,做到去年,轉行一家文化企業負責資本運作。
回想起來,做過外資投行,也做過國內投行,IPO、併購、發債都做過,其中併購做的最多。
也跑過很多地方,香港、倫敦、紐約、北京,都算是長待過;擦肩而過的城市就更多。
畢業了,一下子就能接觸很優秀的人,從老闆、到同事,更重要的是客戶,他們中間不乏有閱歷、有境界、有格局,當然也有智商的高人。
做的事情,很多時候,看起來都很大,不僅僅是規模大,而且意義大,至少周圍的人,都會這麼說,一次又一次地說。
加班,直至加班且不以為在加班,ppt做到沒有一個瑕疵。
然後你就會反覆地想,在這份工作中,你所積累的經驗,那麼早就接觸到的高人,經歷的企業生命周期,飛過的Asia Miles里程,這一切一切,會讓你建立一套全新的價值觀。
而這套新的價值觀,和投行本身的工作邏輯,很多時候就不一定吻合了。
比如,在自以為投行技術高超的同時,會更加敬畏客戶企業里那些總工程師的「真正」的技術;
比如,會在你準備了幾個月的盡職調查之後,因為很多奇怪的原因,客戶決定不做這個項目;
比如,你認為這個標的的技術對中國非常重要,但是客戶的團隊的確收購下來也管理不了;
你自以為是吧,各種力量分分鐘把你從雲端扔到谷底。
然後,你就踏實了,其實我不管在HR眼裡多優秀,客戶眼裡多能幹,我還是缺乏歷練;
而且不管月薪是什麼數字,相比客戶們,我仍然缺乏資源,沒有「owenership」;
對,就是這個「ownership」,最後讓我更多地反思,應該做什麼事情。
繼續我的專業積累,但做更直接的貢獻,這是一個什麼崗位呢?
既然我的初心是,到投行,為中國的企業發展出謀劃策;
那就到企業去吧。
我就轉行了。
我在把以前投行的經歷寫成一部小說,在微信平台"meizhikeyiyou"上面連載,七七八八寫了半年了,因為沒什麼經驗,寫的不是很容易,但是我覺得,這段經歷,挺值得記錄下來的。
算是一個念想吧。
對沖基金和propshop可以掙更多(至少多一倍的收入),而且沒有公司政治。
我跳去了buy side.
之前在券商做了兩年多IPO.
離開的原因,是因為性價比太低。
工作之初,給各個項目打雜大半年。而後我在北方的一個縣城工業園蹲了一年多現場。我一個月能回北京一次,過季的時候,就去縣中心的市場買鄉土氣息濃郁的衣服禦寒或散熱。
工作枯燥,整體就是做底稿。會計所律所和工廠人員,還時常捉弄一下他們眼中的小姑娘。環境惡劣,土地鹽鹼地,工廠廁所是露天的!!就這樣,很快我就從一個和男生對視會臉紅的小姑娘,成長為一個隨時能拍桌而起的彪悍鄉土大媽。
這兩年的收入,第一年稅後是16萬,第二年稅後是38萬。
我從小家境優越,這段苦吃得還是有意義,起碼拓展了我的人生觀。但性價比之低,簡直令人每天想捶胸。沒有朋友,沒有聚會,生活在18線縣城。
然後我聽到走漏的風聲,說ipo要暫停了,就趕緊跳槽去買方,收入翻了五翻,順帶還結完婚生完孩子。
國內IPO真的是金融鏈的下游。熬出頭太難,我最早的老大,第一批保代,律師,會計師,他也自己開了個私募做pe去了。有時我們的選擇來自社會和家庭的期望和壓力;而離開可能是跟風,也可能有更深層的原因。 我是一個跟著心走的人,我一直相信一個人做出一個選擇是表面現象,本質上有一股力量推動他/她的選擇。 下面說說我的故事:
我選擇進入投行,因為經濟專業,我的學長學姐畢業後都進入了華爾街,成為了投行男,投行女,不管是我的家庭,還是這個社會,還是我的專業對自己的期望值就是,大學畢業後一定要進入投行。
我之前也說了,大一大二時,我刻意安排嘗試了不同的領域,因為當你嘗試了一個新領域的時候,如果喜歡那是好事,如果不喜歡那至少你知道自己合適什麼或者不合適什麼。大一大二我通過各種各樣的實習或者見習,其實也是給自己找到了自己以後想做的事情。
每個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有一個非常深層次的原因,它可能並不是表面上的,很多人離開銀行進入創業大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因,對於我來說,我的人生被互聯網改變過,我來自一個比較小的城市,通過互聯網的資源,我自己成了一個受益者,高中時申請到美國讀高中。很多人都說互聯網給所有人提供了資源平等的大平台,我也在互聯網這個平台上,遇到了幫我改托福作文的老師,和我一起申請讀美國高中的好朋友,以及各種各樣的留學資源。到了美國後,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高中時候來美國讀書,我開始寫新浪博客,在china daily下面寫了一個專欄就是美國故事,定期分享我在美國的見聞和故事,作為一個互聯網的受益者,我希望把我的故事和更多的人分享。
術業有專攻,學了經濟專業,大家都是去做金融,我大三時候也跟自己說一定要去做金融,我當時進入摩根斯坦利那個暑假,也是第一次把宏觀經濟上比如說利率的調整和整個大盤走勢的關係,當時有炒股大賽,那個暑假我有非常棒的老師,學到了非常多的東西,我當時就決定大學畢業後進入投行。
隨後幾個月去矽谷,遇到了我畫的人像中的推特的創始人Jack Dorsey,還有很多耳熟能詳的創業者。跟他們近距離接觸,我被他們的創業的激情、想給世界帶來變化的堅持感染了,我心中就燃起了矽谷夢,加上我的人生軌跡是被互聯網改變的,我希望可能做和互聯網相關的事情;希望自己也成為一個平台,不管是咖啡的項目還是畫畫的項目,都是有分享和連接的重點,所以我後來跟著自己的心走,離開了投行,加入了互聯網行業。
同時,Facebook的首席運營官曾經說,如果你有一個登上小火箭的機會,不要問哪一個是哪一個位置,跳上它就好了,能和一個快速成長的公司一起發展,其實是一個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的機會。
當時我進入whisper公司的之前有做很多調查,我發現它是一個快速成長的公司。所以當時,我見了whisper的創始人之後,看到它讓世界多一份溫暖、少一份孤單的願景,以及它其實是在為自己解決問題,whisper產品其實像個樹洞,一個陌生人之間的溫暖,讓你把心裡話寫出來,做真實的自己,你在這個平台上可以遇到很多有故事的人。加入whisper時,我和這個產品有很深的共鳴,大一時候遇到很多困難,是人生的低谷,其實很多大學生都有很多的壓力,他們在whisper上找到了共鳴以及陌生人給的溫暖。我非常認可公司的遠景,以及CEO Michael。離開投行,是因為我對互聯網行業的發自內心的熱愛,加入whisper公司,是因為我找到了自己有共鳴的產品並且遇到了一個很賞識我的老闆。這些都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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