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認識物質世界的最大困難是什麼?
物理學是否走到了盡頭?
作為曾經的一個LHC對撞機物理的研究者,我認為人類探索物質世界的最大的困難,來自於所需資源的日益龐大。而這裡面的資源不僅包括資金、人力、工程這些投入方面的資源,而且包含理論、合作、計算這些非常技術化的資源。
有人(特別是民間科學愛好者)會問,牛頓當年,不是在老家修養幾年,就整出了力學和微積分體系?愛因斯坦還是瑞士專利局的一名職員,不也利用業餘時間創立了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玻耳薛定諤海森堡,不也是僅僅通過討論和紙筆運算建立了量子力學?這些偉大的科學發現,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耗費幾百億巨資,動用上千物理學家,上萬的工程師,上百萬個CPU,僅僅為了尋找標準模型成立的一點點證據,探求一些微弱的新物理信號。為什麼現在的科學研究特別是基礎理論研究,會耗費這麼多的資源,邊際效用卻遞減得如此之快?為什麼現在科學研究越來越「貴」,卻越來越遠離大眾?
要回答這個問題,特別是科普的回答,還真不是那麼簡單。我喜歡舉桌子的例子。一張桌子,你要測量它的長度,得用什麼?對,尺子。測量越精確,所需標度越小,比如最小刻度是1厘米。也就是說測量工具要小於桌子尺寸時才能測量,否則,如果尺子長几十米最小刻度為10米肯定量不出桌子尺寸。1cm刻度的尺子也無法量1mm尺度的東西。再下去,我要觀察桌子的細微結構,用什麼?對,放大鏡或顯微鏡。放大鏡或顯微鏡利用的是光。那麼他們測量桌子細微結構的極限在哪裡?顯微鏡的極限在哪裡?學過基本的光學的人都知道,光通過狹窄縫隙時會發生衍射,如果有衍射效應,這個縫隙就很難精確觀察了。發生衍射的條件是這個縫隙尺度約為光波波長。也就是說當觀測尺度小於光波波長時,顯微鏡就無能為力了。再下去我要觀察桌子的分子或原子分布(不是內部結構,這有很大區別),怎麼辦?那隻能用掃描隧道電子顯微鏡(STM)了。這個玩意的原理比較複雜,大意是通過電子穿過探測物原子或分子引起的微弱電流變化探測物質表面。那STM的極限在哪裡?當要探測物質小於電子德布羅意波長就不行了(這個與電子的能量有關,STM的性能也直接取決於能將電子加速到多少KeV,越高的能量越「清晰」,也就是能探測的尺度越小。目前主流的STM和TEM的電子加速能量一般為幾百KeV至一千KeV,對應電子德布羅意波長極限大概在0.01?左右,而原子大小為1?量級,原子核大小為0.00001?量級),因為到那時,可以看成此時電子波動屬性增加,類似發生了電子衍射,而失去了宏觀的電流效應,而無法精確測量比這個尺度更小的物質。也就是說STM只能探測到原子尺度,再小的原子核尺度就無能為力了(STM和TEM目前其實最大的解析度也只能到1?左右,也就是至多能掃到原子,而不是理論的0.01?,因為受到強度限制。TEM可以做電子衍射像,但那時的解析度已受到很大限制,強度也很低,需要質譜儀的幫助)。
說道這裡很多人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探一定尺度(scale)的物理,就需要比探測物更小尺度的工具。根據德布羅意的物質波理論,換句話說,就是要探測更小尺度的物理(或更高能標的物理),就需要更高的能量(E=hν=hc/λ,λ越小,能量越高)。而上面一個簡單的例子里,尺子,很便宜;放大鏡或顯微鏡,略貴,但一般人都還能負擔;STM?好貴。所以需要的能量越高,所需的裝備也越貴。
那麼再繼續下去,要探測亞原子物理(也就是比原子核尺度還小的物理),咋辦?加大能量啊。怎麼加?汽車怎麼提高動能?加速啊。粒子呢?也一樣。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越深入探測物理規律,需要加速器的原因。在二戰之前,大多基礎物理研究者只能靠天吃飯,因為自然界最大的高能粒子源(具比較大速度或動量的粒子)是宇宙射線(但密度小,事例數少),很多物理學家(包括大牛費米之類)很大的工作就是觀察宇宙射線穿過雲室後的入射和出射路徑的照片並做測量和計算。後來,美國曼哈頓計劃不僅給日本投了兩顆原子彈結束了二戰,而且花了大血本,促進了加速器的建造和更新,而且培養了大批物理人才。這也使得美國二戰後基礎物理研究迅速崛起,取代了德國的中心地位(哥本哈根學派)。
二戰後量子場論建立、各種粒子在加速器里的被發現,標準模型的建立這部分略去不表(這裡面歷史很長,科普可參閱溫伯格《標準模型的歷史》)。其實我們是很幸運的,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弱電破缺能標剛好在百GeV(這單位是什麼別管,電子質量0.5MeV,這能量大概是電子質量20萬倍左右)。探測相對「便宜」,如果這發生在再高哪怕10倍的能標,估計標準模型實驗證明要困難幾個數量級。儘管如此,尋找標準模型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一個,Higgs玻色子,在去年才差不多完成,其性質目前還在測量之中(這裡我是不是該裝b加幾個引文比較合適?)。
但標準模型遠不是完美的。他有幾個問題。第一是不自然性(比如電子質量只有0.5MeV但最重的費米子TOP夸克有175GeV左右)。第二就是標準模型框架下無法GUT(在高能標統一強弱相互作用)。第三就是hirachy problem,higgs粒子質量的量子修正是發散的,除非在高能標有極精準的微調。第四就是中微子質量起源問題。人們相信(也許很多物理學家是出於飯碗考慮)更高能標還有新物理的存在,在弱電能標和普朗克能標(此時能量極大,引力效應不可忽視,量子引力能標)之間,不是巨大的理論荒漠,而是豐富的,還有新物理、新粒子、新唯象的存在(比如,超對稱,比如,額外維,比如,TC,等等)。
但前面說了,OK,更高的能標,要更大的加速器。這不僅需要更多的錢,而且粒子加速效用是遞減的,我們需要更多的技術,超導技術、冷卻技術、儲存技術等等。而更高的能標,粒子散射截面(可以看成某個物理過程發生的概率)越小,我們不僅需要提高能量,還需要提高加速器亮度(單位時間單位面積通過的粒子數,打個比方,當年美國TeVTron加速器實際上打出higgs的能標是夠的,但是亮度不夠,一直上不去,所以無法探測到),這就需要更高的粒子對焦和控制技術。而這些技術都需要很多物理學家和工程師的參與。無論實驗後和實驗前,都需要對對撞機里發生的事,信號、本底進行精確的模擬。這需要大量的程序人員和計算機進行長時間的計算和推送。我曾經做過部分數據模擬分析的工作,不僅程序需要長時間調試修正,而且計算耗時異常之大。而這些工作,領導、協調、溝通是非常困難的。特別是LHC這種國際合作項目,管理起來不比一個大公司輕鬆。
有人會問?幹嘛要費力做實驗,基礎研究,不都是靠理論嗎?我的看法,物理學畢竟是實驗的科學,如果一個理論沒有實驗的支持,和哲學無異。諾貝爾獎頒獎的一大原則就是理論必須經過實驗證實(Higgs老人家等得不容易)。而很多人更是選擇了一條更為艱難甚至苦行僧般的道路–他們從最高能區普朗克能標的基本理論(終極理論)出發,推導低能物理有效理論和廣義相對論,這就是弦理論和圈量子力學及ADS-CFT等工作。這個工作頗有當年牛頓和愛因斯坦的風範。但牛頓的工作用尺子滑輪就能證明了,愛因斯坦的工作可以由天文學和原子彈證明,但弦論等理論卻幾乎無任何實驗支持,因此它們在正統物理探究中一般被稱為數學物理,好聽點叫formal theory。
無論怎樣,堂吉訶德式的基礎物理研究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低能標的物理也被高智商者和實驗物理學家瓜分殆盡。剩下的高能探尋是艱難的。這是一個大資金、大團隊、大合作、大數據的時代。個人的能力已不足以撼動物理學的大廈,而恰恰相反,物理學的大廈需要很多人耗盡很多資源,才能往上建造那麼一點點高度。看了已有的答案,除了從哲學(或科幻)角度出發的,主要集中在所謂的基礎物理研究領域,即粒子物理或宇宙學等高能量尺度的物質世界;於是我想對低能量尺度的研究做一些補充。
首先什麼是「物質世界」,或者說什麼是物理?曾經的物理包括現在的力學、化學、材料學等很多學科,及其相應的工程應用學科;後來各個學科逐漸細分,學科之間的壁壘隨著研究的深入也逐漸增加;到了現在,出現了大量跨領域的研究,大有打破這些學科壁壘、重新大融合的趨勢,而這大融合的產物,就是現在的「新」物理;其中典型的代表就是生物物理、金融物理等等。
那麼如今什麼是物理呢?我曾經的一位老師開玩笑的說到:物理學家們研究的內容就是物理......而「物質世界」所包含的內容當然更加博大了,遠遠超過粒子物理和宇宙學的研究對象。
那什麼是當前認識物質世界最大的困難?按照著名的《more is different》中所闡述的概念,除了對基本粒子以及我們所處的時空的不斷深入研究之外,困難還在於需要去理解不同層次的物質世界各自的物理規律,以及高層次的物質世界的規律是如何從低層次的物質世界中「湧現」出來的。
讓我們來看看隨著空間尺度的增加,物質的世界是如何逐漸的豐富,物理規律在其間起到什麼樣的作用,以及有哪些困難制約著對物質世界的理解?
對基本粒子而言,人類對它們的組成以及相互作用已經有了非常細緻的理解;但是由基本粒子出發,到核物理領域,便產生了困難。對一個原子核而言,它不過是數十個質子和數十個中子的組合,每個質子(中子)都有三個夸克。對與這樣一個系統而言,它的「微觀」自由度已經太多,不能用簡單的參數描述核的性質;同時自由度又太少,遠遠達不到統計物理的適用範圍。於是,在核物理領域才出現了大量的唯象模型,不得不依賴於一系列(物理意義並不十分明確)的參數,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結論。
下一個層次的物質世界是原子與分子。對於最簡單原子,可以藉由(相對論性)量子力學得到最清晰的理解;對於複雜一些的原子,藉助一些額外的假設,量子力學也給出了很好的結果。但是,對於分子,物理學家說剩下的只是計算的細節,是化學家的事情了......在當前這個物質層次上,簡化論的思想,即已知基本的相互作用,通過第一性原理計算,理論上的確可以給出全部所需的信息;但是隨著物質複雜性的增加,有限的計算能力、過多的模型假設、實驗能力的欠缺,使得能得到的信息變得非常有限。最直接的例子便是蛋白質的摺疊問題。解蛋白質結構已經是研究的難點,更遑論從結構預言其功能了。直接從基本粒子的相互作用出發,直到理解大分子的特性,這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理解與想像能力了。
以原子或分子作為building block,便有了凝聚態物理和生物物理;在這個研究尺度上,統計物理開始發揮作用,有了熵和溫度的概念。從原子(分子)到宏觀物質,統計力學將極大量的微觀自由度簡化為若干個宏觀的自由度(溫度、壓強、熵等等),用對稱性破缺和絕熱近似將宏觀體系的相空間進一步簡化,用(平衡態的)遍歷性假設「繞過」了動力學系統的混沌,從方法論上解決了原本原則上無法求解的問題。方法論的成功極大地促進了人們對這一層次地物質世界的理解。在凝聚態領域中,除了理論的逐漸完善,同時產生了大量具有實際應用價值的研究成果,諸如半導體、超導、拓撲絕緣體等等。
但是,「烏雲」並沒有全部消散。凝聚態領域當前一個重大的難點之一,是液體和非晶材料。與晶體不同,液體或非晶材料並沒有(明顯的)對稱性破缺,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體系並不處於熱力學平衡態,遍歷性假設失效,於是上述方法論在非晶材料上失去了用武之地。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我們知道固態晶體材料的剛性——鐵是硬的——來源於晶態的周期性結構,要使得晶體發生形變必須讓體系從低對稱狀態恢復到高對程的無序態,這一部分自由能的增加便是晶體剛性的來源。但是,玻璃,作為典型的非晶材料,並沒有周期性結構,也是硬的。那麼玻璃的剛性自何而來呢?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當前並沒有非常完滿的回答。難題的起源在於非晶材料不能像晶體一樣被簡化為若干個「全同」的原胞的集合,而成為了一個相當複雜的多體問題。
就生物物理而言,生物大分子如何產生功能?生命是如何從無生命的原子和分子湧現出來的?在複雜的神經網路中,意識是如何湧現的,記憶是如何儲存的?這些被追問了無數次的問題,依舊在等候著人類給出終極的解答。這些問題的核心都在於:低層次以及更低層次的物理規律,是如何決定更高層次的物性的?這也是簡化論的思想所永遠繞不過的難題!
地震、泥石流、雪崩的原理是什麼?環境和氣候為什麼會變遷?為什麼會出現大規模的物種滅絕?自然界作為一個整體,有沒有自己的規律?......
在人類世界中,為什麼會發生金融危機?為什麼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史是偶然的,還是有其規律可循?......
這些問題有一個共性,它們所關注的對象都是多自由度的,並且有著相互作用,而「複雜性」就在其中。於是,人類對物質世界的追問走向了兩個極端,一是窮盡極小的尺度、極高的能量;二是建立複雜性科學的普適理論——物理學家的野心、人類的野心何其大也!
嚴正聲明:本答案和《三體》、科幻小說沒有任何關係,想討論科幻小說的請出門左轉尋找科幻tag。
另外,謝絕不切實際的幻想。發表評論前請先想想自己能不能區分幻想和現實。
我認為主要的瓶頸在實驗做不下去了。類似系統論的思想我認為是從物理誕生開始就伴隨著物理髮展的,實踐這種想法恐怕並不會給物理學家帶來太大的障礙……
但對於基本物理來說,因為無法在實驗室中觀測到量子尺度的引力效應,所以研究極其困難。
比如發現Higgs粒子就已經用到了周長27公里的加速器,75億歐元的開銷,幾千名科學家和4年的時間。尺度更小能量更高的實驗怎麼做?所以也無怪乎弦論花了30年時間還沒找到可觀測的實驗依據。
對於凝聚態物理,可能實驗的問題要小一點。這個我不是特別清楚,不過一般實驗室能實現的條件也是有限的,諸如理論物理學家欺騙實驗物理學家感情(科學網—理論物理都是耍流氓?)這樣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很頻繁……
化學家開始大批湧入生物,近些年能看到的化學工作大多和生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生物,更是被實驗條件所困……細胞對於人類來說還是接近黑箱子的狀態,我們很想打開這箱子,但技術條件還是少得很。我們幾乎沒法一邊觀察活的細胞一邊準確測量它內部的變化,熒游標記成像不但受限於成像設備的精度和靈敏度,而且也只能同時觀察1-2種蛋白質的變化,細胞內部蛋白質上千種呢……甚至做某些精確測量會不可避免地改變細胞的狀態,比如你fix細胞後去染色,蛋白質的分布是可以看到了,但細胞也死了。再比如你可以做RNA測序去了解細胞的基因表達狀況,但RNA不穩定不說,測序特別貴不說,細胞也還是死了……如果你需要同時做動態觀察、3D結構和分子水平的研究,簡直是噩夢……
P.S.現在基礎物理的突破速度並不是減慢了,而是越來越遠離大眾了。事實上可以說20世紀後半物理學的進展速度,是要快過20世紀前半的,但大多數進展不為大眾所知。比如,我進入大學才知道標準模型這回事,但對於物理學家而言,標準模型都已經是上世紀80年代的東西了(雖然它的完整證據是在去年確證的)。先回答問題描述里的問題。
物理學很可能有終極理論理論,但是物理學沒有盡頭。
在19世紀時,大多數物理學家都認為我們已經找到了最終極的理論:牛頓力學+麥克斯韋方程組。假設經典物理模型完全符合我們的宇宙(當時的物理學家們都這樣相信著),那麼我們的確可以說得到了終極理論。但是我們依然不能很好的描述所有客觀現象。
比如,一點都不涉及量子力學的颶風、湍流,我們都沒能給出很好的理論描述。我們可以把每個空氣分子的數據輸入計算機,然後按照牛頓定律計算之後的各個例子的位置、速度。但是初始值極小的偏差會導致計算結果差之千里(」混沌「)。一場颶風所涉及的物理知識只有基本的牛頓力學和熱力學,但是我們給出的描述和預測都很不準確。湍流更甚,所設計的物理規律更簡單,但是物理模型和數學描述都非常困難。
這說明我們即使得到了終極的方程,我們還是需要針對某些特別的現象,給出新的物理模型和數學描述。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科學是沒有終點的。
引自我的另外一個答案 是否存在終極的物理方程來描述所有客觀現象?
從整個歷史上來看,我們認識世界的過程一直是「技術推動理論」和「理論驅動技術」。而我們認識世界最大的難題則一直是「技術限制了理論」和「理論束縛了技術」。
在技術達到某個臨界點時,基礎科學就會迎來大爆髮式的發展。
科學史領域有一個名詞叫「科學革命」(Scientific Revolution)就是專門描述這種現象的。這個名詞剛出現時特指的是,哥白尼、伽利略、牛頓等人建立古典物理體系替代了陳舊體系。
後來有了所謂的「第二次科學革命」,這主要指的就是相對論、量子力學引出的現代物理體系。
每一次科學革命的出現都讓人類對世界的認知大踏步地前進。而每一次科學革命出現的前提都是技術進步帶來了一些關鍵的數據。
先看第一次科學革命。
哥白尼提出日心說的時候還是肉眼觀測的,積累了大量的觀測數據。這裡還和技術進步無關。
伽利略做出了人類第一台天文望遠鏡。這是人類第一次把鏡頭對準星空!科學史上偉大的技術進步!第一次獲得遠超肉眼極限的觀測數據!伽利略為日心說找到了最重要的觀測數據,並繼續推廣了日心說。
然後第谷、哈雷等人繼續用天文望遠鏡觀測,第谷的學生開普勒根據老師的數據發現了開普勒三定律。
最終,牛頓憑藉自己的卓越才智和前人所有的理論、數據發現了牛頓三定律,萬有引力定律。
技術進步——天文望遠鏡;關鍵數據——行星軌道數據。
最初望遠鏡的發現沒有任何理論基礎,完全是碰巧發現的。但是伽利略製造出了放大倍數更高的天文望遠鏡,後來諸多科學家又研究了光學理論和望遠鏡的成像規律。幾何光學漸漸形成。這是又是一例典型的技術推動理論。然後在幾何光學的理論基礎上,牛頓製造了人類第一台反射式望遠鏡,也是第一台無像差望遠鏡。這裡,理論又推動了技術進一步發展。
(感嘆一句,伽利略和牛頓都是理工雙修的天才吶!)
再看第二次科學革命。
19世紀末物理學大廈已經建得富麗堂皇,僅有兩朵「烏雲」。
(第一朵烏雲,主要是指邁克爾遜-莫雷實驗結果和以太漂移說相矛盾;第二朵烏雲,主要是指熱學中的能量均分定則在氣體比熱以及勢輻射能譜的理論解釋中得出與實驗不等的結果,其中尤以黑體輻射理論出現的「紫外災難」最為突出。)
第一個打碎19世紀終極物理之夢的人出現了。邁克爾遜-莫雷實驗讓愛因斯坦確認了「光速不變原理」。這就是相對論的第一公理,相對論成立的基礎。後來愛因斯坦又先後建立了狹義相對論、廣義相對論。
普朗克也順利用普朗克常數搞定了「紫外災難」。這裡,量子化常數第一次出現。
後來,原子光譜被發現是離散的,然後隨著實驗技術的逐步提高,光譜的精細結構、超精細結構被一一發現。
然後量子物理的研究越來越多。再然後,薛定諤和海森堡分別用表述出了波動力學和矩陣力學這兩種量子力學的表述形式。至此,量子力學建立。
技術進步——精密測量工具;重要數據——邁克爾遜-莫雷實驗、光譜結構。
邁克爾遜-莫雷實驗除了設計巧妙外最大的難點就是儀器的精密度。所以這個實驗只能出現在19世紀末,而不能出現在18世紀末。光譜結構測量技術也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出現的。而隨著邁克爾遜-莫雷實驗、光譜結構精細測量出現,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很快形成了,新的物理體系也很快建立起來。這裡技術推動了理論。我一直認為,如果這個技術進步提前一百年的話,第二次科學革命也會提前一百年,那麼被我們紀念的就是19世紀初的愛因斯坦們,而非現在的愛因斯坦們。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年代,搞理論的不做實驗,做實驗的不搞理論。理論家和實驗家離得越來越遠,所要求的才能也越來越不一樣。)
古希臘也有人支持日心說。但在那個時代的技術日心說不可能取代地心說。原因很簡單,沒有數據就不能驗證理論。
18世紀末,馬克在其著作《力學的一般批判發展史》中指出了牛頓水桶實驗的謬誤,準確擊中牛頓絕對時空觀的軟肋。這可是可以動搖整個經典物理的體系的發現!但是,結局和古希臘的日心說一樣。
18世紀末的技術不足以支持馬赫以及當時的任何人推翻根深蒂固的絕對時空觀,就像古希臘的技術不足以支持推翻根深蒂固的地心說。
20世紀迎來了技術大爆發,就像當年工業革命似的。偉大的發明一個接一個出現。當年有以蒸汽機為代表的工業產業,現在有以計算機為代表的電子信息產業。當年的技術進步是在消化第一次科學革命的成果,20世紀以來的技術進步則是在消化第二次科學革命的成果。
相對論最直接的成果是帶來了核能,量子力學則是帶來了電子信息產業。
晶體管的發明是電子信息產業的起點。然後有了仙童八叛逆,有了intel/AMD/...,有了舉世聞名的矽谷。
現在我們其實還是在不斷地認識這個世界,只是我們對未知的拓展沒有科學革命時期那麼激烈。
下一個技術的臨界點在哪兒?什麼時候出現?誰都無法確定。有時候感覺離那個點很近了,有時候又感覺還很遠。
舉個例子。
intel晶元已經接近現在的理論極限(7nm),持續幾十年的摩爾定律也要撐不住了(現在的理論體系下10年)。臨界點就在眼前了,感覺離它很近了對吧?
我看的上一篇論文就是關於製備7nm以下器件的技術。已經是完全不同的理論體系了。工業界所依賴的那些理論和經驗在這裡完全失效。無處不在的量子效用,難以計算的量子效用,原子內部量子效應的干涉都出現了。問題是我們現在連單原子內部量子效用的理論都沒完善呢,還怎麼製備得出可靠的器件呢。再想一想怎麼做出亞原子級別的器件呢?於是乎又覺得還有好遠好遠。
看吧,這裡又是理論束縛了技術。
目前的困境中還要不少技術限制理論的例子 上面的答案里(趙永峰) 已經提到了,我就不再多講。
以上。對基礎物理來說
實驗上大加速器的確是一個問題(前幾個月Witten,Gross,Nima這批人組隊來華和以Yau為代表的中國物理界一起為中國的大加速器造勢,但這事估計還要一二十年),TeV的物理就是目前的極限了,離Planck能標(就是量子引力必須考慮的地方)還很遙遠。
理論上現在流行adscft對應和全息引力,人們期待時空、引力這些概念/存在不是根本的,而是經由某種機制emerge出來的,就像前些年圈量子引力,非交換幾何,更早的弦理論,超引力,超對稱,有些理論的確被否定是標準模型的替代,但是,這些理論都沒有死,也不會死掉,其中的思想手法工具延續下來,例如並應用到凝聚態物理中。
儘管沒有實驗的支撐,我們對前沿的未知的探索從來不會停止,儘管艱難(除非一流無法在這個領域長期混飯吃,無法直接轉化為生產力zf不重視)
(我說的這個偏數學物理,做更實用的方向當然好混)
以上大概是部分的現狀,回到問題,最大難題是什麼?
我認為是「算力」不夠,具體解釋:
一方面是計算機的運算能力,電子計算機完全不夠啊,我想做凝聚態或者大氣物理或者天體物理的更能理解這種困難,隨便一個多體系統都需要計算。光子計算機和量子計算機還要幾十年吧。
一方面是人的智力,即便可以數值計算,這和真正的理解問題和解決問題差遠了,比喻一下,寫出圍棋AI打敗大師的團隊理解圍棋嗎?可以為人們對圍棋的理解提供顯著的幫助嗎?當然不會,因為圍棋中蘊含的結構 structure 並不被理解(你可以想像,每一個可能的局面是圍棋的一個態state,不同棋局的因果聯繫是態之間的箭頭,所以圍棋的結構就是這樣的一張宏偉的網,(說白了就是一個poset),這個結構所蘊含的知識就是圍棋的知識,而這不是一個AI有能力回答的問題)。回到物理,實際上多數人其實不理解什麼是「計算」,什麼是deduction,理由很簡單,智力不夠,無法掌握這種整體體現的structure,而且智力都在同一個量級上,實在難言聰明二字。
一方面是社會/文明的智力,個體的算力目前無法有效提升,而文明級別的智力尚有很大空間,因為人們太喜歡妄自菲薄/尊大了,現在的社會看起來就是一....,相比之下,LHC這種凝結了一萬物理學家和工程師的智力建造的簡直可以稱為奇蹟- -。
吐槽頗多,總體來說,可以簡單的理解為對複雜系統的處理無能為力,但遠不止這些,這不是物理加上數學這種可憐的小圈子可以面對的問題。
「盡頭」這種問題,一百年前人們樂觀/悲觀的以為盡頭到了,結果被打臉打的慘啊,二十世紀人們得到的知識是前人無法想像的,就像工業那樣(我們現在的學術就很「工業化」,相比於兩百年前那種田園式的科研)。
不妨從標度scale的角度看下問題吧,我們究竟活在什麼樣的標度之內,我們甚至無法思考 思考以外的存在,就像蟲子和人類無法相互理解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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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樓上純理論有什麼用。。。。這就可以歸結為標度的問題了,只能看到近期最遠至自己壽命之內的東西,要知道,我們可以在這裡討論問題的基礎在一百年前就是這樣被質疑的啊,每個時代都是這樣,總會有些人,超越了時代,看到了「風景」,因此而孤獨,因此而令人感動,如果我們是被迫旋轉的齒輪,他們就是機器前進的動力,和理由。
最大的困難是人類社會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速度趕不上認識自然的需求的增長速度。
一方面是實驗越來越不好做,前面的人都說過了;
還有一方面是人還無法狀態良好的活那麼長,譬如現在大多數厲害的成就是到四十歲左右或往後才實現的,這是因為對一個學科領域的深刻認識需要很多知識、經驗的積累和慢慢沉澱的理解。如果人可以保持一個很好的狀態活到很長時間的話,那麼一方面會有更多的人可以對前輩的知識有更廣泛更深刻的認識,另一方面能夠在這個認識的基礎上持續貢獻的時間也就更多;
還有一方面是人之間的信息交流的效率也很有限。為何需要人活的長呢?就是因為人之間的知識沒法足夠快速有效的交流,而知識太多,所以為了不浪費已經付出的掌握知識的精力,這個人必須活著。試想如果一個人剛到四十歲,剛剛掌握了足夠精通一個領域的知識和深刻認識了,然後立馬就死了,那他所掌握的東西幾乎無法很好地被傳承下去,如果要一個大學本科畢業的人來傳承的話,還需要另一個人在他的領域學個至少十年(而如果能夠像機器一樣把大腦中的信息提取出來讀進去就記住了,那就不需要那麼長的年月去消化。這只是存在於科幻小說中的理想狀態罷了)當每個領域越來越深入和細分,也就越來越難讓一個人從零開始去掌握它。譬如一百多年前的人研究理論物理只需要學到我們高中學到的那個階段就可以開始研究了,而現在的人則無法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學到足以去進行特別好的研究。所以我是覺得如果有人能夠為科學的傳承做出貢獻,比如寫出好的教材,講出特別優秀的課程,也是很有長遠意義的推動科學進步的事情。
但是說物理已經走到盡頭也未免太悲觀。一方面弦論、超對稱、圈量子理論等領域新的有趣的工作還是有不少的,雖然實驗上檢驗起來確實有困難,Witten, Nima等人到處拉加速器的贊助神馬的。一方面凝聚態理論和實驗近年來都有相當的發展。另外一方面非線性領域還有許多和其他學科的交叉,比如理論物理延伸到描述生物等複雜系統中去描述世界,而生物實驗相比於粒子物理實驗要好做太多,也就意味著針對此的物理理論的研究相對來講更容易被快速的檢驗。用於在各個領域描述複雜的動力學的純粹的數學物理理論本身也還處在一個很初級的階段,不論在數學還是在物理的領域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還有一方面天文學、大氣科學等領域,因為技術的飛速進步,越來越有足夠好的觀測儀器和可用於大規模計算的計算機,與幾十年前相比,我想對研究來講至少是更為便利的。有些幾十年前的理論至今也沒有用於實踐
物理這東西。。。純理論的太高端了,於一般人而言根本看不到未來
比如相對論吧,絕對學術一枝花,但是你要說相對論到底對於勞苦大眾有啥用。我覺得除了告訴你光速無法超越,質能方程之外。。。解決不了啥問題了,甚至啥問題都沒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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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對於這個學科,其實大多數太理論的學科
個人都是這個感覺,你有些理論鑽的太深了,到頭來到底產生了什麼用處
好像記得霍金的大設計的開頭是這樣寫的:要是把金魚放在球形的玻璃缸裡面養,那麼它們看到的外面的世界永遠不是它原來的樣子,無論金魚裡面有多聰明的魚,建立起了一套可以完美解釋外界世界的理論,他們觀察到的世界永遠不是真實的。我們要是也是球形玻璃缸里的魚,那麼這個就是我們認識世界最大的難題
你沒錢。所以。很難認識物質主義
最大的困難來自於尺度效應(外部因素)和邏輯缺失(內部因素)。
受限於人類自身的物質屬性條件,人類所能達到的理解尺度宏觀上是137億年時間加900多億光年空間,微觀上是普朗克時間和普朗克長度空間,任何超出這個範圍(高於或低於這些尺度)的事物都是我們無法想像更別提理解的。
我們的觀測能力雖然在不斷逼近這些極限,但是想要突破似乎可能性不大。基本上我們是被封死在這個範圍內了。
內部因素就更別提了,科學和技術發展到如今已經夠牛逼了,可是我們還是沒能建立起完整的邏輯,而且現有的邏輯還在提示著我們:完美的邏輯要麼不存在,要麼我們無法認知(哥德爾不完備)。如果我們能夠真正認識無限,如果我們能夠擁有完整的邏輯,那麼我們就能夠完成數學,如果數學被完成了,即使我們被困在尺度效應這個籠子裡面,我們仍然能夠洞悉一切,然而這些都是幻想。
喊著「XX有什麼用,資金不如用來改善民生」的短視者
物理學走到盡頭?百年前普朗克的老師就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結果咋樣?後來產生量子力學和相對論完全刷新了人類對物理認識的三觀,反襯出當年說出這話的人有多麼地無知!
現在物理學的主要障礙,就是驗證新物理理論的實驗能級要求太高,我們已經深入到了極其圍觀的尺度,基本上快達到普朗克尺度了,但是我們現在的技術達不到那個能量等級去探索那個尺度。這就是根本的矛盾所在。以下均為個人觀點,僅供參考。
目前我們認識世界遇到的最大難題是:
——我們研究的科學越來越複雜,複雜到很多時候用還原論研究問題非常折磨人,不僅一個人幾個人難以搞定一個命題,有時候一個團隊也難以解決。這意味著,很多時候研究問題尤其是工程問題需要更多地依賴「黑盒測試」,得出理論上不嚴謹但可以運用的結論。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個人認為,以「整體論」為研究方式的系統科學需要被重新重視起來,然而,目前看來,由於大家對還原論的依賴和對整體論的科學性的懷疑,系統科學還處以非常不成熟的階段。
因此可以預見的是,如果沒有變革,現在的科學發展,尤其是基礎科學發展,可能會越來越艱難。
如果把科學知識看做一個圓,那麼還原論的研究方式就是從中心開始輻射,不斷地擴大這個圓:可以預見的是,隨著圓的增大,其周長也在增大,細枝末節的問題就越來越多,如果說圓的半徑為科學的深度,那麼顯而易見的是,半徑的增長會隨著圓的增大越來越艱難(雖然這使得博士論文的材料越來越多)。科學表面上在飛速發展(面積在增大),但是其深度卻越來越難以擴大。
可以預見的是,隨著圓的增大,其周長也在增大,細枝末節的問題就越來越多,如果說圓的半徑為科學的深度,那麼顯而易見的是,半徑的增長會隨著圓的增大越來越艱難(雖然這使得博士論文的材料越來越多)。科學表面上在飛速發展(面積在增大),但是其深度卻越來越難以擴大。
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讓科學這麼發展:雖然看起來科學發展好像不系統了,但是在某些我們需要的領域,就可能有更好的發展。
雖然看起來科學發展好像不系統了,但是在某些我們需要的領域,就可能有更好的發展。
更進一步的是,如果外邊的圓多了,橋樑也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不再需要那些細枝末節,從而高效地去發展科學呢?
現在的最大的難題就在於,這個「橋樑」該怎麼建造?我也說一個比較科幻的答案——缺乏記憶遺傳。
補充:人類之所以維持現有的平衡,就是源於現在的生理特質。回復里有人說,記憶遺傳會打破現有社會的平衡,進而造成階級完全固化的反烏托邦,我也這樣認為。所以需要引入另一個概念來平衡記憶遺傳的影響,那就是——腦電波交流。
有趣的是,如果單純只有腦電波交流,人與人之間都是透明的,同樣會造成另一種反烏托邦,看來守恆果然是最根本的道理啊。
我在豆瓣有位網友說,她就非常渴望人類能鬧點比交流,源於我等內向之人,交流能力比較差,學習能力強。這麼說來,外向的人不會渴望腦電波交流,他們更渴望記憶遺傳。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世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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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解釋一下吧
古往今來,所有的文明和民族都有對「世界是什麼」的追問,這種追問源於人的天性,來自於人類的好奇心和求知慾,人總想弄明白世界是什麼。隨便一個問題,只要是追問的足夠深入,肯定能問到「存在」本身。舉個例子吧:我問:「你吃飯了嗎?」,這句話的直觀意思是「你是否吃過飯」(很多時候,這句話就是個普通打招呼的話,但此不做分析,只深入挖掘這句話的直觀含義),正常情況下,我們分析到這個層次就夠了。但是,如果繼續深入,發現這句話包括:「你」,「吃」,「飯」,「了」,「嗎」,很明顯,「你」指的是動作主體,是一個生物,是一個人;「吃」是動詞,表示進食,表示把東西通過口腔送入胃裡;「飯」是名詞,一般是指人類的食物,因為你是個生物,生物就需要滿足生物最基本的生命活動:新陳代謝,所以需要通過吃飯來滿足新陳代謝的需求;「了」表示完成時態;「嗎」表示疑問,分析到這裡,我們使用了語法及生物知識,如果從事所謂科學,分析到這裡也就足夠了,所需的不過是生物學和語言學的進一步細化。然後我們聚焦到其中一點繼續深入分析下去:什麼是「你」?一般說來,「你」就是我面對的對象,發問的客體,被問的對象。但嚴格來講,這個「你」是我認為的你,也就是我「認為的」我面對的對象。這個「你」是否存在,我是不能確定的,因為我「所知」,不過是我的腦海中你的印象,假設「你」是客觀存在,那麼,我所知道的「你」,就是「你」這個客觀實在所表現出來的,經過若干媒介傳播,被我所看到,所聽到,所感到,所聞到的一系列知覺的和,很明顯,我可以知道我有這些「和」,然後我「推測」這個「和」對應著「你」這個客觀實在,注意,能且只能推測。接下來我們要驗證推測,繼續問下去,就必然到了:「你」是否存在。
人類的思考,也是這麼一條路子。最早的人類,能看能知本來就少,感性幾乎是認識世界唯一的方式。限於那時的認知水平,當有人開始對「存在」進行追問時,人們只能把世界歸納為一種物質,這種物質還必須是常見且直觀的,於是有人看到水能滋養萬物,便認為世界是水,這個人是米利都學派的泰勒斯,就是因為泰勒斯的這個簡單並且現在看來都荒謬的論點,開啟了本體論的大門,但是泰勒斯本人還沒有擺脫神靈的思想限制,他認為萬物都有神靈;有人看到火能供給能量,認為世界的本源是火,這個人是赫拉克利特;有人看到土能生長萬物,便認為萬物的本原是土,這個人是克塞諾芬尼,當然,克塞諾芬尼更大的貢獻在於讓思想擺脫了神靈和宗教因素。後來的恩培多克勒(他提出了適者生存的理念,為達爾文所崇拜),不再認為是某一個東西是世界的本原,提出了「四根論」,也就是本原是四種東西,當然這個東西也是實在的東西,大概類似於我們中國古代的五行。總之,那個時期,人們所認為的世界的本原,肯定是一個實在的「東西」,思考都是唯物的,可以認為是樸素的唯物主義,其實唯物主義到此也就終結了。但是就是這種樸素的看似荒謬的看法,使人類開始認真思索存在的「本體」,產生了「本體論」,這也是哲學的最終目標。
直觀上的抽象總是可以在人類求知慾的帶領下進一步的深入,人們開始發現這個所謂的「東西」難以描述,於是更加謹慎的思考開始了,這個「東西」開始從一般意義上的直觀的「東西」變為一種可能看不到或者摸不到的相對更加抽象的「東西」。於是,德謨克利特和留基伯認為世界是由原子組成的;畢達哥拉斯說:世界是數。;柏拉圖說:世界是理念。這些想法更高明了一點,但也僅僅是進行了簡單的歸納,總歸難以嚴謹的論證,沒有確切的經得起推敲的依據,這算是樸素的的唯心主義。看來,必須得有一件思維的工具用來探討這個終極追問。
接下來,西方哲學的集大成者,著名的學者亞里士多德出場了,他提出了一種能夠嚴謹論證的工具,這個東西就是邏輯,亞里士多德定義邏輯為「必然的導出」,這是一種嚴謹的講求依據的可靠的工具,也是亞里士多德對於人類文明最大的貢獻。有了邏輯這個東西,人們總算是有了一種可靠的思維方法了,沿著這種方法,更多的人開始了新的、前所未有的、可靠的思考。但是想來想去,還是無法知道世界到底是什麼,有了思考的工具,這個思考卻沒有一個開頭,因為找不到一個確認存在的堅實可靠的依據來作為邏輯思考的起點,就像是用鉗子去夾持一個比鉗子大很多的球體。這時候,笛卡爾出來了,他說:「我思故我在。」,一語成讖,於是,哲學史上出現了第一個對存在的確認,雖然這個確認離存在本身很遠,但是總算有了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確認,所確認的就是思考的主體:「我」。從此之後,再無對其他任何存在的確認。笛卡爾身體孱弱多病,科學建樹無比輝煌,但是這個對思考主體的確認卻是他級別最高的成就,這個成就可不是隨便一想就的出來的,是使用嚴格的邏輯證明得出的。有個這個對存在的確認,便可以在其基礎上進行思考了,就笛卡爾本人而言,他畢竟無法確認我之外的存在,且他也無法擺脫以往那些人們對存在本體的思考所產生的影響,於是他妥協了一下拋出「二元論」,一元是思考主體的我,一元是我之對面的「存在」。但這其中的「妥協」就成了缺陷,有了缺陷就有人來彌補,貝克萊就不承認這種妥協,說:你只能證明思考主體的存在,無法證明物質本身的存在,你憑什麼說二元論?你只能得到一元論啊。這就是主觀唯心主義,主觀唯心主義認為「存在即被感知」,「物是觀念的集合」,他說明了感知和理智的終極無效性,這總是給人一種悲觀的論調,但是這的確是確切無疑的結論,不過是這個結論無法解釋「我」是怎麼樣一種「存在」。擅長「全面懷疑」的休謨對此進行了總結,提出了「從特稱判斷中永遠導不出全稱判斷」,明確了歸納法的「只能證偽不能證明」,否定了因果關係的客觀性,甚至否定了時間和空間的客觀性,這就是所謂的「不可知」論,說的簡單點就是「你根本不知道明天太陽是否還會升起」。個人認為休謨是唯心主義的巔峰(和後來維特根斯坦的說法很像,只是維特更細化了),他從邏輯上證明了人永遠無法知道世界的本原,無法使用嚴謹可靠的工具找到存在的本體,追問「存在的本體是什麼」到此無處可走。
追問世界的本源是什麼,存在是什麼,已經無從追問下去了。從此以後,唯心和唯物之爭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於是,追問從「存在是什麼?」變成了「我們能知道什麼?」,這實屬無奈,因為用嚴謹的辦法根本得不出世界是什麼,得不到存在的本質,也就是根本無法獲知什麼是存在的本體。於是哲學從本體論轉向了認識論,不再追問存在的本體,轉而追問如何認識世界,這就是「認識論轉向」。
認識世界的工具並不多,或者說人們獲取知識的途徑並不多,宏觀上看,人類知識的來源不過是理性和經驗,此兩者構建了人類的知識系統。所以如何認識世界發展為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之爭,理性主義主要由笛卡爾、斯賓諾莎、萊布尼茲;經驗主義則是培根、洛克、貝克萊、休謨。理性主義是充滿自信的,認為人可以通過理性去認清世界的本質,理性本身不產生錯誤,而感覺和經驗都是不靠譜的,因為感覺和經驗嚴格來說都與「存在」無關。斯賓諾莎直接認為所有一切都是按照理性發展的,都是確定的。經驗主義則認為人的理性沒有多大作用,人類的心靈就是一塊「白板」(洛克的心靈白板),所知來自於經驗。這樣兩方爭來爭去沒有結果,這時候,出來一位大哲學家,他在一定程度上終結了這場爭論,這個人就是康德。思考「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的康德認為理性和經驗都是知識的來源,純粹理性本身不完全靠譜,因為理性的起點往往來源自經驗,且理性用錯地方會導致二律背反;經驗本身不完全靠譜,因為經驗只是心靈或者說感官捕捉到的東西,僅僅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材料,曠世名著《純粹理性批判》就是講這件事。所以,人的知識是心靈捕捉到然後經過理性中的知性進行加工而得到的,同時還有先於經驗並決定經驗的東西,就是所謂的「先驗論」,先驗超越經驗,也就是說,先驗的部分在知識的範圍之外對感知進行規定和限制。先驗讓人類將特定波長的電磁波感受為光,讓頻率20赫茲到20000赫茲的震動感受為聲,故: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說得實在不假。先驗決定了人一出生,感知世界的同時也在扭曲世界。儘管理性很有效,但是理性的基礎就難以堅實。僅看視覺,電磁波的頻率從0到無窮,而人類只能從中感受到有限的一小部分,「無窮大」分之「有限」等於0,所以人類的視覺終極無效,聽覺亦是如此。這個問題有點類似於從0和10之間隨意選一個有理數,那麼這個數是9的概率為0一樣。所以,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認識論發展至此,也無奈的定了調子。以至於維特根斯坦直接說大部分的哲學問題,按照嚴格的邏輯實證的方法是無法得出答案的,我們能用理性嚴謹研究的問題相當有限,正所謂「凡是不可說的事情,我們必須保持沉默。」很像休謨的看法,又像是佛家所謂不可說,個人看來,很像是哲學的結語。
這時候的哲學,本體論和認識論討論的問題已經和最初的哲學發生了明顯的不同,康德把人類的知識局限在現象世界的層面,也就是說所有的常識和知識只有在現象層面才會起作用,而所謂本體世界是不可知的,頂多可以通過本體留下的所謂「超理性」的線索,例如康德所謂的頭頂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康德的理論,被認為是古典哲學的頂峰,然而,對於康德的說法,黑格爾是不同意的,或者說黑格爾對康德的繼承是一種對康德思想的顛覆。康德認為精神對實在進行構建和規定,而黑格爾則前進一步,認為精神產生和構建了實在,也就是說「實在」不過是意識和精神,這就誕生了」絕對唯心主義「。康德認為,精神在不同的個人、文化、歷史時期是不變的,而黑格爾將歷史的概念引入了精神,認為世界精神是不斷演進的,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成為了希特勒發動世界大戰的理論基礎。黑格爾的名言「存在即合乎理性」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取消了本體論和認識論的不同,將思維和存在同一,構建了全面的哲學大廈,所以也有人認為黑格爾是哲學的高峰。黑格爾之後,對其的反對和發展讓哲學進入了新的時期。
對於黑格爾的這一套,叔本華是不屑的,他還給自己的狗取名叫「世界精神」,也就是黑格爾的所謂「本體」,並且還經常去咒罵黑格爾。叔本華其實是康德思想的另一個發展方向,正如康德認為頭頂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是本體世界留下的超理性線索,而叔本華也有類似的認識,但是他認為本體世界留下的「意志」,意志是本體世界透過時空柵格和知性範疇的」實在「,意志就是靠慾望的「再多一點」的永不滿足來創造了一切又毀掉了一切,這就誕生了理性的悲觀主義。所謂理性,也是相對於耶穌和釋迦摩尼的非理性,因為三者都是以意志為目的的,不過是哲學和宗教的解答方式不同。三者也都認為意志可以擺脫,只是使用的方式不同:叔本華的方法是純形式音樂的冥想,而釋迦牟尼則是禁慾(佛教所謂的四聖諦說的苦、集、滅、道即是),耶穌則是原罪。尼採在叔本華的基礎上走的更遠,他拋棄了所有的純實在,認為沒有任何實在,一切認知都是虛構的,所以我們可以並且一定要把我們的意志強加於其上,這樣才有意義,因此誕生了「強力意志」。雖然尼采歌頌日神酒神,活的風風火火瀟瀟洒灑,最後也是以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瘋狂,但是普遍認為其思想並不是對生命根本特徵的哲學洞見,而只是另一種對生命的詩意的解釋。
反對黑格爾的不只有叔本華和尼采一系,還有克爾凱郭爾,他認為」自由是人類存在的本質「,思維和存在不是同一的,對存在進行思考是不可能的,客觀真理是存在的,但是對我們的存在沒有什麼作用,對我們的存在有作用的是我們的主觀思維,價值觀無法建立的確定性的基礎上,總是被作為信仰來接受,所以自我的本質也不過就是主觀性了。其後的海德格爾進一步發展了,主張不僅僅去認識」存在「,而是與」存在「建立一種和諧的關係,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存在主義「,其後的薩特更是將存在主義發揚光大,認為存在是荒謬的,不存在充足理由率,我發現我的自我不是一個可以在時間中延續的、穩定的實體,相反,我的自我是一種我必須時時刻刻要進行創造和再創造的創造物,同時我還必須通過把價值觀賦予這個世界來創造我的世界,在自由中,我通過選擇價值觀的各種面貌而把價值觀賦予這個世界,自由先於價值觀而存在,生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或價值,除非我賦予它意義和價值,並且我對價值觀的選擇不可能被證明是否正當,沒有一套價值觀比其他價值觀更具有客觀價值。我們要承受他人的自由,他看著我時,我強加於我意識的統一性頃刻打碎,只有通過看著他並把他當成我的對象,才能恢復我的自我。所以」他人就是地獄「。個人認為,存在主義一定程度上也有種唯有我才是所謂真理的霸氣和無奈。
同時,對於黑格爾的這一套,也有人繼續走下去,繼續發展黑格爾的理論,被稱為」黑格爾左派「,但是這位偉人對黑格爾的發展使用的卻是將黑格爾倒置的方法,把黑格爾應用對萬事萬物作出解釋的絕對唯心主義轉化成了一種僅應用在對人類現實作出解釋的範圍內,形成了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提出了生產方式對生產關係的決定作用和人類社會對人類意識的決定性作用,從而推導出了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對中華民族的文明進程產生了及其重大的影響,說到這裡,大家就都知道這位偉人就是馬克思了。
除了對黑格爾思想的繼續發展和強烈反對,對傳統形而上學的「絕望」還導致一部分思想家開始轉向曾經被忽略的其他部分。有人認為我們形而上學體系的終極無用主要是因為它從根里就錯了:形而上學體系的諸多問題都是因為語言,正是因為語言的模糊不清才導致傳統形而上學複雜且撲朔迷離,我們應該重新去審視我們的語言,應該從自然語音引起哲學上困惑的部分進行概念分析,這個人就是分析哲學的創始人弗雷格,雖然羅素的集合論的悖論讓弗雷格傷了心,在分析哲學的路上走得並不遠,但是他的理論為整個分析哲學流派定下了調子。在他之後,更多的人加入這一陣營,凱恩斯的老師穆爾認為哲學的目標不是建立一套龐大的形而上學體系,而在於意義的澄明,這個過程就是所謂的「語言學轉向」。穆爾的學生羅素更是主張哲學應該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科學是清白的,除非被證明是有罪的,哲學是有罪的,除非被證明是無辜的」,羅素認為哲學的本質就是分析,他堅持奧卡姆剃刀原則,提出了摹狀詞理論,成功的將本體論問題轉化為分析問題,其學生維特根斯坦更是對語言進行的深入的啃食,但是結果並不皆大歡喜,維特提出:關於哲學問題所寫的大部分命題和問題,不是假的而是無意義的,我們不能回答,只能確定其無意義性。這多少讓人有些無奈,因為「凡是可以言說的東西都可以說的清楚,對於不可言說的東西,我們應當保持沉默。我的語言的界限,就是我的世界的界限「。
除了語言學的轉向,還有一路思脈,把哲學研究的問題定位在生存的問題上,這就是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功利主義始於邊沁,邊沁認為人們都是渴望快樂嫌惡痛苦,所以我們的哲學應該以群體幸福的最大化為目標,所以讓大多數人快樂的做法就是正確的,一人一票的民主就是理想的,其道德觀念和康德的道德觀念產生了比較大的分歧,但是其群體幸福最大化依然經常被作為政治經濟等研究所追求的目標。邊沁的學生密爾,在邊沁的基礎上更加深入的去考量了幸福的衡量標準,提出只有有資格為不同的幸福體驗充當裁判的人,才能明智的選擇支持或者反對的投票,雖然這是對邊沁思想的繼承和發展,但這種具有精英意識的功利主義損壞了邊沁賦予功利主義的民主基礎,產生了全然不同的政治哲學。同樣把哲學用在生存問題上的,還有美國的皮爾士,這時候也算是美國的哲學開始登上一直由歐洲霸佔的哲學大舞台,他認為哲學就應該讓日常思想更為科學,對人們來說,信仰就是行為的準則。其後的詹姆士視實用主義為一種能解決形而上學和宗教學的兩難困境的哲學,產生了實用主義的真理論,相對於經驗主義的」符合說「的真理論和理性主義的」一致說「的真理論,實用主義的真理論就是意味著」好使「,」管用「,很像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其後的杜威,受到達爾文的影響,對實用主義進行了更為深入的分析,認為高級有機體的」習慣「就是在進化過程中習得的一些超過純粹反應的常規,而生物體所處生存狀態的日益複雜,使得」習慣「越來越不」管用「,一旦」習慣「不管用,理智就得到發展,從而打斷」習慣「開始反思,這個反思的作用就是將模糊的經驗轉化為清晰的觀念,而這種轉化,就是知識的形成過程。所以,思維是」延後的行動「,哲學必須拋棄迄今為止一直公認的根本問題,知識的作用就是解決生存的疑難,僅此而已。
不能證明自己是正確的
當然是人類的智商了。
科技發展到今天,人類的智商已經應付不了高考物理了,你說這不是困難是什麼
- 造加速器費錢,非常費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幾個月吵得很兇的Higgs工廠,大概需要300億RMB(可能是600億,不太記得了。。。)。另外,就算運營起來,各種費用也是驚人的。光電費得有多少呢。。。
- 有些研究手段由來已久,其弊病徹底的阻礙發展。比如,理論計算上,大家包括教科書里,最常用的辦法就是微擾。然而,微擾面對現實世界是很無力的。解決的辦法,一般是造出各種各樣的模型,用模型去理解。但是,模型造得再漂亮,也是模型啊,對真正的解決一些問題,可能有所幫助,但畢竟是有限的。
- 關於研究人員。現在的研究,已經趨于越來越細化。很多人窮其一生,可能只是為了解決某一小領域中的某一個問題。一方面,這當然是好事,因為研究得深入。然而,另一方面,研究人員是要爭奪科研資源的。有很多PhD學生,辛辛苦苦給某個項目幹了幾年,結果畢業就不得不滾蛋改行,只因為他們從事的項目把他們束縛在某一小領域的小問題上,然後該項目又不能提供他們未來的科研機會。舉個例子,(這個是我聽一位日本教授說的,真假虛實,各位自己把握)。日本物理最強的之一,肯定是中微子的研究,畢竟是拿過諾貝爾獎的。按道理來說,這樣的強大的組,應該很多學生想去讀PhD吧?然而並沒有。實際上,日本很多學生不願意去那些強組研究,原因是,他們費盡心力的幹了幾年,畢業之後就完蛋了,首先原研究組不會留他們做PD,因為招個新學生更容易;二則,他們很可能幾年時間都在做數據分析,轉行做其它物理,也很勉強,所以最好的出路可能就是改行去業界。但如果最終是去業界,為什麼還跑來讀個物理的PhD呢?
作為短生種,活的不夠長。
總有一天,知識和經驗的學習時間與人生的時間等同,陷入不能進步的死循環
長生才是我輩的永恆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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