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節胖三斤？如何能既解饞又能燃燒我的卡路里

達芙妮?杜莫里哀在經典小說《蝴蝶夢》的開頭寫道：現在我看見那種滴著奶油的煎餅，小塊鬆脆的尖角吐司，剛出爐的薄片麵包；那種不知什麼東西做成的三明治，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香味，聞得叫人覺得愉快；那種非常特別的薑餅；那种放在嘴裡即刻融化的蛋糕；還有與之成雙配對的成分較濃的水果蛋糕，上面綴滿果皮和葡萄乾。

當然了，小說中的食物我們看不到，但是卻總有某種食物描寫讓人浮想聯翩，在兒童文學中，我印象深刻的是瘋帽匠和三月兔永遠停留在下午六點鐘的瘋狂茶會。自然還有《納尼亞傳奇》中讓愛德蒙背叛了兄弟姐妹的土耳其軟糖。在成人小說中，我更喜歡村上春樹小說中那些孤獨人的美食，他們把洋蔥切得像剃刀刀片一般薄，把大蔥和乾梅肉拌在一起撒上松魚乾，把山萮菜和用擦板擦得極細的魚肉山芋丸攪拌均勻，或者用大蒜和辣椒炒義大利細麵條。這些精雕細琢的食物穿插在光怪陸離的經歷之間，用來證明人物自身的存在。烹飪成為我愛上村上小說的原因。

三月兔的下午茶

土耳其軟糖

村上的小說說明了，小說人物可能會遇到一些奇怪的經歷，但他仍然生活和呼吸，而且會餓，即使你是一個虛構的人物，你也得吃飯。不過，文學中的食物傳達出的，也許是深埋在讀者心中的幼稚願望，我讀的故事是「真的」，故事中的人物和事件並非是一些作家任意想像出的產品。雖然那些人物在去行動、去思考之前，是作者安排他們去進食，即使如此，這也說明他們似乎有某種程度上的獨立性。這也正是平面設計師黛娜?弗雷德（Dinah Fried ）製作和拍攝文學飲食的原因。從《白鯨》中的蛤蜊鱈魚濃湯到《龍紋身的女孩》中的單片三明治，她的攝影集《虛擬飲食：最令人難忘的文學餐點相冊》呈現了50道文學經典中的食物。

黛娜再現的查爾斯?狄更斯筆下的奧利弗的白粥，盛在白鐵碗里，剛剛蓋住碗底，簡陋的板條桌上還放著粗糙木勺和白色米湯的陶杯。無論是《霧都孤兒》的稀粥，還是《權力的遊戲》中不諳世事的貴族女士薩珊?斯塔克喜愛的檸檬蛋糕，一個人物吃的食物往往傳達了一些有關他或她的身份和地位的信息。對奧利弗來說，只不過因為長期在教養院忍飢挨餓的他提出了：「Please，sir.I want some more」（拜託！先生，我再來些），結果被毒打後送去殯葬館當了學徒。

檸檬蛋糕

希爾維婭?普拉斯自傳性的小說《鐘形罩》里的主人公埃斯特?格林伍德「對美食的熱愛超過任何東西。最喜歡的菜式都有足足的黃油，乳酪和酸奶油」。不過其中的鱷梨更是一種能夠激發對過去回憶的食物，埃斯特把這種水果和她的祖父聯繫起來。黛娜的攝影集中再現了一半切開的黃綠色鱷梨，裡面塞了蟹肉和蛋黃醬。

對我來說，印象最深的是黛娜製作並拍攝的卡夫卡《變形記》中善良的妹妹給變成甲蟲的哥哥準備的食物：一張舊報紙上有不新鮮的一半腐爛的蔬菜，有昨天晚飯剩下來的肉骨頭，上面還蒙著已經變稠的白醬油；還有些葡萄乾杏仁；吃不得的乳酪；一塊陳麵包，一塊抹了黃油的麵包，一塊撒了鹽的黃油麵包。

不知為何黛娜並沒有拍攝《到燈塔去》中拉姆齊夫人的法式燜牛肉。在小說中，弗吉尼亞?伍爾夫總是善於描寫「晚宴」，把很多人物聚在一塊，暴露出社會地位的不平等，同時告訴讀者食物也可以成為影響力和操縱物。法式燜牛肉是《到燈塔去》中的重要情節。伍爾夫寫道，「微帶炫耀地揭開那隻棕色大缽的蓋子，一股橄欖、油和肉汁的香味撲面而來。廚娘在這道菜上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拉姆齊夫人把勺子伸進酥軟的肉里時心想，她一定要非常小心，給威廉?班克斯挑一塊特別嫩的肉。她看著缽子裡面，缽子的壁閃閃發亮，大量可口的棕黃色的肉塊，加上了月桂葉和調味酒。」窮學生威廉?班克斯完全被迷住了，他「專心地吃著這道菜。味道很濃；肉很嫩。烹製得十分到家」。

英國燉菜

《到燈塔去》出版之後五天，瓦內莎?貝爾，弗吉尼亞摯愛的畫家姐姐，為了這一情節專門寫信問妹妹「到底怎麼做這道法式燉肉呢？真的要提前三天燉嗎？」雖然你對神經質的小說家的刻板印象，讓你覺得弗吉尼亞煮個雞蛋都不會，更不用說削土豆皮了，但是英國作家Jans Ondaatje Rolls告訴讀者，弗吉尼亞對美食也很有品位。

在《布魯姆斯伯里食譜：生活、愛和藝術的配方》一書中，Jans Ondaatje Rolls告訴讀者，和作為核心成員的弗吉尼亞姐妹一樣，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員是他們時代的美食家，正如他們喜歡談論弗洛伊德、普魯斯特、最新的愛情事件一樣，他們喜歡新鮮的菜肴，對美味、隨意的菜肴充滿熱情，尤其鍾情於普羅旺斯的葡萄酒和法國南部美食，這是因為愛屋及烏，他們熱愛法國後印象派的藝術。他們送僕人去學烹飪課程，並且購買最新出版的法式烹飪書籍……

《布魯姆斯伯里食譜：生活、愛和藝術的配方》

當然了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的成員相比烹飪更擅長品嘗，但是事實證明即使是弗吉尼亞也會做飯，至少會做麵包和米飯布丁。在1914年從一次精神崩潰中恢復過來之後，弗吉尼亞甚至去學了烹飪課程，還把結婚戒指忘在了羊油布丁里。在《一個人的房間》里，伍爾夫說，如果一個人吃不好的話，就不能很好的思考、戀愛，連覺都睡不好。可見美食對這位意識流大師的重要性。

香草奶油布丁

不難想像這個小圈子的主要活動，在躺椅上閑聊和尋歡做愛之餘（這個圈子有世界知名的三角戀，形式主義美學家克萊夫?貝爾娶了瓦內莎，而畫家鄧肯?格蘭特是瓦內莎的情人，同時還是經濟學家凱恩斯的情人。雖然是同性戀但是凱恩斯卻和著名俄國芭蕾舞女演員、舞蹈家莉迪亞?洛普科娃結了婚），他們還會在餐桌前吃吃喝喝。

值得一提的是Jans Ondaatje Rolls是邁克爾?翁達傑——《英國病人》一書的作者的侄女，她從信件、日記和回憶錄，當然了還有小說中，尋找有關中餐、晚餐、節日之宴和待客之宴及食譜配料的蛛絲馬跡，提供了170個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食用的食譜及其製作方法，時間則從1905年的布魯姆斯伯里圈子的形成到30年代末期的式微。

在書中作者顯示食物如何增進了這些才子佳人的交談，他們喜歡的食物和他們的品格，個性和關係又產生了怎樣的聯繫。一頓飯一頓飯地寫下來，作者發現，他們的食物雖然美味但是真的很油膩，用了大量的奶油、黃油、糖和雞蛋。布魯姆斯伯里的烹飪反映該圈子拒絕被規則束縛的特點。「他們的風格是這裡加一點點，哪裡加一點點」。作者說，不守規則還體現在他們的衣著上，弗吉尼亞和她的丈夫萊納德和有時會從他們9英里遠的鄉村隱居之所僧侶屋到查爾斯頓（瓦內莎一家的住處，也是聚會之所）。有一次廚師發現他們：「看起來絕對是一對怪胎，伍爾夫先生的燈芯絨大衣後背都裂開了，伍爾夫夫人的衣服穿了有好幾年了。」

有了《布魯姆斯伯里食譜：生活、愛和藝術的配方》這本書，粉絲們就可以模仿偶像的飲食了，查爾斯頓的早餐是去皮的橘子、麥片粥和咖啡，還有炒雞蛋和自製的黑麵包，星期日的午餐則是烤羊肉、牛腩或火腿，還有弗吉尼亞?伍爾夫喜歡的腌火腿。天堂般的香氣飄過屋子，與熱蘋果派、蜜糖餡餅和女王布丁的甜味混合在一起。

《虛擬飲食：最令人難忘的文學餐點相冊》和《布魯姆斯伯里食譜：生活、愛和藝術的配方》告訴我們，小說能夠把讀者帶進另外的時間和空間，而餐桌和飲食，不管是豐盛還是貧瘠，始終是把虛擬和現實聯繫起來的紐帶。

文| 陳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