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能幫忙掐死我的愛情嗎？

10-02

聲音資源載入中...

第

324

號床的故事

研究課題 | 彼此相愛，是否就一定能在一起？

—

「風險和後果，你都清楚了嗎？」

「清楚。」

「你確定要銷毀這份愛情嗎？」

「確定。」

我是愛情回收店的店長。

說起這家愛情回收店，可是大有來頭，天庭直屬，月老管轄。

店長一職更是納入天庭公務員編製，待遇優渥：干滿五年，可續上世姻緣；干滿二十年，可投富貴胎；一直做下去甚至能位列仙班。

當年，我可是在數千競爭鬼中殺出重圍，才得到這一職位的。

對，忘了介紹，我是個鬼，不過早忘了自己何時何地因何而死，更不必說什麼人間記憶，但前塵皆往事，我們做鬼的也是要向前看的。

任職愛情回收店店長後，我以減少世間痴男怨女為宗旨，兢兢業業地為有緣人提供無痛銷毀愛情、修復愛情創傷等服務。

世間人不曉得，其實每個人的心臟上都有一個愛情槽，裡面生長著自己的愛情。

當相愛時，兩人的愛情便會完美契合到一起，產生世界上最甜的粘連劑，但如果兩人的愛情出現裂痕，愛情槽磕磕碰碰，稜角便會扎進心臟，裂痕越大，傷口就越深。

這時，如果你有緣走進愛情回收店，遇到我這位愛情回收人，或許我能為你解決難題。

「你好。」門口傳來一個女聲。

循聲望去，來人是我的熟客李瑜，自從三年前偶然闖入，她每年都會光顧一次愛情回收店。不過比起上一年，她的面容憔悴了不少，看來她的愛情又惡化了。

「它又長出來了？」看向她的心臟位置，我篤定說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銷毀吧。」

「確定銷毀那個完整的愛情嗎？」

「是的。」

李瑜心臟里長了兩份愛情，一份完整美滿，一份傷痕纍纍，兩份愛情共同佔據了愛情槽，擠壓得她痛苦不堪。

說得通俗點，她愛著兩個人，一個是摯誠相愛，一個是虐戀情深。

她第一次誤打誤撞，闖入愛情回收店時，我便告訴她心裡長了兩份愛情，她只愣了一秒便要求銷毀完整的愛情。

可誰都沒想到這份愛情會重新長出來。就這樣，長出、銷毀，到如今已經是第三個年頭。

我精準地分離出李瑜不要的完整愛情，然後銷毀封存在透明的玻璃罐里，並細心地貼上了標籤，「101號李瑜」。

「您的愛情已銷毀，如果滿意，請給我五星好評。」

「謝謝，」李瑜踟躇了一下沒有打分，「我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擺脫它？」

「對不起，愛情的生長我們不能控制。」

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為什麼不試試銷毀另一份不太合適的愛情呢？」

話出口我便後悔了，這麼冒犯的問題，我可能要得到一個0星差評。

李瑜沉默了半晌沒有回答，問我：「你看到的都是愛情嗎？」

我點點頭。

她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好，我想再試試愛那個人。」

那個笑容悲傷得讓我心臟一抽，不由自主地遞給她一個藥瓶：「試試這個吧。」

這是一款副作用極大的止痛藥，可是卻能讓她好受一點。

她接過葯，給了我一個五星好評便轉身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我想，她要銷毀的那份愛情的另一個擁有者一定讓她失望了吧，所以，她才寧願忍受另一份不太合適的愛情，也不回頭。

我有些好奇她的故事了，做賊一般進入愛情系統，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成為她割不掉的「癌症」。

熟練地輸入指令，屏幕出現了大大的：「Not Found 404」。

？？？

什麼？仙界程序也會故障？

自從那天送走李瑜後，愛情回收店又陸續接待了3個有緣人。

有工作的時候還好，沒工作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李瑜，然後翻出她的檔案，反反覆復看那薄薄的四頁紙。

盯著檔案里李瑜的愛情槽B超照片，我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是我的愛情，能不能和她······

這個念頭把我嚇了一跳，不行不行。

雖然忘卻了前塵往事，可我模糊地記著，我曾經有一個很愛的女孩，為了她，我才費盡心思考取天庭公務員，指望滿五年後與她重新命定姻緣，現在五年將滿，怎麼能放棄呢？

可說實話，時間久了，那個女孩的記憶越來越模糊，我實在想不起來，愛她是什麼感覺。

適逢一年一度的天庭員工調查，月老發下職業意向表。我猶豫了半天，還是選擇了回人間。

「你想做凡人？」月老似乎早就料到了。

「是的。」

「天庭編製不要了？超長壽命不要了？」月老打理著手中紅線，看都沒看我，「五年未滿，現在走的話，續上世姻緣也不要了？」

我沒說話，只清晰地感覺到心臟里有什麼想破土而出。

月老嘆了口氣，心情複雜地說：「是因為李瑜嗎？」

我嚇了一跳。

月老搖搖頭：「那你當初想去找的女孩呢？」

我慌張得不知所措。

月老似有所思：「沒有怪你，愛情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工作交接好，做完這個月，你就回人間吧。」

這是我工作的最後一個月，修復了三份愛情，銷毀了九份愛情，銷毀遠遠多於修復。

現在越來越多的「愛情完美主義者」，他們覺得，不那麼合適的愛情，修復後還可能再次創傷，倒不如徹底銷毀，再去尋找合適的愛情。

工作外，我也在努力尋找李瑜愛的那個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可是那個人就像不存在一樣，永遠404，我甚至疑心他是不是李瑜幻想出來的。

「你好。」一個男人走進店裡。

我抬頭嚇了一跳，這個男人的愛情槽深深插入心臟，幾乎只剩一個角露在外面，傷口一直在往外滲血，五臟六腑都沾染了發苦的血液，我從沒見過這麼嚴重的傷口。

「你好，請問您要辦理什麼業務？」

「聽說這裡，可以修復感情？」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嚴肅地說：「你的感情裂縫已經非常大，你也感覺到了吧，這種程度幾乎是不可能修復的。」

男人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我急忙喊住他，「我建議您把這份感情銷毀，您的傷口已經很深了，再不拔出來會出事的。」

男人站在門口，愣了很久才開口：「除了銷毀和修復，還有其他辦法嗎？」

「有一種止痛藥，它將麻痹你的傷口，讓你無視戀人的傷害，但是副作用很大，一旦傷害超過限額，將發生無法逆轉的崩潰。」

男人猶豫半晌，低聲問我：「情人間可以容忍第三個人嗎？」

「什麼？」這個問題讓我猝不及防。

「如果一直忍耐的話還是愛嗎？」

這個問題我會，我告訴他：「我能看到的都是愛。」

男人閉了閉眼對我說：「幫我開藥吧。」

我把登記表遞給他，並為他拍攝了愛情B超留檔保存。

男人拿著葯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我卻在整理檔案時呆住，這個叫肖明的男人，他的愛情切口，和李瑜執意留下的破裂愛情一模一樣。

如果沒有意外，肖明就是李瑜正在努力愛的人，他在傷害李瑜的同時，李瑜傷他更深。

看著身邊的追蹤鏡，我猶豫了一下。追蹤鏡可以讓我看到顧客現狀，是為售後服務配備的天庭法寶，不過至今為止，我從未啟動過。

這次，實在剋制不住洶湧的好奇心，我按下了「查看」按鈕。

一瞬間，鏡子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拽了進去。

天旋地轉之後，我出現在一個小房間，腳下鋪著柔軟厚實的地毯，靠牆放了一整面書架，窗前爬滿了盛開的薔薇。

我連滾帶爬站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按照培訓流程，追蹤鏡的功能絕不包括傳送。

房間里很舒適，充盈著薔薇和陽光混合的味道，深吸一口，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感覺陌生又熟悉。

我冷靜下來，四處尋找，看到書架前的桌上放了一盒名片，上面寫著——高級技術經理：肖明。

難道追蹤鏡把我送到了肖明家？

我圍著房子轉了一圈，沒有看到門，只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地下室，門鎖得嚴嚴實實，剛靠近就感到刺骨的寒意，我試著推了推，根本打不開。

「你在看什麼？」一個聲音在屋內憑空響起，似乎是肖明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四處張望，什麼都沒有，但明顯感覺屋內溫度瞬間下降了，凍得我發顫。

「沒有······沒什麼，隨便看看。」一個慌亂的女聲從外面傳來。

是李瑜的聲音！

「你在看他的微博嗎？他明明已經······」肖明欲言又止。

「我沒有，我不玩手機了行吧。」女聲急忙反駁。

一道黑色的氣流卷著寒冷飛入了地下室，不過房間內的溫度總算是恢復了。

我忽然反應過來，我到了肖明的愛情世界。而那個地下室，應該是止痛藥創造出來的東西，它把所有負面情緒關了起來。

「親愛的，你在生氣嗎？來抱一下，睡覺啦。」女聲軟軟地安慰。

窗邊的薔薇綻開了一朵花苞，溫暖更甚，空氣愈發甜膩，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味道。

與此同時，牆上忽然出現了一道小小的門，我猶豫了一下便擠了進去。

如果沒有猜錯，這裡會是李瑜的內心世界，當戀人擁抱時，他們的心扉便會打開。

這是一個布置得有些雜亂的房間，像被擠壓過的不規則五邊形。

我走到書桌旁，拿起卡通筆記本，果然在扉頁上發現了主人的名字：李瑜。

翻開本子，裡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我愛肖明」，她在時刻提醒自己。

房間的一角也有一個冰冷的地下室，裡面關著的，應該就是讓她一遍遍長出愛情的404。

我發誓，我並不想用這種方式窺探李瑜的愛情，但是那間地下室像是磁石一般吸引著我。我剛走近，還沒有用力，門便緩緩地打開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裡面，這是一個巨大的水池，充斥著又酸又澀的味道，仔細一嗅，還能分辨出一股奇怪的甜味。

是······淚水。

我不知道怎麼就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我想，我沒有猜錯。

水池的正中是一摞泛著玫瑰色的相冊，沒有被水沾濕，畢竟這裡是意識世界。

隨著我心念一動，相冊飄飄蕩蕩地來到我眼前，裹挾著一股撲鼻的玫瑰香味，它就是房間內甜味的來源。

相冊緩緩打開，照片里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有一點眼熟。

第一頁的所有照片里，他的眼底都閃爍著深情，簡直是從言情小說里走出來的完美男主。

我在內心暗暗腹誹：這個人看上去還行，怎麼會是個渣男呢？

一片閃著熒光的碎片吸引了我的注意，是愛情碎片，構成愛情槽的物質。我每天都和碎片們打交道，每個人的都有細微不同，這片卻格外眼熟。但我確定，它不是李瑜的。

電光火石間，我忽然想起來，是吳非！

實驗室里編號「001號吳非」的那瓶碎片。

它是我培訓階段僅有的材料，我能默寫每一片紋路，月老告訴我這是愛情回收站實驗階段的第一個客人，參與實驗可以獲得高額報酬。難怪在愛情系統里搜索不到，每次都是404，做這個實驗時，愛情系統還沒有搭建成功。

我忽然間感到可笑，愛情就是這麼殘酷的東西，對李瑜來說，吳非是她心裡一遍遍長出來割不掉的癌症。但對於吳非，愛情不過是一個可以換取報酬的試驗品。

第二頁相片有點泛黃，還是他，但這一張的吳非比起前一頁長相稍微平凡了些，更眼熟了，我抓耳撓腮還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這個人，難道培訓的時候見過他的照片？

第三頁、第四頁、第五頁，我一頁頁翻過去，那種眼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有些慌亂地直接翻到最後一頁，那張照片已快被時光的力量腐蝕接近碎裂。看清照片里的人，我瞳孔瞬間縮小，像被針扎了似的一抖，照片掉到了水池裡。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自語：「李······瑜······」

照片上那張臉是我。

那些照片是我，但是在李瑜的一遍遍回憶後，又不是我。

回憶總是會抹去壞的，誇大好的，在一遍遍的記憶重建中，早已不再是當初真實的樣子。

「滴答······」

一滴淚水滴入水池。

剎那間水位暴漲，咸澀的水裹挾著記憶灌進我的口鼻，腦海里走馬觀花般閃過畫面：樹蔭斑駁下嬉笑追趕的我們，暴雨中緊緊相擁的我們，在拍婚紗照的我們······本打算出完差就結婚，忽然間天旋地轉飛機失事，從此陰陽兩隔。

然後，我趕上了千年一度的天庭公務員考試。

最後一道面試題：是否同意參與銷毀愛情實驗？

如果同意就被錄取，並可獲得高額報酬：干滿五年，可續上世姻緣；干滿二十年，可投富貴胎；一直做下去甚至能位列仙班。只不過在任職時間，會失去人間記憶。

我信心滿滿地同意了這個條件，走進愛情回收站，銷毀封存了我的愛情，渴望五年後與李瑜再續前緣。

後來，我便成為了愛情回收店的店長。而李瑜，三年前，在肖明的呵護下，逐漸從情傷中走了出來。可我的存在，成為了橫貫在他們愛情中間的一道刺，疼痛難忍，卻又無力可施。

窒息之際，那個房間響起了李瑜的哭音，她在喊吳非，我的名字。

「醒了？」

我揉揉眼，旁邊是月老。

我掙扎著撐起身體：「他們倆怎麼樣了？」

月老搖搖頭：「因為你在李瑜的心裡流淚，引起了她的劇烈反應，淚水倒灌入肖明心中，導致他的地下室被衝垮，所有的負面情緒一起爆發······我們經過慎重研究，只能把兩人的愛情槽直接切除。」

我呆住了：「那他倆，不會再有愛情了？」

月老點點頭：「有時候，沒有愛情也不是什麼壞事，世間痴男怨女最看不透。」

我抓住月老的手急切地問：「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月老閉了閉眼，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他點點頭，對我說：「有，就是你。」

轉眼間，我工作已經滿二十年了，月老問我要投個富貴胎還是繼續留下來，我選擇繼續，他誇我心如止水很適合干愛情回收這行。

升職那天我再次打開追蹤鏡。

我看到李瑜和肖明的愛情嚴絲合縫，儼然一對模範情侶，不過接縫處蓋了一層半透明白膜，產生的甜味稍稍變了質，不知道是多了一味酸還是一味苦。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空蕩蕩的。

那天我請紅線織女為肖明、李瑜做了一個手術，用「001號吳非」的愛情碎片，在他們的心臟上織了一層網。

等他們醒來，李瑜便能在肖明身上看到吳非的影子，她的心裡將只有一個人，徹底擺脫一遍遍重複長出的愛情，肖明也不會再疑心別人，痛苦於愛而不得。

這或許是最完美的結局。

在故事最初。

「吳非，風險和後果，你都清楚了嗎？」

「清楚。」

「你確定要銷毀這份愛情嗎？」

「確定。」

話剛說畢，一個半透明三角形便從名叫吳非的男孩心臟飛出，化作點點熒光消失在透明的玻璃罐里，罐子上被細心地貼上了標籤，「001號吳非」。

在整個過程中，男孩一直表現得很鎮定，只是離開時，櫃檯上留下了一滴水漬。

研究成果

兩個人在一起，相愛是前提，相守卻需要勇氣與運氣。年少時，總認為，只要彼此相愛就一定能在一起。長大後，卻發現，現實有太多的坎坷無奈：生死相隔、父母反對、價值觀衝突······不是不愛了，只是真的沒辦法一起走下去。

本文的三個主人公都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吳非與李瑜，因為生死相隔；李瑜與肖明，因為心有芥蒂。愛情是兩個人的故事，有了第三個人就不可能會有幸福的結局，吳非放手了，給了這個故事，看似完滿的結局。